接下來,經文說: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
這裏講的五蘊,色受想行識,與空與般若有什麽的關係?也就是般若與真理是什麽關係?在《般若心經》裏麵這樣說:真理是空,這般若它不異色,和我們每一個人沒有不同,它就是我們自己。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就是真理,真理就是我們,不但色如此,受想行識也是一樣的。
色不異空就是色——物質和精神兩者沒有不同的,它們的關係是一樣的。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物質就是精神,精神就是物質。二而不二,實在說是一個。
講空這一個字是說不清楚的,是不好說的,因為即是空,有時候說了就不空了。
這裏講的空也不是沒有的意思。你說沒有,它卻是真實的有。
空這一個字它有兩個意思:一個叫有,一個叫無。
有也是空,無也是空,有無皆是空。但不是沒有,它有無都叫做空,不可以把它說成沒有這個東西。
我們說這個房子是空的,這裏麵的東西一切皆空,甚至說我們人也是空,但不是說通通都沒有。在現實的樣子,它是屬於一個因緣和合體,我們用一個什麽名稱來稱呼這個東西呢?空。
所以,空是不破壞有的,它是建設有的。
沒有這一塊空地,我們怎麽可以建房子呢?
世間上如果沒有我的一點空間,我怎麽生存下去呢?
所以現在各位要了解《般若心經》的真義,對這個空一定要能正確地認識。
這個空,我一直想解釋得讓大家好懂,它就像一個零,一個阿拉伯數字的零。
這個零有多少?沒有,它是零。
可是你把它擺到1後麵,它就變成10,你擺到1000的後麵,它又變成10000了,它本身看起來是沒有,它卻是無限製大、無限製多。
這個空是零,另外,它也像是數學裏麵的X。X是多少數字?它本身沒有數字,它代表多、少,這要看它代表的那個東西是多還是少。
所以,空應該說它是萬有的根源、萬法的根本。
我常常用阿彌陀佛來解釋空,空就是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就是空。
阿彌陀佛這四個字在中國佛教裏麵,常常被念。
看到你破產了,很痛苦,我同情:“哎呀,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股票增值漲價,你賺錢,替你歡喜,“哦,阿彌陀佛!”
你跌了一跤,我看了著急,“阿彌陀佛!”意思說你跌傷了沒有?
你即刻爬起來了,沒有跌傷。我也“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你來了“哎喲,阿彌陀佛!”表示好久不見。
你要走了:“阿彌陀佛,再見!”
你送個禮品給我,我不知道怎樣來謝謝你,我就說:“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你隻是表示一種敬意,也並不是要我感謝。所以你也跟著回:“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就是不要謝謝。
這也阿彌陀佛,那也阿彌陀佛,這個阿彌陀佛究竟是什麽意思呢?
在經典裏麵說是萬德洪名,它可以說是無量義,無量光,無量壽。
無量壽,是時間無限。
無量光,是空間無限。
無限的時間、無限的空間,那不就是宇宙的真理嗎?
所以阿彌陀佛就是真理,就跟這個空一樣,空就是真理,就像阿彌陀佛。
這個空裏麵包含了有和無。我再用一個通俗淺顯的比喻,就好像我們的父母生養我們。
父親比較嚴格一點,我們跟父親比較難溝通,你跟他要錢,他還要教訓你一頓,“小孩子要那麽多錢幹什麽?”他跟你一點折扣都不打的。
母親就比較慈悲,好說話,“好啦好啦,拿去吧拿去吧!”
母親的慈悲好像甘露一樣,甘露遍灑。
父親的嚴格好像太陽一樣比較炎熱,萬物五穀才可以成熟。所以有父親的嚴格,母親的慈悲,他的兒女在嚴慈之中會成長得標準一些。
好像春夏秋冬,春天的和風,夏天的細雨,讓萬物生長。秋天的寒霜,冬天的大雪,讓萬物成熟。
所以有也好無也好,去接受宇宙萬有空無的真理,就能夠自在。
對於有和無,一般人都是分開看待的,有不是無,無不是有,有無之間有一道鴻溝。這是我們的觀念,在真理裏麵,它不是如此。
大家都喜歡有。有多好,無不好,但也不一定,有的人就嫌東西太多了很累,減少一點,沒有就好了。
有的人家裏用的東西太多,成了麻煩,所以送一點給別人。
所以,有,未必是完全幸福快樂的;無,未必是絕對不好的。
孔子的弟子顏回居陋巷,一簞食,一瓢飲,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就是吃的東西都沒有,窮困辛苦,他也感到快樂。
當初佛陀在世的時候,弟子跋提王子等三個人在一個森林裏麵修行。忽然跋提說:“快樂哦,快樂哦。”剛好佛陀經過,他說:“你們在講快樂哦,快樂哦,什麽事情讓你們快樂啊?”
跋提王子說:“佛陀,現在出家什麽都沒有了,我們忽然感覺到很快樂。”
過去在王宮裏,吃的是珍肴美味,穿的是綾羅緞帛,還覺得不滿足。有多少的衛兵拿棍、拿劍在保衛我們,我們還覺得人身不安全。現在在這裏修行,吃的就是托缽來的,沒有好的東西,也沒有侍衛,什麽都沒有,卻感到好安然,好舒服愉快。所以才不禁說:“好快樂!無,真好。”
所以人有時候不要希望太多、太高、太大,高處不勝寒,壓力很重的。
但是,佛教也不是那麽消極,什麽都不要,一切皆空。佛教有所謂菩薩的精神,勇敢、犧牲、奉獻、服務,都是非常積極的,為什麽?他懂得空。懂得空就是有出世的思想和入世的精神。
有一位比丘尼優婆先那被毒蛇咬了,古代也沒有什麽醫藥,眼看就要沒命。
他去找舍利弗長老,“長老舍利弗,我被毒蛇咬了,馬上就要死了,我希望把一些事情、遺願拜托你。”
舍利弗一看,他說:“優婆先那,你現在神色自若,那麽安詳的樣子,怎麽說給毒蛇咬了?要死了呢?”
優婆先那說:“舍利弗,我正在觀空,所謂照見五蘊皆空,我正在進入空的世界、真理的世界。毒蛇咬我,它隻是咬我的身體,它能咬空嗎?能咬真理嗎?所以我不害怕。”
有一位道樹禪師,他把寺廟建在道教宮觀的隔壁,道士們當然很不喜歡,“你怎麽把佛教寺院,跟我靠在一起呢?”
道觀裏麵許多道士也相當不簡單,他們就施法術,用法術呼風喚雨,撒豆成兵,想把道樹禪師他們嚇走。
裏麵年輕的沙彌們都被嚇走了,可是道樹禪師在這裏一住就住了二十年。
有人問:“禪師,人家道士的神通法術那麽高強,你住在旁邊,現在人家都不要住,都搬走了,你勝利了。你怎麽勝過他們的?”
他說:“我沒有什麽本領,不過我有一個‘無’能勝過他們。因為他們有法術、有神通、有變化,有是有窮、有盡、有限度,變來變去最後會沒有。我是無,我不會變,我以不變應萬變,因為無,就無窮無盡,我的無當然勝過他的有。”
其實有和無在層次上好像有高低、有深淺,但基本上的精神意義還是一個。
有一位信徒問智藏禪師,他說:“請問禪師有沒有天堂、地獄?”
“當然有天堂、地獄。”
“有沒有佛菩薩、三寶?”
“當然有佛菩薩、三寶。”
“有沒有因果報應?”
“當然有因果報應。”
不管他問什麽問題,智藏禪師都是“有啊,有啊,有啊。”
信徒說:“禪師,你說的好像跟別的禪師說的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呢?”
他說:“我在金山禪師那裏,請教他這些問題,他的回答跟你不同。
我問他有沒有天堂、地獄,他說無。
我問他有沒有佛菩薩、三寶,他也說無。
我再問他有沒有因果報應,他也說無。
好像他的回答境界比你高一點。”
智藏禪師一聽:“你知道金山禪師有沒有妻子兒女?”
“當然沒有。”
“他有沒有金銀財寶?”
“那也沒有。”
“他有沒有世間的功名富貴?”
“好像都沒有。”
“所以他跟你回答的都是無。”
“你有妻子兒女嗎?”
“我有。”
“你有金銀財寶嗎?你有社會的名位嗎?”
“我通通都有。”
“所以我告訴你有。”
這個不懂的人把有和無分成兩個世界,中間有一條鴻溝,有的不是無,無的不是有,其實有的非真有,無的也非真無。
為了讓大家不要把空和有分開,我舉一些例子說明。
一塊黃金,我們把它做成金戒指,做成耳環,做成手鐲,你看到的是金戒指、手鐲、耳環,但是,不是黃金本來的樣子。黃金的有,黃金分散了以後的無,這個黃金和金戒指、首飾沒有不同。
黃金代表空,那許多首飾代表有,由萬相空之本體,從本體所以生出萬相。
我們再到海洋的邊上一看,有風、有浪的時候波濤洶湧,沒有風的時候,水麵一片寂靜。寂靜就是本體,它本來是平麵的,可是起了風、起了浪,波浪和水它們兩個是一個,不是分開的。
精神與物質,兩者合起來才是個人。有精神的內涵,才有身體的功用。
宇宙萬有虛空的本體,空裏麵可以湧現出萬象,如地球上的海洋、高山、人類、樹木、花草,這些體相隻是有無的關係。
我們從第一天開始就講到平等與差別,世間偉大的,它都是平等的。陽光普照很平等,水流平等地供應給大家,空氣也是平等的,大地也是平等的。許多聖人,佛陀、耶穌、穆罕默德他們都是有平等的愛心,所以能成為聖者。因此要偉大、要崇高,要覺得什麽都很殊勝,差別歸於平等,從很多的差別裏麵歸於平等,平等裏麵又有很多的差別。
現在大家應該知道,空不是虛幻的,空是建設有的。
麥克風因為有這個空間才能發出聲音;茶杯有空間才能放水放茶;我們有這個空間才能講經說法。
每一個人的身體,鼻孔、耳朵、腸胃,都有很多的空間,有這些空間我們才健康,才能存在。
空,是很奇妙的真理。
茶杯裏麵的空是圓形的;假如你有一個四方的盒子,它裏麵的空就是四方形;我們這個教室是多角形的,空就是多角形的。
空沒有樣子,空沒有形相。《金剛經》講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但是虛妄的相它也無所不相。
對於般若智慧、對於有和無,不要太過對立,不要太過計較。
藥山禪師坐在花園裏麵看經。
有一個弟子道吾禪師,他說,“師父,我覺得在世間,我們應該宣揚福樂、宣揚富貴、讓信徒發財,讓大家榮耀才好。”
藥山禪師指著前麵的兩棵樹,一棵很茂盛,一棵很凋零。他說:“道吾,你說這個兩棵樹,茂盛的好呢?還是凋零的好?”
“當然茂盛的好。”
“你說得很對。”
道吾禪師很歡喜地離開了。
又來了一個弟子叫雲岩禪師,他說:“老師,人間太過繁榮、太過富有、人為物累,很辛苦,不如簡單,樸素最好。”
藥山禪師也同樣問:“雲岩,你看這一棵繁茂的樹好?還是那棵凋零的、枯萎的樹好?”
雲岩說:“依我看,那棵凋零枯萎的比較有挺拔的精神。”
“你說得也對。”
雲岩禪師也很歡喜地離開了。
在旁邊的侍者覺得很奇怪,“老師這麽糊塗,這個也對,那個也對,究竟哪個對啊?”
那兩個人說的都半對,真正全對的是藥山禪師。
對真理的看法有時候不是完全從形相上去認是非的。
真理不是說有錢,不是說有勢力,也不是說聲音很大,這都不是法院裏的判決,真理它就是真理。
有一個有錢的人用了很多的苦工。
這個有錢的大富翁雖然勢利、傲慢,不過他對於佛祖倒是蠻尊重的。
他供了一尊黃金的佛像,因為有錢,他不是拜泥塑、木雕的,是拜黃金鑄造的佛像。
勞工中也有信佛教的,有時在金佛的前麵起恭敬心也拜拜。
大富翁看到很不高興,他說:“我的金佛,你怎麽可以拜呢?我要罰你替我做工,不可以拿錢,因為你拜我的金佛。”
勞工一想,我們苦人真可憐,連拜佛都不可以。
不過沒關係,他在山裏找到一塊木頭,自己刻了一個木頭的佛像,隨時都可以拜佛了。
其他的鄰居、同事聽說他家裏也有一尊佛像,通通也跑去拜拜。
大富翁一看,“那個工人的家裏怎麽那麽多人?”
“他們都去他家拜佛。”
“什麽佛?”
“他自己用木頭做了一尊佛像,很多人拜。”
“豈有此理!我的金佛多寂寞地供在那裏,他家的木頭佛怎麽那麽多人去拜?”
他把這個工人叫來:“我的金佛和你的木頭佛來比賽。”
工人一聽富翁要跟他比賽,嚇了一跳。怎麽比賽法?
“讓我的金佛和你的木頭佛站在一起推擠,哪一個把另外一個推開了就贏了。如果我金佛贏了,你一生一世做工都不可以拿錢。”
比賽開始。工人很害怕,但也沒有辦法,木頭佛和金佛就開始互相推擠了。最初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但時間一久金佛滿頭大汗,慢慢地搖晃,終於不支跌倒了。
富翁責備金佛像:“你怎麽這麽沒有用?那麽一個木頭的像就把你推倒了。”
金佛說:“大富翁,我平常雖是黃金,但你也沒向我燒香,也沒有為我供果,我營養不良。對方雖然是個木頭的像,多少人每天給他供果、燒香,他營養很充足,所以我就不敵他,敗下陣來啦。”
可見這個假相,沒有精神,光有虛樣是不行的,空有其表。
色不異空,空不異色。精神和物質要能相即不相離。
色,表示很多、萬有。花也是色,桌子也是色,燈也是色,房子也是色。宇宙世間,山河大地什麽都是色,都是物質。空,好像虛空,它隻有一個。空和色,色是雖多,也不算多,空雖是一個,一個也不算少。
一個細小的微塵,一朵花,一個人,一座房子,一個西來大學,一個洛杉磯,美國也是一個,地球也是一個,這虛空也是一個。一朵花,你認為是很小、很少嗎?一個虛空是很大嗎?
這一朵花它經過泥土、陽光、空氣、水分,是集合宇宙虛空、萬有的力量,才能開出這一朵花。
微塵不是小,宇宙不是大。
一個也不是少,萬億也不是多。
《華嚴經》裏的華嚴思想非常博大精深,它看這個宇宙萬有真的未必是真,假的未必是假。
有的未必是有,無的也未必是無。
汙穢的不見得是汙穢;清淨的也未必是清淨。有時候我們洗得很幹淨,家裏麵都整理得很好,歡迎貴賓,貴賓來了卻嫌我們家裏髒。
我們看到吃葷的人,一盤小魚,一盤小蝦,吃得很有味道。但是不喜歡吃的人認為,小魚、小蝦的屎、尿不是通通都一起吃下去嗎?
所以什麽是幹淨?什麽是肮髒?
由於每一個人的業識不一樣,所看到的世界也不一樣,習慣不一樣,適應的條件也不一樣。
我們拿唯識“一水四見”的例子來說明。
池塘裏的水大家都見過,天上的人看這個水是琉璃,魚蝦看這個水是宮殿,是它們的房子,我們人類看這個水就是一般的水,江水、河水、湖水。
如果是餓鬼(鬼道的一種),看這個水就是膿血。
同樣的水,可是由於我們的業感不一樣,對它的看法也就不同。
世間上的芸芸眾生,胎生的、卵生的、濕生的、化生的,兩個腳的、四個腳的、很多腳的、還是沒有腿的沒有腳的,真是千奇百怪。
不必奇怪,天上飛的,土裏埋的,水裏遊的,地上走的,通通都一樣是生命。
有腿的、沒有腿的,都一樣可以行走。
世間大部分的眾生,都是皮肉在外麵,骨頭在裏麵。
餓鬼骨頭在外麵,皮肉在裏麵。
這個不必奇怪。眾生業感不同,好比前一個時期大家說基因可以改變,人可以造牛、造羊,世界今後真是不離同體。其實在佛教看一切都是業力,隨著業力轉變,千變萬化,但萬變不離其中。
你在樓上比我高嗎?不一定,高樓外還有更高的。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我們都是從比較去看這個世界,但是長短方圓,千變萬化的形態在真理裏麵,都沒有這許多的差別。即使有差別,你如果懂得般若,它會歸於平等。縱有那許多所謂千差萬別,般若真義都能統一起來。
講到這裏,大家會不會想,這個空究竟怎麽認識?空究竟在哪裏?
空就在這裏嗎?就在我們這裏嗎?
日本有一個異教徒,詰問一位禪師:“佛法的重要在空,那麽空在哪裏?”
那位禪師指指自己的心。
“是對,是不對。心能空,心空接地軌。但心哪裏能空,不容易空,心也會分別計較萬事萬理。”
那這空在心裏好像沒有錯。
這個異教徒他有心來找碴,就拿起刀劍刺過來,“讓我看看空是什麽樣子!”
不過這一位禪師倒也很鎮定,他說:“不必忙,你不是要去祭櫻花嗎?你把它打開來看,櫻花的心是在哪裏?”
現在氣候慢慢轉冷,不過在日本還沒到櫻花開的時候,所有的樹木光禿禿的什麽都沒有。
再過一段時間,櫻花開放,萬紫千紅,滿山滿穀美麗得不得了。
光禿禿的樹枝,我們說色即是空。
櫻花一時開放,那就是空即是色。
各位在家看電視,隻要遙控器一按,裏麵即刻有節目畫麵。
本來裏麵沒有東西,怎麽這麽一動它就有人在裏麵表演,有聲音在講話,那就是空即是色。
你正看得有興致的時候,遙控器一關,所有的節目都沒有了,那就是色即是空。
我們這個世間,空與色的關係到處都有。
中國漢朝的漢光武帝打天下,建立東漢。
佛教就是從漢光武的兒子漢明帝永平年間傳到中國來的。
漢光武年輕讀書的時候,有一個優秀的學長叫做嚴子陵,比他聰明,比他優秀,他們兩個人都非常愛一個女同學叫陰麗華。
才智平庸的漢光武做了皇帝,嚴子陵到處找天下的豪傑來擁護他,兩個人共同追求的陰麗華,最後做了漢光武的妃子,嚴子陵卻什麽都沒有。
漢光武死了以後,嚴子陵到他的墳墓前來吊唁。
他說了這樣感慨的話:“在政治上你是勝利者,我是失敗者,我什麽都沒有;在愛情上你是勝利者,你看陰麗華嫁給了你,我也是失敗者。不過,勝利也好、失敗也好,都要到這個墳墓裏來。”
《般若心經》講的空和有的關係就是這麽一個情況。《般若心經》裏麵有一段更深妙的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意思是一切萬有,它的本來樣子就是空相。
萬法皆空,那麽空是什麽樣子?
《心經》裏用十二個字:不生不滅,不增不減,不垢不淨,來作說明。
空是什麽樣子?這個茶杯當然是空相,它掉到地上粉碎了,再想恢複是不可能。
不過茶杯裏的水流到地板上,我們用抹布、拖把擦,一點都不少。
我們人一下子嗚呼哀哉,你說再複原,再活過來是不可能。
可是我們生命之流好像這杯水一樣,流到五趣六道,天上、畜生、人間,不論在哪一道,生命一點都不會少。
做人是一條命,做牛、做馬也是一條命,就是小螞蟻、小蜜蜂也是一條命。
所以真理的本來麵目,不可以用有無、用大小、用美醜、用什麽來比較、來了解它。
所謂不生不滅,表示一個東西的極致,不是說有了我才看到有,沒看到就沒有,不是這樣的。
在質的上麵不增不減,在質的上麵不垢不淨,在諸法的空相上,它不容分裂,是一大總體法門。
像我們人類,有好人、壞人、善人、惡人,有這許多的分別,如同剛剛講的漢光武,善也好、惡也好,到了最後都是一樣。
既然都是一樣,那我們還要做好人嗎?那又不一樣。
好人有好人的去處,壞人有壞人的去處。
這一個拳頭,你們說這是好呢?還是壞呢?善呢?還是惡呢?
你說它好,我給你一拳,你到派出所告我的狀,說我打人。
你說它壞嗎?我替你捶背,好舒服哦,再大力一點。
沒有善、惡的區別,隻是看在什麽時候,用在什麽地方。
我們中國的哲學中,有人之初性本善。性善、性惡都有比較、計較。其實人之性,有善有惡,有惡有善,一心十法界。十法界就是從佛、菩薩、緣覺、聲聞,到天、人、阿修羅、地獄、餓鬼、畜生這十種都在我心中。
每個人的心中有十法界,所以我說我們時而到天堂去,時而到地獄裏。一天當中,從天堂到地獄,地獄到天堂,來回不知道多少次。
早上起來心情很輕鬆,吃早飯時,高興今天能為什麽人服務,做什麽好事,他就上天堂了。
有的早飯的菜不好吃而生氣,說我不吃了,這麽難吃,罵你,罵他,即刻生起瞋心,又到地獄裏麵去了。
上了天堂生命也沒有增加,下了地獄生命也沒有減少。雖沒有增也沒有減,不過天堂、地獄到底是不同的。
有一位禪師坐禪,入定了以後,身上的溫度、呼吸靜止了。寺廟裏麵的人以為他死了,就把他火葬了。
等到他出定,卻找不到身體。
他很著急,我的房子呢?我的房子呢?
他的靈魂每天在這個寺院附近徘徊,急著找他的房子。
這個問題很難解決,現在打官司都沒有辦法呢。
鬧到住持大和尚那裏,住持大和尚到底功力高一點。正當他又說:“我的房子呢?我的房子呢?”大和尚一喝:“既入禪定,已經進了本體,哪有生滅?”
既愁圍蘆庵,既愁圍個房子,離山歸園矣,歸到大自然。
聚合是無常的,你還不懂,還繼續找什麽房子呢?
從此他就不再來找房子了,因為他知道本體本來沒有生滅。
世間上的東西,在質的上麵講,有幹淨、肮髒、好、壞。
我們形容平時看到的,覺得好的、不好的,就是分別。
其實如同剛剛講,你說肮髒的糞屎,狗當它好吃的;你說肮髒的魚蝦,有人吃了蠻有味的。
吃葷的人,喜歡魚肉的香味,假如是素食者,聞到都想嘔吐,覺得難聞。
每個人感受看法不同。
過去有一位比丘尼,她參禪好像有些功力。有位禪師問她:“你現在參禪到什麽功力?”她回答說:“一絲不掛。”
所謂一絲不掛者,就是說不會拖泥帶水,心無掛礙,什麽東西不計較,我都放下來,我都自在了。
問過話,比丘尼就轉身離開。禪師說:“你的袈裟掉下來,拖在地上了。”
這位比丘尼聽到袈裟掉下來了,趕緊回頭。
禪師笑道:“真是好一個一絲不掛。”
你說一絲不掛說得那麽好聽,實際上,心裏還沒有真的放下。
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宇宙萬法多也沒有多一個,少也沒有少一個。
有人說現在世界的人口由於科學發達、世界和平,人口增加,這些年人類的人口增加了幾十億。其實以慧眼、法眼或者佛眼來看整個宇宙生命,無量無數,幾十個千百萬億,這幾十億的增加又算什麽。
有一些人見到我們出家了,你也出家,他也出家,你也不結婚,他也不結婚、不生育,將來世界人類不就滅種了嗎?
我說不會。因為問話的人,也會去生小孩,怎麽會滅種呢?
萬一全世界的人都出了家怎麽辦?
如果通通都出家,通通都是佛祖了,這有什麽不好?
世間沒有萬一的,甚至對等都沒有。
在一個總體裏麵,隻是有很多現象上的差別。
有士農工商各行各業的人物,哪裏有萬一呢?萬一通通都是學生,老師到哪裏找?萬一通通都是老師,學生在哪裏呢?萬一通通都是男人,萬一通通都是女人?畢竟隻是個萬一。
關於正見的問題,佛經裏麵有一個很有趣的故事。
有一個很美麗的女孩到水邊去洗頭發,一搖頭看到自己沒有頭了,她一緊張就精神失常了。
到處問人:“我的頭呢?我的頭呢?”
“你明明有頭,怎麽來跟我要頭呢?”
大家認為這是一個有精神病的人。
有一天遇到一位出家的師父,她也問他,“我的頭呢?我的頭呢?”
這個師父倒有點道行,他上去給了她一個耳光。
她說:“你打我做什麽?”
“我哪裏打你?”
“你打我的頭。”
“頭在你頭上,你怎麽跟我要頭?”
她這一摸,喔,頭在這裏嘛。
所以《般若心經》裏講到諸法的空相,就是認識空本來的內容,空相是無所不相。
一就是一切,一切就是一。
懂得《般若心經》,四麵八方,普天之下,到處都可以安心自在。
不過講空,我們不能執著這個空,執著了空就是不空。
寧可起有見如妙高山,不可以起空見如芥子許。
如果不懂般若,你還是有菩薩、有因果,有天堂、地獄,有人間、人我是非,有,還可以救,就怕你無。什麽都沒有,沒有因果,沒有菩薩,什麽東西沒有,這種斷滅的空,叫斷見,也是很可怕的。
我們研究《般若心經》,希望把有和無調和起來,把你和我和諧起來,把宇宙的萬法都能一個一個大總相、大和諧,就是所謂的同體共生。
隻有用般若的體會,去發揚、促進世界的和平,才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