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檸在感應到何以喬的位置後便馬上跟葉靈筠動身出發,可是終究還是來遲了一步,荒郊野外之地就隻剩下一具早就已經冰冷的屍體。
她感覺自己的心髒就好像霍然被人打開了一個口子,有風呼呼地往裏麵灌,掠過傷口亦是一片獵獵生疼,她知道那是這具身體本能的生理反應,她阻止不了。
葉靈筠看著臉色蒼白如紙的嶽檸,輕輕地出聲道:“我們還是來遲了。”
嶽檸想要去回答葉靈筠的話,可是話音到了嘴邊就隻剩下疼痛,眼淚更是不受控製地從眼眶裏麵汨汨而出,順著臉頰滴落到了地麵。
她的傷心難過全部都被葉靈筠看在了眼前,一時間讓他以為從前的那個嶽檸回來了。在麵對著何以喬的死亡,隻有從前的那個嶽檸才會像現在這樣悲傷得不能自已。
不過很快,葉靈筠就清醒了過來,他想嶽檸根本從來都沒有離開過,一直都還在那具身體裏麵。即便是主意識增加,但是那些過去所擁有的情感是不會變的。
下意識地,葉靈筠就抬起手輕輕地拍著嶽檸的後背,柔聲開口說道:“想哭的話就好好地哭一場,等到哭完之後你會覺得舒服多了。”
他的話就像是解開封印的咒語一般,嶽檸直接將頭埋在了葉靈筠的胸前失聲痛哭。
她跟何以喬不過隻見過短短一麵,可是關於他跟自己的過去卻一直都還殘留在記憶的深海裏麵,從小到大,從過去到現在,與他所經曆過的每一個場景此時此刻都浮現在了嶽檸的腦海裏。
她看見小的時候,何以喬坐在他的身後總是會拽她的辮子,一副調皮搗蛋的模樣。
她看見十二歲那一年,她騎單身把腳給絞了,是何以喬二話不說抱起她往醫院趕。那時候的他也不過同齡,抱住她幾乎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
她看見十七歲那年的夏天,在河濱公園的長椅上,何以喬第一次跟他告白,盛夏的蟬鳴仿佛全部都在歌唱著為他們祝福。
這些年,他們愛過鬧過,爭吵過也相親過,可最後卻什麽都沒有剩下了。
這個世界每天都在上演著生離死別,可是嶽檸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她要親自來麵對這樣的離別。她活在這個世界上萬年,幾乎每一寸的土地都曾經走過,卻從來沒有目送自己身邊的人離開這個世界,今天若不是從前的那些記憶還在,她也不可能感受到這種悲傷的滋味。
是這麽的銘心刻骨,是這麽的痛徹心扉。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直到嶽檸的眼淚哭幹後她才緩緩地從葉靈筠早就已經濕透的胸前抬起頭來,一邊抽著鼻子一邊開口道:“不是我想哭的,隻是之前嶽檸的意識在作怪。”
“嗯,我明白。”葉靈筠從口袋裏拿出一條手帕遞了過去,“你先把眼淚擦幹淨。”
嶽檸接過手帕卻沒有擦臉,看了眼地上的何以喬,問道:“要報警嗎?”
“你那邊應該有梁州的電話吧。”葉靈筠說道:“先打個電話給他,讓他過來處理下吧。”
“嗯。”
嶽檸說完,直接把手機扔給了葉靈筠,然後蹲下身將方才他遞給自己的那方手帕蓋在了何以喬的臉上,喃喃道:“看在你以前對我那麽好的份上,你的這個仇我一定會幫你報了的。”
梁州沒想到會忽然接到嶽檸的電話,錯愕了兩秒後隨即接了起來後就聽見葉靈筠的聲音。等到他趕到現場的時候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的事情了,一起來的警官搜證的搜證,驗屍的驗屍。
梁州將嶽檸跟葉靈筠帶到了一邊,出聲問道:“這是怎麽回事?這不是何氏企業的二公子嗎?”
C市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何氏企業,也知道何以喬是何氏集團的公子。梁州雖然不清楚嶽檸跟何以喬的關係,但是卻很明白這次的事情會造成多大的影響。
本來最近城市裏麵就不太平,流言四起,他們局裏麵已經被施壓的夠狠了,如今何以喬又出了事情,隻怕這天又要變了。
葉靈筠明白嶽檸現在不想多說,於是幫著跟梁州交代道:“我們跟何家兄弟倆算有些淵源,嶽檸跟何以喬又是好朋友,今天下午的時候何以安來找我們說是何以喬不見了,我們找了過來,誰曾想到的時候他人也已經去世了。”
“你們不是是誰做的?”
葉靈筠搖了搖頭,“不知道,不過看傷口應該是人為。”
“人為!”梁州愣了愣,“何家在C城一向是家門顯赫,按理來說應該不會有人敢動何家公子的,你們確定這是人為嗎?”
“胸口是被人一刀刺進去的,而且在他的周遭我也沒有感覺到有別的氣息。”葉靈筠想了下,接著又道:“不過這種事情你可以找蘇音音再確認一下。”
乍一聽見蘇音音的名字,梁州的眼眸不由地暗了幾分,“她離開C城了。”
葉靈筠也有些吃驚,“她走了?”
“嗯,前兩天她父母過來接蘇姥姥的遺體便把她一起給帶回去了。”
“那還真的是可惜了。”
葉靈筠語氣裏麵也不免有些歎息,這些年以來他們幾個算是難得出現在他生活裏的人,可現在卻一個又一個的離開,先是嶽檸,再是何以喬,現在就連蘇音音都離開了這個城市。
嶽檸也感覺到了葉靈筠心底深處的那股失落,抬起頭來看了眼他,低低地開口說道:“天下從來都沒有不散的宴席,況且按照蘇音音的個性,她絕對不可能老老實實地待在家裏。”
梁州聞言,忍不住感歎道:“若不是知道你換了個人,我真以為你還是嶽檸。”
而嶽檸見他這麽說神色依舊未變,“從來就沒有換人,嶽檸本來就是我的一部分。”
“直到現在我想我還是很難理解你們。”梁州苦笑了下,“我原以為世界是我認識的模樣,可是直到碰見你們,我才發現原來這個世界比我想象中的要更複雜。”
“複雜的從來都是人心。”嶽檸認真地開口道:“我很單純的。”
梁州聽完她的話,有些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你這句話說得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反駁你,複雜的是人心,那麽你們就不複雜了嗎?說到底,C城最近發生的這些事情還不是都跟你們有關係。”
“所以你現在是在怪我了。”
嶽檸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梁州,語氣裏麵滿是肯定。
“你誤會了,我沒有怪誰,我隻是說了想說的。”
氣氛因為這個小插曲而變得有些微妙,葉靈筠生怕嶽檸再生氣,忙不迭地站出來打著圓場,“好了,既然梁警官你來了,那麽這裏的事情就交給你處理,我跟嶽檸先回去了。”
“嗯,這裏交給我吧。”
見葉靈筠說要走,嶽檸的目光又再次落在了那邊已經被一群人圍住的何以喬。她原先蓋在他臉上的那方手帕已經被人給掀開,隨意地扔到了地麵。
而他的臉仍舊是一片寂靜,任由這個世界怎麽吵鬧他都不會再睜開眼睛了。
驀然,嶽檸的心中又是一陣鈍痛,她不忍再看轉過身直接朝前走,葉靈筠見狀,跟梁州打了聲招呼便也跟了上去。
有風徐來,卻再也不是歲月靜好。
而從現場回去以後,嶽檸便直接把自己給關在了房間裏麵,葉靈筠明白她心裏麵的難過也不去打擾,到了晚上九點鍾的模樣才端著參湯去敲響了嶽檸的房門。
好一會兒,嶽檸才把門打開,衝著葉靈筠問道:“你來做什麽?不是讓你別打擾我的嗎?”
“之前你晚飯沒吃,所以我燉了盅參湯給你送過來。”葉靈筠說著,直接繞過嶽檸,從她的身側直接進了房間,將托盤放在了桌子上,給她盛起了湯。
嶽檸沒想到葉靈筠會直接走進去,愣了一下後轉過身喊道:“我好像沒讓你進來吧。”
“嗯,你是沒有。”葉靈筠依舊神色自若,抬起頭來對著她說道:“湯盛好了,你過來喝一點吧,不管怎麽樣,身體還是最重要的。”
“要我說幾百次你才懂,我的身體就算是一年不吃東西也不會出現任何問題。”嶽檸莫名地有些煩躁,指著門外說道:“現在我什麽都不想吃,麻煩你帶著你的參湯一起離開我的房間。”
“我知道你現在心情不好,但是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你跟自己生氣也於事無補。”
“誰告訴你我在跟我自己生氣了?”嶽檸蹙著眉,“你不要自以為了解我。”
“可我確實很了解你。”葉靈筠將手放在胸口處,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開口說道:“在這裏,我能夠感覺到你的想法,你是難過還是開心,我全部都能夠感覺得到。”
看著葉靈筠的這個樣子,嶽檸忽然間就沒了脾氣,“早知道在當初我就不應該那麽做。”
“在你出現之後我就總是會感覺到另一種心情,後來我才發現原來那是屬於你的心情。”葉靈筠靜靜地說道:“最近我總是在想,這樣是不是就代表著我們倆個人是綁在一起的。”
聞言,嶽檸不由地有些震驚,“你都知道了?”
“我該知道什麽嗎?”
“沒,沒什麽。”嶽檸見他一臉無辜的樣子也稍稍地鬆了口氣。
而葉靈筠也感覺到了她的如釋重負,頓了下接著說道:“雖然我不知道你曾經到底是用什麽樣的辦法讓我獲得永生,但是我知道現在我們倆個人的命運是緊密相連、不可分割的。”
自從回來以後,每每夜深人靜的時候,嶽檸總是會想當初讓葉靈筠獲得永生是不是太過分,盡管這當初是你情我願的事情,可畢竟他的記憶已經全部都丟失了。
可是現在,當嶽檸聽見葉靈筠說他們的命運是連在一起的時候,嶽檸心裏麵的愧疚越漸的擴大,如果有可能的話,她真的很希望葉靈筠的記憶永遠不要回來,而她也會盡可能地去保護他。
葉靈筠原本以為嶽檸在聽了他的話後會稍稍感動,再不濟也是內心毫無波瀾,可是他感覺到的卻是一大片難以言明的哀傷。
他張了張嘴巴剛想要說話,就被嶽檸搶先給打斷了。
“你現在什麽都不要說,也不要再來感受我心裏麵的情緒。參湯我會喝,身體我也會照顧好,你先出去吧,我想要一個人靜一靜。”
葉靈筠見嶽檸一副不想多說的樣子,猶豫了下最終還是順著她的話往門外走。
而在露過嶽檸身邊的時候,他感覺到兩顆心的跳動越加劇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