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峯是這一批駐地創作項目最後一個加入的藝術家,他來的這一天正好是中國的新年,駐地循例給他做了個簡單的歡迎儀式。
公共大廳裏濟濟一堂的人,有藝術家也有工作人員,除了Jonas和接待過冷峯的,其他人沒有一個他認識,冷峯一眼掃過去,隻覺得這些人每一個看起來都比自己更“藝術”,他覺得自己真是跟這個圈子脫離久了,現在驟然見到這麽多落拓不羈的人,竟然會覺得格格不入,不習慣。
新來的要做自我介紹,冷峯隻得站起來簡短地講了幾句,他叫什麽,做什麽的,來自哪裏,然後就坐下了,他還沒適應這裏的氛圍,也沒想要在這裏出什麽風頭引人注目。
但他剛坐下,人群裏就有人大喊了一聲:“geil!”,然後所有人爆發出一陣轟鳴大笑。
冷峯一怔,他知道這單詞的意思,如果有老一輩體體麵麵的德國人在,估計就要捂臉罵人了,這是個sex含義非常重的詞,雖然在誇冷峯“大帥批”,但同時也充分表達了想要和他一起這樣那樣的欲望,十分直白**。
冷峯忍不住皺眉,試圖找到聲音的來源。
明顯是個男人的聲音,這一聲“geil”直接把原本有些冷淡的party場子炒熱了,全世界的人都喜歡起哄架秧子,很快那個喊話的人被推了出來,是個白淨的年輕男人,亞洲麵孔。
那人雖然被起哄了一陣,臉色有些微紅,眼神卻毫不閃躲,帶著某種亮閃閃的眼光看著冷峯,走過來跟他握手,開口用的生澀的中文:“你好,我叫利嘉豪,是攝影師。”
冷峯明白了,這就是那個德籍華裔的攝影師,這人脖子上還掛著萊卡,說完就對冷峯示意了下相機:“可以嗎?”
出於禮貌冷峯隻得點了點頭,利嘉豪對著他按了幾下快門,比了個OK的手勢,說:“這裏太吵,人太多了,一會好好給你拍幾張。”
其他人的注意力已經不在冷峯身上,今天是德國的除夕夜,一屋子的人借這個理由開party狂歡各自嗨了起來,冷峯低頭跟利嘉豪說:“謝謝,但是不用了,我不喜歡拍照。”
利嘉豪卻聳聳肩:“等你看到我給你拍的照片就不會這麽說了。”
冷峯也學他聳了聳肩,又用德語重複了遍:“我不拍。”
“好好好,不拍就不拍,”利嘉豪說:“隻上床,不拍照,可以的。”
冷峯宛如平地摔跤空口嗆水,一下給他驚得不知道說什麽好,他瞪著利嘉豪,利嘉豪也怔住,過了會湊到冷峯耳畔說:“你是處男?還是你不喜歡男人?”
冷峯直接後知後覺地“草”了句,把利嘉豪推開,說:“離我遠一點。”
利嘉豪不知道是什麽腦回路,也不生氣,隻是有些不解,問道:“你真的是藝術家?”
這問題冷峯也不好回答,畢竟他才撿起來這個身份不久,還不好理直氣壯地說我就是藝術家,見他愣神,利嘉豪理解地點了點頭,說:“難怪,你是新人吧?是不是從來沒來過駐地?還放不開。”
冷峯在心裏又草了一連串,什麽放開放不開……他皺眉說:“你們要怎麽玩是你們的事,別帶我。”
利嘉豪拿了支啤酒,喝了一口說:“你知道奧運會嗎?”
冷峯聽著這八竿子打不著的話,都懶得答,利嘉豪笑了笑說:“每次奧運會,全世界的運動員湊到一起,產生的最多數量的垃圾你知道是什麽嗎?”
冷峯還是不說話,自顧自也拿了支酒喝起來,利嘉豪說:“是**。”
“那是一場短暫的,無所顧忌的狂歡,就因為短暫,許多人可能這輩子隻會見這一次,以後再也不會見到,所以,不必有任何負擔,喜歡就是喜歡,想要就是想要,這不是不顧廉恥,而是坦然麵對自己的本能。”
利嘉豪炸了眨眼:“所有的駐地創作,就是藝術圈的奧運會。”
“所以你們來這裏是來玩群P?”冷峯冷聲說,心裏升起一股懊悔,什麽駐地創作,早知道是這麽個**玩意兒,還過來幹嘛?
“別這麽形容,”利嘉豪說:“這是解放天性,也是藝術創作的一部分,你要是把它當**,我會失望。”
冷峯心想你失不失望關我雞毛事,我還失望呢,跟誰說理去?
冷峯沉悶地喝著酒,心裏想著萬裏之遙的那個如冬雪,如清泉一樣的人,他知道自己根本不需要所謂的“解放天性”,他所有的欲望都在那個人身上,他所有的“天性”那個人也早幫他解放過了。
他轉頭對利嘉豪說:“放縱算什麽本事,如果需要無限製的放縱才有靈感去搞創作,跟xi du有什麽區別?”
他並不欲在此時跟陌生人搞辯論,沒什麽意義,喝完一支啤酒,冷峯決定回房間睡覺。
他知道歐洲從來都是性解放的大本營,柏林這個先鋒藝術的集散地更是如此,他不排斥這些,在人類文明史的發展過程中,xing解放占據過非常重要的意義,代表著精神與肉體的雙重反壓抑和獨立,但那是曾經,跟現在的胡亂約炮不是同一個東西。
冷峯了解並理解,然而他就像一個隔岸觀火的人,別人要如何,這是別人的自由,他給予相當程度的尊重,僅此而已。
他隻是覺得這樣的愛也罷,性也罷,都太容易了,凡事過於容易,就失去了原本的意義。
利嘉豪覺得非常失望,這次駐地項目亞洲麵孔的藝術家並不多,他的審美喜好還是偏向這一類麵孔的,今天看到新來的這位,無論樣貌,身形,還是氣質,都是令他心水的那一類,很可惜,卻是個禁欲主義木頭。
冷峯走後,有人過來拍利嘉豪的肩,調笑地說:“失手了?”
利嘉豪朝著背影笑笑,挑釁似地跟那人說:“還有半年,走著瞧好了。”
那人跟他碰了碰啤酒:“祝你好運。”又說:“那人真的很geil。”
利嘉豪瞪了他一眼:“我先看到的。”
“Fine fine,”那人連連舉手:“我不碰。”
夜裏冷峯有些煩躁,想給別冬發消息,但是手機已經交上去了,他很想很想別冬,覺得來柏林的決定真是蠢極了,以為會有一些真正的藝術交流,沒想到是群交,這些他都不敢跟別冬說。
現在唯一的願望就是快點把作品做出來,然後掉頭就回家。
睡不著,冷峯起來翻他的速寫本,那裏麵有整整一本的別冬,全是他在各種間隙裏畫的,他不是利嘉豪那樣的攝影師,但是他記錄下了幾乎別冬所有的樣子。
最後他抱著速寫本睡著了。
作者有話說:
關於geil這個詞,問過曾經留學德國的朋友,就傳統語義裏是很色情很dirty的含義,但現在年輕人也會用它表達真正的讚美,反正就是一個又帥氣又dirty的形容吧。如果有學德語的朋友覺得用得不對,也可以留言講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