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的雨季來到,梨津的一切都進入淡季,整個古城的節奏都慢了下來,兩人多了很多時間待在家裏。
別冬驚覺自己不知不覺學會了許多以前根本沒法想象的“廢物”技能,比如一覺睡到上午十一點還不想起,比如醒了覺得餓卻不想動手做飯,反倒會推推旁邊的人,學不會撒嬌但會短促又低啞地叫一聲:“老公我餓了。”
然後一樣呼嚕呼嚕睡覺的某人就會頭發倒豎地起來給他熱牛奶煎雞蛋烤吐司,對了,這些技能都是別冬教的,本來隻是為了怕冷峯一個人在家的時候餓著,但教會了之後,冷峯興致盎然地連給別冬做了幾頓早餐,別冬才恍然驚覺,哎,某人竟然還挺好用哎,從來不會拒絕。
男朋友的功能是一點一點開發的,別冬以前都沒發覺這一點,直到意識到了後,就一發不可收拾起來。
雖然冷峯做不了正式的飯,但做個簡單的brunch填個肚子還是沒問題,還有各種家電用得趁手,把別冬從洗衣拖地的家務活中解脫了出來,別冬隻需要喊一聲:“老公衣服好像洗好了哎。”冷峯就會從洗衣機裏拎出來去曬,別冬再喊一聲:“老公衣服好像曬幹了哎。”冷峯就再顛兒顛兒地跑去陽台把衣服全都收過來,再一件件疊好掛好,別冬翹著腳坐在沙發上笑眯眯看著,絕不伸手,冷峯也渾然不會覺得“哎呀怎麽隻有我一個人在幹活”的覺悟之心,抱著衣服從別冬跟前走過路過的時候還會順帶親一把他。
哎呀,我真的是個廢人了,別冬仰麵躺著看天花板,心想。
冷峯收拾完衣服下樓來的時候,直接把沙發上別冬光著的腳拎起來,別冬嫌癢要躲,冷峯拍了下他屁股:“襪子都不穿,光著腳跑來跑去,要感冒了。”說著給他套上在家穿的厚襪子。
別冬放肆地用腳勾住冷峯的脖子:“這裏暖和,不會感冒的。”
冷峯給冰了下,但也不躲,直接把腳按在頸窩裏給捂熱了,還捉著親了一口,再給套上襪子:“現在不冷了吧?”
“不冷。”別冬仰麵躺著,一雙腳不老實地在男朋友身手滑來滑去,從脖子滑到胸肌又滑到腹肌,再往下輕輕踩住那個地方,揉啊揉。
冷峯手上的動作都停了,圈著別冬的腳踝卻不用力,任由他在某個部位踩奶一樣地揉動,然後說:“你完了,你弄的,你得負責。”
別冬笑彎彎的一雙眼:“好啊,來嘛。”
……
兩人正在沙發上胡鬧,意猶未盡呢,雨下得鋪天蓋地,冷峯喘著氣說:“等會兒,再戰一把。”
別冬渾身都是熱的,臉和眼睛都酡紅,也喘氣,說:“來就來。”
這種天不就適合不出門大戰三百回合麽。
冷峯的電話卻響了起來,不知擠在沙發哪道縫隙裏,兩人四處亂掏找了一通,別冬翻出來遞過去:“是邵哥的。”
經紀人無事不登三寶殿,冷峯接起來,邵其華那邊毫不廢話,直接問:“你是不是最近都沒查收郵件?”
嗯?冷峯確實沒怎麽看郵箱,他突然想到了什麽,問說:“柏林那邊有消息了?”
邵其華的笑意隔著電話都擋不住,說:“準備準備去威尼斯雙年展吧,你的作品通過了。”
冷峯已經按下了免提,這句話別冬也聽到了,他捂著胸口,覺得心跳得厲害。
冷峯笑盈盈地看著他,邵其華還在電話裏說了些什麽,兩人渾然都似聽不到了,最後隻聽到電話那頭連喊了幾聲冷峯的名字,叮囑他說:“你快去查下郵件,裏麵有柏林駐地和雙年展的通過信息,具體後麵你要怎麽操作,要提供什麽資料都有List,這事兒千萬別耽誤,趕緊的。”
“好,馬上就去看。”掛掉電話後兩人再也不顧不得胡鬧,冷峯撈起沙發上的毯子把別冬周身一裹,自己衣服也來不及穿,**身扛著人就往二樓書房跑。
柏林和雙年展分別來了郵件,冷峯先看駐地那封,德語,他翻譯給別冬聽,他們同一批駐地藝術家裏,有不少人的作品都獲得通過送去了雙年展,他看到利嘉豪的名字也在其中,作品是一段多媒體實驗影像,至於雙年展的那封郵件,冷峯按照他們發過來的表格清單填寫了他的個人資料回郵了過去,他的作品規格大,在表格中是否需要親自到場布展一欄裏,他填寫的是“需要”,在是否有隨行人員這一欄,他寫“有”,人員名單寫:別冬,伴侶。
“寶寶,我們要一起去歐洲了。”冷峯是真的高興,狠狠親了別冬一口,他去過的,體會過的千山萬水,終於可以以一個別冬不會拒絕的理由,帶他全都走一遍。
現在的別冬再也不會說出“你去,我在家等你”這樣的話,經曆過一次分開,如無必要,他將不再和愛人分別。
別冬沒有護照,他的戶籍地還在老家,於是兩人又飛了一趟東北辦護照,跟著辦簽證,瑣瑣碎碎的一大堆事情,別冬隻覺得出趟國真的太麻煩了,冷峯說:“這趟先出去,本子上有個印章,回頭再給你辦多年簽,以後就方便了。”
反正這些事別冬都不懂,冷峯說怎樣就怎樣,隻是他突然想到,這一趟過後,冷峯就真的是“國際藝術家”了,以後應該會在國內國外頻繁的有各種展覽、活動之類,會滿世界跑,那麽,自己也會跟著他滿世界跑……這就很像,那些出國訪問的政客們總是帶著自己的“第一夫人”,別冬想,自己就是冷峯的“第一夫人”。
哈哈哈……別冬自己給自己樂開了花,這名頭還是有些搞笑又有些羞恥的,他怎麽也不會說出口,但是,站在這樣的男朋友身邊,心裏是非常非常驕傲的。
雙年展還沒開始,但官網上關於即將舉辦的這一屆的信息已經有了,冷峯的名字赫然在列,別冬用他殘留的英文水平勉強看懂了官網上關於冷峯的資料,隻是上頭沒有作品信息,隻有一個名字,還是英語和德語的,別冬問:“這就是《長相思》的意思嗎?”
“對。”
作品名字旁有一小段注釋,這一次別冬看懂了,因為英德雙語之旁有中文,就是蘇武的那首詩:【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
中文互聯網緊隨其後,關於冷峯參展雙年展的報導也紛紛爆了出來,這些文章裏除了對冷峯學術上的肯定,還因為他這件作品,多了很多對作品背後故事的窺探。
八卦精神在各行各業都永遠如火如荼,藝術圈從來都是盛產之地。
隻是冷峯對這些“窺探”根本毫無遮掩之心,隻要有人問起,他便坦坦****地告訴對方,作品是關於思念他的愛人。
他和別冬是一對兒的事實圈內人早已知曉,“春夏秋”的展覽兩人一同亮相,別冬的“泡影”展覽全是冷峯出麵打理,現在參加雙年展的作品又是堂而皇之的示愛,冷峯對秀恩愛這回事像是根本不懂什麽是低調。
有一家很火的視頻媒體想采訪冷峯,這家媒體以采訪一係列有爭議性的人物出名,涉及各行各業,且他們的采訪通常以紀錄片視頻的形式呈現,有對談,也有記錄采訪人物的日常生活,話題犀利,影像真實,引導人物拋出自己最真實的想法和觀念,卻不刻意對此做評判。
冷峯知道這家媒體,他們最有名的采訪紀錄片做的是某個因為性醜聞退圈的當紅藝人,那條片的質感非常好,冷峯和別冬一起重新看了那條片子,決定接受他們的采訪,而且,冷峯說服了別冬,他們一起。
導演組過來的人不多,就導演和三個攝影師,以及兩個收音師,所有要溝通的話題都是導演在鏡頭之外跟他們對話。
別冬沒有經曆過這樣的場合,鏡頭一架起來的時候他有些手足無措,下意識就盯著冷峯,這是他沒有安全感時下意識的反應,冷峯輕聲跟他說:“沒事,你就當他們不存在,要是覺得不舒服可以直接跟他們說先別拍。”
攝影師也配合地說:“對對,我們都是沒有感情的攝影機器人,不方便拍的時候您說聲就得了。”
別冬其實是配合度很高的人,他隻是不習慣,導演也知道,素人上鏡多半會有這個過程,於是前麵花了許多時間就隻是單純的跟拍,拍他們的日常,偶爾隔著鏡頭跟他們聊聊天,非常耐心地直等到一個星期之後別冬差不多適應了鏡頭的存在。
不過即便如此,別冬還是非常不好意思當著鏡頭的麵跟冷峯卿卿我我,冷峯有時候在家裏習慣性地走過路過要親一下他,都被別冬給擋住了,最多能親下臉頰和頭頂額角,冷峯忍不住對著鏡頭抱怨:“你們到底啥時候拍完?再不拍完我都要被我老婆掃地出門了。”
最後才拍采訪環節,就在家裏一樓客廳。
這個大廳很長時間以來都空****的,現在已經完全不是當初別冬第一次見到的模樣,該是工作區的地方堆滿了各種材料和兩個人混在一起的半成品作品,石頭、雕塑泥、木頭、金屬……雕塑工作室總是比一般的美術工作室更龐雜混亂,然而別冬看著這一大片“亂糟糟”的工作區想,還是亂好,亂起來說明有生機,那個冷心冷情的冷峯再也不會見到。
導演:“你們為什麽會來梨津?”
冷峯:“我們……其實都是兩個走投無路的人,然後來了這裏,你知道嗎,人在下坡路一路走到底,失無可失的時候,其實心裏會很平靜,我剛來的時候就這樣,我看小冬也差不多。”
別冬(笑):“峯哥至少還有錢,我才是一無所有,剛來的時候身上就十幾個鋼鏰兒。”
冷峯揉了揉別冬的頭頂。
導演:“那你們怎麽評價在梨津的生活?”
冷峯(直接抓住別冬的手):“這輩子有過的最好的生活,以後也會是。”
別冬(想抽手抽不出):“我也是,我本來以為人生就應該是苦的,我已經習慣了,但後來發現不是……”(看冷峯,笑著不說話)
導演:“冷老師,圈內還是有很多人不認可你,認為所謂靠【繆斯】才能激發創作靈感的藝術家,不算真正的創作者,你怎麽看?”
冷峯(還握著手):“無所謂,不是藝術家就不是吧,藝術家這個身份很重要嗎?我得到現在的一切並不是因為我是個藝術家,而是因為我愛上了某個人,是因為他,才有了現在的一切,這一切被他帶來,如果有一天要被他帶走,我毫無怨言。”
導演:“這個被他帶走指?”
冷峯:“比如小冬不愛我了離開我,或是我們中有一個死了,或是一起死了。”
導演(心想):藝術家就是藝術家,死這個字都毫不避諱。
別冬(坦然看鏡頭):“會死,但不會不愛,不會離開。”
導演:“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導演:“小冬老師,你怎麽看到自己的作品?你在乎別人說你【野生】嗎?”
別冬(想了想):“在乎的,我喜歡這個詞。”(調皮地笑)
冷峯:“這個詞簡直正中他心好麽。”
別冬:“我就是不專業,沒受過正規的美術教育,那些評論文章裏寫的許多專業術語我根本不懂,可是我懂什麽是生命,什麽是愛,什麽又是痛,懂被剝奪到一無所有是什麽感受,也懂一丁點的得到和擁有是什麽滋味……這些都,很珍貴,我所擁有的,也僅僅隻是這些。”
導演(沉默):“你擁有的很多。”
別冬(看冷峯笑):“對,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