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沒有飛米蘭的航班,冷峯帶著別冬從登虹市直飛,別冬對遠行的新鮮和雀躍感止都止不住,在國際航站樓所有手續都躍躍欲試地想自己去弄,冷峯也沒像以前那樣大包大攬,他知道這對別冬來說是一件好玩的事,他可不會輕易搶奪小孩兒的“新鮮玩具”。
是的,別冬越來越像個“小孩兒”了,冷峯永遠記得第一次見到別冬的樣子,那麽硬又那麽緊縮,仿佛時時刻刻都在警惕周遭的一切動靜,隨時會因為害怕就把自己封閉起來,但現在看著這個在機場大廳滿場跑辦手續的小孩兒,冷峯終覺“老懷安慰”,費了那麽大的勁,總算把別冬身上那股揮之不去的警惕和各種對自我的嚴苛都去掉了。
他可以像個正常的,好好長大的,20歲的年輕人那樣發出歡呼,因為一丁點沒做過又做成了的小事雀躍,眼神裏充滿了好奇,嘰嘰喳喳地問這個問那個,根本不怕別人笑話,半吊子英語也敢跟一起排隊的老外聊天。
也終於不再覺得每一分錢都要花在刀刃上,舍得花錢對自己好一點。
這真好,冷峯覺得比什麽都好。
漫長的航行中別冬沒怎麽睡,到底年輕,精神頭好,又是頭等艙,他舒舒服服地攤著吃東西看電影,倒是一旁的男朋友戴著眼罩睡了個昏天暗地,還給別冬的手機相冊裏增添了很多素材。
抵達米蘭是在當地時間的深夜,他們去住訂好的酒店,就在火車站不遠的地方,第二天去威尼斯的意鐵車票冷峯都已經提前買好了。
出租車上別冬睜大眼睛看這第一次踏上的異國他鄉,房子,街道,什麽都不一樣,車過米蘭大教堂的時候他發出短促的讚歎聲,冷峯說:“意大利有許多值得一看的地方,尤其對我們做雕塑的人來說更是,等布展完成後咱們都可以去。”
“嗯。”別冬點頭,他記得在那一次兩人開車環梨漾海的時候,冷峯說過許多他曾經在世界各地見過的大師作品,現在輪到自己去親身體會了,別冬想看這些,不僅僅是想看藝術大師的作品,更想貼近男朋友曾經的生活。
水城威尼斯,出了火車站,別冬被這縱橫交錯的水路驚到了,展覽的場館不在主島,位置比較偏僻,但他們也不趕時間,在坐車和坐船的選擇上別冬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坐船。
意大利的男生很帥,別冬早就發現了這一點,一開始他還有些不好意思,覺得盯著人看不禮貌,哪知道這國家的男孩作風都極其熱情大膽,直接在船上一邊搖船一邊對別冬唱歌,明知這不過是招攬生意的辦法,別冬還是忍不住被逗笑了。
一旁的冷峯倒是有些吃味,又覺得小男友這麽敞開了心去擁抱這個世界真是美好,心裏來來回回地有些輕微的糾結。
坐了一段船後又上岸坐車,先去酒店安頓好,跟主辦方聯絡,等回複的時候兩人去外頭吃東西。
今年的展覽時間比往年延遲,現在已經是夏天,即便在水城,也是一片酷熱幹燥,別冬從小到大都沒怎麽體會過酷夏,老家的夏天短暫而涼爽,梨津幹脆整個夏天都是雨季,而現在身處異國他鄉,他才第一次感受到陽光火辣辣地曬在皮膚上是什麽滋味。
一切都是新鮮的,薄而脆的披薩,佐餐的白葡萄酒,盛夏炙熱的陽光,四周滿是嘰裏咕嚕和手勢誇張的老外,稍不注意就碰到他們毛茸茸的胳膊,還有真是哪兒哪兒都有的意式帥哥。
被新鮮事物塞滿心的別冬覺得自己像剛出生一樣,看什麽都好奇。
吃飯時已經收到消息,有誌願者在酒店等他們,冷峯和別冬跟隨他去到展區,因為是跟柏林藝術基金和駐地合作,這一次他並沒有參加國家館,而是被安排在主題藝術館。
四處都是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員,別冬和冷峯也都掛著工作牌,已經臨近開幕,許多作品已經布展完成,還有一些在做最後的調整,整個展覽都以當代藝術為主,冷峯跟別冬隨處逛了逛,別冬發現一件事,無論是畫,還是雕塑,還是裝置藝術,那些寫著具體名詞的作品,看起來並不像它們的名字,比如樹並不是樹,雲也不是雲,但是又奇妙地跟描述的名詞有說不出的共通,別冬說出了心裏的疑惑,冷峯笑說:“所以,藝術並不是追求表麵的’像’,追求的是表達,做出來的都是心裏的樹,心裏的雲,心裏對這個世界想說的話,這就是當代藝術。”
別冬有些恍然,他總是糾結於自己做的東西跟實物根本不像,卻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你做的是當代藝術。
原來如此啊。
然後他看到了冷峯的那件作品,《長相思》。
如果說他最初看到冷峯雕刻的第一尊作品時,感到了深深的被讀懂,那麽現在這件連形狀都說不上來的作品,別冬看了一會,就覺得想哭。
他看到了在爆發邊緣卻又極力克製的思念,潮水一樣漫過他的心房。
這件作品的形態並不是完全固定的,冷峯根據現場的狀況仔仔細細地做調整,燈光,每一個角度看過來的樣子等等。
突然有群人過來跟冷峯打招呼,冷峯楞了一瞬,跟他們擊掌相碰,跟著他跑過來牽起別冬的手走過去,跟雙方一一介紹,別冬聽到他用英文跟對方說:“這是我愛人,別冬。”
然後用中文跟別冬說:“他們都是我在駐地時認識的藝術家朋友,Elvin,Martin,利嘉豪。”
別冬笑著一一跟他們點頭,這些人看起來也都很友好,唯有那個叫利嘉豪的華人眼神定定地盯著別冬好一會,別冬有些懵。
然後利嘉豪用不流暢的中文說了句:“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別冬更加不明所以,倒是看冷峯的臉色有些尷尬。
這群人約好了結束後一起去吃晚餐,冷峯悄聲問別冬想不想去,要是不想去他就找個理由拒了,別冬卻覺得沒什麽,覺得他鄉遇故知,一起聚一聚是好事兒。
晚上一群人嫌展館周圍太沒趣,特意去主島吃飯,選了家水上餐廳。
坐在露天,聽著水聲,還有遠遠近近劃著剛朵拉唱歌的人們,別冬覺得已經不太熱了,風從水麵飄過來,柔軟又**漾。
人一多,自然要喝酒,幾個人因為跟別冬才第一次見還不太熟,就沒跟他多喝,冷峯卻是少不了的,但他酒量好,別冬也不會攔著他。
利嘉豪卻很快有些醉了,眼神怔怔地,在冷峯和別冬之間來回打轉,別冬總覺得他有話要說,一副一直憋著,不吐不快的模樣。
冷峯看著他,話卻對Martin說:“嘉豪喝多了,要不要先帶他回去休息?”
Martin扭頭問利嘉豪,利嘉豪卻擺擺手,說:“你別這麽緊張,我不會怎麽樣的,在柏林的時候就沒有,現在更不會。”
???別冬聞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冷峯眉頭皺了起來,他看了看別冬,想解釋,當著一群人的麵,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說。
最後冷峯受不了這個一直盯著他的眼神,他自己無所謂,覺得這場合不是很尊重別冬,於是帶著他先走了,別冬起身,利嘉豪卻在他身後喊了句:“你男朋友,很有魅力,看緊點。”
冷峯被這話直接給弄生氣了,利嘉豪曾經對他那麽丁點兒的心思,他從來沒放在心上過,如果不是今天再重逢,可能這段往事他都不會再想起來,但是今天再遇到,他發覺利嘉豪似乎並沒有那麽“過眼雲煙”。
兩人在古城裏漫步,走過一座橋,又過一座橋,月亮圓圓地掛在天上,四處都是在露天喝酒的年輕人,小情侶隨時隨地的接吻,夜色裏的威尼斯四處彌漫著荷爾蒙。
別冬等著冷峯跟他說點什麽,冷峯卻隻字不提,突然提議:“我們去看電影吧?”
別冬楞了下,習慣性地點了點頭。
冷峯直接招手要了一艘船,跟船夫一番交涉,別冬沒聽懂,年輕的船夫比了個OK的手勢,然後載著他們順著河流彎彎繞繞地往前去。
直到船駛出了古城往更開闊的海麵去,別冬才覺得意外,問冷峯:“這是去哪兒?”
“看電影啊。”冷峯攬著他,兩人懶洋洋靠著船上舒服的座椅,朝前一指:“那兒,咱們看海上電影。”
別冬直接站起了身,才看到不遠處平靜的海麵上,憑空多出了一張巨大的幕布,上麵正放著電影,許多如他們一樣的小船散落在幕布前方,這海上“電影院”的觀眾還不少。
“哇!”他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以前隻知道有“汽車電影院”這回事,但海上電影,這也太出乎意料了。
小船慢慢靠近幕布,找了個合適的距離停下來,船夫也不急,悠悠閑閑地在船尾躺了下來,讓他們想走的時候再叫他。
海麵有平緩的波浪,小船如一張捕夢網,放的電影是意大利語,別冬發覺這片他竟然剛看過,就在飛米蘭的航班上,他披著毯子一個人看完了六個小時的《燦爛人生》。
連冷峯都驚了, 這片子他都沒看過,別冬說:“真的特別好,講的是一對兄弟的人生。”
冷峯親他:“嗯。”
其實放什麽電影都不重要,這樣的夜色,海浪與風聲,還有搖搖晃晃的小船和安穩的愛人的懷抱,別冬第一次覺得浪漫真的比酒還醉人。
他都已經忘了利嘉豪那一小段插曲,這時候冷峯卻在他耳畔說:“剛到駐地的時候,利嘉豪對我有那麽點意思,想約,但我沒同意。”
別冬回憶了下,覺得利嘉豪長得不差,雖然跟自己不是同一個類型,他說:“為什麽沒同意?”
冷峯瞬間語嬉&掙"裏瞪大了眼睛:“這還能有為什麽?我是有夫之夫啊!”
別冬故意逗他,笑眯眯的:“如果你不是呢,如果還是單身,要不要約?”
冷峯被噎了下,有點回過味來,還有點不滿:“你怎麽一點都不緊張?還盼著我去約似的。”
“不不不,”別冬學著利嘉豪的口音:“我男朋友很有魅力的,我很緊張。”
冷峯給逗笑了,狠狠揉了把後腦勺,說:“給我裝。”
別冬正經神色想了想,問冷峯:“那你希望我緊張嗎?”
冷峯本來還在介意,這會也認真想了想,說:“我希望你不緊張。”
“為什麽?”
“因為隻有我足夠讓你放心,給了你足夠的安全感,你才不會緊張,我希望我,永遠也不會讓你緊張。”冷峯說。
作者有話說:
《燦爛人生》這電影就真的非常推薦,騰訊視頻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