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嘎吱了大半夜才消停,兩人洗過澡又回到**,一般這樣的時刻過後冷峯都不會倒頭就睡,而是看別冬的情況,如果別冬累了直接睡下,冷峯就就抱著他睡,如果別冬還不累,就摟著他講會兒話。

這個時候講的話總是別具溫情,欲望都退卻了,隻剩下深深濃濃的溫柔和依戀。

兩人出來好些天了,冷峯問別冬:“這些天你開心嗎?”冷峯總想把自己擁有的最好的一切都給別冬,但他也要確定,這些是別冬喜歡的。

他帶別冬四處轉悠,看藝術品,不希望隻是一個引領者的角色,他不想做那種“愛人的世界觀都是我塑造”的那種養成角色,而是希望兩個人肩並肩,一同看風景。

“喜歡。”別冬很肯定地點頭,這是他活了二十年最放鬆逍遙的一段日子,怎麽會不喜歡。

“那這些天咱們見過的吃過的玩過的,你最喜歡什麽?”兩人麵對麵地躺著,冷峯問道。

別冬微微轉身,仰頭想了一會,而後複又看著冷峯,說:“最喜歡這裏的年輕人。”

“為什麽?”冷峯有些好奇。

“他們都好自由,美術學院的那些學生,廣場上彈奏樂器的,做行為藝術的,喝酒的,在一起聊天喝多了直接躺到地上的……我都特別羨慕他們。”別冬說。

冷峯聽了這個有些出乎意料的答案,有些沉默,別冬的少年時期整個是被禁錮的,雖然現在已經擺脫了那種狀況,他喜歡看自由的年輕人,其實是一種感懷自己失去的那部分。

冷峯突然問他:“冬冬,你想不想再念書?”

“嗯?”別冬有些愕然,他從來沒想過。

也不是,在牢裏的那些年是想過的,如果不是那場變故,他應該能順利念完高中,但他也沒有想過可以念大學,母親沒有那個經濟能力,人渣繼父是斷然不會供養他的,當時他計劃的是,念完高中就出來工作,爭取早早有能力把母親接出來,至於念大學的事,以後有餘力了再說。

然而一切戛然而止。

他的人生,跟此時在歐洲見到的自由的少男少女們差太遠了。

但現在冷峯問他,別冬怔愕之後很快體會到一點久遠的心酸。

是想的。

“不是因為學曆什麽,”冷峯說:“我隻是覺得,如果有很感興趣,很想學習的專業,念書的那幾年會是人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日子,別人都有的東西,我也想我的冬冬有。”冷峯溫熱的指腹貼了貼別冬的臉頰。

別冬明白,他還是沒說自己想不想,隻是猶豫了下,問說:“我這樣的情況,沒有大學會要吧?”

冷峯說:“沒關係,咱們不在國內念,來歐洲,這裏的藝術院校太多了,很多好的藝術院校都是私立的,達到學校的要求就可以去念。”

“是嗎?”別冬不懂這些,他說:“那我努力……試試。”

冷峯一下笑了,把人抱進懷裏:“我的冬冬是最聰明的,一定可以。”

這個話題讓別冬有些失眠,兩人又聊了聊要念哪裏的學校,意大利,德國,法國,英國,比利時……冷峯列舉了一連串藝術院校的名單,別冬掩著臉笑,覺得今夜好像兩個癡人在發夢,但是看著冷峯,又覺得所有的夢,這個人都會讓它變成現實。

“感覺好貴,肯定要花好多好多錢。”別冬的老毛病又犯了,雖然還不知道到底要花多少錢,但肯定比這一趟簡單的旅行要花得多得多,他突然又有些不舍得,隻是為了彌補過去的遺憾,就要花這麽多錢嗎?

冷峯就知道他這心理,說:“你老公現在的作品是很值錢的,別說我了,就是你自己的作品,委托江沅或邵哥去找藏家,也能有好價錢,哪怕沒有我,靠你對自己都能念這書。”

別冬轉念一想,好像也是。

“冬冬,你已經不是曾經的你了。”冷峯說。

念書的事雖然此時說起來有些令人心情沸騰,但還是要從長計議,選擇學校,選擇專業,還有要達到學校在專業和語言上的要求,這些都需要花時間,得回國之後好好規劃。

隻是這像是給了別冬一個閃著光的期待,讓他在客棧小老板和野生藝術家之外,描繪了更進一步的一個夢想,他剛剛想成為一個“有見識”的人,現在就有了具體的目標。

這夜裏兩人想著同一件事,卻又是不同的方麵,別冬想著自己回去後得好好努力補補課,別到時候連學校的要求都過不了,就太丟人了。

而冷峯卻想,自己真是要好好掙錢了,要付學費,還要買地,要蓋房子,這都是大開銷,也是他該承擔起來的責任,回去後得再好好跟邵其華和江沅聊聊他自己作品的身價和藏家途徑,以及得多接點兒商單。

他們在佛羅倫薩停留了好幾天,從第二天開始作息就學得跟當地人一樣,一天的時光懶洋洋地從下午三四點開始,到淩晨三四點結束。

大部分私人店鋪也都下午這個點才開門,想逛的想吃的好玩兒的到了下午接近傍晚都才開始,難得來一趟,冷峯存了些私心,他想在這裏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件特別的東西。

他想找一件珠寶。

這座城市有無數古董店,裏麵每一件華服,每一款箱包,每一件珠寶都有其來曆,冷峯覺得大多數珠寶本身並不算什麽特別珍貴的東西,但有故事的珠寶不一樣,他想有一個這樣的小禮物可以送給別冬,算做此行的一個紀念。

連著幾天兩人都是吃了逛逛了吃,城裏大大小小的店都逛遍了,冷峯也沒找到一款適合別冬的,項鏈也好,手鐲也好,大部分都是女性款,別冬雖然外型纖秀,但冷峯覺得他的氣質是適合簡約而硬朗的。

在城裏停留的最後一天,他們在一家古董店裏他們看到櫥窗上張貼的海報,是一個珠寶展。

冷峯仔細看了看,是一個古老家族的展覽,他跟別冬翻譯了海報上的信息和他查到的資料,兩人當即決定去看。

展覽在城外,他們坐車去,路上冷峯搜了搜這個家族的名字,查到在百年前曾經顯赫一時,而後逐漸走向破敗衰亡,現在的展覽是家族的後人,將家族裏最後僅存的珠寶拿來做展,他猜測除了供人觀賞,也有尋求買家的意思。

除了美第奇家族,佛羅倫薩的古老家族不少,但大多都已經消亡,能殘存至今的,在當時的年代裏實力一定非同小可。

沒想到等到了展覽現場,冷峯卻有些失望,這些年裏這個家族大概一直在走下坡路,曾經珍藏的珍品都已經七七八八變賣得差不多,現在能拿出來做展售賣的,看起來都平平無奇。

展廳不大,兩人牽著手很快逛得差不多,然後看到最裏頭一排玻璃櫃子裏鋪陳著一係列的泛黃的信箋,上麵是龍飛鳳舞的花體字,意大利文冷峯也看得不是很明白,好在旁邊附帶了簡單的英文翻譯,大意是信箋的主人被稱為“佛羅倫薩的溫莎公爵”,也是一個要愛情不要江山的人物,明明可以沿襲爵位成為家主,卻因為愛上一個男子,主動放棄了權利和財富,那個年代這樣的感情根本不會被人祝福,他放棄了一切卻也沒法真正跟愛的那個男子在一起,幾年後愛人抑鬱而終,他也終生未再有過其他的愛人。

信箋是兩人在相愛卻不能相守的歲月裏互相寫下的書信,在書信展的尾巴,放置了一隻戒指。

小卡片上寫著那是他們私定終生的戒指,是公爵送給愛人的一隻,愛人在臨去世前將它送回,然後公爵一直戴著它直到自己去世。

那是一隻地道的男士戒指,鑲嵌著一大顆方形的祖母綠,四周有白碎鑽,經曆了那麽久的年代依然華彩非凡。

冷峯不動聲色地看了一會,心裏做了個決定。

別冬聽冷峯翻譯著講完了這個百年前的故事,有些唏噓,兩人異常地各自有些沉默,像是各懷心事,是以冷峯沒有留意到別冬的神色,別冬也沒有留意到冷峯打量戒指的眼神。

這個夜裏,兩人照常深夜從小酒館回家,別冬去洗漱的時候,冷峯走到露台上給江沅打電話,給了他一個號碼和聯係人,說他現在走不開,讓幫忙預支一部分款項,去找那個聯係人買一隻戒指。

展覽上並沒有標注價格,但參考一般古董珠寶的拍賣價,上百萬肯定是少不了的。

那頭江沅早上才剛睡醒,聽到這個數額巨大的請求,隻呼冷峯戀愛腦,又故意喊別冬小妲己,冷峯緊張地盯著浴室,沒空跟他瞎扯,隻簡潔地叫他趕緊去辦事。

江沅一副過來人的姿態,老神在在地逼冷峯說實話:“你老實交代,買這麽齁貴的戒指是要幹嘛?不交代不給買。”

冷峯看了眼浴室,裏頭水聲還沒斷,他咬著煙短促又肯定地說:“還能幹嘛,求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