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他方才將自己認作母妃,南鳳儀點點頭,想來他們之間,情誼十分的篤厚。
說話間,秦嬤嬤紅著眼睛,已經將發上的一支銀簪取下,奉到了素離眼前。
那銀簪南鳳儀認得,整個莊子裏,秦嬤嬤是待原主最好的人。
從小對她嗬護備至,真是夏日怕她受了熱,冬日怕她受了涼。
多吃一口,少吃一口,都要跟著操心的人。
少時自己總喜歡讓她背,一次拔下那簪子說太舊,送了她支新的。
可秦嬤嬤隻將自己送的珍藏起來,說原本這一支是母妃當年賜的,舍不得丟棄。
素離自然也識得這簪子。
當年,還是他親手打造,送予的雲香。
見他握著簪子兩端輕擰了下,就聽著“吧嗒”一聲,機關開啟。
裏麵露出截卷成了細卷的字條。
“小姐說,殿下拋下妻兒,定然有不得已的原因,她從不曾怨怪。”
“隻求你看在當年的那一場情分,善待自己的骨血……”
說到這裏,秦嬤嬤早已經泣不成聲,跪在那裏悲傷難耐。
指尖顫抖著將那字條伸展開來,寥寥數語,看得他青筋暴起,麵色大變。
“拋下妻兒?”
素離喃喃重複了句這話:“當年不是她心儀皇兄,所以才委身於他的嗎?”
看了眼南鳳儀,又看看秦嬤嬤,厲聲道:“當年究竟是怎麽回事,鳳儀難道是我的骨血?”
他這一句話出來,屋內的人,麵上盡皆變色。
南鳳儀是他的女兒?
這是什麽驚天大秘聞!
那南崇善又充當了個什麽角色,可有知情?
“事情還要從十五年前,陛下舊病複發時說起。”
秦芝拭去麵上淚痕,努力讓自己的情緒保持平穩,娓娓道來。
原來,十五年前,老皇帝舊疾複發,那時的七殿下還不叫素離,而是叫做南崇禮。
他向來孝順,眼見著父皇纏綿病榻,心中覺得十分難過。
恰好聽說昆侖山上有一味藥草,服用可解除沉屙,便向父皇稟明,出發前去尋找草藥。
昆侖山常年冰雪覆蓋,人煙荒蕪,各種猛獸頻出,多年來,那裏如人間秘境,無人敢踏足。
南崇禮懷著一腔孝心,踏上昆侖,尋了三日,草藥沒有尋到,卻險些喪命在山上的狼群獠牙之下。
不過他命大,昆侖山上有一處神秘門派,名曰昆侖劍派。
那群狼還沒將他咬死,就被恰好下山的掌門人遇上,給救了回去。
將養了一月有餘,他才從鬼門關兜了回來。
得知了他的來意和身份,掌門長憶連連搖頭:“小殿下道聽途說,這番心意怕是錯付了。”
“昆侖山上並沒有那樣的草藥。”
看著他滿眼的失望,掌門人掏出粒藥丸給他:“此藥乃我昆侖獨有,念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便送於你。”
“習武者得之,可功力倍增,若是尋常人服用,可強身健體,或許於你父皇的沉屙有所緩解。”
南崇禮連忙道謝,收了藥丸便欲離開,奈何傷得太重,行動多有不便。
“你是個骨骼清奇的孩子,若不是因為身份使然,做我的弟子倒是極好。”
老掌門是個愛才之人,斟酌良久,道:“不若你拜入我的門下,做一個外室弟子。”
“我教你些粗淺功夫,也好自保,若是將來有機緣,說不定還能重歸宗門。”
南崇禮自然知曉他一番好意,當即便拖著病軀與他行了拜師禮。
在昆侖山上又休養了月餘,前後算算出來已有近半年,南崇禮便拜別掌門與一眾師兄弟,下山回了南詔國。
隻是出來時候好好的,回去的時候,卻已物是人非。
“崇禮出宮不過半月光景,父皇便撒手人寰。”南崇善在他麵前哭的悲傷。
“臨去前,父皇還不住喚著你的名字。”
將人帶到老皇帝的皇陵跟前,南崇善與他講道:“崇禮,你讓父皇好等啊。”
看著南崇禮一臉的悲痛欲絕,南崇善拭了拭眼角的淚,在他跟前撩袍跪下。
“但國不可一日無君,皇兄相信,總有一日你一定會回來。”
“如今你回來了,這暫代皇權之責,為兄也終於可以卸下了。”
見南崇禮跪在皇陵前隻是慟哭,南崇善也跟著哭了幾聲。
良久,終於止住了悲傷的南崇禮,拭去麵上淚痕,站起身,向跪在一旁怔怔出神的南崇善問道:“雲香呢?她如今在哪裏?”
“她……”聽著問起那個女人,南崇善麵色有些閃躲。
“雲兒如今,在我的府上。”
見南崇禮一臉不可置信地望向自己,慌忙膝行到他跟前。
“崇禮,我與香兒自小相識,你是知道的。”
“聽說你或許已經沒了,所以,所以……”
咬了咬唇,似是下了極大的決心,南崇善終於道:“她如今已經有了我的孩子,千錯萬錯都是皇兄的錯,你千萬不要為難她。”
“帝位是你的,皇兄絕對不會與你爭搶半分,但是雲兒……”
“崇禮,你就將她給我吧。”
似是受了極大的觸動,南崇禮晃了晃身形,驀然吐出口血來。
他本就重傷未愈,如何能受得住這接連的打擊?
當即身形一展,轉身便朝著他的府上而去。
見到自己的王妃時,她果然是在南崇善的王府上。
午後的陽光和暖,她正坐在樹下,手上繡著件紅色的嬰孩穿的衣衫。
腹部隆起,可不正是懷有身孕的樣子?
南崇禮頹然轉身,沒有驚動樹下的人,翻身出了王府。
“崇禮……”
南崇善已經一路疾馳奔了回來,見到形容枯槁的弟弟,連忙迎上前。
“既然她選了你,我還有什麽好說的?”
南崇禮揮了揮手:“皇位,你若喜歡,便也拿去吧。”
“可……”南崇善追上他:“皇兄這般名不正言不順啊……”
見他木愣愣看著自己,南崇善連忙拿了份紙契出來:“不若你留下封書信,也好叫滿朝文武知曉,不是皇兄奪你皇位?”
木然點了點頭,他如今還在父親離世,妻子背叛的傷痛中沒有走出。
對於南崇善用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在那份紙契上摁下血印的動作,也恍然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