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炳浩跟沈繹蘭訂婚的消息,首先由本地的雜誌副刊對外公布,但是他的電話卻長期無法接通。青垚去過沈繹蘭的別墅,梅姐說她出國度假去了。

沈繹心也沒有再與她聯係。

“……有你同行,我便不枉此生;有你在,我什麽都不怕,什麽也敢闖,我信,你信嗎?”

青垚整夜整夜地失眠,拿著沈繹心給她寫的信。

“他是個危險的人,別去!”一個聲音在告誡自己,而另一個聲音卻說,“你既然決定要好好守護他,就去告訴他!隻要他肯聽,他就會心軟,就會跟你和好如初。”又是一個聲音在說,“媽媽是對的,給繹心時間選擇,讓他好好考慮清楚,如果他愛你必然會來找你。”

青垚一遍遍地摩挲著那塊玉佛,迷亂中抓不住任何有用的信息,自己給自己做心理建設也不行,她不得不把自己弄得很忙,“可是太難了!”青垚憔悴不堪地麵對蔚子,“做夢都在不停地做選擇題。”

蔚子最近又來成都幫老師做設計,這個樣子的青垚她還從未見過,“你跟他上床了?”

“怎麽?”青垚冷不防被蔚子這麽一問。

“我猜對了!”蔚子注視著青垚,埋頭抿了一口紅酒,“哪怕你有丁點兒心機,就不該跟這人上床,那現在著急的就是他了!”青垚不想為這個話題辯解,“蔚子,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麽留在成都,可是現在都變了,我該不該告訴他,讓他知道?”

蔚子坐下來,眨著狹長黝黑的眼睛,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聽好,沈繹心這麽強勢的男人不會要你教他如何選擇,拋開感情分析利弊,換成是我,我也會選擇跟你分手。在看得見的未來裏,你們必然會成為敵人。蘇炳浩向修遠集團宣戰的那天,就是你跟沈繹心反目的一天。試問,你會同蘇炳浩決裂嗎?他是選擇相信你輸掉整個‘麝予仙’,還是選擇放下你,專心應對可能的危機?青垚,我不信你真的懂了,沈繹心離開你是不想利用你。你飛蛾撲火的結果是什麽呢?你以為他會跟你上演羅密歐與朱麗葉嗎?”

蔚子的話讓青垚醍醐灌頂,她看著那雙炯炯奪目的眼睛,長長地噓了一口氣,“你說的對,如果繹心還能若無其事地跟我繼續的話,那他就太可怕了。”

蔚子刮了刮青垚的鼻子,“我呢,是旁觀者清,沈繹心要成了情種,那才笑死人呢!”

青垚沒笑,卻承認蔚子看得清楚,這段感情就像那個著名實驗裏的貓,早就既死猶活。如果什麽都不做,彼此的感情看似存在,卻隻能各自歸屬在無法交織的平行空間裏,無疾而終。可惜人是宇宙的生靈,總想著要去主宰命運,隻不過,在觸動命運的瞬間,比如,在沈繹心決定拜訪青垚的那一刻,他們的結果已經注定。

“沒了沈繹心,還有陳揚嘛。對了,陳揚告訴你他去日本了嗎?”

“春節不是說了,他跟修遠集團合作去日本進修。”

“他沒有加入中科院跟修遠公司的合作團隊。倒是自己申請了什麽生物提取的專利,如果能成功,回來說不定就是名醫呢!”蔚子說得含糊,看著青垚頹敗的氣色,她為之可惜,“陳揚怎麽舍得把你弄成這樣子!”

青垚苦笑,對陳揚的了解,她遠不如蔚子。

“難怪成大器的都是男人,人家是拿得起放得下呀。”蔚子最近感慨頗多。

“人家?”

“我在分析沈繹心,他不值得你這樣!春節回北京,陳揚剜心一樣地醉了一晚上,我是幫他抱不平呢!”蔚子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早知道,就該攔著不讓他去日本了。”

“蔚子……不操心我跟陳揚好不好。”青垚有心無力,話到嘴邊了卻說不下去。

青垚接到莉荔的邀約,聽說陳躍翔真把物流公司開起來了,還注冊了很洋氣的名字叫“順德”,跟風靡時下的物流企業不同,他專注於中藥材運輸,跟修遠、玫康等幾家省內知名的藥企簽了長期合約。青垚想,這個大紅包怎麽都不能少。據說他還在“白仲”投資公司的幫助下,在某工業園區規劃了上萬平方米的中藥材物流基地,建成後,可實現中藥材的動態庫存、來料加工,到那時,全省的大健康產業將以他的“順德”為龍頭引領。

“阿翔哥這一步走得漂亮!”青垚不由得感佩,“這才是真正的彎道超車!”

讓青垚感到意外的是“順德”公司的成立非常低調,很不符合陳躍翔一貫的做派,公司僅僅在麗鑫的一個包廂裏舉辦了一場二十來人的酒會,修遠中藥的那幾位股東全都沒參加。

青垚和莉荔被披著狐毛披肩的經理帶進8號包廂,裏麵星光閃耀,奢華無比。陳躍翔對青垚的到來倍感欣慰,“浩叔去歐洲沒回來,電話也打不通!給你介紹個人,他跟我說了好幾次,要你回公司上班!”

“回公司上班?”青垚愣了愣。沒等她反應過來,就見一雙大手伸到眼前。

“沈……蘊誠,你好!”青垚笑了笑,伸出手去。

沈蘊誠穿著棕紅相間的格子襯衣,顯得高大時尚,微卷的栗色短發輕舞飛揚,依然那般陽光帥氣,在包廂裏格外醒目。

“我給你的卡不止150%的收益喲!”事隔一年,他看到青垚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但凡擁有一項了不起的本領,忍住不讓用,就是最大的折磨。青垚表示理解,“修遠國際還不夠你發揮嗎?”她開著玩笑。沈蘊誠邪氣地笑了一笑,露出整齊白皙的牙齒:“你說呢?”青垚被那囂張的眼神逼迫,悄然感歎,都是沈墨謹的後代,沈蘊誠的性格張揚不羈,其實更像爺爺,與之相比,沈繹心似乎太過內斂了。一想到沈繹心,青垚感覺心口扯痛,她告訴自己,怕什麽呢,除了堅強你別無選擇。

“小沈總,給我看看這個!”

他們的話還沒說上兩句,就被人圍過來打斷了。

“一百萬給你試試水。”

蘊誠不耐煩地回答說:“五百萬以下不接,懶得費精神!”

青垚看了陳躍翔一眼,稍稍退開,感覺是進了哪家傳銷窩點。今天到場的都是有錢人,至少是見過錢的人,能引起如此狂熱的圍觀,不知道沈蘊誠又用的什麽招數。

陳躍翔和莉荔站在一邊,無可奈何地笑了笑。過了很久沈蘊誠才從人堆裏拔出腦袋,他展開雙手站起身,說:“稍息稍息,請各位就座!”主人陳躍翔在沈蘊誠的萬丈光芒下,吃力地發著微光,他希望青垚和蘊誠坐到主桌,蘊誠卻拉著她坐在旁邊來。

“今天來的都是中藥零售協會的會長和各大藥企的老總,你不跟我坐,誰會睬你?”沈蘊誠在她耳邊低語,青垚當然知道那些人對她不感興趣。推杯換盞間,她發現了一個事實,沈蘊誠接手“麝予仙”的時間不長,卻已經形成了不小的影響力。他在修遠國際做資本運作,動輒上億,幾百萬的數目當然不感興趣。眼前這些企業主們,都在積極尋求另外一種形式上的資本累積。剛才的景象,不過是商人逐利的平常形式罷了。在沈蘊誠營造的祥和氣氛下,一位姓李的會長站起來說:“蘊誠,哥是粗人,六百萬算不得啥,以後你們需要我幫著走賬的,招呼一聲!”他話音剛落,另外的企業主紛紛表態。整個飯局的氣氛一團和氣,沈蘊誠談笑風生遊走在三桌客戶中間。

酒過三巡,青垚感覺有些燥熱,趁包廂裏喧囂熱鬧沒人注意,獨自到露台上吹風。身後響起腳步聲,沒等到轉身,一股溫熱的氣息撲來,整個人從後麵被緊緊摟住。

“沈蘊誠,放開!”青垚有些惱怒,反手一撩掙脫他的桎梏。沈蘊誠揉了揉被青垚幾乎扯脫臼的手腕,聳了聳肩,“不願意?”

“為什麽?”青垚不認為沈蘊誠可以如此無理,就算一年前曾短暫相遇,她也沒有給過、更從未接收過任何曖昧的信號。

“好奇,沈繹心的女人到底如何有趣?”沈蘊誠眯著眼,並不看她。

青垚一愣,原來她在沈家已不是秘密了。

沈蘊誠冷笑著問:“告訴我,沈繹心什麽地方好?”他勾起的嘴角,“蘭姐夫也覺得他的忠厚很可疑,所謂長厚似偽,好人的套路不過是那幾招。你還不懂看人吧,如果難以分辨的話,且看看他是怎麽對待女人的。即便從日常為人講,他頂多中規中矩,在這個社會不爭不搶就算好人嗎,你覺得呢?總不會因為飛機開的好被培養重用吧?”

青垚倒吸了口涼氣,“你們是兄弟,你就這麽看他?”

“跟他做兄弟?請不要侮辱兄弟這個詞!”沈蘊誠笑意更深,臉上卻是不屑,“他的母親是被爺爺趕出集團的,等殷姨能承認他,大伯父將他公之於眾那天再說‘兄弟’二字吧。”

青垚對蘊誠的不屑感到憤怒,卻很想知道那個叫沈慧的女人到底怎麽回事。她眯著眼睛笑了起來:“原來是這樣,小戶人家多嘴,他母親怎麽了?”小尖酸、小精明在沈蘊誠這裏全無用處,他直言不諱地說:“這話問的,真不像見過世麵的女人。”不過他似乎終於找到了能夠談論這種不入流話題的對象,見青垚沒有回答,他又笑了起來,“見過世麵的女人即使心裏好奇得發瘋,也會忍住不問的。”沈蘊誠無視青垚的不悅,繼續說,“他的母親試圖偷取‘麝予仙’古方被爺爺趕走,丟下沈繹心自殺了。爺爺不忍心看他淪為孤兒才收養了他,這樣的人有什麽資格跟我做兄弟呢!”

青垚不想聽他羞辱沈繹心,轉身要走,想了想回頭說道:“繹心比你懂得人間疾苦,他的性格彈性大,你不具備這樣的優點。”

“哈哈!性格彈性,”蘊誠大笑著點了點頭,“我還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不過沈繹心哪是懂得什麽人間疾苦,他根本就是苦藤上結出來的苦瓜好不好!這就是人間疾苦,被他逼瘋的女孩子算什麽?你這個從小缺愛的女人,別是被他的好人招式套牢了吧?”青垚看著蘊誠放肆地開懷大笑,怒不可遏,想起沈繹心說過,不要去追求苦難,他是因為別無選擇,“盡管笑!你接受了精英教育,卻隻會談些出身的調調,看不出你有什麽本事分得清優秀和平庸的區別嘛!”

“我出身好也是沒辦法的事,”看起來,沈蘊誠的優越感與生俱來,“我跟他從小就不是一類人。他是什麽他自己清楚。從小被國家養著,讓爺爺捧著,以為自己真就是沈家排名第一的大能人?那他為什麽要騙女人,你想過沒有?因為他的能力就針尖那麽丁點兒,自保都難,更別說保護人家了!不爭就能得到最好的,這樣的人禁得起現實的檢驗嗎?”

“你們連基本的了解都談不上,就一口認定優不優秀?別是嫉妒得發了瘋吧!”

“嫉妒?哈哈!虧你想得出來!”沈蘊誠樂不可支地說,“不過話又說回來,我和蘊真被丟到美國的時候才十三歲!我們十六歲開始勤工儉學,要跑來跑去打幾份工,跟家裏要了一輛破車。轉頭爺爺就送他限量版的飛行腕表,價值一百多萬刀,你認為我嫉妒了嗎?從小他們就告訴我要接手集團,做大事,所以對我的要求比沈繹心高,我鉚足力氣學到吐血,每天睡四個小時,在華爾街實習半年就回了集團做事。憑什麽?他忽然掉頭就來跟我平起平坐?他差點兒死掉,又不是我幹的!”

“沈蘊誠,你過分了!”眼前的沈蘊誠沒有半分修養,青垚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眼中發散著泠冽的寒意,“我知道你不屑那些做派,可是起碼的禮貌總該有的,這些爛情緒早就把你憋壞了吧?”蘊誠聽了這話,收斂了自己的放肆,他皺著眉,似乎不像在開玩笑發泄情緒,“你真的覺得他好嗎?那個人沒有半分溫度,你們喜歡那種怪物?如果集團到了他的手裏,你認為他有能力像我這樣,帶大家走出一條路來嗎?”

青垚總算聽懂了他的話,她抓住他胳膊說:“沈蘊誠,如果他真如你所說沒有能力,集團這麽多董事,都昏了頭嗎?”

“董事們倒沒昏頭,是爺爺他老人家昏了頭!”沈蘊誠冷笑道,“他居然把自己的股份轉給了沈繹心,所以我好奇,我就想問問,沈繹心到底有什麽魅力,讓爺爺、讓你、讓高猛都肯看好他!蘇小姐,我不妨給你個忠告,沈繹心是個冷血的人,注定有你淚流成河的一天,信不信?”

青垚緊咬著唇,半晌才緩緩說道:“你們是兄弟,我不想操心是什麽原因讓你有這麽多怨言。可是,修遠集團是你們自己的產業,你不是買辦。‘麝予仙’的未來,絕不是某個人可以決定,有那麽多股東、董事,他們會有議案,他們隻是決定集團的主事人,你們倆,卻是任何人都改變不了的血緣兄弟!”

“兄弟?嗬嗬!”沈蘊誠笑了一聲,伸手掰著青垚的下巴將她往自己唇邊送,“別跟他一起了,跟我吧,你會打開新世界的大門,試試,嗯?”

“沈蘊誠!”青垚抬起手來,那巴掌沒揮下去,被沈蘊誠拿手捏住。她沒有反抗,因為自己隻要稍稍用力,沈蘊誠的右手非得脫臼不可。他的成見太深,根本沒有想過去了解沈繹心。青垚凝視著沈蘊誠說:“不管你是不是發酒瘋,你的話我都記著,希望你也記著,時間會證明一切!”

沈蘊誠笑道:“既然你希望時間證明一切,不如回‘麝予仙’親自證實,怎麽樣?”

青垚一愣,回修遠公司去?她搖了搖頭。

青垚醉了,一回家就躺倒在**,眼淚滾滾而落。迷蒙中仿佛回到眉山,想起沈繹心,想起爺爺曾經說過,“他默默地做事情、搞調研,做實實在在的事業,爺爺覺得這才是男人該做的事情。”

這就是沈繹心和沈蘊誠的區別,是方向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