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都起來吧,皇上雖欽點我為長樂宮主位,但位分到底隻是寶林,按理說你們不必前來請安的。”師堯笑著說,示意小丫鬟搬了兩個繡墩過來。

嚴嬪一抬頭,師堯才明白為什麽宣明帝隻是寵幸了嚴嬪一晚就扔到一邊不管了——無他,顏色使然。

後宮得寵的妃嬪,除了以往宮裏的老人,哪一個不是千嬌百媚的俏佳人?無論是之前的李昭儀,還是如今的師堯,論長相,都是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就連高婕妤都尚且有幾分姿色呢,否則,就算李昭儀平時想粉寵於高婕妤,宣明帝都不願意去偏殿睡一睡。

其實,平心而論,嚴嬪並不醜,如果仔細看的話,也能算是一個美人,然而,作為一個耐看型美人,宣明帝若非真正注意到這個人是不會發現她的美的,這也就間接導致了如今被冷冷清清安置在長樂宮無人問津的模樣。

師堯在心裏暗自打量,臉上卻不動神色。

嚴嬪半坐在繡墩上,禮儀上半分沒有差錯,雖然從年齡上比師堯大上一歲,但是依宮規還是不得不乖乖的叫師堯一聲姐姐,“姐姐自謙了,以往長樂宮沒有主位宮妃,內府局少不得怠慢幾分,如今姐姐終於來了,可算是讓妹妹們盼到了。”

沒有主位宮妃庇護的宮裏,無論是冬碳還是夏冰,甚至是蠟燭都有可能被克扣,嚴嬪說的是宮裏的客觀情況,然而放在她的身上就顯得有些場麵話了,師堯可是知道,嚴嬪作為皇後的親侄女兒,嚴家的嫡女,就算借給內府局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克扣嚴嬪的份例。

不過,雖然是張口就來的場麵話,師堯也不介意,也不奢望自己搶了她的長樂宮主位之後,還從心裏和她毫無芥蒂——隻要還願意扯著一張相安無事的皮就好。

現目前,師堯還得罪不起嚴嬪,即使她隻是一個正五品嬪。

趙貴人長得一副清秀可人的模樣,頭上銀色的簪子已經不新了,身上的衣裳花樣也是前幾年的,無端襯得她的臉更加陳舊,然而,趙貴人如今也不過二十歲,正是年華正好的時候,當初從一介宮女好運得了皇上的寵幸,在宮中沉浮了好幾年,到如今也不過是一個貴人罷了。

她的臉上掛著諂媚的笑容,望著高位上一身華貴的麗寶林,心裏止不住的羨慕和嫉妒,卻不敢有任何不敬,“嚴嬪小主說的是,長樂宮沒有主位娘娘,妾以往的日子都不知道是如何熬過來的,還望以後娘娘多多垂憐。”語罷,還裝模作樣的用帕子拭了拭眼瞼。

帕子的布料也是前幾年內府局送來的,質感自然不如新進的宮緞,上麵的繡的粉白月季倒是栩栩如生,簡簡單單的勾勒,月季的嬌媚便淩然而上了,可見趙貴人這人繡技不俗,還是有一技之長的。

主位妃嬪是可以稱娘娘的額,不過一般是婕妤才有這個殊榮,師堯如今隻是寶林,趙貴人這樣稱呼,自然有獻媚的意思在。

趙貴人這話說的,師堯是信的,這人不過是一個宮女爬上的龍床,若是能一直得寵,有皇上的寵愛,自然無人敢得罪與她,然而,趙貴人沒有傾國傾城之貌,宣明帝寵幸她也不過是一時興起,帝寵消失,她又無任何子嗣傍身,自然是很麽牛鬼神蛇都想出來踩上一腳了,內府局看菜下碟,自然不過錯過。

劉才人是個悶葫蘆,至少從現在看來是這樣的,從進入主殿,到聊上幾句,除非必要,劉才人半句話也不肯開口,一直沉默著,看著似乎有些懦弱。

在師堯遷宮之前,青雉早就將長樂宮的消息打聽好了。

說起來,劉才人和師堯的身份有些相似,都是小姓之女,非世家大族,在宮中沒有任何人脈,唯一有的隻是她的容貌,是和李昭儀同一批入宮的秀女。

劉才人長相不俗,雖無大家閨秀,卻是小家碧玉之美,像是融合了香山上天然的靈氣,秀氣的麵容格外的令人舒適安心,隻一個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的女人。

想當初,劉才人也是得過寵的,和李昭儀可謂是不相上下,爭得個你死我活,水火不容,然而,之所以李昭儀是李昭儀而她隻是一個才人,不過是因為劉才人棋差了一招。

那時候,兩人爭得不可開交,劉才人意外懷孕,卻被李昭儀設計無聲無息的胎死腹中,無可奈何,劉才人隻能尋求皇後娘娘的庇護,誰知,宣明帝一心隻相信李昭儀,麵對一係列的證據,宣明帝看也不看,降了劉才人的品階,晉當時隻是貴嬪的李昭儀為昭儀娘娘。

可以說,如今李昭儀有現在這位分,和劉才人離不開關係。

而劉才人肚子裏的孩子,隻是宮鬥的犧牲品,在偌大的宮廷中掀不起半點波瀾。

從那時起,李昭儀聖寵不衰,而失了孩子的劉才人居於長樂宮,無人問津。

和女人聊天也是需要技術的,特別是幾個心思多變的女人,師堯和三人周旋幾句後,便和藹可親的送上前些天宣明帝賜下的宮緞、擺件等一應物什,推脫休息為名,將這些人打發回去了。

這些東西在嚴嬪的眼中不算什麽,但是在趙貴人的眼裏卻足夠她心滿意足了,萬般道謝之後,由嚴嬪領頭,這三人的請安才算圓滿結束。

青雉也將師堯扶進了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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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累了,其實也不算假話。

那藥雖然對師堯造成不了什麽實質傷害,但是到底傷身,再加上染了風寒,原本就孱弱的身體就更加風吹便倒了,此時躺在貴妃榻上,青雉貼心的替她揉著太陽穴,師堯才算是緩過勁兒來。

“你看趙貴人如何?”師堯突然沒頭沒尾的問一句。

青雉卻明白她的意思,思索一番之後,道,“小主容秉,奴婢私以為劉才人更加合適一些。”

師堯來了興趣,側了側身,看著青雉的眼睛道,“哦?你說說。”

麗寶林的顏色殺傷力實在是巨大,就這麽擺在眼前,青雉能裝作看不見都不行,暗自咽了咽口水,手上的動作更輕了,她說,“嚴嬪娘娘先不提,趙貴人雖然比劉才人品階高,但是論寵愛還是資曆,都是劉才人占了上風,今日請安,趙貴人雖然更加熱絡,但是對於嚴嬪卻也同樣逢迎,這麽一看,倒不如安安靜靜的劉才人來的合適。”

師堯拍了拍青雉的手,示意她將自己扶起來,慢悠悠的道,“你說得很好,隻是你想過了嗎?我們能想到的,嚴嬪恐怕比我們想的更深,考慮的更加全麵,劉才人指不定已經和嚴嬪稱姐姐道妹妹了呢。”

這也是皇後將嚴嬪安置到長樂宮的一個用意,無非不過是想讓其和劉才人交好,日後若是有用得上劉才人的一天,也算是一場造化。

青雉歎道,“如此一來,長樂宮的三個人竟然都不能為主子所用······”

在後宮,獨木不成林,一個人得寵是不可能長長久久的,若是一著不慎便是滿盤皆輸,沒有幫襯的人,始終是孤軍奮戰。

師堯如今有了皇寵又是一宮主位,除了固寵和期待皇嗣之外,就隻有找盟友了,最好是自己宮裏的人,提攜起來方便得多。

而這個人選,就得慎之又慎了,最好是有共同的利益,或是施恩於她的人。

師堯笑了笑,“這也說不定,我看劉才人不是眼皮子淺的人,不可能給根肉骨頭就搖尾巴的,退一萬步講,沒有劉才人,還有王才人孫才人,總之,不是非她不可的。”

後宮最不缺的就是有資質卻又沒有機會的低位妃嬪,師堯如今和高位妃嬪扯不上關係,也不必要扯上關係,拉攏幾個低位妃嬪,也不失為一種手段。

而另一邊,嚴嬪領著趙貴人和劉才人出了主殿,趙貴人一向是話多的,那張嘴把不住門,平時仗著自己比劉才人高半個品階,沒少用言語擠兌她,這個時候在嚴嬪麵前也不例外,甚至更加變本加厲,“喲,劉妹妹剛才麵見主位怎麽還是個悶葫蘆的樣子,也不怕惹得寶林姐姐不喜,那你以後的日子可就更難過了。”

沒有主位宮嬪的長樂宮隻會受內府局磋磨,有了主位宮嬪卻惹她不喜,那就不僅僅是內府局了,那日子得更加難熬。

劉才人一向話不多,穿著也是素色為主,平時嚴嬪請個小宴也不見她賞臉,此時不知是哪裏來的勇氣,竟然直視趙貴人的眼睛,道,“妾資質愚鈍卻也知道妾等不該妄議主位,若是趙貴人故作不知,妾也隻好腆著臉向主位娘娘那替您求一個教引嬤嬤了。”

教引嬤嬤是秀女出選進宮被安排在儲秀宮時,安排的上了年紀的老嬤嬤,平時教導秀女宮規時用。

劉才人這話一出口,無疑不是往趙貴人的心口上戳。

趙貴人隻是宮女出身,並不是正經選秀進宮的秀女,從身份上來說,比小姓之女還要不如,平時,趙貴人也一直忌諱別人提起她的宮女身份,此時,可想而知,趙貴人心裏莫不直乎:氣煞我也。

然而,再氣又如何?總不能讓人將她套麻袋打一頓吧?趙貴人雖然比劉才人高上半個品階,實際上,並沒有什麽區別。

這個時候,嚴嬪站了出來,開口調停道,“妄議主位自然有違宮規,隻是趙貴人這是在關心劉妹妹,劉妹妹可別誤會了才好。”

劉才人見好就收,施禮道,“妾自是明白。”

說話間就走到了岔路口,劉才人住在長樂宮東偏殿,嚴嬪和趙貴人住在西偏殿,曲徑通幽處,羊腸小道綠樹掩映著,也遮住了午後的暖陽。

臨別時,嚴嬪深深的看了眼劉才人,意味深長的道,“今兒個天朗氣清,若是劉妹妹不嫌棄,可否來妾院子裏喝杯清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