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宮主殿比起碧月閣來說不知道要寬敞多少,人多嘴也雜,但是,無疑的入住主殿之後,青雉想要打聽長樂宮裏的消息,會更加方便。
這不,嚴嬪、趙貴人和劉才人三個人話還沒冷上半句,就有人跑去告知青雉了,青雉自然是第一時間告訴了師堯。
師堯問,“她回了什麽?”
青雉有些惆悵地挽著袖子替師堯磨墨,清香的墨汁味兒漸漸逸散開來,她說,“聽說,劉才人一向喜靜,自從嚴嬪來了長樂宮之後,趙貴人立馬趕上趟去巴結,劉才人卻縷縷推辭嚴嬪的示好,這一次,自然也是沒有應的。”
頓了頓又道,“經過李昭儀的事,劉才人可能早就心灰意冷了,可惜了,也才二十歲的年紀。”
午後,滿滿的睡個午覺之後,師堯又不喜外出,最好不過的就是在書房裏打發時間了。
這長樂宮主殿的書房是早就設有的,估計也是前朝淑貴妃所有的東西,自先皇去世,淑貴妃遷宮於慈安宮,除了她特別喜歡的書,剩下的自然是留給了如今的長樂宮之主麗寶林所有。
熟貴太妃也是個雅人,因得寵的緣故,宮中藏書極為豐富,竟是文史經策、道教佛學無所不包,平時翻翻打發時間也好比整天去算計這個算計那個來的輕鬆自在。
師堯現在最重要的是固寵,以不變應萬變,隨意抄寫點東西,正好可以靜靜心,此時她手裏拿的是古書的《兵法實際》。
在曆史上,曾經有一段時間女子是不得幹政的,甚至隻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唯一能做的就是為丈夫生兒育女,講究的是女子無才便是德。
這樣畸形的社會一直延續了近百年,最後也間接的導致了當時的王朝覆滅,胡族血統、蠻族血統等部落妄圖入主中原,成就一番霸業。
然而,中原人也不是好欺負的,就在這個時候,一名女將軍橫空出世,直接將胡、蠻兩族的人打得是落花流水,收編的收編俘虜的俘虜,一時之間中原女性的地位有些顯著的提高,再加上胡族、蠻族的影響,女子終於擺脫了束縛,不再成為男性的附庸,在家族中雖無嫡重要,卻也並非奴隸一般沒有任何自由。
這《兵法實際》便是這位曆史上著名的女將軍薛和、薛相安所著。
世人都道紙上談兵,薛相安為了避免在軍事上的不嚴謹,特意用此著作,將她整個行軍幾十年的經驗記錄其中,並且附上隨身輿圖以供後人參考,此著作,無論是軍事價值,還是文學價值都十分的高,實無數將軍、文人所想珍藏的。
皇宮的珍寶無數,隨便拿出一本書都是世人所追捧的。
說實話,這書的紙張並不算好,曆經這麽些年,上麵保存的字跡圖畫早已有些模糊了,摸上去也沒有師堯記憶力的光滑,粗糙無比,隻能說僅僅比竹簡刻字要方便、容易保存得多,師堯要抄寫起來尤為麻煩,有些字跡甚至已經模糊不清,一團黑色,看不真切,不過這些怪什麽,哪怕是現在的大齊朝,用的紙張也是這樣的材質,比這稍微好一些的也不是沒有,大多都是皇上禦賜,不算在份例裏麵,師堯若是想要更好點的紙,可能隻有去求一求宣明帝了。
《兵法實際》正抄到第三章以退為進,師堯的字跡娟秀中透被她小心隱藏起來的淩厲,兩相融合卻奇異的成就了如今的行雲流水的飄逸。
娟秀是原主的,淩厲是師堯的。
師堯最後一個字勾尾之後,才慢悠悠的說,“宮中從來不缺心灰意冷的人,也從來不缺野心勃勃的人,如果劉才人真的毫無所求的話,她就不會再主殿外和趙貴人起爭執了,她拒絕嚴嬪也是在意料之中。”
青雉替師堯晾幹字跡,道,“那依主子看,劉才人所求為何呢?”
師堯笑了笑,看著青雉,“你且猜一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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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昭儀動了胎氣,不能隨意動彈,隻能縮在朝陽宮安心養胎,宣明帝雖然心裏清楚是什麽原因,卻還是不得不礙著她肚子裏的那塊肉,給足了李昭儀的顏麵,一向隻翻麗寶林的綠頭牌的他也歇息了好幾天,不是在高位妃嬪那坐坐,就是在新妃嬪的宮裏寵幸。
隻是,麗寶林那也沒有落下,正逢各州送秋貢的時候,無論是內府局還是宣明帝的禦賜,師堯的長樂宮每日絡繹不絕的紅布蓋頭送進來的秋貢都快要將長樂宮的庫房塞滿了。
這日,天氣正好,秋日的陽光暖了整個紫禁城的紅牆宮柳,襯得這冷冰冰的宮苑也多了幾分人氣,讓人越發的為這百年皇宮而著迷。
這幾日的養病,也把師堯的身子給養軟了骨頭,為了不被自己養廢了,在青雉的建議下,師堯也準備出門去轉轉。
如今的師堯雖然是麗寶林,但是卻也是一宮主位,身後跟著的丫頭總算不是兩三隻小貓了,看著也有了一宮之主的氣派,隻是當這些氣派擺在師堯麵前的時候,卻讓她深深的皺了皺眉頭。
“好了好了,你們不必跟著了,本宮不過是寶林,當不起這番安排。”說到底,師堯還是不想太招搖,踏在懸崖上的荊棘之花美則美矣,稍不注意便會香消玉殞,師堯情願當一個溫室裏精心培植的牡丹,至少穩。
太過招搖,總是會出事的。
青雉最是知道師堯的心思,手揚了揚,讓這些宮人下去了,自己走上前扶著師堯的手臂,笑著道,“主子,禦花園的金菊開得正好,秋日賞菊也是一大美事。”
師堯點點頭,望著並不刺眼的日光,想了想道,“去請劉才人來,說是我邀她一同賞花。”
後宮宮嬪,平時也沒什麽娛樂活動,除了賞花就是喝茶,整天閑著沒事幹,能不鬥來鬥去的嗎?
禦花園是曆經幾代皇朝修葺的結果,從簡簡單單的蘇園風格,到一添再添,假山流水、亭台樓閣、水榭歌台湖泊河泉,以及千姿百態的石山崗阜,儀態萬千的奇花異草相掩映,一應不差,到如今,已經是成了型的風光如畫,優美如斯,平時來著走走,賞賞自然風光美景,不僅開闊心境,還能心想事成。
開闊心境的是宣明帝,心想事成的是後妃。
宣明帝喜歡政務過後來園子裏逛逛,在後宮已經不是秘密,許多鬱鬱不得誌的後妃,或是久未承寵的新晉宮嬪都喜歡來園子裏碰碰運氣,沒準下一個就是我了呢?
值得一提的是,劉才人就是在禦花園遇見宣明帝的。
師堯帶著劉才人,身後跟著青雉和劉才人的貼身侍女,走在禦花園的青石板鋪成的小路上,周邊是鬱鬱青青的灌木叢,陰涼、寂靜,除了她們四個以外在無人煙,就像是天生的密閉屏障,除了小路的盡頭一片光亮之外,整個青石板路都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中。
師堯提起了早年劉才人承寵的事,閑聊道,“本宮可是聽說劉才人是在禦花園遇見的皇上?”
劉才人笑起來的樣子,意外的驚豔,即使失寵多年,也未曾消磨到她的美麗,“說來也是偶然,妾那時不過是才進宮的秀女,得皇後娘娘青眼,封了個正七品常在,因貪慕禦花園的風光,便在這逛了幾日,意外遇見了當時正在賞花的皇上,現在想來,那時候,妾也是幸運的。”
後宮中爭寵的法子何其之多,製造一場偶遇也未嚐不可,劉才人所言是真偶遇也好,是假意外也罷,師堯都不在乎。
既然,今天她劉才人敢接了她的邀請,那就表示上了師堯的船,一旦上來,就沒有下去的道理。
師堯笑著拍拍她的手,摘下一邊的芍藥,歪歪的簪在了劉才人的鬢間,巴掌大的粉白芍藥花,襯得劉才人越發的嬌美鮮豔起來,本就容色不俗的她,更加增色不少,“本是美人,何來幸運一說?”
劉才人摸了摸鬢角,臉上揚起更加燦爛的笑容,“謝姐姐賜花。”
在秀女最後殿選的時候,由皇上和皇後甄選,落選或是賜給宗室的稱賜珠,留下來充實後宮得皇上恩寵的稱賜花,劉才人如今這麽一說,無疑是接了師堯的招攬,兩者相視一笑,默契異常。
師堯道,“後宮之中運氣是頂重要的東西,姐姐別的本事沒有,送給妹妹一場運氣也並無不可。”
劉才人麵露喜色,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師堯,唇上的口脂點點,施禮道,“姐姐請明示。”
美人別說手了,就連指甲蓋都是美的,師堯伸出她纖細白嫩的手指,借著日光透過樹葉投到地上星星點點的光亮,映出了她微微泛紅的指甲,指著和她們來時完全相反的路,道,“一串紅那開的正豔,聽說皇上最近最喜歡去那賞景。”
禦花園的花品種齊全,一串紅是前幾年番邦引進的品種,就現在來說,還有些稀奇,正紅色的花瓣,花序修長,色彩鮮豔,最是美貌不過,是以就連宣明帝政務之後也喜歡去看上兩眼。
劉才人深深的看了眼師堯,恭恭敬敬的福身行禮道,“妾定不忘姐姐大恩大德。”
師堯將她扶起來,笑意更深,“你有心就好。”
劉才人帶著她的宮女走後,原本就寂靜的青石板路莫名的多了幾分冷清,青雉替師堯掩了掩衣袖,輕聲道,語氣竟然帶著莫名的傷感,“主子,天也涼了,咱們回去吧。”
師堯一愣,看著青雉,“你這是怎麽了?”
青雉道,“奴婢未進宮之前也曾承歡膝下,父母皆是恩愛無比,隻是礙於禮教,家中除了奴婢也再無子嗣,母親不得不去相看了個良家女,親自送到了父親的房裏,當晚,母親便隻抱著奴婢哭,恨不得流幹了一輩子的眼淚。”
師堯動容的拍了拍她的手,有感而發的道,“你的母親是心悅你的父親的,親自為你爹納姨娘,不過是為了子嗣傳承,然而,我今日所為,卻並非如此,並沒有什麽好傷感的。”
有時候越是平凡夫妻越是琴瑟和鳴,師堯充其量不過是小妾,沒有資格論夫妻之情。
以往隻以為青雉太過成熟,心性太過堅定,絲毫不像是清禧園出來的宮女,現在看來,心裏竟還有些天真,師堯在心裏笑了笑,主動開口道,“前麵有個亭子,不如去坐坐吧。”
今日出門說是賞花,怎會給劉才人指了路就回去呢?豈不本末顛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