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衣,無衣……孩子,你真的不能說話了嗎?”南煜帝顫抖著雙手撫上阿宓的雙肩,“對不起,是父皇的錯,對不起啊孩子…”

阿宓搖頭,再寫:無衣不怪父皇。

“如果父皇不讓你去聯姻,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若早知這個結果,父皇寧願不與東臨結交。”南煜帝說完一臉懊悔,“再過些日子便是詡兒的生辰了,無衣也勸勸他早日立個妃子吧。”

阿宓聽了也隻好點點頭,想著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南煜帝也該走了。於是起身去拿自己臨摹的畫作,將它送給了南煜帝。

南煜帝打開一看,竟是蘇子玉的朝日賦,不過卻沒有落款,甚是惋惜。

阿宓隨即附上紙條:此畫是無衣臨摹蘇子玉之作,望父皇喜歡。

南煜帝得意大笑,將畫卷收好,臉上露出了一抹幸福之意,“傳聞無人能仿出蘇子玉一成,我兒卻臨摹得如此相似,朕看無衣畫出一幅,那蘇子玉也未必能臨摹得出來。”說著又笑了起來,“父皇先走了,明日再來看你。”

阿宓點點頭,目送他出去。

公主才畫得像呢,阿宓也是臨摹公主的。

不過,大皇子生辰,該送什麽好呢?

想著,撓撓頭,又到**去躺著。然,剛一躺下,又立馬坐起來,心道:一個上午沒去看花兒們了,不行,不能丟下他們。接著拿起一遝紙,跑到院裏去了。

而院裏,洛珂早已等著她。

阿宓朝著洛珂笑笑,牽著他的手來到六月雪麵前,寫道:發芽了。

洛珂隻看了一眼,又看著阿宓,眼裏滿是不舍,說道:“我要走了。”

阿宓拉著他的袖子,寫下:不是才來嗎?

洛珂搖搖頭,“皇上下令讓我再去一次阿裏山,尋找趙將軍的下落。順便去邊境打聽東臨和大齊的消息。”

聽著他的話,阿宓一慌,不自覺地背過身去,心道:難道皇上發現阿宓是假公主了嗎?

“這一去,怕是一年回不來了…所以,我…”

洛珂還未說完,阿宓便遞給他一張紙條:你去吧。

“無衣…”洛珂隻覺是她生氣了,滿臉無奈地解釋道:“你聽我說,我知道現在離開是我不對,我說好要陪著你的,說好要…和你一起玩…”

阿宓想了半天還是想不明白,皇上到底是找趙將軍,還是懷疑她?

不可以早點回來嗎?

洛珂搖頭,撫上阿宓的長發,“趙將軍生死未卜,尋找起來很是麻煩。”

我可以求父皇不讓你去。

“不必了,皇上已經下旨,這個月末便出發。”洛珂牽起阿宓的手,笑道:“無衣可以等我嗎?等著我回來,回來之後我每天陪著你。”

阿宓哦了一句,想著以後沒人陪她種花,心裏很是難過。

“無衣想要什麽禮物,我帶回來。”

阿宓搖頭,不是她不要,是她不知道要什麽。這阿裏山那麽遠,誰知道有什麽特產,想來想去,還是覺得雲樓的醉花雞好吃。於是寫道:醉花雞。

洛珂一看,笑了起來。收好寫著醉花雞三個字的紙條,“這個絕對給你保證了。”

阿宓笑,再寫:那麽現在你要走嗎?

洛珂搖頭,接著卷起袖子,把劍和簫都擱下,“我們來施肥?”

阿宓瞥了他一眼,捂著嘴偷笑,問道:你會施肥麽?見洛珂尷尬一愣,阿宓便指了指不遠處角落裏的小黑桶,示意洛珂拿過來。

整個下午,洛珂都被阿宓嘲笑,好一翩翩佳公子,卻被阿宓搞得髒兮兮臭烘烘的。不過洛珂也不在意,任由阿宓玩鬧。

之後,阿宓再也沒有見到洛珂。

而洛珂,也並非月末離去,卻是三日之後接到皇上的密令,讓他速速前往阿裏山。

一別便是一錯過,一錯過便是一世。

這日,阿宓被早早叫起,沈月一臉開心,竟還哼上了小調。

“公主快起吧,秋太醫在屋外等候多時了。”

阿宓指指屋外又指指自己,雙眸疑惑地看著沈月。

“秋太醫說今日便幫你拆去紗布,還說再過一段日子,公主就可以和皇上出遊了。”沈月說完,阿宓也笑了,身子終於快恢複完全了,總算不用天天待在這萬安殿了。不過轉而一想,紗布一拆,自己的身份也該被發現了。皇上會不會治自己的罪?會不會處死自己?哎,阿宓歎氣,居然生出一絲了然,暗道:該怎麽就怎麽吧。

待梳洗完畢,秋月離才慢悠悠走進來。臉上少了平時的笑容,多了一份嚴肅。看了阿宓許久,帶著不屑道:“公主怕嗎?”

阿宓搖頭。

秋月離朝沈月揮手,示意她離開。等屋子關上門後,再問:“秋某是說,拆了紗布之後,公主也許會看到一張很恐怖的臉,怕嗎?”

阿宓繼續搖頭,對於你們來說是恐怖,因為那張臉不是公主的!是阿宓的!

秋月離顯然知道她並不明白,於是再次提醒道:“公主容貌損毀的厲害,還望公主別被自己嚇到了。”

阿宓瞥了他一眼,首先嚇到的是你又不是我。接著帶著不耐煩,寫下:趕緊吧,我還困著呢。

秋月離倒是吃了一驚,臉上又恢複了以往的笑容。他小心地拆剪著纏了快兩個月的紗布,別人不知道,可是他知道。每天夜裏阿宓睡著之後,都是他來換藥。他細心地照料著她,不忍讓他人看到一個女孩子被毀容至此,所以除了他,沒有任何人看到。不過這紗布也不可能纏上一輩子,終是要拆掉的。再加上被淩辱的身子,不能懷胎暫且不說,以後怕是也受不得風寒了。這女孩…今後的路難走了…好在她是公主,她父皇也疼愛她。

阿宓覺得臉上涼涼的,輕鬆不少。還未等秋月離卸下最後一條帶子,她已經迫不及待地睜開了眼睛。一隻手想要摸摸自己的臉,卻被秋月離打掉。

“臉上還有藥,洗幹淨了再摸吧。”

阿宓聽話地點點頭,又乖乖閉上眼,等著秋月離給她洗臉。

秋月離好笑,誰要給她洗臉了,這麽自覺。不過,心裏雖這麽想,還是把沈月早就備好的熱水端了過來,一點一點地給阿宓清洗。

洗完臉,秋月離又讓阿宓歇息一會,陪著她吃了一些糕點。

我的嗓子可以恢複嗎?阿宓問。

秋月離搖搖頭,“不知道,秋某隻能盡力,不過還是有希望的。”

我好想說話。

我這兩個月已經把我這一輩子的字都寫完了。

以後我看到啞巴我會給他們錢,給他們飯吃。

狐狸,你會治好我的,對嗎?

看著阿宓寫的一張張紙條,秋月離突然笑不起來了,她隻是一個小女孩,為何給她這麽多的傷害呢?

突然,阿宓像是想到了什麽,很緊張地看著秋月離,顫抖著寫道:你認得我嗎?

秋月離一愣,想了半天,笑道:“認得啊,您是公主嘛。”

阿宓思考半天,以前秋月離也沒怎麽見過公主,想來應該是不認得的。還好還好,一瞬,心竟是放鬆了些。

手上沾了些筆墨的阿宓蹭了蹭衣衫,見桌上有盆子,便要直接伸手進去。不料啊了一聲,打翻了水盆,惶恐地看著秋月離。又趕緊跑到銅鏡前。

鏡中的人臉頰消瘦,布滿傷痕,有劍劃開皮肉翻出的痕跡,有被烙鐵燙傷的痕跡,有被火燒的痕跡……整張臉,一處凹陷又一處凸起,沒有一處是完好的。難怪,難怪秋月離不識得,就連自己也認不得鏡中的人是誰…

阿宓指著自己,想說又說不出,隻得看著秋月離落淚。

秋月離搖搖頭,原本以為她早就有所覺悟,卻還是被自己嚇著了。他不勸,也不想勸。他惋惜,可是不心疼。然後走到阿宓身旁,將她硬拉到鏡子前,“好好正視自己,別想著讓我給你恢複傾國之貌,那是不可能的。”

阿宓別過頭不想看自己,卻又被秋月離扶正,“我說過,想要活著就接受現實。”又幫她擦幹眼淚,“這兩個月,我還以為你已經想開了,原來隻是沒去想過。公主就是公主,從來不知道考慮今後的事。”

阿宓搖頭,淚水又留下來,抓起紙和筆想要寫字,卻是不知道寫什麽。

“既然公主沒有話說,那秋某告辭。”

阿宓抓住他,不說話,隻是拚命搖頭:不要,不要,不要離開……

秋月離歎了一口氣,拍拍阿宓的手,又扶著她坐下。柔順的發絲劃過指尖,一縷一縷地替她梳著。取下自己頭上的紅木簪,幫她挽了一個發髻。

“對於你這個年歲,的確太殘忍了些。可是已經發生了,你不得不去想解決的辦法。”秋月離理了理自己的發,“這些天你好好想想,我希望下次來,我能看到那個送我畫卷的公主,那個喜歡喊我狐狸的公主,那個天天對著花兒們發呆的公主…”

阿宓再次握了握秋月離的手,身子不停顫抖。

最終,秋月離還是離開了。

阿宓把門拴得死死的,任沈月在外麵著急,哭喊,接著又把把所有能映出容貌的東西都砸碎。

這麽活著到底有什麽意義,不能見人,又不能說話,除了享受他人給予的關心和安慰。公主,你在哪裏?你是不是已經死了呢,為什麽都不來見阿宓…是不是生阿宓的氣了,阿宓好難過,過得好辛苦。如果…你不想見阿宓,那阿宓便來見你吧。

阿宓將白玉杯摔碎,撿起地上的碎片,一咬牙,往右腕上割了一刀。

最後傳入耳的是沈月的驚呼聲,還有好多腳步聲,還有…還有…

阿宓什麽也聽不見了。

公主,阿宓來找你了。

“阿宓,想去放風箏嗎?”白衣女子笑道。

“想。”阿宓乖乖點頭。

“我帶你去放風箏吧?”白衣女子伸出手遞給阿宓,身後卻又傳來中年男子的聲音,“來,跟父皇去吃蓮子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