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阿宓再點頭。

那白衣女子兀地雙目睜圓,怒視阿宓,嘶吼道:“我才是公主,我才是公主!”

“不,不是這樣……”阿宓剛想解釋,卻被那白衣女子掐住脖子,“父皇,救我…”

誰知中年男子轉身大喝:“你騙朕,你不是公主!”說著竟一劍朝著阿宓刺了下去。

……

阿宓醒來時滿頭大汗,喉嚨幹得不行,她掀開被子便桌子走去,想要倒杯水喝。不料身子尚虛,一時沒站住,摔倒在地。屋外的沈月聽到動靜趕緊推門進來,扶起阿宓。下午雖見過一次這駭人的麵龐,可再見還是有些怕的。

“公主…您醒了?”沈月顫抖著聲音問道,盡力不去看阿宓那張可怖的臉。

阿宓木訥地點點頭,指了指自己的嘴,做了一個飲水的動作。等沈月把杯子遞給她時,便自覺地轉過身去。她能感覺到沈月的害怕,如今她自己都不敢看,誰又不會介意呢?接著,阿宓朝沈月揮手,示意她離開。而一旁的沈月聽後,連屋子也沒收拾便走了。

為什麽不讓阿宓死呢…為什麽…

阿宓歎著,有些迷茫了。

不久,敲門聲傳來。阿宓一驚,趕緊跑到門口處死死抵住屋門。

“無衣,無衣!開門啊,我是哥哥……”

阿宓搖搖頭,想說話卻也說不出,隻得默默流淚。

“無衣,我已經聽沈月說了。你別怕,有哥哥在,你還有哥哥在啊。”商無詡敲著門大吼,他怕阿宓再做出什麽傻事,“聽哥哥的話,好嗎?讓哥哥看看你……”

阿宓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竟將方桌拖來抵住門口。而右腕的傷口也因太過用力裂開來,她也不在乎,隨手寫了一張紙條,就往門縫裏塞去。

求你,不要進來。

看後,商無詡更甚,怒道:“為什麽不要?我是你哥啊!陪著你長大的哥哥啊!你為什麽從來都不依靠我,為什麽?!”一旁的沈月見了心有不忍,猶豫半天,還是走上前勸道:“符王,還是別讓公主為難了,公主這樣…她也很傷心的…”

“滾!”商無詡推開沈月,繼續敲門,“再不開門,我便撞開它!”

阿宓一慌,又寫道:你若敢撞,我便敢死!

這八個字果然讓商無詡安靜了下來,他靠著門緩緩坐下,手裏緊緊攥著那兩張紙條發愣。屋內的阿宓早已哭得無力,流血不停的傷口讓她更加虛弱。

“你從小便是這樣。”阿宓耳邊傳來商無詡哀傷的聲音,“什麽苦都自己咽,告訴哥哥就這麽難嗎?我也知道你不想讓我們擔心,可…可這樣的你…”商無詡哽咽,“才更讓我們擔心啊。”

是呢,公主也從不告訴阿宓。被欺負了也隻是笑笑,甚至還說是自己不小心摔倒,弄髒了衣服。

“還記得無伶摔壞了父皇最喜歡的桃山青玉杯,是你替無伶頂了罪,挨了父皇的打。你一聲不吭,卻是告訴我無伶還小,別怪她。”說著,眼淚竟是輕輕淌過商無詡的麵龐。

阿宓知道,那天公主衣服上都是血,公主的臉色好蒼白好蒼白,阿宓被嚇哭了…

“其實,聯姻的本該是洛相的女兒,卻不料洛相在朝堂上向東臨來使提起你。後來,父皇便招你過來獻舞。”商無詡自嘲地笑笑,“真命天子,九五之尊。竟被一個丞相和鄰國使臣*得要嫁出自己心愛的女兒……”

這些阿宓都不知道,阿宓隻知道一件事,公主含著淚出嫁了。

“東臨新帝城府極深,洛相捉摸不透此人,定然是不會讓自己女兒嫁於他的。此番你活著回來,也許對於洛相便是個威脅…”商無詡撫著木門上的雕花,“無衣,你要好好保護自己…一定要活著…”

阿宓看到了,阿宓看到洛相與東臨來使有來往,他還見過好多奇怪的人,公主也知道的…

“自二弟去世後,朝中勢力暗下湧動,父皇的處境也很艱難…”

右腕浸出的血染紅了紗布,分外妖嬈。阿宓再也無力聽下去,慢慢閉上了眼。

公主,阿宓好累,阿宓想睡了……

第二日醒來,暮歸時分。

阿宓無奈地看著周圍熟悉的一切,原來我還是活下來了…

“就這麽想死?”秋月離坐在床邊,笑著看她。

阿宓別過頭去,她討厭這個人。

“你死了可是會連累我的…”秋月離扇扇風,仰起臉,“說不定你父皇治我一個罪,要誅滅九族的呢!”

阿宓不理他,心道:又不是誅我九族。

秋月離不氣不餒,繼續遊說:“你看你好好一個公主,要吃的有吃的,有喝的有喝的。哪裏像我們啊,吃不飽穿不暖,時刻擔心項上人頭。你這是上輩子有福,這輩子能當公主!”

阿宓白了他一眼,那張可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我是上輩子沒福,這輩子當了個婢女!

“告訴你一個很好的消息。”秋月離扯了扯阿宓的褥子,“你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吃很多東西了,開不開心啊?”

阿宓生氣地打掉秋月離的手,真想一腳踹死他。不過聽到吃的她倒是想到了雲樓的醉花雞,什麽時候能再吃一次啊。對,洛珂說會帶回來的。想到這裏,阿宓又難過起來,要是洛珂看到這張臉,還會像以前那樣陪她玩嗎?

秋月離見阿宓怎麽勸也勸不動,隻好起身去把藥膏和藥碗端來,而盤子裏還放著一大碟切成小塊的蜜餞。

“把藥喝了吧,然後我再幫你把藥膏抹上。”

阿宓聽話地點點頭,喝完藥又睡下,盤子裏的蜜餞一塊也沒動。

“小時候,父親嫌我長得太過妖媚,所以從來不跟我說話。”秋月離用竹片將藥膏攪勻,一點一點地在阿宓的臉上抹著,“我和母親在偏院相依為命,吃得都是下人們吃剩的菜。冬天沒有炭火,沒有棉衣,隻有緊緊縮在母親懷裏。”

臉上涼涼的感覺讓阿宓很舒適,她靜靜地聽著秋月離的故事。

“我有一個妹妹,她是個啞巴,又很醜,母親也死得早。所以常常被其他孩子欺負。那天,她就這麽可憐地站在偏院門口,母親看著不忍,便將她叫了進來。”秋月離拿出扇子,輕輕為阿宓剛敷好藥膏的臉扇著,“一開始,我很討厭她,看到她傻傻的樣子就覺得惡心。而每次她一來,母親都會拿出舍不得吃的東西給她吃。後來,我開始常常欺負她,可她從來不怪我,總是笑著拉著我的衣角。”

阿宓眨巴著眼睛看著秋月離,拉著他的袖子扯了扯,示意他不要停。

秋月離笑笑,“有一日,父親到了偏院。一進來就讓家丁打我母親,她哭著讓父親住手,父親沒有聽,於是她就這麽死死抱住母親,用小小的身子保護著我母親。”說著,秋月離有些發愣,輕輕撫著阿宓的秀發,“再後來,她死了。”

阿宓張著小嘴不可思議地看著秋月離,立馬坐了起來。

“從那以後,母親也病倒了。父親覺著髒,就讓人將我們趕了出去。一路上,沒有一個大夫肯為我們看病…”秋月離閉著眼,不屑一笑,“為醫者,心懷慈悲。當真可笑…”

所以你才會學醫?阿宓從床角拿出紙和筆寫道。

秋月離點頭,“可我還沒來得及救母親,她便去世了。”

阿宓一臉惋惜,突然有點可憐秋月離。

“所以,人的表麵是看不得的。那些大夫,我的父親,表麵正氣,實際上早已被利益權勢侵染。而我的妹妹,才是那個最美麗的人。”秋月離看著阿宓,認真地說:“以前的公主是什麽樣我不知道,可是我覺得你是個心地很好的孩子。外表怎麽樣其實都不重要。”秋月離指指阿宓的胸口,笑道:“重要的是自己的心…”語畢,又端起盛著藥膏的藥碗,“躺下吧,需要連續抹上三次才行。”

阿宓點點頭,第一次覺得狐狸不那麽可惡了,也突然覺得自己沒那麽可憐了。對啊,保證一顆善良的心才是最好的。而且都是別人看自己的臉,自己又看不到。那她阿宓怕什麽,別人都不怕。

阿宓的一臉微笑讓秋月離很滿意,看來這丫頭聽進去了。他擦擦額頭滲出的汗,心歎道:這故事編死我了,不過騙騙這十三、四歲的小丫頭也夠了。隻不過…過上一兩年,她也能不介懷嗎?

於是到了最後,秋月離被阿宓纏到不行,一張張紙條應接不暇。

狐狸,我要跟你做朋友!

秋月離扯了扯嘴角,生硬地點了點頭。

狐狸,我要跟你學醫!

秋月離倒了杯水喝,一臉笑意地點頭。

狐狸,你喜歡吃白菜嗎?

這讓秋月離想起了那幅畫,他頓時欲哭無淚。

狐狸,我喜歡你!

噗,這下秋月離差點沒嗆著。他看阿宓那張麵目前非的臉上,透著一股子傻勁,也隻好連聲道謝。

……

好不容易跨出大門,秋月離長歎一陣。看來以後…麻煩大了。

八月十七,大皇子詡生辰。

“公主,要帶麵紗嗎?”幾天下來,沈月習慣了公主的臉,也不覺得可怕了。不過其他宮人卻嚇得個個要離開,搞得萬安殿隻剩下她一個了。

阿宓拿著麵紗玩弄半天,思索一陣,搖搖頭。

“可是今日要出宮參加符王的壽宴,奴婢怕他們看到公主會說閑話…”

阿宓看了沈月一會,又反複考慮,最終寫道:他們不怕就讓他們說去,我又聽不著。

沈月想想還是覺得不妥,又不好再說,隻得歎歎氣,然後從衣櫥裏挑了幾套平時公主愛穿的衣服,“公主,你想穿哪一件?”

阿宓看後搖搖頭,她不喜素淨,但是公主喜歡,所以衣櫥裏也盡是這樣的衣服。思來想去,阿宓隨手指了一件,反正都不喜歡,穿什麽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