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皇恩
?“他還在那裏,你為什麽回來!”龍椅之上,君王嚴寒冰冷,周遭溫度逼得人不敢接近,陸河擦了擦頭上冷汗,默默為這位相識已久侍衛大人祈禱,能從憤怒君王手中留下一條命。?
趙懷碰得一聲磕在青石板上,留下一個血紅印記,堅毅臉孔上帶著羞愧和憂慮:“請皇上立刻定奪,臣罪該萬死,隻等救得薛大人安全歸來,臣死而無憾,皇上,不能再耽擱了。”?
“閉嘴!”冰冷聲音如同從地獄中傳出來,姬栐一張龍顏溢滿了冰霜,他怎麽會不知道要立刻救援,他怎麽會不擔心那個深入險境笨蛋,但那時地震啊,而且還是尚未發生,若是派出去軍隊遇上了地震,隻怕來不及救援,都去白白送死了。?
“該死!”為什麽自己要因為心中無法掩飾嫉妒,將那個人送到了江南,遇上了那場災禍,難道這是上蒼對他懲罰嗎,對那個信任著自己朋友抱有那般齷齪心思,甚至為了一己私欲濫用私權,逼得夫妻離散,骨肉別離。?
不,不會,薛蟠怎麽會有事,朕不會讓他有事,就算是整個天朝百姓都死在這場地震中,薛蟠也不會有事!姬栐眸色一沉,冷冷吩咐道:“將朕親衛全部派往蘇城,見到薛蟠,就立刻帶他回京,趙懷,你對那邊熟悉,這次定要將功補過,若是薛蟠少了一根毫發,朕要你屍骨無存。”?
“是,臣一定會帶回完完整整薛大人。”趙懷驀地一叩首,沒有再說話,躬身走出殿堂,皇上居然把親衛都派了出去,由此可見,在皇上心中,薛大人比自己還要重要,這一次,他絕對不會再留下薛大人一人,無論那人有什麽樣理由。?
殿中恢複寧靜,姬栐不斷擊打著案台,當務之急,是要派出救援隊伍,帶去糧草和醫藥,隻是不知哪裏受災情況,若是嚴重萬分,隻怕到時候軍隊會被拖住太多,皇帝冷下了臉色,揮手吩咐道:“傳朕旨意,命兵部尚書戶部尚書一起前往江南賑災,以蘇城為中心,往外清點難民,助百姓重建家園。”?
清點人數,排查糧草,因為城內能倒塌建築在上一次地震時候已經倒塌了,隻是那些碎石飛塊擊傷了不少人,在缺少草藥環境中,也是讓人頭疼一件事情,最糟糕是,這一次地震過後,蘇城水源變得非常渾濁,薛蟠生怕水中帶來痢疾那樣疾病,嚴禁城中百姓就地取水喝,每日抽出一部分人手從遠處尚且幹淨地方取來用水。?
隨著時間推移,草藥已經耗盡,救援卻還是沒有到來,薛蟠和徐旭唯一能慶幸,就是沒有再次發生地震,蘇城百姓依靠著多年來熟悉生活環境,總是能找到隱藏在倒坍建築中糧食,一時間並沒有發生饑餓情況。?
但一天天過去,不斷有人因為燥熱天氣和嚴酷環境病倒,在第一次地震中受傷人一個個死去,蘇城再一次被籠罩在死亡陰影中,若不是護城軍對徐旭忠心耿耿,怕早就爆發動亂了。?
薛蟠揉了揉額頭,隻覺得現在自己是那麽無力,麵對著困境,除了盡力而為,沒有別辦法,甚至還沒有徐旭來得有用,看著麵前一大碗白粥,薛蟠擔心,蘇城糧草總有耗盡一天,等到那一天,這裏百姓隻有一個死字。?
拿過白粥幾口喝下,也不知道是吃習慣了還是肚子實在餓了,薛蟠居然覺得味道還不錯,忍不住苦笑了一笑,望向對麵劉延,見他還是沒有動作,笑著安慰道:“劉延,別擔心,援軍很快就會來了,你快吃吧,這時候可餓不得肚子。”?
劉延勉強扯了扯嘴角,抬起碗來喝粥,卻隻覺得右手一陣無力差點把手中粥碗打翻了,一瞬間臉色變得慘白,薛蟠驀地一震,走過來扶住他,連聲問道:“劉延,你怎麽了?是不是生病了?”?
劉延扯開嘴角搖了搖頭,低頭想要喝粥,薛蟠卻不放開他,伸手量了量他額頭,似乎並沒有高溫,隻是,劉延什麽時候體溫變成這樣冰涼涼了!薛蟠皺了皺眉頭,卻見劉延拉下他手,用眼睛示意自己沒事,低頭將粥一口喝完了,還笑嗬嗬揉了揉肚子。?
薛蟠歎了口氣,暗道是自己神經太過緊張了,也沒有再拉著他,隻笑著說道:“你若是哪裏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說,不要為難自己,雖然現在也…….”?
雖然現在也沒有草藥了,但至少還有大夫活著啊!薛蟠咽下了後半句話,拍了拍劉延肩膀,沒有再說什麽。?
一會兒,徐旭過來稟告一天事宜,無非是耗盡了多少糧草,有多少人病倒,有幾人死去之類問題,薛蟠揉了揉額頭,見他還是沒有離開,有些疑惑看著他:“怎麽了?徐大人還有事嗎?”?
“薛大人,雖然現在蘇城百姓還未到山窮水盡時候,但救援一直不到,在下怕百姓熬不到那一天就會瘋狂,這幾天,已經有不少人自顧自跑了出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徐旭歎了口氣說道,薛蟠並未禁止百姓出城,但是這樣大地震,附近城郭怕是自身難保。?
薛蟠皺了皺眉頭,他自然知道心理上絕望比生理上更加可怕,百姓要是一個個都被這樣環境逼瘋,那可真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略加思索了一下,薛蟠算了算時間,抬頭對徐旭說道:“在等三天,若是救援還是沒到,你就按照我說去做,隻是那般那般,也隻能拖延時間。”?
徐旭聽了薛蟠主意,心中覺得不妥,但現在也隻有這般權宜之計,歎了口氣答應下來,又不無擔憂說道:“薛大人,若是路上因為地震山崩地裂,朝廷救援無法到達,我們,又該如何?”?
薛蟠一窒,那是最壞情況,因為天災毀壞了道路,朝廷一直不能派人過來,那蘇城就真成了孤島,難道他們還能自耕自種不成,那也得有種子工具啊,現在能發現糧草還不夠百姓吃。?
三日之後,皇帝援軍果然還沒到,徐旭歎息了一聲,終於接見了所謂先鋒探子,對著滿懷期望百姓宣布,要不了多久,皇帝救援就會到來,他們會脫離現在困境,但沒有人發現,他眼中隱含憂慮。?
對於皇帝來說,一個廢棄城郭,一城難民百姓,是沒有絲毫價值,甚至是負擔,隻要援軍來得慢一點,百姓剩下少一些,隻要救援最終還是到了,沒有人會譴責皇帝,依舊會歌頌他仁德,那位年輕君王會不會草菅人命,徐旭一點兒信心都沒有。?
徐旭不知道是,蘇城百姓是萬分幸運,因為在地震爆發時候,君王心中唯一愛著人在這裏,即使整個天朝被放棄,君王也不會舍棄蘇城,救援隊伍第一時間趕了過來,而附近城郭卻沒有那個榮幸了。?
薛蟠卻並不擔心這些,在他心中,姬栐絕對是個勤政愛民好皇帝,即使路上耽擱了,晚一些時間,救援還是會到,隻是時間早晚罷了,眼下他唯一擔心,是劉延身體,再一次發現他困難不能舉起手時,薛蟠才覺察到事情並不如自己想得那樣簡單。?
那一晚餘震爆發,劉延一直用身體護著薛蟠,原本並沒有什麽大傷害,但一塊尖銳石頭打中了他後背,那時候已經沒有了藥草,劉延也知道這點,便私自隱瞞了下來,隻用土方法處理了傷口,隻當是小事沒在意,卻不料隨著時間過去,那傷口不但沒有好,反倒是發炎糜爛起來,等薛蟠發現時候,劉延半條臂膀都腫了起來。?
薛蟠氣得大罵,但看看那人低頭認錯模樣,又是為了自己受傷,心中又氣又怒,卻不好發泄出來,隻冷下臉色帶著他去看了大夫,隻是沒有草藥,中醫對這種傷口發炎問題很難處理,那存活下來幾個大夫也並不是那麽高明,隻紮了幾針,也不知道能有多少效果。?
眼看見劉延一天天瘦弱下去,雖然每次見到自己都硬扯開笑容麵對,薛蟠心中擔心卻沒有少掉一絲一毫,從金陵開始,他一來到這個世界就見到了劉延,從一開始帶著憐憫性質收留,到發現他才華,故意收買人心,最後慢慢信任,開始傾心相交,比起姬栐和馮淵,他跟劉延在一起時間更多,即使更多時候,都是他說劉延聽著罷了。?
劉延是最好傾聽者,無論薛蟠說什麽,都能專注聽著,每一次看見那雙清澈眼睛,薛蟠總是覺得自己還能看見這個世界上美好存在,但是現在,這個人奄奄一息躺在**,不知道還能活過幾時。?
薛蟠無比憎恨自己,為什麽偏偏要帶著劉延出來,為什麽不逼著他回去,為什麽沒有早點發現這個笨蛋受了傷,但千萬個為什麽,也住擋不住劉延病情惡化,從開始還能安慰薛蟠,到現在幾乎睜不開眼睛。?
看著**似乎消失了氣息人,薛蟠隻覺得心中恐懼,他不願意看著這個人消失在自己麵前,不願意因為自己而害死了這個人,驀地,下定了決心,薛蟠大步跨出了帳篷,朝那大夫帳篷走去。?
“薛大人?”大夫連忙起身行禮,薛蟠擺了擺手,說道:“究竟怎麽樣可以救他?”?
“若是放在平安日子裏,那位小哥病情並不是那麽嚴重,隻是眼下沒有藥草,在下針灸也沒有那種火候,隻怕……”大夫歎了口氣,心中為那啞巴惋惜,有這麽好主子,不知道哪輩子修來福分,卻沒有命享受了。?
“哎,要是我手上能有這幾味草藥,那位小哥還能救,要是平時,就是店裏沒了藥草,老夫還能上山挖下來,但這個時候,誰還敢上山找死啊。”老大夫歎了口氣,點了點那幾個空盒子說道。?
薛蟠掃了一眼,正好那幾位藥草他都認識,沉了沉眸色,沒有再說什麽,隻徑直去了徐旭帳篷,托他看顧劉延一些,轉身便往巍峨挺立山峰走去,原本因為薛蟠臉色有異,不放心跟在身後徐旭看到這裏,驀地出聲喊道:“你瘋了,這個時候進山,你知道會發生什麽嗎?”?
“驚嚇中猛獸,不穩固山體,隨時會倒塌樹木。”薛蟠苦笑著說道,“我有不能不去理由。”?
“就為了你那個啞巴小廝,薛大人,請你以大局為重,若是你出了事,蘇城定然民心不穩,到時候……”徐旭氣得大叫,“薛大人,你是皇上派來欽差大臣,代表是皇上旨意,皇恩浩**,你怎麽可以為了區區一個下人,以身犯險!那人現在還沒死,隻要等到救援隊到來,一切都會沒事。”?
徐旭說著連自己都不相信話,他們都十分清楚,劉延是等不到皇帝救援了,薛蟠當然知道其中幹係,但皇帝派給他暗衛都被用來押送人回京了,讓他派徐旭手下來送死也不大可能,唯一能為了劉延冒險,也隻有自己了。?
薛蟠打斷了他聲音,淡淡說道:“有徐大人在,那樣情況絕對不會發生,徐大人,請原諒薛某這一次任性,但是我不能看著他死。”薛蟠說完,也不管身後人如何,一頭紮進山裏,徐旭猛踏出幾步,但一想到蘇城要是發現他們兩個都沒了人影,定是鬧翻了天,隻能咬了咬牙回去,原以為是個懂事,沒想到混賬起來比誰都要過分!?
看著隱秘小道被不斷倒戈下來樹木遮擋,薛蟠隻專心致誌尋找記憶總草藥,但經過那次大地震,山上猛獸奔襲之後,能殘留下來完好無損草藥屈指可數,薛蟠還要時時提放著哪裏蹦出來一個吃人家夥,他十分清楚自己實力,在這個山林裏恐怕跑不過那些大家夥。?
但一想到躺在病**奄奄一息劉延,薛蟠咬了咬牙,朝著山上走去,心中不斷祈求上天能給他一次幸運,別在這個時候來一次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