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琦聽到李珩這麽說,渾身一震,呆呆抬起頭,目光有幾分渙散,似在記憶裏搜尋:“我知……?”

“是。”柳希月走到他身邊蹲下,徐徐引導,“你且想想,此人怎會知曉你長什麽模樣?又怎會與你有相似服飾?還有你平日說話做事的習慣,他既能模仿成你的模樣不被巧雲識破,說明此人是極了解你,定與你熟識。”

“你好好回憶一下,近幾月可有發生什麽可疑之事,認識什麽可疑之人?這樣我們才能找到突破口,查明殺害柳二小姐的凶手,你也不希望柳二小姐的屍首一直停在刑部殮房,不能落土為安吧?”

柳希月不打算告訴書琦自己屍首已經丟失,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人知道,追回屍首的可能性越大。

再則一發現屍體丟失,李珩便已派人在京城出口設卡,排查往來人等,找回屍首應當隻是時間問題。

且此事關係重大,有關刑部與李珩的顏麵,從這個角度來講,最好也莫要人知。

柳希月的聲音輕柔,一字一句卻像把把利劍,直紮書琦心口。

他雖常年跟在柳相身邊辦差,但到底年紀小,經曆的事少,方才還能勉強維持理智,現經柳希月這般一引導,愧疚與悔恨占滿他的思緒,令他崩潰不已。

書琦的眼淚如雨般落下,止都止不住,很快便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三四月,曾有一名男子。”他盡量忍住哽咽,帶著哭腔道,“那是我第一次出府辦差,路上遇見了地痞流氓,糾纏於我,我正要報出相府名號,他剛巧趕到,出手助我將地痞趕跑……我對他心存感激,後來發現他還與我是同鄉,因此我若不當差,便會請他來後街吃飯喝酒……近幾月,我隻新結識了他一人。”

後街是柳府下人們的住處,一般是管事才會在後街獨住,但由於書琦辦事得利,柳相也特地給他在後街置辦了一處屋子。

說著,他又急急補充道:“但我從未與他說過相府內的事!”

“他可知事發當日你不在府中?”柳希月垂下眼,輕聲問他。

書琦一怔,白著臉點點頭:“他曾約我那日一同去新開的飯館用膳,我告訴他我要出京辦事,隻能改日再約……”

說著,他已完全明白,不禁掩麵而泣,悲傷難以自抑:“是我,是我害死了二小姐,是我識人不清……”

柳希月見他如此自責,拍拍他的肩頭,抬眼望向李珩。

李珩卻和平常沒有兩樣,板著臉沒有多餘的表情,目光冰冷地盯著書琦,唯有嘴唇緊抿成一條線,似乎在壓抑著什麽。

沉默半晌,待書琦情緒平複些許,柳希月才繼續問道:“若是讓你描述那人容貌,請人畫出來,你可能做到?”

刑部內有專門根據證人口訴畫出凶手容貌的畫師,若是書琦能夠幫助他們畫出此人容貌,離找出真凶又近一步。

書琦忙不迭地點頭,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我能,他就是化作灰我也能認出他來。”

李珩冷著臉衝屋內錦衣衛招招手,吩咐道:“帶去讓畫師畫像。”

“是。”錦衣衛得令上前,將尚在哭泣的書琦扶起。

書琦卻像回過神一般,猛地掙開錦衣衛的手,“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哀聲懇求:“大人,求您一定要給二小姐做主,二小姐為人最是和善溫柔,對我們這些下人皆是極好……求大人一定要嚴懲凶手,替二小姐申冤!”

他一邊說著,一邊哭著磕頭。

柳希月看著他傷心的模樣,心底泛起幾絲酸澀。

她想起年幼時第一次見書琦的模樣,那時候母親剛查出有孕,自己倚偎在母親懷裏,書琦和幾個孩子由管事帶進院子裏,瘦瘦弱弱的一個小人兒,卻站得筆直。

她還記得那時候的母親,臉上帶著柔和的笑意,輕聲向她解釋:“他們是來陪你弟弟的。”

再後來,母親小產,她帶著巧星巧雲偷偷溜出府,給母親買心心念念地桂花糖糕,回府時,書琦滿麵愁雲地在府門口探頭探腦,見她們回來才展了眉頭:“小姐,你們可算回來了,讓奴才好找。”

那樣美好的時光,再也回不去了。

她歎口氣,眼神示意錦衣衛趕緊將書琦扶起。

待到書琦重新站定,李珩才開口,他麵上神情仍冷淡如冰,說出的話語卻擲地有聲:“本王自會嚴查,找出真凶,將柳二小姐所受之苦,加倍奉還。”

等書琦跟錦衣衛出了屋子,李珩似再也撐不住一般,伸手揉了揉眉心,問柳希月:“你怎麽看?”

“書琦這是一條線索,但不能抱太大希望,凶手極有可能用著十八的麵容與書琦交往。”柳希月側頭想想,如實回答,“還是要看楊仵作那頭的線索,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出凶手如何說服楊仵作加入他的計劃。”

沉默了一整場審問的謝天雲此刻好似終於找到了可以插嘴的地方,連忙向兩人稟報:“屬下已派人去查他的屋子,想必很快便能找到相關線索。”

李珩閉著眼點點頭,難得稱讚了一句:“辦得不錯。”

謝天雲得了誇獎,臉上滿是笑意,開始對李珩噓寒問暖:“自柳二小姐出事,殿下還未闔過眼,要不先行回府休息片刻,等錦衣衛那頭有了消息,屬下立馬派人來王府通知您。”

李珩擺擺手。

“不必,案子一日不破,本王也難以安眠。”

柳希月見他眉目間掩不住的疲憊,心中很是心疼,也想跟著謝天雲勸幾句。

她斟酌著要怎麽開口,戒律室的大門便被人推開了,進來的正是前去查案的錦衣衛。

“殿下,查到了。”來人快步進來,衝李珩抱拳行禮,將所探之事稟報,“楊仵作上月中旬曾到城北的康樂堂就診。”

李珩直起身問道:“大夫可還記得是什麽情況?”

錦衣衛點點頭:“風濕引起的心痹。”

“心痹?”柳希月心下了然,淡淡一笑,“難怪楊仵作肯同意。”

“為何?”謝天雲看向她,摸不著頭腦。

“心痹是絕症,他沒幾日可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