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送樂樂上學,快進校門,樂樂主動說:“一會兒我去給軒軒道歉。”並且笨拙地學舌道:“怎麽說來著?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再次,再次什麽來著……,再,再,再見吧!”

她很欣慰,看來丈夫的有效溝通有效了。

目送樂樂進了校門,剛轉身,班主任趙老師從路邊的公交車正好下來,一邊朝嘴裏塞早餐,一邊小跑著朝學校趕,趙老師有點胖,跑起來像企鵝。兩人擦肩而過,周湘芫忽然叫住她:“趙老師……”

趙老師停下來,認出是樂樂媽媽。“樂樂媽媽,送孩子啊!”

她遲疑地看了看四周,指了指自己嘴角,掏出紙巾遞給趙老師。

趙老師不知剛才吃了什麽早餐,嘴角沾了一片小小的香菜葉,樂樂媽媽一提醒,她用手機反光一看,登時有點慌,手忙腳亂地抽了一張紙巾,迅速抹掉了,心虛解釋道:“是芹菜,我最近減肥,做了芹菜餅,芹菜減肥。”

周湘芫自然不能說破,與老師虛與委蛇:“趙老師,您一點也不胖,剛剛好。”

“謝謝你啊樂樂媽媽。”趙老師看了看表,著急欲脫身:“改天再聊,我先進去了。”

趙老師進了學校,她盯著她的背影,忽然一個激靈反應過來——那天在天光墟,和她相撞的那個女人,是趙老師?

趙老師竟然也是愛香菜的同好,得知這個秘密,她有點開心,感覺和老師拉近了距離,給老師保守這個秘密,以後和老師溝通孩子的問題,會不會有便利?

來到公司,進了辦公區,小白正在開窗,輕聲埋怨:“王文,別在辦公區吃包子,這個大蔥味,太衝了,顏姐最討厭蔥了。”

王文平日不愛說話,性子卻倔,不服氣道:“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可別叫我說出什麽好話來。”

話中有話,她偷吃香菜的事,被發現了?她暗忖著,清了清嗓子,不動聲色地走進自己的座位,打開了窗戶。

晨會,何藏金大發雷霆,擺出了一大串數據,證明一季度銷售額下降,一家叫喜丫的對手公司推出了幾款新品,銷售一路飆紅。

“怎麽回事?你們都找找原因,說說,你,說說。”何總劍指營銷部。

營銷部總監卻一臉無辜,推卸責任:“我認為最近的廣告投入和一些活動都沒有問題,問題的根源在於,在於,……”

他清了清嗓子,眼神四下飄了飄:“別人產品更新換代的速度比我們想象得要快,對方新品推出後,同類型的產品流量都被吸引過去了,對於品牌來說,人們選擇的隨意性很大的,怎麽增加品牌粘度呢?喜丫最近推出了幾款新品,在食品方麵,可能老一輩鍾情老牌子,而年輕人更喜歡嚐個新鮮,請問,我們愛丫有多久沒出新品了?”

鍋甩給了研發部,幾十雙目光投向了周湘芫。

何總臉一沉,不怒自威:“王總監,我們首先應該自責,然後才是他責。”

看來何總還是個公允的領導。

“不過,我認為王總監說的有一定的道理,周主管,你看,該上新品了吧?不是你說的嘛,守正創新,創的新在哪兒?”

原來是聲東擊西。她暗忖。

“新品研發,是個漫長的過程,食品不是化學勾兌,不是添加劑合成,我承認這一季的新品研發慢了些,那是因為出現了一些問題,我們正在解決這些問題。王總監的話,我也不能苟同,我們愛丫食品,主攻嬰幼兒食品,安全才是我們的競爭力。什麽是品牌粘度?細水長流就是粘度。”她解釋。

何藏金一臉無奈,卻不能不點頭認可:“你說的有道理。可是,原材料的問題,不是解決了嗎?你不是和小白去水產基地調研檢測了嗎?還有什麽問題?”

“何總,等品控部的結果出來……”

“好了好了,沒問題就趕緊推出新品,投入生產吧!”何總擺了擺手。

“何總,但是……”

不等她說完,主持人已宣布散會。

回到實驗室,她心煩意亂,始終靜不下心來,劉阿姨的影子一直在眼前晃。昨晚睡不著,她悄悄起床,查了許多書籍和資料,書上說,“平行時空的運作機製是基於頻率法則,當個別場域因為時空連續體的能量波動而引起空間基本振動頻率發生改變的時候,頻率相同的點會自動溶解時空壁壘,形成蟲洞機製,所以平行時空之間,必存在交涉現象,因為能量波動永遠存在。”

她看不太懂,理解的大概意思是,平行時空存在時空重疊的可能,所以,是過去那個時空的劉阿姨如常走在小區遛彎,在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中,產生了一種時空重疊,和這個時空的她相遇了,劉阿姨認識五年級的樂樂,認識高中教師李隱曜,她們都毫無察覺,短暫交流,然後,她們又不知不覺走出了重疊時空。

如果是這樣,李隱曜說的“逢魔時刻”又是怎麽回事?昨晚她也特意用關鍵詞搜索了兩年前的新聞,銀河苑確實發生過一起意外事故,劉阿姨雪天經過樓宇的連廊時,不慎跌下,當場身亡。

她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按照平行世界的理論,人每天每時每刻都麵臨選擇,不管你選擇哪個方向,當前的宇宙都會產生兩個不同的結果,選擇在雪天出門經過連廊的劉阿姨,命運定格在了那一刻,而選擇留在家中的劉阿姨,現在依然健康地活著。

這個推論發現讓她欣喜不已,喜的是如果有這樣的時空重疊機製,證明她有機會再回到過去的時空,可以再見到大樂樂,母愛深沉,她太想念樂樂了。

小白敲了敲門,手裏拿著一遝文件走進來,喜形於色:“顏姐,品控部的報告出來了,魚鬆麵包和海苔餅幹都檢測過關,沒什麽問題了,可以投入生產了。”

她鬆了一口氣,可算給何藏金有個交代了。

她拿著檢測報告去找何總。

辦公室的門半開著,何總正在和hr談話,看到她,招了個手,示意她可以進來。

hr安主管在和何總商量招聘會的事,周湘芫坐在一旁,聽了一耳朵,忽然聽到“內推”兩個字,驀得抬起頭來,目露驚喜。

等安主管走了,她上前,醞釀了一個略帶諂媚的笑,遲疑道:“何總,我們公司要招一個數據開發程序員?”

“對啊,公司數據平台的建設和數據開發工作需要專業人士來做。”

“有內推名額嗎?”

“怎麽?你有合適的人選推薦?”

“有,我的,……”她猶豫了一下,說:“我一個朋友,是做這方麵工作的,最近正好在找工作。”

何總上下打量她一番,諱莫如深地笑了笑,卻答非所問,轉移話題:“你手裏拿的什麽?”

“哦!品控部的檢測報告出來了,這次的樣品沒有問題,可以投入生產了。”她把報告交給他,等待下文。

何總翻了翻,滿意地點點頭,一迭聲說:“好,好,好!我馬上給底下廠子和營銷部安排下去。這段時間你們也辛苦了,你去吧!”

“何總,內推的事?”

何總抬頭,又笑了笑:“有一個內推名額,叫你朋友準備準備,來麵試吧!”

“謝謝何總。”

“內推嘛!就是情感招聘,這個名額還是很稀缺的,也就你這樣的老員工,才有資格推薦。”

何總又說“老”字,此刻她沒有精氣神懟人了,在人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剛走出辦公室,何總又叫住她,問:“你說的那個朋友,是你老公吧?我記得你說過,他是程序員。”

遮掩也不是長久之計,她隻好承認了,無奈道:“對,是他。”

何總若有所思:“哦?他失業了?那你現在壓力可不小。”他撇撇嘴,報以誇張的同情。

她幹笑:“還好。”

“行吧!讓他來麵試吧!我和安主管說一聲。”

“謝謝!”

……

下午接了樂樂,進了小區,她特意走到那天遇到劉阿姨的那條甬道上,想看看有沒有什麽蛛絲馬跡新發現。可惜,風平浪靜,一切如常,並沒有發現什麽奇異之處。

不走尋常路的樂樂走在草坪裏,忽然驚喜地喊:“媽媽,這裏有一隻好可愛的小貓。”

她走過去一看,是一隻皮毛光滑的黑貓,四蹄卻是雪白的,像穿了白襪子,養貓界雅稱為“四蹄踏雪”,貓咪頭頂也有一撮白毛,像一個漂亮的發卡,一看到她,就哀憐地“喵喵”叫。

她大驚失色——她認識一隻這樣的貓,四蹄踏雪,頭戴發卡,雙眼明亮,是李老師的學生送給他,他帶回家送給了樂樂,那天她一回家,貓咪就衝過來撲到她腳下,嚇了她一跳,她厭惡至極,聲稱讓趕緊把貓送走,樂樂不肯,和貓咪玩得不亦樂乎,這貓性格急躁,整晚在屋裏橫衝直撞,喜歡冷不丁地撲人,李老師自以為幽默地說:“我給它取了個名字,就叫襲人吧!”

那隻貓被養了一個多月,她對滿屋的貓毛苦不堪言,後來終於找了個借口——樂樂成績退步了一名,以玩物喪誌耽誤學習為由,把襲人送到了樂樂奶奶家,樂樂隻能周末去奶奶家和貓咪玩。

她蹲下來,遲疑地伸手,貓咪馬上乖巧地跳到她手中,她細細端詳,白襪子,白發卡,脖子上還掛著一個小鈴鐺,是它沒錯了,小鈴鐺是大樂樂親手給它戴上的。

可是為什麽它會出現在這裏?從奶奶家走失了?它也走入了時空重疊?

“媽媽,我們可不可以養它,它好像餓了。”樂樂眼巴巴地懇求著。

貓咪伸出粉紅的舌頭,輕輕地舔舐她的手心。

她心動了一下,還是本能地回答:“貓會掉毛,會把家裏搞得很髒。”當初她也是這樣拒絕大樂樂的。

樂樂撅著嘴,雙手作揖:“我來打掃,求求了,讓我養吧!”

“可是,你看,它戴著鈴鐺,一定是有主人的,可能走丟了,你抱走了,主人找不到會很著急的。”話雖這麽說,但她並沒有放手。能在這個時空遇到原來時空的物事,仿佛與那個世界依然有一種神秘的鏈接,她不舍得鬆手。

忽然,草坪又傳來幾聲貓叫,手裏的貓咪聽到同類叫聲,嗖得一下從她手裏竄了出去,消失在草叢裏,那迅雷閃電之勢,可不就是襲人的風采嘛!

她隱隱有些失落,樂樂也一臉不開心,仍一步三回頭,試探地問:“如果它是被主人丟棄的,我可以養它嗎?”

她沒有回答,也一步三回頭,口中卻催促孩子:“快回家吧!”

回到家,樂樂破天荒主動去寫作業,她進廚房做飯,菜端上桌,去房間叫吃飯,發現孩子已不見了蹤影。

就在這時,李隱曜帶著樂樂進了家門,樂樂抱著那隻貓,他的頭發濕漉漉的,貓也濕漉漉的。

外麵下雨了。

李隱曜說:“回來的路上正好碰到樂樂和幾個男孩打架。”

“我沒有打架,他們用石子兒砸這隻貓,我在給他們講道理,我那叫‘ 上兵伐謀,其次伐交 ’,我沒打架,最多,就是吵架吧!”樂樂不服氣地辯解。

她無可奈何地笑了,順手從玄關拿了一條毛巾,打算給樂樂擦頭發,樂樂又小心翼翼地說:“媽媽,讓我養它吧!”

貓咪剛剛受過驚,驚恐地看著她,她剛一靠近樂樂,貓“嗷嗚”一聲,從樂樂懷裏竄出來,重重地撞到她身上,跌到地上,又迅速倉皇逃走,鑽到了沙發底下。

樂樂又急又氣,生怕媽媽不同意,忙道歉:“它不是故意的,它很乖的。”

她歎了口氣,撇撇嘴:“我替它想了個名字,叫襲人吧!”

樂樂一聽,頓時一蹦三尺高,一把抱住媽媽:“媽媽你同意了?你真好,都聽你的,叫什麽都行。”

李隱曜站在一旁,一頭霧水:“襲人?《紅樓夢》裏的,那個襲人?”

她自嘲:“我沒你那麽有文化。這貓,愛襲擊人,所以叫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