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頭撞開司機,衝下車,剛跑出兩步,被扯住胳膊拉了回去,還沒反應過來,雙手被反剪到背後,眼睛被一條黑布一樣的東西蒙住了,她被粗暴地推回車裏,車門反鎖,重新啟動,微微顛簸著上了路。
綁票?先奸後殺?拋屍荒野?許多在電影裏的情節在腦海中輪番上演,她驚恐萬狀,拚命掙紮呼救,但眼前一片黑影,什麽也看不見,嗓子很快啞了。
車子行駛了一會兒,她冷靜了一些,試圖改變策略,開始服軟哀求司機:“師傅,我們無冤無仇的,你放了我吧!你是謀財吧!我卡裏還有點錢,你找個atm機,我取給你,家裏還有些首飾,值些錢,我也拿給你。”
司機哈哈大笑:“我就是個打工的,負責把你送到地方,我不要你錢。別怕!我都說了,是有人想請你吃飯。”
“是誰派你來的?”
司機又不說話了。
車子又行駛了一會兒,她感到拐彎多起來,速度也漸漸慢了,終於,緩緩停下了車。
有人攙扶她下了車,她身體聳動以示抗議,那雙手又執拗地來扶她,並溫柔地說:“顏姐,小心點,走這邊。”
是一個陌生的女人的聲音,但是她稱呼“顏姐”,她認識她?
她不再掙紮,不動聲色地被女人攙著走。
上了幾級台階後,眼前的黑布隱約有了光亮,過了一會兒,蒙眼的布被解開,眼睛重見光明,一睜眼被一個巨大的水晶燈晃得又閉上了眼。
她揉揉眼睛,身後傳來異響,一回頭,身後的門重重地關閉了,身邊也不見攙扶她的人。
眼前是一棟富麗堂皇的別墅,迎麵就是一個呈螺旋狀的水晶吊燈,樓梯蜿蜒,客廳挑空,透過大落地窗可看到外麵的暝色,樹影幢幢,天空深藍,分辨不出地處何處,進門右手是餐廳,大理石圓餐桌上,擺滿菜肴,還在冒著熱氣,是招待貴賓的樣子。
正值晚餐飯點,周湘芫還沒吃飯,但一路擔驚受怕,她哪裏還有胃口,車上又顛簸,現在聞到飯味甚至有點想吐。
剛才攙扶她的女子不知又從哪裏冒出來,彬彬有禮地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語氣溫和:“顏姐,請!”
女子很年輕,穿淡藍色工作服,圍著圍裙,有點像動漫裏的女仆,笑容甜美。
女孩的聲音讓周湘芫的心情平複了許多,她走過去,遲疑地坐下來,問:“我們認識嗎?”
“不認識。”女孩搖搖頭。
“你認識我?”
女孩又搖搖頭,微笑著給她遞了一雙筷子。
從小媽媽就教育,不能吃陌生人給的東西,這來路不明的宴席,更不能吃。她忙推脫:“我不吃,我不餓。”
“沒有毒。”女孩夾了一塊肉放到自己嘴裏示範了一下,諱莫如深地笑了笑,說:“這桌飯我精心準備的一下午,全都是按先生的要求做的。你嚐嚐吧!”
“先生,是誰?”
“先生還有一些公務要處理,等會兒就下樓。”說著,女孩用公筷給她夾了一些菜,溫柔勸飯:“這是我的拿手菜,你嚐嚐。”
周湘芫的目光落在這桌菜肴上,細看之下,才發現了端倪,蔥燒豆腐,涼拌大蔥,煎餅卷蔥,涼拌折耳根,折耳根豬耳,……看上去很豐盛,可全是她不喜歡吃的東西。她掃了一眼,沒有動筷子,端起了飲料。
飲料是濃鬱的蘋果綠,表麵有一些浮末,看上去像來路不明的池塘臭水,她皺了皺眉:“這是什麽?”
“鮮榨芹菜汁,芹菜含有豐富的蛋白質和大量的纖維素,具有健胃、降血壓、鎮靜、止血、治療便秘的作用,也是減肥的利器。”女子耐心解釋。
她放下了芹菜汁,感到胃液一陣翻湧。
女子也沒有強求,說:“還有一道湯,馬上好了,我去端。”
女子起身去了廚房。
周湘芫環顧四周,越想越覺蹊蹺,越想越覺得害怕,忽然看到樓梯後麵有一道小門開著,似乎通向外麵。她悄悄起身,繞過廚房,貓著腰,踮著腳迅速跑到那道小門,打開門就往外衝,不料一頭紮進一個人懷裏。
抬頭一看,來人竟然是小白,而這個小門,也並不是通向室外,是一間小小的儲藏室。
她又驚又喜,緊緊地抓住小白的胳膊:“太好了,你是來幫我的吧?走,快帶我離開這兒。”
小白伸出手臂,緊緊地摟住她,男友力爆棚,說:“別怕!有我呢!”
她沒心情與他兒女情長,扯起他就往外衝:“趕緊走,一會兒人多了,不好脫身,什麽鬼地方,神神叨叨的。”
不料小白卻並不著急,說:“急什麽?吃了飯再走。”
她一愣,還沒反應過來。
這時,廚房的女子端著一盆湯羹出來了,恭敬地打招呼:“先生,開飯了。”
周湘芫淩亂了,一臉愕然:“你就是……,她說的先生,這裏的主人?怎麽回事?剛才那個司機,說有人請我吃飯,就是你?你到底在搞什麽啊?”
小白的表情微微有些尷尬,但很快恢複了自如:“先吃飯吧!邊吃邊聊。”
她一頭霧水,重新坐回桌旁,且看他葫蘆裏賣得什麽藥。
女子端出的是排骨玉米湯,湯白肉爛,鮮香撲鼻,小白卻不悅道:“這湯,是不是少了點什麽東西?”一副主人的威嚴和拿腔拿調。
女子馬上恍然大悟:“對不起!我差點忘了。稍等!”
她回到廚房,端了一個小碗出來,然後把裏麵的蔥花一股腦倒進了湯裏。
蔥的味道辛香且臭,刺激鼻腔,在周湘芫的眼裏,那是臭不可聞,令人作嘔,難以下咽。她心疼地看著那盆湯,掩上了鼻:“這還怎麽吃啊?”
女子又耐心解釋:“蔥可調味,也可以提鮮,蔥含有具有刺激性氣味的揮發油和辣素,能祛除腥膻等油膩厚味菜肴中的異味,產生特殊香氣,並有較強的殺菌作用,可以刺激消化液的分泌,增進食欲,蔥中所含大蒜素,具有明顯的抵禦細菌、病毒的作用,尤其對痢疾杆菌和皮膚真菌抑製作用更強。我們的廚房和餐桌離不開蔥。”
周湘菜芫撇撇嘴,不以為然。
小白已自顧給她盛了一碗排骨湯,放到她麵前:“餓了吧?趁熱喝,小艾燉的這個排骨湯那是一絕。”
她困惑地看向他,遲疑道:“我不放蔥花,你知道的。”
要是過去,一群人吃飯,小白會貼心地撇去湯麵的蔥花,再把湯盛給她,如果碗裏還有,他會悄悄地挑出來。他一直知道的,她不吃蔥。
現在,小白好像全然忘了這回事,並且勸她:“人生的精彩在於不斷嚐試新的事物,顏姐,你不試試怎麽知道好不好吃呢?”
說著,他竟然還親自拿湯勺舀了一勺,送到她嘴邊,動作曖昧。
周湘芫躲閃了一下,嫌惡地推開了他的胳膊,怒道:“夠了,陸汀白,我沒空陪你演戲,這到底怎麽回事?這裏的一切,今晚的鴻門宴,還有你,到底是怎麽回事?”
勺子裏的湯撒在了小白的褲子上,手裏的小半碗湯也潑到了襯衫上,他被燙到,從座位上驚跳起來,那張漂亮的臉也扭曲了,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死死盯住周湘芫,口中卻大聲怒喊:“小艾,你是木頭嗎?拿毛巾來。”
小艾慌慌張張從洗手間拿來幹毛巾,俯身幫他擦衣服,他覺得不適,一把拽過毛巾,怒斥:“走開!”
小艾戰戰兢兢地退下了。
這時,剛才送周湘芫的司機走進來,附耳在小白耳邊說了什麽,小白臉色更難看了,咬牙切齒道:“你怎麽辦事的?再去給我好好翻。”
她這才注意到,司機已換了一件黑色的t恤,胸前右上方印了一個奇怪的圖案,看不真切。這衣服,她似乎在哪裏見過?
司機馴從地點了點頭,領命出去了。
這時,好幾個仆人樣的中年女從這棟房子的不同角落冒出來,有人手裏拿著幹淨的襯衫,有人拿著拖布,還有人端著茶。
“先生,衣服濕了,換一件幹淨的。”
“先生,您坐那邊休息一下,這裏地滑,我把地麵收拾一下。”
“先生,您的**茶,降火的。”
他伸出雙臂,衣來伸手,換好了幹淨的襯衫,坐到了一旁的沙發上,仍餘怒未消,生硬地招呼她:“坐!”
她臉上的表情,從剛才的困惑,恐懼,轉為驚奇,繼而變成繃不住的哭笑不得,並沒有坐下來,而是四下張望,尋找著什麽。
“在看什麽?”他問。
“我在看,攝像機和導演,場務都藏在哪裏?”既來之則安之,她看著眼前這一幕幕荒誕的鬧劇,逐漸鬆弛下來,索性陪他們演下去。
“你什麽意思?”小白覺得權威被冒犯,擺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
她戲謔地撇嘴笑笑:“我在想,這是演的哪個年代的劇,不倫不類的。先生,您能告訴我嗎?”
旁邊的“仆人”也繃不住偷笑起來。小白氣急敗壞:“下去,下去。”
司機又回來了,手裏拿著一個警察取證用的那種密封袋,裏麵裝著的正是周湘芫的手機,另一個手裏提著周湘芫的公文包。司機搖搖頭,低聲說:“還是沒有找到,您看看這個。”說著,把她的手機遞給小白。
她看到自己的手機,馬上衝上去:“手機還給我,強盜。”
小白拿著手機躲閃著,用一隻手箍住她的手,將她逼坐到沙發上,完全變了一副嘴臉,說:“周湘芫,把你搜集的證據交出來,手機就還給你。”
她看向扔在地板上的公文包,歎氣道:“原來是為這個。這不是都在裏麵了嗎?”
小白鬆開她,把公文包扔給她:“你自己看看。”
她一邊打開公文包,一邊問:“你替誰辦事?你是大boss的人?給了你什麽好處?”
小白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愧色,把臉轉向一旁,不去看她,生硬地訓斥:“快點!”
“是的,先生。”
公文包裏的資料文件一股腦掏出來,她頓時傻了眼,她千辛萬苦搜集的那些證據,竟然全變成了樂樂做過的卷子,塗鴉的畫作,最上麵一張,是一隻小老虎,正呲牙咧嘴發威呢!她看著這萌態可掬的小老虎,想起樂樂還在托管班,不知道爸爸去接了沒有?
小白也迅速把那遝試卷翻檢了一邊,感覺受到愚弄一般,臉色陰鷙下來,嘴角的肌肉跳動起來,忽然揮了一把,把文件從茶幾掃落到地板上,怒不可遏:“周湘顏,你耍我。”
她並不知道那些證據資料為什麽變成了試卷,但看到小白這副失態的樣子,心酸又難過,她的信任,變成了笑話,而他,始終也沒有逃出命運的安排,變成了另一個陸汀白。
這時,她的手機忽然響起來,一聲一聲,緊迫而急促,這個時間,不是托管班的老師,就是李隱曜。她撲過去,陸汀白拿起手機,逼近她:“想接嗎?姐夫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