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汀白和司機手忙腳亂地拿著電話手表研究了一番,關閉了定位功能。關了定位仍不放心,司機對著對講機說了句什麽,很快從室內湧出許多穿黑t恤的安保,齊刷刷站成一排,司機囑咐了幾句,這些人小跑著出了大門,四散開來,隱匿入黑暗中。
陸汀白和司機也出去了。
沒有上司在,室內的其他人也鬆懈下來,坐在一旁休息,暫且放過了周湘芫。
她覺得口渴,遲疑地說:“能不能給我一杯水?”
吳姐白了她一眼,又給杯子裏倒了一杯芹菜汁:“別挑三揀四了,這也能喝,還減肥。”
嗓子火燒火燎地疼,實在難忍,她看著那杯毒藥一樣的東西,咬咬牙,閉上眼睛,一飲而盡。嗓子的幹疼似乎緩解了一些,但芹菜那股苦澀和青草味又讓她忍不住幹嘔。
那個叫小艾的女孩從廚房遲疑地探頭,然後端著一杯清水出來了,正要遞給她,吳姐衝上來就要奪,小艾擋了一下,奚落道:“大家都是打工人,在上司麵前做做樣子,差不多就行了,何必為難人呢?”
周湘芫接過水杯一飲而盡,長長地喘了口氣,喉嚨舒服了許多。
“裝什麽好人呢?等會我告訴先生。”吳姐威脅小艾。
小艾倒也不怕,淡淡一笑:“我不是裝好人,我是真好人,你偷偷吃香菜,我可從來沒給別人說過。”
胖女人馬上否認:“你別胡說啊!你這是誹謗,再胡說我撕爛你的嘴。”
“那次剛好我拍到照片了,有圖有真相,你看不看?”小艾嘻嘻笑著,晃了晃自己的手機。
吳姐有點慌了,聲音低下去,半是懇求半威脅:“小艾,你別亂來啊,你敢說,我就……”
兩人嘀咕著什麽,周湘芫聽不清了。
喝了水,沒多久,她又覺得一陣尿急,問:“能用一下洗手間嗎?”
小艾指了指樓梯旁的一道門,吳姐不放心,跟著周湘芫一起去,進門時,周湘芫誇她:“你工作認真負責,和我一樣。”
吳姐撇撇嘴:“那是,我是這裏的優秀員工。你可別想跑啊!”
周湘芫笑而不語,進了衛生間,觀察了一下這個衛生間,窗戶倒是挺大,但窗戶外麵是別墅內部的天井,出不去。她整理完衣服,又出來了。
過了一會兒,陸汀白回來了,冷著臉,說:“收拾收拾,洗洗睡吧!顏姐,給你點時間,好好想想。明天早上,讓姐夫把資料送到公司前台,這件事就過去了。”
她沒有說話,不置可否。
吳姐引她上了二樓,南向有個大臥室,歐式的窗簾,兩米大床,帷幔垂地,衣帽間,梳妝台一應俱全。
她留了個心眼,故意說:“我睡不了這種厚厚的席夢思床墊,也不喜歡這種蚊帳,壓抑得很,房子太大,睡不安穩。讓我睡一樓的保姆間吧!”她是這樣想的,留在一樓逃脫的幾率更大一些,從二樓逃跑,容易摔死。
吳姐才不給她這個麵子,不耐煩道:“你事真多,要不是因為你是先生的朋友,我就讓你睡廁所。趕緊進去吧!”
她被推了進去,門關上了。
她無心欣賞房間,更不可能在陌生的地方洗澡,在洗手間洗了一把臉,把衣服上的汙漬擦了擦,先把房間的門窗都檢查了一遍。
這間房有四扇窗戶,洗手間一扇,衣帽間一扇,臥室有兩麵,窗戶都可以打開,但窗外都有護欄,根本出不去。她歎了口氣,暫且死心,走到床邊,和衣躺下,身心的疲倦已到達臨界,雖然身陷囹圄,還是迷迷糊糊地入睡了。
她夢到一片藍天,有一群鴿子在頭頂撲棱棱地飛,鴿子的羽毛落下來,落在她的臉頰上,癢癢的,她用手去撓,就醒了。睜眼一看,發現是一雙手正在輕輕婆娑她的臉頰。是陸汀白,他正一臉柔情和痛苦地凝望著她。
“顏姐,對不起!我不該這麽對你,可是我沒有辦法,我沒有辦法,對不起!衣服都髒了,換件幹淨的衣服,上床去睡吧!”
說著,他伸手去解她胸前的衣扣。她嚇得一個激靈徹底清醒過來,一把推開了他:“你要幹什麽?無恥!”
他踉蹌著後退了兩步,碰到一個桌子上,又站直了,撲上來,一把抱住她:“不要拒絕我,顏姐,我真的很喜歡你,你也喜歡我的對不對?除了英姐,你是第一個對我這麽好的人,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英姐這個名字,周湘芫聽小白說過,是他老家的堂姐,小時候母親冷落他,都是那個堂姐帶著他玩,陪著他,照顧他,後來堂姐遠嫁,幾年也見不了一次,過去的親情就像蒲公英一樣,風一吹就散了。
成人的行為多與童年的經曆和創傷有關,但是,她不是心理醫生,更不是他情感缺失的慰藉,此刻,他壓迫著她的身體,慌亂熱切地親吻下來,她又羞又氣,順手抓起床頭的一個台燈,一扯,用力朝他砸去。
燈罩並沒有什麽重量,不足以擊痛他,但台燈落地,發出聲響,讓他暫時從迷亂的情緒中醒轉過來,他鬆開了她,摸摸頭,後退了一步,自嘲地笑笑:“對不起!”
她捕捉到他目光中的那一絲乍現的良知,趁機懇求:“小白,放我回去吧!你也……,不要替他們做這種事了……”
他無奈地搖頭,退出房間,關門時,又恢複了冷靜疏離的語氣:“對不起!我忘了,我現在是加班時間,男人啊!還是要好好搞事業。”
門“吧嗒”一聲關上了。
世界又恢複了平靜。她看了看牆上的鍾,時針指向兩點,淩晨兩點,這棟屋子,像一口漆黑的大鍾,沉入海底,好像永遠等不到天明。
她從裏麵反鎖了門,再次和衣而臥,這一次,卻怎麽也睡不著了,晚飯時被“折麽”許久,粒米未進,還把胃液都吐了出來,現在,饑腸轆轆,百爪撓心,根本睡不著。
忽然,臥室門又微微響動了一下,她驚坐起,下了床,找了一個煙灰缸拿在手裏,貓到門後。好像有人把門向裏推,沒有推開,放棄了,腳步又遠去了。她的心忽上忽下,大氣不敢出。
正聚精會神地觀察著臥室門的門縫那點光亮,冷不丁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她嚇得一激靈,猛的回頭一看,差點尖叫出聲,被眼前的人捂住了嘴。
是小艾。小艾搖搖頭,示意她別出聲,才鬆開了手,把一袋包子遞給她。
“你怎麽進來的?”她驚懼地環顧四周。
小艾笑而不語,眼睛卻朝洗手間方向瞟了瞟,又迅速收回目光,說:“趕緊吃吧!這個是牛肉粉條餡兒的,沒有你不喜歡的東西。”
“謝謝你!小艾。”她餓了,大嚼大咽起來,能在困境中得遇這樣一個善良溫暖的人,讓她覺得這個荒誕的時空也沒那麽糟糕了。
“吃完早點休息。你也不要記恨他,小白其實本質不壞,他不會真的傷害你的,他隻是現在,被權勢迷了眼,有一天,他會想明白的。”小艾眼底有一絲哀傷。
聽小艾私下稱呼陸汀白為“小白”,周湘芫猜想,他們之間的關係,也許並不是上下屬那麽簡單,於是八卦道:“小白?你和小白,認識多久了?”
小艾卻並無意和她推心置腹,又指了指床頭的一杯水:“水在這裏,我走了。”
說罷,小艾打開房門出去了。
小艾走後,她再次反鎖好門,最後半個包子塞進嘴裏,觀察了一會兒,喝了水,然後悄悄進入洗手間,東摸摸,西敲敲,果然發現有一塊牆板發出空響,仔細觀察,發現這其實是一道門,摳來摳去,竟然打開了一條縫,門縫後,是一條窄陡的樓梯,通向一樓,她再用力推一推,縫隙足夠身體通過,側個身,悄悄地踩著台階下了樓。
樓梯通到一樓,是一堵牆,牆對麵是還是牆,她辨別了一下,認為對麵的牆是外牆,但牆壁密不透風,無門無窗,根本出不去。
如果出不去,小艾剛才又是怎麽進來的?
就在這時,她聽到牆外傳來輕微的敲擊聲,“篤篤篤,篤篤篤”,她站在牆的一側,屏住呼吸,又過了一分鍾,“篤篤”的敲擊聲變成了“呲啦呲啦”的抓撓聲。她想,也許是一隻野貓。
忽然,那堵牆也開了一條縫,山野的風嗖嗖地往裏灌,一個身影側身進入,她還沒搞清楚狀況,轉身又上樓往回跑,忽然被那人一把拉住,扯出了那道假門。
外麵沒有圍牆,以竹林圍起成天然的屏障,外麵看上去月朗星稀,夜色朦朧,平靜而祥和。她還是猶豫了一下,扯了扯自己的手,停下來:“你是誰?”
她暗想,不會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窩吧?
“是我。”聲音短促而急迫。
是李隱曜,她親親的老公,借著月色,她才看清了,鴨舌帽,黑t,黑口罩,如同夜行的大俠。
她暗暗鬆了一口氣。
他再次抓住她的手:“趕緊走。”
遲疑間,不遠處樹影晃動,一道光照過來,有人大聲喊:“站住!”
李隱曜把她推到一片灌木後麵,轉身幾步上前,順手抄起院中一把掃帚,一個橫掃,那人躲了一下,閃開了,他又抄起一個破紙箱,一個倒扣,扣在了那人頭上,還不等對方反應,他折返回來,拉起她就跑。
他挾帶著她,飛奔在夜晚的山林間,仿佛如履平地,她一點也不害怕了,帶著一絲探險般的興奮,一種逃出生天的輕鬆感,一邊跑,一邊喘息著問:“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樂樂的電話手表的定位。這個地址,是反香菜聯盟的基地,大家都知道。”
“你剛才扣籃的姿勢真帥。”
“多謝誇獎。”
“上次在天光墟,我被人訛錢,有個黑衣人幫我脫困,也是你吧?”
“什麽天光墟,黑衣人,我不知道。”他雖然否認著,但回頭看她,不經意的偷笑出賣了他。
“我知道,那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