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湘芫也得到一個工作機會。
這天，她從超市出來，放好購物袋，把車子剛剛從停車位倒出來，一輛紅色的凱美瑞忽然竄出來，吻上她的車身，兩車都急忙刹車，紅車上下來一個年輕女孩，忙不迭地道歉，定睛一看，竟然是小艾。
周湘芫脫口而出：“小艾，你出來了？”
此言一出，又覺得有些奇怪，自己先笑了。
小艾並不見怪，坦然道：“早都出來了，第二天就出來了。”
她喟然道：“對不起啊！我自己也是泥菩薩過河，幫不上你什麽忙。”
“都是寶貴的人生經曆。”小艾滿不在乎地笑笑，轉移了話題：“顏姐，現在在哪兒工作？”
“我，還沒……，還在找，找工作嘛！就像找對象，不能盲目，不能心急。”她一語雙關。
這一刻，她們大概同時想到了小白，心裏都無限唏噓。在小艾的故事裏，關於小白的段落很長，是感歎號，逗號，省略號，那是另一個故事了。
“有一家叫艾肯的食品公司在招聘埃！我打算去應聘市場，你要不要去看看？說不定我們可以成為同事呢！”小艾說。
“這真是一個不錯的主意呢！”周湘芫望著小艾年輕明豔的臉，感到年輕人身上那股蓬勃的力量，跌倒了隨時爬起來的，哭過了很快就笑了的那股力量。
回家後，她很快找到那家叫艾肯的食品公司，投去了簡曆，很快，第二天就接到麵試通知。
出門麵試前，婆婆悄悄告訴她：“昨晚我去拔香菜，發現那塊地被人用竹籬笆圍起來了。”
“哦！我下午回來去看看。”
開車出了小區，附近的早市還沒散，堵車的時候，她竟然聽到有小販吆喝：“香菜哦！新鮮的香菜。”
奇怪！香菜可以堂而皇之地賣了？這一刻，她恍惚覺得回到了原來的時空，一切如常，什麽都沒有改變。
艾肯公司離銀河苑不遠，開車十幾分鍾，一座獨棟的四層建築，坐落在一個公園旁，實力可見一斑。
停好車，進了公司，公司前台直接領她到了董事長辦公室。
“艾總，周湘顏小姐到了。”
大班椅上，坐了一位五十多歲的戴眼鏡的中年男子，微微欠了欠身，抬了抬手，示意她坐。
“艾總您好！”她在辦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來，用餘光暗暗打量四周，辦公室不算太大，但闊朗有致，幾株綠植長得生機勃勃，艾總身後的花盆裏，種著一叢直溜溜的長尺餘的植物，底部蔥白色，上半截翠綠，像水仙又像大蔥，或者蒜苗？
一位助理為她端來了一杯咖啡，不是紙杯，是用白色的瓷杯盛著。
周湘顏接過咖啡，有點受寵若驚。
“你的簡曆我看過了，經驗豐富，在一個崗位深耕，還有幾款產品獲過行業大獎，很符合我對研發部門總監的期望。”艾總說。
她心裏輕輕鬆了一口氣。
接下來，艾總又問了一個問題。
“我想知道你上一份工作因為什麽而離職？”似乎每一個麵試官都喜歡提出這個簡單而又尖銳的問題。
周湘芫想了想，坦言：“求職者最怕回答這個問題，這個問題，沒有標準答案，一個簡單的問題，考量了太多——求職動機，價值取向，忠誠度，心態，人品，或者個人某方麵的能力缺陷，如果從忠誠度來說，我可能忠誠度不夠，因為我和前公司的價值取向不一致，所有選擇了離職，我看到貴公司的標語口號寫著‘做媽媽們放心的兒童零食’，我想我們的價值取向是一樣的，如果有一天產生了分歧，我也會離開。”
艾總諱莫如深地笑了，說：“你很坦誠。”
他清了清嗓子，看似閑談，提了最後一個問題：“你在飲食方麵有沒有什麽忌口的，比如，吃不吃香菜？喜不喜歡吃蔥？”
她一怔，沒想到對方會出這個問題，這個問題，想考察什麽？她沉吟兩秒，目光忽然落在艾總身後的那盆綠植上，這一次，她看清了，那一叢植物，不是水仙，不是蒜苗，而是，蔥。
她的耳畔忽然響起陸汀白的話，他說，人有時要學會把自己隱藏起來。
她已經失業快一個月了，過兩天又要還房貸了。
李隱曜說要考教師編製，已經在抽空複習備考了。
她需要這份工作，無論是為這裏的人生負責，還是為給周湘顏有個交代，她都需要這份工作。
但是，把自己藏起來的生活，她已經體驗過了，並不好過。
“艾總，我不喜歡吃蔥，但我不反對別人吃，我喜歡香菜，特別喜歡，日後我們若能共事，聚餐時，我希望我那碗麵，可以多加香菜。”說出這句話，她感到身體格外輕鬆。
最後，她得到一句“請您回去等候，若有意向，我們會及時和你聯係”，根據常識和經驗，她知道，大概是沒戲了。
她有一點淡淡的失落，但這點失落很快被好天氣帶來的愉悅衝散了。晴而不熱，是夏日裏的好天氣，風是綠色的，悠長清爽，兩個中學生在街邊的冰櫃挑選好雪糕，然後並排走在路上，灑水車過來了，唱著《真善美的小世界》，歡快地滋水，孩子們躲閃不迭，或許也不想躲，從清涼的水霧中嘻嘻哈哈穿行而過。
這時，電話響起來，是遠在北京的母親打來的。
“顏顏啊！下周，我們會回來一周。”
“你們，你，和爸爸嗎？爸爸也回來嗎？”周湘芫興奮起來。
“當然回啊！還有你哥哥嫂子和孩子，他們調休年假，陪我們一起回來轉轉，看看你們。”
“太好了，樂樂一定很開心。”
“你不開心嗎？”
“開心！開心！”她的心快跳出嗓子眼了。
父親要回來了，她又能見到父親了——在另一個世界裏，陰陽兩隔，永遠不見的父親。
雖然麵試失敗，可這依然不失為愉快的一天。
回到家裏，樂樂和奶奶剛剛從美術班回來，一見到媽媽，樂樂就撲上來，興奮地大叫：“媽媽，媽媽，我獲獎了，我畫的《怪獸巴士》得了一個金獎，金獎，全省隻有兩個。”
“真的嗎？太棒了，我就知道我兒子肯定行。”
“老師說，有一個盛大的頒獎典禮，讓我要盛裝出席，我穿什麽好呢？”
奶奶支招：“穿去年奶奶給你買的那個小西裝。”
“會不會太熱了？”
“那穿那件白色西裝小短袖，戴個領結，夠不夠盛裝出席？”周湘芫說。
奶奶也興奮起來：“可以去幾個家長？奶奶能不能去？家長也要盛裝嗎？我穿什麽？”
李隱曜從書房探出頭來，故作嚴肅道：“聲音小一點，吵到我背題了。”
祖孫三人齊齊噤聲，繃著笑，異口同聲：“是，李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