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焉知今日過來,可不僅僅隻是送個禮收攏人心這麽簡單,所以有人攔她,她自然是要順坡下。

回眸狀似為難地看了一眼,沈焉知認出了那個阻攔自己離開的人。

這是邱家的大小姐,名喚邱寧玉,性子溫和,卻也多少有些冷淡。不過她的目光也沒有在邱寧玉的身上停留太久,便轉到了楊輕婉的身上,那意思十分明顯,就是說如果楊輕婉不讓她留下,她還是得走。

在場的人雖說已經有了幾年的交情,可說到底也並不都是一條心的,就像邱寧玉明明是受邀前來,卻不顧楊輕婉的意思,直接出聲讓她留步,沈焉知相信其他人也未必會堅持站在楊輕婉的那邊。

畢竟她向來都是自以為高人一等,對於這些個小姐妹再怎麽好,也大多都是聽過了阿諛奉承之後的施舍。

沈焉知明白這一點,楊輕婉又何嚐會不明白?可她又能如何?還不是隻能暫且收了自己的火氣,對沈焉知說道:“郡主說的實在是有些嚴重了,姐妹們可不敢有排擠你的意思,隻是乍然多出了一個人有些不習慣罷了。不過妹妹也相信,等到時間久了,郡主一定能和我們熟悉起來。”

這一口一個姐姐妹妹的,簡直是說的沈焉知頭皮發麻,沒由來地就想到後宮後宅的那些正妻小妾們便是這樣的以姐妹相稱,聽著膈應得很。

可是不喜歡歸不喜歡,表麵還是得過得去,沈焉知就當是在調戲姑娘家,這麽“妹妹”“妹妹”地喚著喚著,也就沒那麽難以啟齒了。

“說起來我聽說沒多少時日,也就到了郡主和秦王殿下成親的日子了,怎得我看郡主這個樣子,卻像是什麽準備也無。”楊輕婉一邊這麽說著,還一邊用戲謔的目光將沈焉知上下打量了一番,隨後意味不明地拿著帕子掩唇輕笑,眼中的譏諷之意藏都藏不住。

沈焉知這十五年來著男裝才是常態,哪怕被人這麽說著,那也是大大方方地完全不在意,甚至伸展開了雙手,任由那些或輕視或探究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轉悠。

“比起女子那繁複的衣衫,我倒覺得還是男裝更好一些,何況說到底都隻是蔽體之物,我也不似你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簡單舒適才是最好。”

楊輕婉見她沒有絲毫的不自在,掩在袖袍之中的手緊緊攥著,可她要是再說下去,針對的意思就表現地太過明顯,於是對身邊人使了個眼色。

那人也不過隻是個少女,然這般年歲,就已經學會了察言觀色,對於楊輕婉的眼色明白的很,所以明明她父親在朝中的地位並不高,卻因為有楊家這個靠山,此時此刻她說起話來也是肆無忌憚。

“所以衣裳隻能蔽體,那是遠古之人才會有的想法,咱們大央的綾羅綢緞是出了名的,哪怕是祁國、滄樓這等強盛之地,在這之上也與我們無法匹敵,郡主今日有此言論,莫不是根本就瞧不上咱們大央的這門手藝吧。”她說著又是輕笑了一聲,眸中滿是算計之色,一旁的楊輕婉端起茶盞輕啜了一口,嘴角微微彎起,然後對沈焉知投去個帶著些挑釁的目光。

“小小年紀,倒是個牙尖嘴利的,隻是不知你家中有沒有長輩教過尊卑有別,我與楊家二小姐說著話,你也敢插嘴進來。”沈焉知壓根就沒看楊輕婉,隻是冷笑了一聲,看樣子估計也沒把這人放在眼裏。

方才說話的那個少女臉色一白,生怕沈焉知會因此發難,說她兩句倒是無關痛癢,畢竟她知道沈焉知不會對她動手,可若是牽涉到了家裏,以她一個庶女的身份,估計也沒什麽好下場。

思及此處少女便看向了楊輕婉,後者不慌不忙地放下茶盞,對沈焉知說道:“郡主身份高貴,一言一行總有頗多的講究與規矩,這便是咱們不願與郡主說太多的原因了。畢竟平日裏咱們在一起談心的時候,可沒什麽誰尊誰卑的道理。”

沈焉知也不生氣,隻是拉過楊輕婉的手,如一個長輩般語重心長的提點道:“我這也是為了你好,尊卑關係可不能不在意,否則哪天被自己人爬到了頭上,就實在是膈應地很,不過我也不好說多,妹妹身邊的人妹妹心中最清楚,隻需記得防人之心不可無。”

楊輕婉本來就是個多疑的性子,何況她與這些人相處的時候,也壓根就不是她所說的那樣不顧尊卑,她知曉這些人隻是表麵上奉承順從她,背地裏說不定會怎麽想,因此沈焉知這一番挑撥離間的話,完完全全就被她記在了心裏。

她甚至在想,也許沈焉知就是因為探查到了什麽,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當然她也不會覺得沈焉知是好心,說了這些,應當也隻是看她笑話。

心中如此作想,楊輕婉目光轉了一圈,其中就帶了不少的探究與懷疑,至於那個身份不高卻能坐在她旁邊的少女則是覺得背後一寒,沒由來地就是一陣恐慌。

“我也不過就是多說了一句,郡主又何必這般咄咄逼人?”如若不看那雙難掩世故精明的眼睛,少女一張麵龐還是十分稚嫩的,此時低垂雙目,眼淚就這麽毫無征兆地滴滴答答落了下來,看得沈焉知都有一些於心不忍,。

不過對於不停針對自己的人,沈焉知可不會讓步,她一手支著下巴,另一隻手隻是放在桌上輕輕叩響。

“你可知曉你今日你說過最錯的一句話是什麽?”她饒有興致地問道。

少女在麵對她的時候也不膽怯,睜著一雙水霧朦朧的眼睛,帶著些哭腔的回道:“還不是因為說了郡主不愛聽的話。”

“你也知曉我不愛聽?”沈焉知這句話說的就有些仗勢欺人的意思,在座的人有些低頭不語,有些眉心微蹙,她一一看在眼裏,結果話音一轉,說的卻是:“可是楊家二小姐也說了,咱們同輩人之間可以不講究尊卑這些虛的,我不讚同的隻是你說了一句,那便是誇讚了祁國與滄樓,要知道近些年這兩國對我大央可不友好,你說了那麽一句話,可不就是長了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不過念在你年少不懂事,就自罰兩個耳光,給你自己長長記性,也給他人做個前車之鑒。”

雖說的是有關大央名聲的事情,可話裏話外卻又是另一重的意思,估計在這廂房之中的人都心裏明白。

有楊輕婉在,少女多多少少也是有點底氣的,再加上慣會討好人,即使身份不高,在這些人中的地位卻也不凡,何時在她們麵前這麽丟人過,於是少女就紅著眼睛,擺著一副楚楚可憐又倔強的樣子。

隻是沈焉知可不會心軟,她冷著臉,然後轉頭對自己身邊的青渠說道:“姑娘家膽子小,難免會對自己下不了手,你且去幫個忙,免得耽擱了大家說話的時間。”

青渠應了一聲,抬腳就要向前,隻是還沒走兩步,少女就驚叫出聲。

“我自己來。”

沈焉知揮了揮手,讓青渠退下,然後就看著她顫顫巍巍地伸出手,目光之中帶著怨毒。

對於這份惡意,沈焉知根本就不在乎,她此時要做的就是以儆效尤,好讓這些人都知曉,她也不是隨便什麽人就能踩上兩腳的。

這兩個耳光打的也算響亮,少女大概也是害怕沈焉知會以她隨便敷衍為理由,讓她打到自己滿意為止。

不可得寸進尺的道理沈焉知還是明白的,於是在少女放下手的時候,她也就收起了一副冷肅的表情,一刹那笑靨如花,讓這廂房之中的好些人都能沒能反應過來。

“方才說起妹妹們的婚事,我便有個想法,過兩日便是上巳節,不如就由我作東,請眾位公子小姐飲宴瓊溪,一來可以廣結友人,二來也讓妹妹們瞧一瞧有沒有順眼的。”

這些人大多都還是身上沒有婚約的,否則也不會為了秦王爭風吃醋,不過因為年歲尚淺的緣故,即便期盼,沈焉知這句話還是說得她們有些臉紅。

最後還是邱寧玉先開了口,問了一句:“沒過幾日就是郡主與秦王殿下成親的時候了,可別耽誤了成親的準備。”

沈焉知說了半天,被邱寧玉這麽一提才想起自己的初衷,便裝模作樣地輕歎了一聲。

“說起這門婚事,其實有與沒有分別也不大。”

幾個人此時都支著耳朵在聽她說了什麽,這句話一入耳,就以為沈焉知與秦王之間有什麽不快,隻是她下一番話,便讓眾人都為之一驚。

“妹妹們也知曉我在拜嫿樓中有幾位紅顏知己是舍不下的,好在秦王應允,讓我帶著她們一同嫁過去,也算是作個伴,如此一來,我便還是像之前那般生活。隻是我總擔心,你們想想這人都嫁過去了,豈不是就成了他秦王的小妾?算一算,還是我吃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