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焉知自小便不是個安靜的性子,上躥下跳的簡直是鬧個沒完,國公夫人看著她長大,此時瞧見她笑意盈盈的眸中帶著些狡黠的意思,對於她要去赴宴的事情更不讚同了。
“她這次出去,你可要在旁邊好好看著,別讓她惹什麽是非,否則老爺那兒咱們都幫不了她。”國公夫人見到青渠,就說了這麽一句。
每每沈焉知要出去的時候,國公夫人總是會來這麽一句,便導致了這句話青渠聽地幾乎是耳朵都起繭子了,可是不管怎麽說,這都是國公夫人的吩咐,青渠隻能應下,然而她心中想著的,卻是有些事情可由不得她來做主。
沈焉知本就不喜女裝,而如今要見的,又正好是她心中不喜的人,於是視線在兩邊衣裳上一轉,自然而言地就拿起了慣常穿著的那一件。
“既然本就不喜,也就沒有必要委屈了自己。”麵對青鈺的阻攔,沈焉知如是解釋道。
又找到了著男裝的理由,沈暮卿便這麽歡歡喜喜地出門了,青鈺見此自然是滿麵愁容,至於青渠倒是沒什麽反應。
反正就算一次去的不是茗川閣,見的也不是楊輕婉,沈焉也總是能找到旁的什麽理由,如今的這個說法,總是要好過她說什麽“本身就不願自己是個女兒身”的話,否則讓國公與國公夫人聽見了,先不說前者會不會將人打斷腿,後者就能哭鬧上一通。
青渠也不想沈焉知又說出什麽讓人擔心的話來,倒不如在這種小事上就隨了她,讓她高興一些。
到了茗川閣的時候,楊輕婉這一眾人顯然是等候多時了,許是因為年紀尚小的緣故,哪怕被教的再怎麽老成,也總少不了會有幾分孩子氣,被沈焉知故意晾了這麽長時間,麵上的情緒也有些掛不住。
看出那笑意之中帶著牽強,沈焉知也不點破,隻是意味深長地看了眾人一眼,隨後就像沒發覺一般,自顧自地就坐在了首位至上,根本沒有詢問自己能不能坐在此處的意思。
國公的身份本就不低,再加上沈焉知原本就被皇帝封為了郡王,如今郡王成了一個女子,就被皇帝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算成了郡主,這麽說來,在場的眾人之間還是她的身份更高一些,也就是楊輕婉準備給她一個下馬威,才敢坐了這個首位。
然沈焉知也正是明白這一點,直接裝作沒看見楊輕婉之前坐在此處,十分理所應當得就落座了,甚至在看見桌上的茶水明顯有被動過的痕跡之後,還假裝不明所以地問了一句:“這茗川閣在皇都之中的名聲也不小,怎得連個幹淨的杯子也沒有?青渠,還不趕緊拿去換了,免得讓人說楊家二小姐待客不周。”
口中說著嫌棄的話,還伸出兩根細白的手指拈起了那個杯子,迎著楊輕婉那鐵青的臉色,沈焉知仍舊一副春風和煦。
“方才在外頭還聽你們說說笑笑,怎麽我一過來了,就都沒了聲音?”沈焉知笑著問了一句。
在場的眾人都是楊輕婉叫過來的,她不說話,別人自然也就隻有敷衍地的笑了兩聲,然後下意識地就把目光轉到了楊輕婉的身上,這就表明表明了今日這一場聚會的主心骨是誰。
偏偏沈焉知根本就不想明白她們有意無意捧著楊輕婉的意思,隨著她們也將目光轉到了楊輕婉身上。
“我瞧著她們都看向妹妹,莫不是妹妹與她們說了要瞞著我吧。”
楊輕婉自打沈焉知進來時便被壓了一頭,正不痛快著,此時被眾人這麽一瞧,又被沈焉知直白地挑破,心中忍不住暗罵,可她也不能表現的太過明顯,最後隻能笑了笑。
“也沒聊什麽,都是些陳年往事了,想來郡主也不感興趣。”
其實在沈焉知帶著青渠青鈺進來之前,她特意在門外聽了一耳朵,無非就是說楊家和秦長渙關係匪淺。
聽到這裏,沈焉知多少是有些興趣的,隻是聽著聽著,很快就明白了楊輕婉想要表達的意思。
原來前兩年楊家被人誣陷,秦長渙曾力排眾議替楊家說過話,最後終於替楊家洗清冤屈,於是楊輕婉便覺得自己和秦長渙的淵源頗深,這便是“關係匪淺”的由來。
隻是令沈焉知覺得好笑的是,秦長渙不過幫了一個忙,再有什麽情分,也都是與楊父之間,跟楊輕婉可沒多少關係,退一步來說,就算楊輕婉想借此以身相許,估計秦長渙也會覺得莫名其妙。
思及此處,沈焉知嘴角便噙了一抹冷笑,她不禁在想,說不定楊輕婉到現在也沒能嫁給秦長渙的原因,就是秦長渙不答應呢。
然不得不說,沈焉知的猜測也是確有其事,而受了別人的恩惠,就能吹噓自己才是別人妻子的最好選擇,這個前因後果,估計還真就隻有楊輕婉清楚。
再怎麽不喜歡秦長渙,好歹現在他也是自己的人,沈焉知不喜歡旁人覬覦自己所擁有的一切,於是麵對楊輕婉的挑釁,她自然也沒有隨意放過的意思。
從青渠的手中接過幹淨的茶盞,沈焉知瞥了楊輕婉一眼,語氣中多了一絲冷然。
“你不說,怎麽就知道我不感興趣呢?楊二小姐可莫要忘了,是你請我過來的,如今我依言過來,可不是閑來無事聽你們在這兒一唱一和的。”
這句話一出口,整個廂房裏就陷入了沉寂,楊輕婉麵上的笑意也漸漸收斂,蹙緊了眉心,看樣子是不準備再裝了。
畢竟有些關係經不起明說,哪怕再怎麽不喜歡、看不上,不可說的就不能掛在嘴上,否則撕破了臉對誰都沒有好處,要知道朝堂之上可不會是一家獨大。
王公大臣們即使背後捅刀子,麵上也得和和氣氣的,像他們這些小輩,也是被教導過凡事遮掩七八分,沈焉知既然敢把話說得這麽冷傲,那就是擺明了沒有把楊府放在眼裏。不過想想,似乎從兩人對上開始,沈焉知就完全沒準備跟楊輕婉表麵和氣。
這一點讓楊輕婉十分惱火,於是她也不藏著掖著,直接開口:“有些事情恐怕不方便告知郡主,畢竟咱們姐妹之間也都那麽多年的交情了,一些私事,可不能告訴外人。”
一來一往,不過隻是一個回合,便可見這廂房之中劍拔弩張的氣氛,楊輕婉在出門的時候,就被楊母提點過以國公的性子,是絕對不會縱容自己的女兒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於是她都已經做好了要和沈焉知作對到底的準備。
反正她也不用擔心國公會向楊家發難,就算說不過沈焉知,下不來台或者丟了麵子,隻要把自己放在弱勢的一方,便能讓沈焉知落下一個仗勢欺人的名聲,這麽算也不虧。
心中抱著這樣的想法,楊輕婉絲毫不懼,沈焉知則是放下手中的茶盞,然後將目光轉到了楊輕婉的臉上,半晌沒有說話。
可就在眾人以為他們二人之間免不了爭執的時候,沈焉知卻出乎意料地垂下眼瞼,語氣帶著難過,“早些年我被家中當成男子來教養,,就算是在想和你們親近,也終究是不敢毀了你們的名聲......罷了,我說這些做什麽。”沈焉知抬眼,自嘲一笑,轉而吩咐道:“青渠,將我帶來的東西分發下去,之後咱們就回去吧。”
青渠見她這樣,壓根就沒有安慰的心思,隻是按照她事先的吩咐,把帶來的東西一揖送給了廂房中坐著的人。
沈焉知這兩年流連花叢,也並非是一無所獲,至少有些姑娘家的喜好她摸得門兒清,稍微花些心思,想要投其所好也並不是什麽難事。
於是這禮就送到了眾人的心坎裏,連帶著有些人對她的敵意也減輕了七八分。
等到手中就隻剩下一個錦盒的時候,青渠卻送到了沈焉知的手中,然後沈焉知就親子遞到了楊輕婉的手裏。
“我知曉妹妹喜歡秦王,如今心上人被我搶了去,妹妹不高興也是難免,然而這聖旨已下,便是板上釘釘的事情,若我說願意將秦王拱手相讓,那才是真的不切實際。”沈焉知輕歎一聲,頗有些意味深長,“何況我倒覺得,妹妹適合更好的。”
“有些話我也不瞞著妹妹,秦王這個人,雖說功名顯赫,長相也算俊朗,可是他常年在軍中,根本就不懂疼人,妹妹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紀,就應該去找一個對你好的人,將你捧在手心裏,何必把大好歲月蹉跎在一個冷冰冰的人身上?待得時間漸長,慢慢消磨了那份張揚與傲氣,這才是最為悲哀的事情。”
這句話看似是說給楊輕婉聽,可這廂房中也有大半人深有體會,畢竟這些世家貴女雖說多是被家中作為聯姻之用,但這般年歲,還是更期盼能嫁一個疼愛自己的夫君。
於是原本對她還懷有嫉妒之情的人也少了大半,畢竟她們對秦長渙還沒有到“非君不嫁”的地步,否則這麽多人都想做秦王妃,豈不是自己就能打起來。
見情緒也醞釀的差不多了,沈焉知嘴角輕輕勾起,給青渠使了個眼色,三人就準備離開了,而等她行至門前剛剛抬手,便聽見一聲急促的聲音。
“郡主請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