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一落,將手中的盒子遞了過來,沈焉知這下是連眼眶都紅了,她將手背在身後,怎麽都不願意去接那個盒子,惹得國公朝她吹胡子瞪眼,沒好氣地一把塞進了她的手裏。
“讓你收著就收著,你還怕我沒了這些東西就養不活你娘了不成?且不說我自己還留了不少,就算當初住在破屋裏的時候我能養活她,亂世浮沉,我也能護她周全,你還在擔心些什麽?”
這一番話就像是離別之前的囑托,沈焉知總覺得如果她接了下來,就代表著放心地離開他們,可真的能放心嗎?
恐怕彼此都是放心不下的。
“我可沒說你養不活我娘,可養得活是一回事,讓她過得好又是另一回事,你這脾氣這麽壞,我哪裏能放心將她交給你?總得在旁邊看著才行。這是你的積蓄,我可不要,反正以後沒錢花了,我還是得來找你,你收著我還能省事一些,何況我估計你也擔心東西交到我手上,第二天就給我敗光了。”
沈焉知說地輕鬆,可心裏多多少少是有些忐忑的,然而她的推拒卻沒有任何作用,國公直接就將她趕了出來,嘴裏沒好氣地說著“趕緊滾”,其實也隻是不想讓沈焉知察覺到他心中的酸澀。
拗不過自家爹,沈焉知最終也隻能叫那個匣子帶了回去,正如國公方才所說,他為官清廉,即使是身居高位,也沒在錢財的事情上做過什麽錯事,他的積蓄不算多,比起其他官員更是少得可憐,可他給沈焉知的,卻幾乎是他的全部。
一向樂觀的人,在這一刻突然被一種悲傷的情緒包裹,淚水洶湧而出,仿佛有什麽東西即將失去,讓她十分地惶恐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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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之後,沈焉知收斂了不少,雖說表麵上還是那一副隨意的樣子,可總能讓人感覺到有什麽不一樣了。
然而究竟哪裏不一樣,即使是青渠這樣心思細膩、且一直跟在她身邊的人也說不清楚。
拜嫿樓那邊,沈焉知幾乎是不去了,她跑地最多趟的地方,還要屬國公府辦的幾個學堂和書屋,這幾處算是國公最大的家業,隻不過平日裏不光掙不到幾個錢,反而還是賠進去的更多一些。
因為國公創辦學堂書屋,也是供給那些想要讀書卻沒有條件的人,這也是為何國公會如此受愛戴的原因之一,隻是翻一翻這舊帳,每年撒進去都是白花花的銀子,真正有用的卻少之又少。
學堂幾乎不收束修,自然就摻雜了不少想要撿便宜的人,能學進去並且學有所成的,百數之中能有一個就是十分不錯的了,說到底還是因為不勞而獲的東西最不讓人放在心裏。
可國公的本意就是造福他人,根本就不曾在意究竟有沒有回報,早兩年的時候還會有人因為心懷感激努力上進,然而漸漸地不管是學堂還是書屋都失去了他原本的意義,隻是國公身為朝臣,對此也是無能為力,總不能十多年不曾收束修,突然就要收了,到那個時候,恐怕會有大半的人都覺得國公為的是錢財。
總之不管如何變化,都會給國公帶來一定的影響,索性就這麽耗著,也好過平白無故讓人栽贓陷害。
可沈焉知卻不這麽想,她進了學堂之後,就拉著裏頭的老先生說了好一通長篇大論,無非就是讓幾位先生出個試題,閱卷的要求定地低一些,如若在此學習一年以上還是無法達到要求的話,就不允許此人留在學堂之中,將這個位置留給其他因為學堂待不下而沒能入學的人。
“當初我父親辦這個學堂的時候,為的便是方便那些有心向學的人,我身為他的女兒,自然不會荒廢了他的好意,讓這學堂變成掙錢的法子。可是不管怎麽說,就算父親是個清官,這學堂也是個善堂,也沒有收留那些無所事事之人的道理,不打壓他們一番,恐怕連那些好苗子都要被帶著懶怠起來,想來夫子也不願看見這樣的後果。”
沈焉知說的耐心,因為她知曉這些夫子年歲大了,難免有些守舊的心思,或者說他們也都是為了國公,才不敢輕易嚐試改變,然而沈焉知卻說:“我在皇都之中的名聲本就不好,就算什麽都不做,百姓也不會對我改觀,所以這件事情我攬在肩上,旁人再怎麽說我,也不關國公府的事情。”
如此說來說去,總算是說服了那些“頑固”的老頭子,這件事情很快便有了個章程、
至於那書屋,沈焉知也定了規矩,便是借閱之後也得有一個較短的歸還期限,免得有人糟蹋了那些書。
這個消息一傳出來,自然是有不少人反對,正如沈焉知猜想的那般,不少人都覺得沈她這是在區別對待,且違背了國公建學的初衷,甚至在吵鬧之間,還有人將髒水潑到了國公身上。
如若說的隻是自己,沈焉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可說起國公,那就是這些人忘恩負義了,所以她也沒什麽委婉屈折,直接就當著眾人的麵,說那些人學了一年也學不會她三五歲就懂的東西,明顯就不是這塊料,不如換一條路走走,至於那些給國公潑髒水的人,沈焉知幹脆就把蠻不講理這一點貫徹到底,說這是她的嫁妝,以後就歸了她自己管,於是到最後國公就被說了一次“教子無方”,然而說著說著就有人提醒了一句,這個“子”,隻怕以後是要變成“女”了。
“這麽直白地罵了回去固然是心中舒暢,可小姐也不怕失了名聲。”青鈺憂心忡忡地說道。
沈焉知一邊翻看著賬本,一邊啃著手中的桃子,絲毫就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倒是青渠玩笑道:“小姐給國公府丟臉麵的時日可不多了,說不定這就是最後一次,以後再鬧出什麽動靜,丟臉麵的可就秦王府了。”
原本這話也就是隨口說說,以沈焉知的性子那是絕對不會在意的,可一想到要嫁的是秦王,再加上之前國公的反常,沈焉知就莫名地有些煩躁起來。
她這一煩躁就靜不下心來,總想著要做些什麽事情,最好是能夠解了燃眉之急、還能坑別人一把的那種。然而正在她思索之間,一張字跡娟秀的帖子就送到了眼前。
沈焉知心想,這還真是瞌睡就有人遞了枕頭。
帖子是那位楊家二小姐讓人送過來的,說是上一次兩人沒能促膝長談,令她心中覺得十分的惋惜,於是此番特意請她前往茗川閣一敘。
茗川閣是什麽地方,沈暮卿作為一個兩年就跑遍皇都的“紈絝子弟”,自然是沒有不知曉的道理,隻不過因為那是個喝茶的地方,沈焉知總覺得去那裏的,不是附庸風雅的世家子女,就是冥頑不靈的老頭子,實在是沒有什麽去的必要,所以當時好奇進去了之後,她也隻是前前後後逛了一圈,坐下後便囫圇的吃了兩杯茶,匆匆忙忙地就跑了。
畢竟以她的性子,這種地方她是一定待不下去的,就像她隻要把她困在家中過了兩天,她就會哪兒都不痛快一般。
然而這一次卻不同。
即便這是個她覺得無聊的地方,而請她去的又是個她並不喜歡的人,可一想到她還有想做的事情,所以拿了帖子之後,她就欣然收了下來。
隻不過看見眼前一臉諂媚的楊府下人,她手指輕叩椅子的扶手,笑問:“這一次,可不是你家哪位少爺選妻了吧。”
那人顯然是知曉上次這件事情的,又迎上她戲謔的目光,隻能硬著頭發回道:“咱們府上就一位大少爺。”
言下之意,就是上次已經用過這個緣由,這一次定然不會再用一次。
“就一位大少爺,也能選個幾次,畢竟一次也不一定選得出,選出了也不一定能在一起,就是在一起了,不還有和離這麽一說嗎。”
國公府“小公子”那是出了名的嘴毒嘴快,然那下人也隻是聽說,未曾真的領教過,此時也隻能幹笑兩聲,不知該回什麽,好在門外有人輕咳一聲,轉移了沈焉知的注意。
“行了,你回吧。”國公夫人對楊府下人擺了擺手,也沒明說。
可就在那下人覺得鬆了一口氣,正準備離開之時,沈焉知又出了聲:“此番除了我,你家那二小姐還請了誰?”
“這小的就不知曉了。”
一個傳信的下人能知道的事情不多,沈焉知也沒為難他,隻說道:“回去你問問你家二小姐請了誰,一會給一份名冊與我,我也好做些準備。”
“這……”下人明顯是有些為難,畢竟他在府中也是人微言輕,再加上楊輕婉的性子也算是白瞎了這個名字,難免會遷怒於他。
可他看一眼沈焉知微眯雙目,一雙杏眼變得狹長,更讓人瞧不清楚是何情緒,如此前有狼後有虎的情形之下,他也隻能應聲回去,隻盼楊輕婉心情不錯。
當然,能請得動沈焉知,楊輕婉那心情就不可能會不好,即便麵對她提出這樣的要求,估計也會接受。
“上次她讓你去便不安好心,這次你還要赴約?”國公夫人本就不是出自大家,性子有時也直得很,對於楊輕婉她是真的沒半點好感,所以說話也並未委婉。
沈焉知又何嚐不明白這楊輕婉一定沒安好心?可她隻是對國公夫人眨了眨眼。
“這一次過去,我可不是純粹和她喝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