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鳴柳是吟歡樓的主子,他如果離開的話,吟歡樓總歸是會受到一點影響,可這點子影響最多就是生意上有幾分低落,畢竟吟曲也不一定就能夠將這個如日中天的地方接管後還能讓它更上一層樓。隻是誰也沒有想到的是,這還沒過多久時間,吟歡樓竟然已經不複存在。

沈焉知從秦長渙口中聽說了這個消息的時候,還有些沒有反應過來,她愣愣的停頓了一會兒,隨即眉心就微微蹙起,擱下了手中的筆正色問道:“你說真的?”

“衛離帶過來的消息,應該也是錯不了。”秦長渙答道。

其實說起吟歡樓,沈焉知與其還真沒有多大交集,最多就是找尋孫婧的時候去過一次,隻是正因為她和孫婧的關係不一般,這才難免多了幾分擔心。

“也不知婧婧聽到這件事情的時候會怎麽想。”口中感歎了一聲,心中也是沒有好到哪裏去,沈焉知也沒有繼續作畫的心思,幹脆也就沒有再下筆。

“衛離說還有吟歡樓的人存活下來,但並沒有說是誰,左右這件事情還有待查明,現在能瞞就瞞吧。”

沈焉知點了點頭,心想著這件事情也隻能如此了。

其實細想起來,孫婧這些年也真能說上一句流年不利了,從孫家出事之後,就是失去了記憶到了吟歡樓,最後好不容易被她找到了,也遇見了蘇騫,這還沒過上幾天好日子呢,蘇騫就撒手人寰,留她一個人在塵世間。

如今她好不容易走出來,若讓她知曉吟歡樓又出了那樣大的變數,也不知她心中會怎麽想。

“我之前就不該找她說起吟歡樓。”沈焉知想著想著心中就有些懊悔,畢竟前些時候柳茹畫說起那些,她想也沒想的就去找了孫婧,現在看來事情多半也瞞不住。

“也無需太過自責,左右事情也不是你能夠決定的,咱們現在能做的也隻是將所有的事情都查明白,否則那些人在九泉之下也不安心。”秦長渙出言安慰了一句。

事到如今,瞞也是瞞不住了,倒不如把一切都給查清楚,也好過不明不白的就把事情告訴她。

“你就安心等著吧,若衛離說的那個人來了,我直接讓人來請你。”

和沈焉知承諾第一時間回來找她之後,秦長渙也就沒有繼續在國公府多待,要知道國公現在正哪兒都瞧著他不順眼,他雖不會因此就多幾分忌憚,可若是連累了沈焉知,她可不是一個輕易服軟的性子。

與其到時候讓兩人再拌嘴,倒不如他稍稍回避。

然而事實證明,若想找一個人的麻煩,不論這個人是否出現在自己的眼前,那都是能找到麻煩的,今日國公回來就問起了秦長渙是否過來,沈焉知沒有隱瞞的點了點頭,就得了國公一聲冷哼。

“前些日子過來至少還會與我打聲招呼,如今竟然連招呼都不打了,撿著我不在的時候過來,又趁著我回來之前離開,也不知抱著什麽樣的心思。”

沈焉知瞥了他一眼,“人家與你打招呼,你就沒給人家個好臉色看,還揚言說是下一次再過來,千萬別出現在你眼前惹得你心中不快。如今人家難得來一次,也如你話中說的那樣避開了你,你卻又覺得心中不高興了。果然年紀大了就是難伺候,堂堂國公大人也有服老的這一天。”

沈焉知這年歲不大,國公自然也不會年老到哪裏去,於是這話聽著他就十分不快,杯子往桌上一放就揚聲道:“長輩責罵那是抬舉,他本就是小我一輩,難不成我還不能說了?你是想讓所有人都跟你一樣,什麽規矩都不懂。”

被說沒有規矩也不是一兩次了,甚至可以說這句話她從小聽到大,情緒之上壓根提不起半點變化,沈焉知隻是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多大的人了,還鬧這個脾氣,趕明兒我就告訴他一聲,讓他下次過來的時候多等等,好讓你一次說個夠,也算是解了你的脾氣。”

國公聽她這麽說就氣不大一出來,當即還準備再說什麽,就被沈焉知搶了話,“千錯萬錯都是咱們小輩的錯,國公大人教訓也是應該的,何況他娶了你這寶貝女兒,說道他兩句他也該受著。這天色也不早了,你和也早些歇息,我就不在你們這兒打擾了。”

說著就趕緊離開,似乎是生怕他再說什麽。

“你瞧瞧她現在是什麽樣子,以前我說她的時候她還不敢反駁,如今卻敢拿話敷衍我了。”國公指著沈焉知匆匆離開的背影,咬牙切齒的對國公夫人說道。

在旁邊將一番對話看下來,國公夫人也是哭笑不得,此時麵對國公的脾氣,他也隻能笑著搖了搖頭,“以往你說她,她也隻是左耳進右耳出的,現在我倒覺得她能聽下去了。不過你對秦王也別太苛刻了,他與阿知到底是彼此真心,你在中間為難,難的就是你那寶貝閨女了。”

聽自家夫人也不站在自己這邊,國公心中就多了幾分怨念,不過他也知道國公夫人的意思,不情不願地住了嘴,卻沒說自己會不會按照她說的去做。

然而不管國公是怎麽想的,秦長渙和沈焉知的心思卻明顯不在討好他身上,因為沒過幾日衛離就帶著所謂吟歡樓的幸存者去了秦王府中。

因為答應了沈焉知的緣故,秦長渙見到人來就立刻讓人去國公府請了沈焉知,還讓衛離好一番打趣,說以前從來都沒有想過他會栽在一個女人的手裏。

對此秦長渙卻隻是一笑置之,最多添了一句“她做得”。

沈焉知來的快,進秦王府也跟進自己家門一樣,壓根就沒有讓人通傳的意思,不過秦王府的下人們也是會看臉色的,知道秦長渙和沈焉知如今關係甚好,也不會去攔著她,反而是由著她輕車熟路的走到了書房。

“人已經到了?在哪兒呢?”剛一進門,沈焉知就急匆匆的問了一句,深圳沒來得及和衛離這麽個客人打聲招呼。

秦長渙也沒在意,隻是朝外頭的人吩咐一聲,沒多久就見到一個人走了進來。

那人穿著再樸素不過的衣裳,可是身段削瘦,頗有一種弱柳扶風的美感,沈焉知隻看脖子以下,也能相信她曾經是吟歡樓的人,畢竟鞋子最重要的除了那張臉就是身段唱功了。

然而當她將視線往上移,麵對那張麵容之時,卻被驚的無意中倒退了一步。

那張臉似乎是經曆過燒傷,有一大半都不成樣子,映襯著還在原地的五官也有些突兀起來,沈焉知看著那褶皺的皮肉,一時之間也忘了言語。

而那人似乎也是知曉自己這麵相嚇人,用衣袖輕輕遮掩了一番,然後對沈焉知微微行禮,苦笑道:“不是有意嚇到郡主的,若郡主實在是看著害怕,妾身也能去屏風後頭。郡主且放心就是,你們問什麽,但凡我能答得出來的,都不會有半點藏私。”

吟歡樓在南城的地位雖然不低,可是說到底,戲子的身份在大央本來就是十分輕賤的,迎合別人的感受似乎已經成了她們的本能,所以在沈焉知擺出那一副明顯受驚的神色之後,她除了窘迫想到的第一件就是怕沈焉知會因自己這個樣子感到不舒服。

沈焉知也明白自己的反應有些太傷人了,暗自長長輸了一口氣,才故作輕鬆的說道:“就在這裏吧,我也就是突然嚇了一跳。”

走到了秦長渙身邊坐下,又讓女子也落座,沈焉知捧了一杯茶在手心,卻擺明了是將文化的事情交給了旁人。

“你是何人?”秦長渙先問了一句。

女子本是想要起身回話,沈焉知卻讓她直接坐著就行,她也隻能坐了下去,就那有些沙啞的嗓音回道:“妾身原本也是吟歡樓的,隻不過名氣不怎麽大,隻能跟在迎吟柳姐姐後頭。不過妾身是見過郡主的,就在那一次郡主過來找人的時候。妾身名為吟素。”

其實有關於吟素,沈焉知是聽孫婧說過的,這一整個吟歡樓中,對孫婧真正好的其實沒幾個,吟曲算是一個,至於吟素,孫婧卻說她是除了吟曲以外看的最清楚的人。

沈焉知也是因此對她有幾份印象,這事也不能說因為她的容貌實在是毀壞太多,自己如今已經看不出來了。

“那你說說,吟歡樓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這一次問話的是衛離。

“若郡主還有幾分印象的話,應當記得咱們吟歡樓裏頭還有一位姑娘叫吟柳,她因為害過沉歡……也就是孫姑娘的緣故,被咱們坊主罰了一番。坊主收到十分了得,但凡是得罪過他的,一向都沒有什麽好下場,吟柳姐便是其中一人,我當時害怕她被罰,就想著要救她一把,於是我就出去聯係車馬,想要送她出去。隻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我這麽一走之後,反而是逃過了那一死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