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再沒碰那身新衣裳。過了兩日,武伯伯又來,爹不在。祖母拿“錐子”把武伯伯紮跑了。不是真的錐子,我是說,她的話像錐子,“再別來找我兒子,別以為老身上了年紀,就看不出你的心思。”武伯伯走了,看上去像是要哭。
武伯伯不再來了,卻派人來請爹,爹躲在柴房裏不出來。祖母讓我說瞎話,“就說你爹進山去了,沒十天半月回不來。”不去是不去,可武伯伯家不時會有些兔子山雞小野豬從天上掉下來,落在青磚墁地的院子裏。
武伯伯不再差人來請。爹越來越不愛說話,整日在家悶著,有時也出門,但並不走遠。我站在蛤蟆腦袋上,能看見爹在半山的地裏忙活,忙完就在娘的墳前坐著發呆,天擦黑了才下來。“你莫不如進山去呢。”祖母說。爹“嗯”了聲,背上弓刀,提了酒壺,走了。
這回他殺了一隻豹子。還殺了個人。
爹在密鬆林裏貓了幾日,終於等到一隻豹子,一箭射去,正中眼窩。箭沒入腦子,豹子蹬了腿兒。爹扛上豹子下山,行至棋盤石,七八個獵戶迎麵朝他走來。為首的是趙驢兒。趙驢兒圍著爹轉了一圈,“姓田的,這豹子是我們打的。”
“分明是我方才在密鬆林射死的,箭還在眼窩裏呢。”
“不信是吧,”趙驢兒說,“你先把豹子撂下,看後腿,夾子印還在呢,這畜牲八成是把夾子活活咬下來了,瞧,爪子都斷了。”
爹撂下豹子端詳,趙驢兒沒說謊。“你說得對,這豹子先是踩了夾子,可……可後來確實是我射死的。你看這樣行不,豹子肉歸你們,我隻要皮。”
“姓田的,你倒不傻。”趙驢兒說,“索性撕破臉吧,兄弟們忍你很久了。仗著自己有兩下子,跟誰都不搭夥,每日凡人不理。像你這般吃獨食的,最是欠收拾。識相的,就把豹子撂下,不然……”眾獵戶也你一嘴我一嘴地幫腔。
“不然怎樣?”
“還能怎樣,宰了你——”趙驢兒舉叉往爹頂門上砸,驀地,卻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動不動了。叉尚在半空,明晃晃刀尖已抵在趙驢兒的咽喉上。
趙驢兒手一鬆,叉掉在地上。他慢慢放下胳膊,笑了。“田七郎,你豪橫是吧,壞規矩是吧,行,有種就宰了我。”說著,腳緩緩前蹭。其他人在一旁跟著起哄。爹退半步,趙驢兒近前半步,爹再退半步,趙驢兒再欺近半步,卻不想半截**在外的老樹根絆了他的腳,身子一撲——爹再想收刀已晚,刀尖已從趙驢兒後脖頸子透出。
爹進了大獄。有人給祖母報了信。她手一顫,針紮進指肚,冒出個血珠。
那幾日,祖母癡傻了一般,忘了給我弄吃的,她也忘了該吃飯。我就啃紅薯吃,遞給祖母,祖母像是瞎了,不看我,也不理我。我就爬上半山,坐在娘墳前,跟她說說話。我沒敢告訴她爹殺了人。
半個多月過去,爹終於回來了。人沒瘦,臉反倒比先前白了些。隻是人不怎麽精神,像片蔫樹葉。爹沉默了半日,祖母偶爾瞅他一眼,也不問。我也不敢問,隻是抱了抱爹。晚飯時,祖母撂下筷子,說,“自此之後,你這條命是武公子給的了,他於你有再造之恩,娘今後再橫攔豎擋的,便是壞了良心……”爹點點頭,並不答話,隻悶頭喝酒。這日之後,祖母每日跪在祖宗牌位前,早晚兩柱香。 “來,乖孫兒,你也磕個頭,求田家列祖列宗保佑你武伯伯安然無恙。”我磕了頭,卻想不明白祖母為什麽求我家的祖宗保佑武伯伯,不是該保佑爹嗎?不過幫武伯伯磕個頭也沒什麽。
後來聽說,爹出事沒多久,武伯伯就知道了,抓把銀票就奔了衙門。半路上撞見了爹。爹在前頭走,眾獵戶圍了個半圓,不遠不近地著。爹見了武伯伯,拱拱手,“有勞你接濟我老母幼兒。”說完繼續向前走。武伯伯沒應,在身後衝爹喊,“七郎,這官司著落在我身上,照顧家小是你自己的事。”
那些天,武伯伯瘋了似的使銀子,上到縣令,下到獄卒,都受了好處。除了見不著日頭,爹一點苦都沒受。三餐都是武伯伯從太白樓訂了差人送去的,湯水酒肉一樣不缺。縣令拿了重賂,又兼那苦主兒隻是個尋常獵戶,趙驢兒在鄉邑間又素有潑皮惡名,也就做了順水人情,判了個誤傷人命。苦主兒那邊隻有趙驢兒的瞎眼老爹,武伯伯給了三百兩燒埋銀子,又送了一副楠木棺材,不告了。臨放我爹出來那夜,武伯伯才去到牢裏。
沒人知道他們說了什麽。
歇了兩日,爹要去武伯伯家。“去吧,隻是休說謝字。”祖母囑咐爹。
到了武家,武伯伯高興萬分。溫言撫慰,把酒言歡,根本不提官司的事。爹也不提。
爹還是老樣子,沒什麽話,隻是有一樁變了,吃喝坐臥不再拘束,如在自家。武伯伯送他一應生活用度,爹也不推拒。自此爹、祖母和我,裏外一身新,家裏米麵油茶再也不缺。祖母和爹的話卻越來越少了。村裏本就沒什麽孩子跟我玩,我就每日裏上山去,跟娘說話。我把武伯伯給的小金龜給娘看了。娘死了,不算我說話不算話。
此後爹常去武家。有時吃酒吃得晚了,就睡在武伯伯府上。八月初五那天深夜,祖母突然坐起身,把我嚇醒了。我問祖母怎麽了,她隻是拄著炕,大口喘粗氣。半晌才又躺下,摟著我,拍我。她臉上潮乎乎的,似是冷汗。
就在那晚,爹和武伯伯同塌而眠,二更的梆子敲過了,倆人還睡不著,就聊天。正聊到快活處,爹像祖母一樣,猛然坐起,武伯伯也聽到了動靜,“何物在響?”爹說,“是我的刀。”此時掛在牆上的刀還在鳴響,刀身躍出鞘足有三寸,閃著冷月般的光,仿佛被人屈指彈過,兀自顫個不停。
“此刀是祖上從異國購來,聽我祖父說斬殺人頭以千計。死在我這口刀下的野獸也不少,拔出後血絲都沒一縷。到我手已使了三代,還是跟新磨出來般鋒利。此刀令有一樁奇處,凡遇奸佞毒惡之人,必自動出鞘,錚錚作響——孝廉公你府上定是出了歹人,這刀是要……”
“歹人?平日裏我管束甚嚴,近人雖說不是千挑萬選,卻也查了家世與平素所為——”
“沒有最好。”爹見那刀緩緩退回鞘內,寒光隱去,才又躺下。“不過七郎有句話要跟孝廉公說——”
“七郎請講。”
“這口刀不會無故自鳴,孝廉公你日後要多加小心,尤其要放著小人。”
“嗯,七郎我記下了。”
兩人越發睡不著,都一語不發。爹更是輾轉反側。
“禍福皆是定數,七郎你又何必如此掛心?”
“隻是擔心老娘,和我那幼子。”
“睡吧七郎,不會有什麽禍事的。”
“沒有最好。”爹說。
那晚睡在武伯伯房中的有三人,林兒和李應我是見過的,還有個武伯伯不久前買來的書僮,比我大不了幾歲。之後幾日,武伯伯每見那三人就多盯幾眼,“那童兒是個老實孩子,還粗通文墨,何況年紀尚幼,不可能是惡人。林兒打小就是武某私寵,與我有餘桃之情,他也知我待他好,侍奉我從無不周到之處。倒是那李應,平日裏最是倔強,人也粗魯,仗著伺候過先父,總跟我頂著幹,當初為七郎的娘子辦喪事,他就老大不樂意,倒像是花了他的銀子……”
過了一陣子武伯伯尋了個不是,把李應趕走了。
若是那天爹不攔著我,石頭我就丟出去了,那時我雖然年幼,準頭還是有的。假如砸中了林兒的腦袋,即便砸不死,砸傻了也行啊。村裏有個叫趙荒唐的,從前也是個獵戶,在山裏被落石砸了頭,從此就傻了,光著腚到處跑,咧著嘴傻笑,他可誰都害不了。林兒要是像了趙荒唐,後來就不會出那麽大的事。當然,我這個將軍也就當不上了。武伯伯說得對,“禍福都是定數”。
武伯伯的兒子叫武紳,是個秀才。他家娘子生得極美。那時節秋色正濃,花園裏的**開得濃妍,武娘子出來賞菊,林兒見色起意,趁武伯伯父子不在家,湊上去調戲,動手動腳,嘴裏自然也不幹淨,武娘子又驚又怒,死命掙脫,恰好武紳回來,堵個正著,卻被那林兒猛推了一把,逃了。武伯伯回來得知,暴跳如雷,派幾路人去抓林兒,皆空手而歸。武伯伯正無處泄憤,有人來報,說曾親眼見到林兒,進了賈二的宅子。“那好辦了。”武伯伯和賈二同年中舉,又有同窗之誼,於是修書一封,陳明林兒所行齷齪之事,囑書僮送去。不一會兒,書僮回來,“沒有回書?”那僮兒回稟,信收了,賈府的人讓他在門房等,過了會兒來人說讓他回,沒有回信。再問,就把書僮推出去,關了大門。武伯伯大怒,騎馬飛奔到賈二家,下馬砸門,無人應答。破口大罵,也沒人應聲。
“賈二家也是惹得的?孝廉公莫非不知他長兄在朝裏做官?回吧,忍一時之氣,再做打算吧。”有坊間老者勸。武伯伯無奈回家。爹正好來了,武伯伯一見爹,就說:
“七郎,全被你說中了。”
爹登時麵色慘白,武伯伯問他不答,留他不坐,徑自走了。
祖母讓我去拾些柴火。我知道,她是把我支走,不讓我聽她和爹說話。我爬上山,坐在娘墳前。我跟娘說,娘,我心裏撲騰撲騰跳,也不知怎麽了。娘不理我,我就自己嘮叨。天擦黑時我回來了,祖母見我空著手,就問:“柴火呢?”我說我沒揀柴火,“你又沒真讓我揀柴火。”
吃完晚飯,祖母讓我睡覺。我就睡了。可我睡不著,支棱著耳朵聽外屋的動靜。窸窸窣窣的,不知他倆在說什麽做什麽。後來我實在睜不開眼了。不知過了多久,我醒了,發現自己在爹懷裏。“爹——”爹說,“醒了?醒了就下來走吧,跟著你奶奶。”天已經蒙蒙亮了。我扭著腦袋看看四周,此時我們正走在山間小路上。一邊是嶙峋的山石,另一邊是雜亂的樹木和黑魆魆的山澗。四周靜得出奇,偶有一兩聲鳥鳴。
“去哪兒啊爹?”
“跟奶奶走就是了。”爹說。
“去哪兒啊奶奶?”
“去找你爺爺。”祖母說。爺爺?我有爺爺?我怎麽不記得我還有個爺爺。
山路拐了一大彎,聽到了水聲。再前行,對麵峭壁上,一道白亮的水練垂下。爹住了腳,蹲在地上,按住我肩膀,說,“照顧好奶奶。”爹的眼亮得像長庚星。“兒,日後不管遇到多大的事,也不可逞一時之氣,壞了自己的性命。活著,好好活著。”
“記下你爹的話了嗎?”祖母問。
“記下了,奶奶。”
“跪下,給你爹磕頭。”祖母說。“磕三個。”
抬起頭看爹,爹已不見了。祖母把我扯起來,繼續走。這一走就是二十多年。
爹我做到了,我見過的人一茬茬的死,可我還活著。
前幾日,我在城裏找到了武紳。武家搬了,不再是我幼時見過的深宅大院。我摸出那隻小金龜,放到武紳手上。“這是武伯伯多年前送我的,現在物歸原主。”又送他幾百兩銀票,武紳推了推,便收下了。他把我領到爹的墳前,告訴我,墳是武伯伯給爹修的,去年秋,武伯伯也故去了。臨終前囑咐武紳,不要把他埋進祖墳,“‘埋在你七叔邊上就是了。’家父說。”
“後來我父心有不甘,”武紳說,“就派人在賈二家附近埋伏,終於拿獲了那賊子林兒……”
武伯伯把林兒抽得滿地打滾,此人倒是有幾分硬骨頭,饒是皮糟肉爛,卻滿口穢語,罵個不休。武伯伯抽劍要宰了他,他叔父武恒恐出人命,就喝住武伯伯,命侄兒將林兒送官。萬沒想到,次日就傳來消息,林兒被無罪開釋,被賈二接了回去。武伯伯悲憤無處說,竟學了當街潑婦,站在賈二家門口大罵半日,家裏人好說歹說才把他拽回家。
“我父回來就大病一場,請來郎中救治,說是肝火,服幾劑平肝熄風的藥即可。還沒好利落,就有消息傳來,說是有獵戶在山裏撞見了林兒,卻已非整個的,被人碎割了,骨肉殘肢扔的到處都是。”
武伯伯先前還在埋怨爹,好心結交他一場,自己遭了難,這田七郎卻從此連照麵也不打一個,寒心。得知林兒已死,便與武紳說,“你七叔自那天起再沒露過麵,必是他手刃了那醃臢……”武伯伯大呼痛快,竟不藥而愈。“可是還沒高興多久,縣衙的班頭就來拿人了,不由分說,鎖了我父與叔祖,到得堂上,那縣令就吩咐惡役把我叔祖杖責四十板子,我父泣血哭訴,念在叔祖年邁,求那贓官杖責自己,可哪裏肯聽,杖數未滿一半,叔祖就被活活打死了。”
那贓官見武恒已死,也有些慌,便說一命抵一命,不再追究。武伯伯被當堂釋放,“‘來時叔侄兩人,回去時隻有父親,和叔祖的屍身……我父回來後嚎哭三日,撕心裂肺,整條街的人都聽得到。叔祖的喪事不能指望父親了,我得一力承擔,可是……”武紳力不從心,央告武伯伯昔日朋友,沒一個肯來。“‘父親從榻上支起身子,命我帶包銀子出城,等夜深了再去七叔家,見了七叔,勸他遠走高飛,莫要再管我家的事了。
“那日晚去尋七叔,推門,應聲即開,進屋一看,四壁空空****,已是舉家不見了。”
那時我與祖母正在路上。爹的決定是正確的,假如不走,我與祖母必被差役捉了去,也就沒有我的今天了。我今日跟你們所講,也都是從武紳與李應及街坊鄰裏等處聽來,拚湊起來,倒也把我父親的事知曉了大半——
武恒頭七那日,賈二正在縣衙裏與那狗官吃酒。內急,出來小解,剛出茅廁,迎麵撞見一黑影,刀光如電,賈二伸臂格擋,齊腕而斷。再一刀,人頭落地,一腔子血噴了會子,屍身才踣倒於地。殺人者正是我父。
爹入內去尋那狗官,卻被班頭衙役們纏住,一通廝殺後,爹劈翻十數人,自己也被搠翻在地,身上七八個血窟窿兀自在冒血。剩下的衙役大著膽子走近,爹已聲息全無。那幾個惡役便你一刀我一刀,在爹身上招呼,頭臉肚腹砍得稀爛。見死透了,班頭去拿爹手裏的刀,死命抽也抽不動,掰爹的手指,也掰不動,便又剁了幾刀出氣。
那狗官方才聽到殺伐聲,早避至內室,鑽到榻下,正在驚魂未定之時,差役來報,說田七郎已死。狗官前來驗看,彎下腰,伸指去探鼻息——爹驀地自血泊中躍起,劈手打掉官帽,薅了頭發,一刀就割了頭顱。
“事後聽某僥幸未死的差役說,七叔提著那贓官的頭,大笑三聲,手臂一揮,將那官的頭顱擲出院牆,才又轟然倒地……七叔快意恩仇,為我家報了仇,奈何我父子沒有七叔那般本事,逃也逃不了……”
代行職事的縣丞拿不著我與祖母,就把武伯伯下了大牢,逼武伯伯承認是他指使我爹殺人,好一並處斬,才可跟賈家有個交代。武伯伯不招,受了大刑,已是奄奄一息。“家父在黑牢中發了高燒,‘七郎——七郎——’的喊,徹夜不絕。次日,衙門裏來人傳我,責我帶上地契,到了大堂,隻見爹周身血汙,人隻剩下半口氣。縣令命我把地契呈交,由他轉給賈家,又榨了些金銀,才算是了了官司。後來聽說,頭放我父那夜,縣丞做了個夢,夢裏一衣衫襤褸渾身是血的大漢持刀站在他麵前,厲聲道:‘速速放了武承修,人是我殺的,與他人無涉。你這狗官冤我受他人指使,把我田七郎當成什麽人了!’”
是啊,你們把我爹當成什麽人了,他豈是尋常人指使的了的?
爹的屍身被扔到亂葬崗子。武伯伯怕野狗壞了爹的身子,派了武紳去,見野狗與烏鴉將爹的屍身圍了一圈,沒一個上去叼食啃咬,倒像是守衛一般。連續十餘日皆如此,屍身也不腐。“回去說與家父聽,他不忍七叔曝屍荒野,不顧杖傷未愈,紮掙著起身,許以重金請人去收斂了七叔的屍首,葬了。那官兒想是被嚇怕了,也沒再查問。”
那時我與祖母已到登州地麵。祖母討了半個餅子讓我吃,她扯住那施主的衣袖問:“今日是初幾?”那人甩脫祖母的手,“十月初七。叫花子也要記日子嗎?”祖母發了會子呆,半晌後跟我說:
“十月初七,孫兒,記住這日子。”前些日問武紳,才知那天正是爹赴死之日。
“將軍,小的有一事不明,初時,那武承修是如何得知令尊大名的呢?”
“一個夢。據武紳說,某日我那武伯伯夢見一巨人立於床頭,叱罵他是目不識珠玉的**之輩,朋友不少,卻都是狐朋狗友,還說義人隻有一個,卻偏偏不識。在夢裏,武伯伯戰戰兢兢問那義人是誰,巨人答:‘田七郎’。”
“將軍,令尊那把刀現在何處?”
“不知下落,該是當凶器證物封存在縣衙裏吧。”
此時月影疏斜,山中漸有涼意。看腳下,一地殘羹冷炙,酒也喝盡了。我吩咐左右拾掇東西,趁月色下山回宿處,倏然間耳畔錚然聲響,似是刀劍鳴於匣中。
我長嘯一聲,一躍而起,按劍喝道:
“你們這些不自量的夯貨,哪個起了歹心?!”
《聊齋誌異》·卷四·《田七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