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要說狂花樂隊乃至彭萊本人跟秋澤的過節,就要追溯到十幾年前剛出道時候。

那時候狂花樂隊剛火,也有了一些商演的邀約,為了抓緊任何一次出場的機會,彭萊隻能帶著還是個小嬰兒的白天四處奔走。

當然,嬰兒的吃喝拉撒也隻能就近解決。

於是在演出後台,就出現了三個朋克女樂手圍著小嬰兒換尿不濕的景象,彭萊手忙腳亂,許多還要潑涼水:“你到底行不行啊彭萊?”

彭萊很不服氣:“不然指望你啊?你家孩子比白天還大點兒呢,你手不還跟我一樣笨?”

許多推卸責任:“我家一直是大崔給孩子換尿不濕,我哪會這個呀?”

陳月未婚未育毫無壓力,頗感有趣逗著小白天:“小家夥兒還挺能拉的。”

好不容易換完了,她們剛收拾好東西準備走人,就聽見前麵走廊裏有一群人走來,記者提問的聲音遠遠傳來:“秋澤老師,作為國內舉足輕重的搖滾樂評人,請問您對狂花樂隊怎麽看?”

三人頓時停下,彭萊手裏攥著換下來的尿不濕,豎著耳朵往前一步一步地蹭,陳月著急地上前拉她,反被彭萊豎指製止:“噓。”

秋澤愛答不理地一邊走一邊回答:“哦,就是剛火起來沒幾天的那個女朋克樂隊吧?”

記者一聽這口氣是話題度啊,話筒恨不能杵到他鼻子上去:“是的,今天的演出也有她們。”

秋澤傲慢地點評:“雖然她們的作品我還沒聽過,但全世界有幾支女子樂隊能做成功的?我估計狂花也就是拿性別做做噱頭,一幫女孩兒,懂什麽搖滾,懂什麽朋克啊?”

他們一行人正好經過走廊,從彭萊她們的麵前走過的時候秋澤還在貶低:“自從搖滾這種音樂形式誕生以來,它和女性就天然——”

彭萊再也按捺不住,大聲問:“瞧不起女人是吧?”

所有人都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彭萊大步走來,秋澤納悶地問:“你誰呀?”

“狂花樂隊,彭萊。”

秋澤看著她驕傲的臉龐,又瞄了一眼彭萊手裏提著的尿不濕,再看看她身後守著孩子的陳月許多,嗤笑了一聲:“不是穿上件皮夾克就叫搖滾,老老實實回家帶孩子去吧。”

“放屁!”隨著彭萊這一聲,一個用過的尿不濕就滿滿地糊上了秋澤的大臉。

時光荏苒,現在彭萊和秋澤又麵對麵的站到了一起,背後是他那輛前窗已經變成蜘蛛紋的豪車被拖車緩緩地拖走。

似乎每次見麵都沒什麽好事。

彭萊擺弄著手機,然後把屏幕亮到秋澤麵前,訕笑著說:“賠你的擋風玻璃錢轉過去了,你看。”

秋澤氣得伸手扒拉開她,咬牙切齒地說:“彭萊,要不是選拔結果已經鎖定了,我現在是真想把你淘汰啊。”

說完,他招手攔了輛車就走。

彭萊和白天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出租車揚長而去,白天不敢相信地問:“咱倆的樂隊居然……都入圍了?”

彭萊一臉無辜地看著她:“啊,是吧?”

白天突然反應過來,拉起彭萊的手在原地蹦躂歡呼:“終於!都入圍了!三席咱們就占了倆!”

彭萊臉上綻放笑容,也跟著白天雀躍,看到白天終於呼哧帶喘才停下,拉著她的手認真地說:“姐們兒,我想了半天,正好今兒是個好日子,要不咱幹脆趁這興頭兒拜個把子?”

白天興奮得發昏的頭腦被這句話一下子就弄冷靜了,她連連擺手:“哎別別別,我覺著咱倆當閨蜜已經挺好, 就別再往前邁一步了。”

彭萊咂著嘴似有遺憾,白天急忙轉移話題催她:“趕緊的!報喜啊”

憂心忡忡的樂隊其他成員包括大崔還在原地等待,許多接了電話,表情很平靜:“好的……好,知道了,就這樣吧。”

其他人都關切地看著,陳月還問了一句:“沒事吧?”

“彭萊讓咱們準備一下決賽的曲子。”

陳月頓覺掃興:“海選都淘汰了還準備曲子,她這是琢磨著作什麽妖呢?”

許多這才露出笑容,歡快地宣布:“咱們樂隊入圍了!”

陳月一愣,大崔已經揮著拳頭站起來轉圈:“太棒了!我就知道能行!狂花最棒!”

興奮之下他一把抱住了身邊的許多,許多也渾然忘我地跟他抱在一起,隨即才發現,趕緊若無其事地分開。

陳月依然不敢相信:“評審連作品都沒聽完就給咱轟下去了,這樣也能入圍?”

許多掩飾尷尬地整理著衣服,聽到這裏不高興了:“嘖,你就那麽盼著咱們被淘汰?”

大崔跟著幫腔:“就是!狂花馬上要火了你還不高興?”

陳月驚訝地看著二人,一針見血地問:“你們倆還真入戲了?別忘了,咱就是哄著失憶的彭萊玩兒呢,這要是一路奔著奪冠去了,她什麽時候才能手術?”

許多和大崔都沉默了,這個問題還真是個好問題。

說是慶祝入圍,大家連去火鍋店的功夫都沒有,彭萊和白天立刻全心神地投入到決賽曲目中去,甚至晚飯也是一碗清湯麵解決問題。

彭萊做麵已經是駕輕就熟了,碗底放上醬油,點兩滴香油,熱麵湯一衝,銀絲麵撈起來窩在碗裏,還順手端給白天一份,兩人盤腿坐在客廳地板上,周圍曲譜散落了一地。

白天艱難地咽了一口:“怎麽說咱倆現在也是兩支超樂入選樂隊的隊長了,吃這個慘點兒吧? ”

彭萊挑起麵條吹著氣:“北漂以來要說我頓頓都吃這個有點兒誇張,但每天一頓肯定跑不了。”

白天看看碗裏清湯寡水的麵條,由衷地說:“你們這代……咱們這代搞樂隊可夠苦的。”

和她不同,彭萊大口大口吃得很香:“要不怎麽說呢,如果一輩子都打算搞樂隊,就要做好吃苦的準備。”

白天學著她的樣子,用筷子夾起麵條往嘴裏送著,勉強地吞咽,彭萊一邊吃一邊含糊不清地問:“還沒問過你老家哪兒的,聽口音離北京不遠吧?”

白天吃了一驚:“確實不遠……算河北交界吧。”

“那你父母支持你搞這個嗎?”

白天聳聳肩:“支持啊,他們自己就是搞音樂的。”

想起離家出走的自己,彭萊不無羨慕:“看來你跟父母關係不錯。”

白天猶豫了一下,看著無知無覺的彭萊,坦誠地說:“我跟我媽之前有點兒誤會,不太合得來,但是後來我逐漸發現了她身上居然有好多閃光點,而且那些閃光點是多數人的媽媽沒有的。”

她說得動情,彭萊聽得連麵條都忘記吃了,感歎地說:“將來我的孩子長大要是也能這麽評價我,我就知足了。”

她為了抑製情緒,急忙往嘴裏扒了兩口麵條,毫無預兆的,潮水一般的耳鳴侵襲而來,她不得不側著頭,捂住了耳朵,筷子啪嗒一聲掉到地板上。

白天擔心地看著她,彭萊暈乎乎地等待耳鳴過去才睜開眼睛,撿起筷子重新大口吃起麵條。

“我覺得……”白天試探地勸說,“你抽空兒還是應該去看看你的耳朵。”

彭萊灑脫地一笑:“還得準備下一輪比賽呢,犯不上花工夫去檢查這點小毛病。”

白天轉了下眼珠,找到新的說辭:“耳朵就算了,定期的產檢總該做的吧,這可是關係到你肚子裏的孩子。”

這似乎打動了彭萊,她認真地想了想:“我覺得你們樂隊加的電子音挺好的,本來琢磨自己怎麽弄,你能不能幫忙給我們加一點?弄完這個我就產檢去。”

白天欣然點頭:“沒問題!”

第六十章

答應了彭萊,白天電話給李彬彬說這事,李彬彬也一口答應,他好不容易和許多偷溜出來吃頓小飯館,忙著改善生活。

吃完上了車,李彬彬心滿意足地摸著肚子:“今天可算是換換口味兒了,天天在我爸那店裏吃,我都快吃吐了。”

許多穩穩地把著方向盤:“開始懷念過去頓頓不重樣的日子了吧?”

李彬彬搖搖頭:“讓我選的話,我寧願選擇現在這樣跟你和我爸生活在一起。”

許多意外地瞧了他一眼:“沒想到你適應性還挺強。”

李彬彬大膽地回答:“隨你呀,你之前對車那麽挑剔,現在不是也一樣能開我爸這破車了? ”

瞥了他一眼,許多一伸手,在李彬彬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給他順了順頭毛,自然至極。

李彬彬呆了一會兒才喃喃地說:“媽,你好像好些年沒這樣摸過我的頭了。”

“是嗎?”許多專心開車,城市的路燈在她兩邊形成璀璨的光鏈。

李彬彬用力點點頭:“我覺著自從你跟彭萊阿姨重新一起搞樂隊之後,你變得有點兒像我小時候印象中的那個媽了。”

“可惜啊。”許多喟歎了一聲,搖頭苦笑,“身材變不回過去那樣兒了。”

小飯館離火鍋店並不遠,很快就到了,許多開門讓兒子下車,叮囑:“比賽這段時間你就別在你爸這兒幫忙幹活兒了,安心搞你們的音樂,雖然媽暫時經濟不太寬裕,但我一定會讓一切都重新好起來。”

李彬彬點了點頭,然後發現許多坐在駕駛座上不動,驚訝地問:“媽,你不下車?”

“嗯,還有點事,你先回去睡覺吧。”

許多看著李彬彬走向火鍋店大門,掏出手機豎在支架上,一陣嫻熟地操作之後,APP發出提示音:“快車開始接單了,溫馨提示駕駛員朋友……”

她發動汽車,轉著方向盤重新匯入夜間城市的車流。

彭萊去醫院做‘產檢’的流程是大家跟羅俊事先商量好了的,直接用檢驗報告讓她清楚地認識到自己腦子裏有個腫瘤的事實。

她拿著報告,失魂落魄地坐在醫院走廊的椅子上,白天大崔陳月許多都圍著她,羅俊穿著白大褂也在其中。

彭萊抬起頭,怔怔地看著一圈兒關心的臉龐:“我就是來做個產檢……沒想到……”

眾人紛紛安慰,沒想到彭萊下一句就是:“你們這麽多人陪我來,是不是早就知道點什麽呀?”

眾人麵麵相覷,下一秒齊齊看向大崔,大崔急得汗都出來了:“你們看我幹嘛呀?”

然後又緊著安慰:“大家是關心你肚子裏的孩子,捎帶腳把耳朵的問題解決一下,哪承想能查出瘤子來呀!”

彭萊整個人都呆滯了,喃喃地問:“瘤子……就要手術了吧?做手術會不會對孩子有影響?”

白天被感動了,不由自主地輕輕抽了一口氣,其他人也露出不忍的神情,許多搶著說:“肯定不耽誤生孩子,有專業醫生在這兒,不信你問問他。”

羅俊接收到了大家的眼神暗示,出麵保證:“完全沒問題。”

得到了醫學權威的保證,彭萊放心了,緩緩地點了點頭,自言自語地說:“我現在隻是斷斷續續聽不見東西,手術之後可能就永遠聽不見了吧?音樂也做不了……還有現在的比賽……”

她歎了口氣,這口氣像是壓在了在場所有人的心頭。

羅俊按捺不住,坐在她身邊勸說:“但是不抓緊手術的話放任腦瘤增長,造成惡性顱內壓增高會危及生命。”

彭萊打斷他:“直說吧,這一兩個月之內我會不會死?”

“那倒不會。”羅俊保證。

彭萊神色緩和,甚至還笑了起來:“那就好……那就好……我還有一次登台的機會。”

她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一個人向出口走去,所有人從來沒看過彭萊這麽孱弱孤獨的樣子,一時間連追上去安慰都忘記了。

誰也沒有看到,背對大家的彭萊,唇角一勾,露出狡黠的微笑,渾然不是失憶又失意的沮喪模樣,反而帶著一絲計謀得逞的滿足。

這笑容也隻維持了一秒,她馬上就收斂了,轉頭可憐兮兮地看著大家:“我餓了,想吃點好的。”

彭萊一說吃好的,那大崔必須把火鍋店裏最好的菜都給端上來,陳月下菜,許多幫撈,她吃得頭都不抬,芝麻醬調的小料糊了一嘴。

看她吃得香,大家也就放心了,服務員跑來小聲對大崔說:“老板,蝦滑沒有了……”

大崔趕緊做手勢示意服務員跟他出去說,彭萊停下筷子,詫異地抬頭問:“大崔,人家怎麽管你叫老板呀?”

大崔敷衍:“這個館子的特色,趕著客人都叫老板。”

彭萊狀似迷糊地點了點頭,咂吧著嘴稱讚:“哦……這家火鍋的肉還真不錯!”

陳月看了一眼盤子,從牙縫裏說:“錯得了嗎?98一份呢。”

許多拿著漏勺幫忙撈肉:“喜歡就多吃點,今兒管夠。”

彭萊又吃了兩口,突然意識到隻有自己動筷子,不解地問:“哎?你們怎麽光看我,一口都不吃啊?”

大崔處理完事務走來,斬釘截鐵地說:“甭管我們,隻要你有胃口,我們比吃進自己肚子裏都高興。”

彭萊高興極了,也感動極了:“這輩子能交到你們這些好朋友,我就算死也值得了。”

陳月趕緊打斷她:“哎哎哎,可別說這種喪氣話,什麽死了活了的,你的腦瘤又不是惡性的, 抓緊比完賽去手術,頂多不就是聽不見嗎?”

白天幫著陳月整理空盤子,也接了一嘴:“就是,無論遇到什麽困難,都有我們陪你麵對,哪怕術後真出現癱瘓啊、植物人啊、弱智——”

許多突然哎了一聲:“誰踢我?”

意識到失言的白天趕緊住嘴,陳月訕訕地把腳收了回去。

彭萊聽進去了,臉上蒙了一層少有的哀愁,筷子都停了,期期艾艾地問:“一會兒你們能陪我去唱卡拉 OK 嗎?”

“大白天去K歌?”

彭萊點了點頭,難過地說:“我想抓住有限的時間,多享受享受有聲世界的精彩。”

許多見不得她這樣,馬上拍胸脯保證:“沒問題,吃完咱就去,我請客!”

去唱K的彭萊一掃鬱悶之氣,站在茶幾上聲嘶力竭地唱著歌,高興了甚至還開始蹦跳,大崔緊攔慢攔也沒攔住,急得直叫:“別跳啊!你還懷著孕呢!”

彭萊吼得興起,壓根沒聽見,許多皺眉拉了大崔一把,壓低聲音提醒:“我看你比我還入戲,她肚裏哪來的孩子?”

大崔這才反應過來,躺回沙發上抹了一把臉。

彭萊不罷休地回頭招呼大家:“來來來,大夥兒都嗨起來!”

她站到大電視跟前,起勁地揮舞著手臂,大家隻能從沙發上爬起來,懶洋洋地跟著拍手,敲搖鈴,勉強烘托氣氛。

唱到**,彭萊一把摟過白天的脖子:“姐們兒,我們一起唱!”

白天無奈地看著她遞到自己嘴邊的話筒,隻能跟唱。

唱到晚上,彭萊意猶未盡地出了KTV,又提議:“咱找地兒蹦迪去吧?”

疲倦的陳月一不小心說了句:“蹦迪?這都哪輩子的詞兒了?”

看著彭萊驚訝的神情,大崔急忙岔開:“蹦迪這麽有**的事兒咱還是改日吧,今兒你也夠累了。”

彭萊不死心,抄著兜在街上蹦躂:“那咱們找個摩天輪坐坐看看夜景總可以吧?”

她看著滿臉拒絕的大家,眨著眼睛:“你們不願意陪我?”

許多無奈地說:“不是我們不陪你,公園都下班了,上哪兒給你找摩天輪去啊?”

彭萊垮下了肩膀,一臉沮喪地說:“是啊……對不起,我給大家添麻煩了。”

白天見不得她這慘兮兮的樣子,一時激動站了出來:“哎呀,算了算了,既然咱都陪到這份兒上了,那就蹦迪去吧。”

她懇求的眼神掃過大家,陳月累得站都站不住了,還得附和:“得,蹦迪去!”

彭萊親熱地摟住白天:“走嘍!”

第六十一章

暢快地玩了一天,又到緊張準備正式比賽的時候了,彭萊主動約了安哲去飯館吃飯。

安哲看著彭萊一如從前的表情,有一點恍惚,試探地問:“你既然檢查出了腦瘤,為什麽還要堅持比賽?”

彭萊忙著倒自己帶來的飲料,頭都不抬地說:“你也是玩兒搖滾的,聽不見聲音對咱們來說和死了有什麽區別?用一場超級牛的演出告別舞台就相當於一場隆重的葬禮,你也不希望自己死的那天讓人用草席子隨便一卷就給埋了吧?”

安哲有點著急:“你說的這個理我懂,可是正賽第一輪就是 1V1 對決,淘汰率百分之五十, 你有把握能贏嗎?如果輸著告別舞台豈不是更不甘心?”

“我對贏有把握。”彭萊充滿信心地說,又對他眨了眨眼,“但對贏得精不精彩沒把握,所以我才約你出來,想讓你幫我個忙。”

安哲詫異地看著她,彭萊把一杯飲料遞給他,然後自己舉起了杯,微笑著邀請:

“想跟姐姐一起玩兒搖滾嗎?”

安哲被她爽朗炫目的笑容所蠱惑,想都沒想就舉起了杯子。

於是第二天,狂花樂隊排練的時候,白天怒氣勃發地衝了進來,看到安哲赫然在其中,她更生氣了,一巴掌拍在琴架上:“停停停!”

陳月第一個停了,然後大家陸陸續續都停了手,彭萊熱情地迎上來:“怎麽了白天?有什麽事嗎?”

白天抬手一指:“你怎麽又用了我的人?”

扭頭一看她指的是安哲,彭萊一臉驚訝地問:“什麽叫又?我們昨天才說好的。”

白天衝口而出:“那時候你——”

許多在彭萊背後對白天使了個眼色,白天不甘不願地收了聲,彭萊卻笑開了,走過來摟著白天肩膀:“姐們兒你別這麽小氣,樂隊之間互相串個樂手不是再正常不過嗎?”

這句話太熟悉,白天又炸窩了:“那你好歹也提前跟我打個招呼啊,今兒原定我們樂隊也排練,馬上就比賽了!”

彭萊愧疚地敲著自己的腦袋:“怨我,怨我!我這陣子腦子裏亂,就沒考慮那麽周全,對不起。”

許多插嘴:“可不是嘛白天,彭萊的情況你也曉得,何況她還是你……”

她生咽了下去,改口:“你姐們兒,對吧?”

白天看著彭萊一臉抱歉地看著自己,心軟地一揮手:“得得得,用就用吧。”

彭萊高興地回頭拍了一下許多的鼓:“現在問題解決了,咱接著排!”

正賽第一場,是一對一淘汰賽,自選對手,輸的直接淘汰。

如此殘酷的賽製讓李彬彬很悲觀:“別人不選咱們就不錯了,咱們還去選別人。”

白天很不悅:“彬彬你怎麽能這麽小看咱自己呢?咱們是這一季裏最年輕的樂隊, 但不代表是最弱的一支啊。”

安哲背著吉他包,淡淡地問:“那你能舉出一支比咱們弱的嗎?”

這下白天都不吭聲了,大崔大聲給他們打氣:“樂隊剛出道的第一場比賽,重要的不是輸贏,重要的是學經驗,你們都把心態放平和,把演好作品當目標就夠了,加油!”

大崔揮舞拳頭做了個鼓勁的手勢。

和白天樂隊一樣,狂花樂隊此刻也十分緊張,陳月和許多僵直地坐在休息室椅子上,彭萊則沒心沒肺地在室內踱步,一邊做著放鬆聲帶的練習方式。

許多活動了一下手腕:“彭萊,等會兒1V1 想好跟誰比了嗎?”

彭萊毫不在意:“我想那個幹嘛,反正不管跟誰比咱都會贏。”

陳月簡直不知道她的信心從哪裏來:“咱可整整十二年來就演過海選那一場,而且人家還沒讓咱演完,你今天就那麽有信心會贏?”

彭萊繼續踱步,得意地宣稱:“哎,就這麽有信心,到時候你倆瞧好兒吧。”

她走到陳月和許多麵前,伸出右手:“狂花,加油!”

三隻右手疊在一起,重重地往下按又猛地揮起:“狂花!加油!”

比賽現場氣氛熱烈,通過海選的各地區樂隊在賽場區就座,多少有點不安地等待著。

主持人宣布:“根據抽簽結果,狂花樂隊獲得了第一場 1V1 淘汰賽的對手選擇權,請問你們心儀的對手是誰?”

彭萊長腿一邁站了起來,沒有回答,溜達著在賽場區每支樂隊前巡視,攝像機緊緊跟隨著她,現場觀眾屏息以待。

她走到其中一支成熟穩健的樂隊跟前,剛停下,樂隊主唱就謙遜地笑著站了起來擺手告饒:“別呀萊姐,您別鬧,我們跟您壓根兒不是一個量級的。”

彭萊微微一笑,和善地拍了拍主唱的肩膀,繼續巡視。

她路過的每支樂隊都緊張了起來,又在她離開之後放鬆,陳月和許多注視著彭萊在場子裏兜圈。

主持人興奮地對著話筒解釋:“從在場樂隊的反應能夠看得出來,似乎沒有任何一支樂隊希望跟狂花這樣的老牌樂隊正麵交鋒。”

彭萊經過白天樂隊座位區的時候,白天壓根沒放在心上,微笑著對她揮揮手,然後朝向另一個方向琢磨自己的PK目標該怎麽選。

誰也沒想到,彭萊站住就不走了,撂下一句:“我選白天樂隊。”

整場嘩然,陳月不安地坐直了身體,白天這才反應過來,目瞪口呆地看著彭萊指著自己,她張開嘴巴,一時說不出話。

主持人插了一句:“請允許我提醒一下,你選擇的是一支剛剛成立幾個月的新樂隊。”

彭萊篤定地說:“我知道,就他們。”

第一場PK賽,觀眾的熱情還是很高的,雖然沒有出現他們想象中的王對王盛況,而是鼎鼎大名的狂花對白天——後麵那支樂隊聽都沒聽說過。

這不是手拿把掐的容易嗎?

何況根據拋硬幣的結果,還是狂花樂隊先選。

白天陰著臉和彭萊麵對麵的站在賽場中間,這時候她已經不奢望彭萊能把先演出的機會留給自己了。

果然,彭萊對著鏡頭表示:“我們先來。”

主持人興奮地讚揚:“果然有老牌樂隊的自信。”

老牌勁旅,首發演出,狂花樂隊已經把天時地利人和占了個便,就等著輕輕鬆鬆秒殺掉白天樂隊了。

彭萊也是這麽想的,她不去看白天憤怒失望的臉,回身向著自己的舞台走去。

突然!猝不及防之下耳鳴再次席卷而來,似潮水,似蟬鳴,最終細碎的嘈雜聲電流聲一瞬間全部消失。

彭萊的世界再度歸於一片死寂。

彭萊表情沒變,心裏已經陷入絕望,她不斷地重複著:“不會的,這場已經穩贏了,不會偏偏這時候出問題,不會……絕對不會……”

但是奇跡並沒有發生。

彭萊如常地挎好吉他,在監聽信箱前蹲下,伸出一隻手按住了低音喇叭,然後抬眼看著坐在鼓後的許多,慢動作地點了點頭。

許多覺察到了,和陳月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頓時覺得大事不妙。

但是演出已經開始了,她們站在舞台上,觀眾在歡呼,這時候容不得退縮……什麽情況都不可以。

於是許多調整了坐姿,以穩定的節拍一下一下用力踩著底鼓,給出鼓點作為彭萊能觸摸到的節奏信號,彭萊跟著節奏微微點頭,隨後起身,用狂野的姿勢一掃吉他,用激烈的前奏開始了表演。

觀眾們被華麗的和弦蠱惑了,隨著音樂的節奏蹦跳著,歡呼著,一張張臉上是興奮和狂熱,所有的目光都看著舞台中央的彭萊。

無聲的世界裏,彭萊不斷給自己鼓勁:“我聽不見也能把吉他彈好,唱歌也一定能行,彭萊,你能行。”

她露出自信囂張的神情,對著麥克風唱出了第一句。

第六十二章

比賽結束了。

沉寂的休息室裏,彭萊怒氣衝天地咆哮著:“這比賽不公平!絕對有黑幕!”

大崔和許多不吭聲。

陳月坐在椅子上歎了口氣:“其實你在台上的時候什麽都聽不見對吧?”

彭萊衝到陳月麵前,那樣子仿佛要吃人:“你管我聽不聽得見,我吉他彈得沒毛病,唱得也從來沒發揮這麽好,我會輸給白天那幫小屁孩兒?”

她話音剛落,門被推開了,白天走了進來,安哲和李彬彬跟在身後,三人臉上完全沒有晉級決賽的喜悅,白天抱著膀子冷冷地看著彭萊:“用力過猛,結果把如意算盤給打碎了,沒想到自己能跑調兒吧? ”

彭萊指著自己的鼻子:“我跑調兒?我大名鼎鼎的彭萊會跑調兒?”

許多對大崔使了個眼色,大崔猶豫過後掏出手機,打開演出視頻遞給彭萊。

手機視頻裏是彭萊的演出,聲音不但忽大忽小,而且還嚴重跑調,主持人和嘉賓全都傻了,觀眾起初還迎合地歡呼蹦跳,慢慢都停下來,張大嘴巴不可思議地看著台上**獻唱的彭萊。

彭萊看不下去了,把手機扔還給大崔,自己一個人生悶氣。

白天卻不放過她,險死還生讓她脊梁上到現在還冒冷汗,滿腔的怒火總要找個地方發泄:“柿子專挑最軟的捏,結果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幸虧蒼天有眼,讓你還沒等下台就遭了報應。”

彭萊氣憤地質問:“老天憑什麽報應我?比賽有規則說不能選新樂隊?”

“規則允許,但情分上不允許!”白天豁出去了,站在她麵前怒吼,“我掏心掏肺的關心著你,惦記你的腦瘤,結果你一麵借我的樂手,一麵憋著勁想淘汰我。”

彭萊絲毫不覺得自己有錯,更大聲地吼回去:“因為我必須保證百分之百贏,你輸了以後還有大把的機會,可是我這輩子的機會隻有一次,何況你們一個弱雞樂隊,就算我不挑你吃,別的樂隊也一樣會把你挑出來吃了,我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白天簡直歎為觀止:“怎麽不管多沒羞沒臊的話,都能讓你說得理直氣壯?”

彭萊不耐煩了,指著門:“走走走!你不是都贏了嗎?還有什麽可在這兒跟我嘰嘰歪歪的?”

白天氣笑了:“我就不該相信你,你失憶和不失憶怎麽都一個德性啊?”

彭萊走向她,直至兩人麵對麵,白天瞪著眼睛毫不畏懼,彭萊豁出去地撕破了真相:“我失憶個屁,我就這德性怎麽了?早知道是這麽個結果,我辛辛苦苦裝這個失憶幹嘛?”

除了陳月,所有人都驚呆了。

陳月慢慢起身,過去拉開了白天,擋在彭萊麵前:“演出前我就發現你是裝的。”

彭萊一怔,陳月緩緩地說:“我當時說漏嘴了,說十二年來咱們就演過海選那一場,你什麽反應都沒有。”

白天在陳月背後一臉難以置信,許多憋不住,衝上來問:“彭萊,你行啊,你居然騙我們大夥兒?!”

被揭穿了的彭萊豁出去了,破罐破摔地指著許多:“你之前開衛生巾公司裝大款,其實欠了一屁股債,你跟大夥兒說實話了嗎?”

許多氣得臉都漲紅了,彭萊一不做二不休,指向陳月:“你!流行歌手混不下去,跑大街上幹促銷活兒,還在我們麵前繼續裝歌星,你說實話了嗎?”

陳月一哽,彭萊的手指又指向白天:“還有你!假懷孕把我騙的跟王八蛋似的,我怎麽就不能假失憶騙騙你們了?”

所有人都被噎住了,白天悲憤地看著她一臉毫不羞愧的樣子:“彭萊……你真行。”

說完,她轉身大步流星走出了休息室,接著,剩下的人一個接一個地離開。

隻留下彭萊孤零零一個人,插著腰,義憤填膺地不平。

離開了比賽現場的大家,隨便找了個路邊攤擼串喝啤酒,算是對‘首發即淘汰’的默哀。

吃著吃著,許多不禁提了一嘴:“我覺著彭萊其實——”

陳月把釺子一放:“你還讓不讓大夥兒吃飯了?提她幹嘛?”

“又不是我不提,她這人就不存在了,”許多嘟囔著說,“別看大家都挺生氣的,咱還能真就為了這個跟她老死不相往來?她腦子裏還有個定時炸彈呢,說不定什麽時候就……”

陳月想說什麽又沒說,默默地端起杯子喝酒。

許多吹著夜風,看著馬路上疾馳而過的車流,感慨地說了一句:“而且話說回來,要不是她搞出裝失憶這種雷人的事兒,狂花還真不一定能湊在一起。”

陳月陰陽怪氣地說:“你這意思咱還得感謝她唄?”

許多端起杯子跟她的杯子碰了一下以示和解:“嘖,我就是陳述一下事實而已,我今天也快讓她給氣死了。”

大崔悶頭翻動烤串,深沉地說:“我認識彭萊二十多年,雖然她多混蛋的事兒都幹過,但我從來沒像今天這麽生氣過。”

“那我也沒看你在休息室直接跟她發脾氣。”

麵對陳月的搶白,大崔一臉滄桑:“我那是哀莫大於心死。”

陳月環顧了一下眾人,斬釘截鐵地說:“不管怎麽說吧,彭萊這事兒做得確實太過分,咱們今兒就達成攻守聯盟, 必須得臭著她幾天,要不然她永遠不知道反思,以為整個地球都圍著她轉呢。”

大家興致不高地點點頭,默默吃著烤串。

夜風吹來,許多一臉落寞地喝著酒,陳月沒好氣地問:“怎麽著,你不會是在心疼彭萊吧?”

許多苦笑了一聲:“我心疼她幹嘛?我現在心疼的是自己……”

她悵然地摸了摸裝鼓棒的包:“沒想到比賽就這麽結束了,感覺好像是做了場美夢忽然醒了似的。”

“美夢?”陳月嗤之以鼻,“彭萊不擇手段什麽都可以舍棄,你也能一樣?”

陳月突然站起來,脫下身上的朋克外套,直接甩在地上,然後端起啤酒杯一口氣喝幹,抹著唇邊流淌的酒液撂下一句:“不是人人都有資格一輩子活在搖滾的夢裏,夢醒之後,凡人的日子還得接著過。”

許多不吭聲,看著被霓虹點綴的城市夜空,璀璨輝煌,宛如夢境。

等天亮了,夢也就該醒了。

白天覺得她和彭萊已經沒法住在一個屋簷下了,但彭萊死賴著不走,於是搬走的隻能是她。

收拾東西的時候,彭萊就像一袋土豆一樣癱在沙發上冷眼旁觀,白天拎著行李出來經過客廳,她也無動於衷。

倒是白天忍不住了,停下來指責:“你怎麽還有臉回這兒住?”

彭萊雙手枕在腦後,看著天花板,輕輕地吹著口哨。

看見她這樣,白天氣不打一處來:“我不知道你現在是又聽不見了還是故意裝傻,以後我就和小媽一起住了, 我覺得你這種人就適合一個人孤獨終老。”

彭萊懶洋洋地開口了:“我一玩兒搖滾的,還怕孤獨?”

“搖滾?!”白天衝上來指著她,“你就一死不認錯的大騙子,可別侮辱搖滾了。”

彭萊翻身坐起,幽黑的眼睛瞪著白天:“認什麽錯?我怎麽侮辱搖滾了?搖滾首先得遵從自己的內心,不虛偽,不妥協,不默守陳規,既然我想在比賽上贏,我就不顧一切奔著我的目的去,隻有不搖滾的俗人才會在那種時候玩兒什麽虛情假意,裝什麽母慈女孝。”

白天覺得彭萊真的無可救藥,咬著牙搖著頭說:“成,你是真搖滾,希望你下輩子搖滾之前先做個人吧。”

她提起行李,哐地一聲重重地摔上門。

房間裏頓時安靜下來。

彭萊重新倒回沙發上,眼睛看著天花板,嘴裏不在乎地輕聲叨咕:“bye-bye!”

第六十三章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平淡如水,許多繼續開快車賺錢每天麵對形形色色不好說話的客戶,陳月繼續做商品展示歌手,隻是加了個在間奏中滿麵笑容舉著產品介紹推銷的環節,把促銷小姐的活兒也幹了,還能多拿一分錢。

白天也在繼續準備下一輪比賽,直到網上的輿論開始發酵。

也不知道哪位網友神通廣大,居然扒出了她和彭萊的母女關係,於是一切的不正常就變成了正常,陰謀論在這個社會是最容易推廣的,所有人都津津樂道:

“怪不得會主動選白天樂隊,當時我就奇怪,狂花這麽一個老牌樂隊。”

“嗬嗬,原來A隊長是B隊長的親媽呀,那可不唄。”

“彭萊那麽有經驗的搖滾歌手居然唱成那個樣子,原來是故意讓女兒的樂隊贏。”

“狂花樂隊自己把自己的臉往地裏踩,彭萊簡直是借自己樂隊當年的名氣硬要把女兒捧紅。”

“白天樂隊靠這種方式晉級真夠惡心的了。”

“這樣的黑幕也行?簡直侮辱搖滾精神,白天樂隊沒資格說自己是搖滾!”

類似的言論在大賽的留言區個論壇鋪天蓋地,沒想到超樂第一輪比賽就有這樣的勁爆話題,搖滾愛好者紛紛參與,謾罵和譏諷齊飛,總歸概括一句話:

白天樂隊贏了比賽,吃相太難看。

彭萊在家裏百無聊賴,反正也沒比賽了,幹脆租了個紅白機開始打遊戲,還沒快活幾天,白天就冷著臉找上門來了。

她進門之後鞋都沒脫直奔彭萊,彭萊先發製人,放下手柄指了指耳朵,聲音提到最大:“我現在勉強能聽見點兒,隨時都可能又聽不見,想說什麽抓緊。”

白天被她震得耳朵嗡嗡響,沒好氣地說:“你不用那麽大聲,是你聽不見,又不是我聽不見。”

像個耳背的老人一樣側著頭,彭萊聲音更大了:“啊!?”

白天無奈地放棄:“算了,隨便吧,板聾!”

她扯著嗓子力圖壓過彭萊的聲音:“你裝失憶騙人的事兒先放一邊,但是這件事你必須得替我消除影響。”

彭萊其實聽得一清二楚,但她心裏知道準沒好事,於是繼續裝傻,吼道:“消除什麽?”

白天幹脆放棄,掏出手機,把留言板上麵的言論展示給彭萊看,彭萊掃了一眼就把手機扔回去,繼續大聲喊:“這群人瞎想八想的我可管不了。”

白天嗓子發疼,還不得不提高音量:“你上網——說明一下!你有腦瘤導致的聽力障礙,所以才輸掉的比賽。”

她連說帶比劃了半天,彭萊才明白過來的樣子,立刻拒絕:“我不想賣慘,丟——不——起——那——人!”

白天驚呆了,也氣壞了:“你就為了麵子讓我背罵名是吧?我還怎麽參加下麵的比賽?合著無論你是輸是贏,裏外裏都得把我給搭上是吧?”

彭萊一臉無辜聲音放到最大:“什麽?”

窗外傳來鄰居的叫罵聲:“大白天的別鬼喊鬼叫!有點公德心行嗎?”

白天剛想說話被這一聲嚇岔了氣,捂著嗓子連連咳嗽,不得不四處找杯子喝水,彭萊還跟著催促:“還有什麽話就快說,我又開始耳鳴了,馬上就要聽不見! ”

她煞有介事地捂住耳朵,白天猛灌了幾口涼白開,回頭看到她這副無賴的樣子,憤恨地趴到彭萊耳邊大聲喊:“我恨你!”

彭萊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大聲回答:“謝謝啊!”

白天憤怒地摔門而去,彭萊盯著緊閉的房門看了幾秒鍾,緩緩回到客廳坐下。

好像一夜之間,彭萊的朋友都消失了,就像她犯病時候的無聲世界一樣,寂寞得可怕。

她打電話給白天,許多,陳月,大崔,沒有一個人人接,甚至還被拉黑了號碼。

彭萊就是再樂觀也知道,這次怕是犯了眾怒。

沒有辦法,她最終去醫院找了羅俊,羅俊坐在辦公桌後麵,麵容冷漠,一副公事公辦的腔調:“掛號了嗎?”

彭萊一屁股坐下:“大崔他們都不理我了,打電話也沒一個接的,你不至於也這樣吧?”

“我怎麽就不至於了?”羅俊反問,“其實你剛玩兒假失憶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腦瘤是會引起記憶減退,但你的戲太過,別忘了我是幹什麽的。為了維護你的麵子我一直沒拆穿你,沒想到我對你的縱容,讓你最後傷害了那麽多人。”

彭萊皺起眉頭興師問罪:“你還是不是我的鐵杆粉絲了?”

羅俊維持冷漠反問她:“因為我是你的粉絲,所以你做錯什麽我都不應該計較?因為白天是你女兒, 所以你怎麽犯錯都不用道歉?因為大崔他們是你朋友,所以你——”

彭萊急忙舉手打斷他,沒好氣地說:“行,知道你們心理醫生能嘚嘚,你不用挨個兒類比了,你想表達什麽我都明白。”

羅俊上下打量著她:“一句明白就完了?”

“找你來就為這事兒!”彭萊笑嘻嘻地說,“我最近耳聾發作的越來越頻繁,一個個逮你們這些人道歉不太現實,我想托你給我當個中間人,把大夥兒都約在一起,我一次性給他們集體來個道歉,能幫我這個忙嗎?”

羅俊審視著彭萊,彭萊表情誠懇,不像打什麽壞主意,但……也難說。

他最終還是決定相信彭萊一次:“可以。”

在羅俊的不懈努力下,花了不少心思時間,終於東奔西走地把相關人等都說服,挑了一個良辰吉日來到冠華小區 B 棟 2 單元 402 室,接受彭萊的鄭重道歉。

家裏收拾得幹幹淨淨,茶幾上甚至還放了招待客人的零食。

這讓所有人都提高了警惕,彭萊如此殷勤,隻怕道歉也不是真道歉。

陳月低聲嘀咕:“彭萊這人嘴硬著呢,所謂道歉,估計也說不出幾句有人樣兒的話。”

許多則不以為然:“嗨,姐妹一場,好歹給她個台階下吧”

白天抱著膀子坐在角落裏冷笑:“給台階兒?哼,反正我不能輕易放過她,1v1 比賽之後她那死不悔改的樣兒我現在還曆曆在目呢。”

彭萊正端著水果盤從廚房裏走出來,聽到就像沒聽到一樣,笑容滿麵地往茶幾上放,大崔下意識地欠身去幫忙,被陳月瞪了一眼之後又趕緊坐下,拿腔拿調地說:“行了彭萊你也別忙了,咱還是直奔主題吧,大夥兒還都有別的事兒呢。”

彭萊走到客廳中間,麵對大家規規矩矩站好,一言不發。

所有人瞅著她,也不接話。

彭萊的表情漸漸憂傷,沉默了一會兒,竟然抽泣著抹起了眼淚。

這下大家都傻眼了,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是維持冷臉還是就坡下驢,隻有陳月悄聲嘲諷:“喲喲喲,這還演上了……”

坐在她身邊的許多用胳膊肘搗了一下,陳月撇撇嘴,不再說話。

彭萊哽咽著訴說:“我裝失憶……其實最早是想逗你們玩兒,沒想到大夥兒能那麽認真, 你們一認真,我也就隻能繼續演下去了……之前我就想手術前能在超樂用一場精彩的演出告別舞台,後來我一看,假失憶正好還能捎帶手兒把我這夢給圓了,所以才有了後麵那一串兒的事兒,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說完,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如此動情的傾訴並沒有起到太大效果,大家還是不動聲色地看著。

彭萊抬眼看著大家,羞愧又真誠地說:“其實中間我有過幾次動搖,也想說真話,但假失憶之後有你們這麽多好朋友一起寵著我,我覺著自己不再是那個從小沒人疼沒人愛的彭萊了,和你們重新一起做樂隊更讓我好像回到了年輕時候,我真的舍不得失去這一切,我都巴不得自己是真失憶,能永遠活在這樣的日子裏,哪怕我就這樣死了都值了。”

她越說越傷心,眼淚滾滾而下,羅俊第一個坐不住,從茶幾上拿了一盒紙巾過去遞給彭萊。

彭萊粗魯地扯了一大把紙巾,響亮地擤著鼻子,甕聲甕氣地懺悔:“可惜後來我太看重超樂的比賽了,所以就豬油蒙了心,不但因為選對手傷害了白天,還惱羞成怒說了那麽多傷害大夥兒的話,我錯了,徹徹底底錯了…… ”

她再也說不下去了,捂著臉嚎啕大哭起來,一個勁兒說著‘對不起。’

剛才還冷若冰霜的眾人此刻都不禁動容,交換著眼神,唯獨白天翻了個白眼,屁股轉了個方向看著房間角落。

大崔打著圓場:“算了算了,聽你說的這麽掏心掏肺,我們原諒你了。”

許多無奈地跟著點頭:“行了,夠了。”

陳月故意用嫌棄的語氣指責:“那就別哭了,多嚇人,以為我們怎麽你了。”

彭萊連連說著:“謝謝,謝謝你們……你們真是好朋友……”

她胡亂抹了一把臉,期待地看著大家:“不過我還有最後一個請求。”

所有人腦子裏冒出同一個念頭:來了!

果然,彭萊展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這個……我想在手術前,最後最後最後一次……圓我那個……完美演出的夢想。”

陳月跳了起來:“做夢!”

許多也忍不住了:“你有沒有記性啊彭萊,還演!?”

大崔跟著勸:“再說你都已經被淘汰了。”

一時間大家吵成一片,彭萊擺著手解釋:“下一輪不是樂隊合作賽嗎?晉級樂隊可以隨便選嘉賓,包括被淘汰的樂隊, 白天的樂隊晉級了,也就是說……理論上……”

陳月平靜下來,緩緩點頭:“哦……我懂了,我說她怎麽火急火燎的主動找咱道歉呢。”

她直接拉起白天就走,許多也站了起來,嫌惡地瞪了彭萊一眼:“原來是為了這個?你可夠下本兒的。”

事到如今,大崔和羅俊也灰了心,無話可說,紛紛站起來往門口走去,彭萊攔了這個又攔那個,最後堵在門口,反手扒著門框死不鬆手,苦苦哀求:“主要是上一場 1v1 我不是嚴重跑調了嗎?這一次我不唱隻彈吉他,我隻想確保這最後的一場演出精彩完美,能成全我嗎?”

她越過前麵人的肩膀,殷切地看著最後麵的白天:“天兒,你說句話啊,這事你做主。”

陳月呸了一聲,不由分說上手扯她:“不用問小天兒,在我這你就過不去,休想!”

許多也搖頭:“彭萊,你真是沒底線到家了。”

大崔焦急地堵住了彭萊,扭頭叮囑:“小天兒你可別答應啊!”

白天挑著嘴角笑了,意味深長地說:“答應啊,為什麽不答應?”

所有人都愣了,唯獨彭萊狂喜地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