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大崔和搖滾的淵源,可以追溯到他和彭萊十五六歲的時候。
也就是上世紀九十年代,韓流盛行,連他們這個小城鎮的迪廳裏也充斥著HOT的勁歌熱舞,像他們這樣的小年輕不學幾招韓舞是不好意思出來混的。
大崔起初是HOT的忠實擁躉,曆次battle的時候都穿著仿製的山寨舞衣,有模有樣地還原張佑赫的經典舞步。
直到有一次,他當著好多人的麵失了手,在後空翻的時候狼狽地拍在了地上。
第二天,他就跟彭萊說,要退出舞壇。
彭萊還以為他因為一次失誤就灰心喪氣,沒想到大崔興奮地說:“我已經不愛HOT和他們的舞蹈了,我最近徹底愛上了別的東西。”
化著煙熏妝,穿著小皮衣做太妹打扮的彭萊好奇地問:“是什麽?”
大崔自信地甩了一下額頭的紅發,比出搖滾的手勢:“搖滾,Rock and Roll!”
一晃二十幾年過去了,大崔以一身永遠停留在90年代的搖滾裝束,證明了他對搖滾的愛矢誌不渝。
甚至出席前妻婚禮的時候,他還是這身打扮。
同樣一身朋克裝還背了個大背包的彭萊和大崔出現在許多婚禮現場的時候,和周圍西裝革履小禮服的其他賓客形成鮮明對比,不少人側目看來,竊竊私語。
而大崔根本無暇他顧,所有心思都放在勸說彭萊身上了:“我知道你這人一直活得挺搖滾,但不至於搖滾到跟女兒之間要弄死對方的程度吧?”
彭萊疲倦地說:“什麽弄死對方,是她單方麵想要弄死我,演出給我下藥,馬路邊推我進車道,公園推我下河,現在你還能見著活著的我容易嗎?”
難得一次,大崔沒向著她說話:“誰讓你跟小天兒提賣房了,人家能不炸嗎?”
彭萊奇怪地看著大崔:“要不是她給我下藥,咱倆現在早巡演去了!我現在這個樣子,還放著值幾百萬的房子不動留給她住,然後一人兒去美國接著幹苦力,我圖什麽呀?”
兩人停下來在門口的賓客登記冊上簽字,大崔掏出紅包遞過去,彭萊揣著兜往前走,大崔緊跟兩步,繼續勸說:“哪怕單純就想讓她同意賣房,也得先緩和你倆關係吧?否則你還能拿著刀逼她簽字?”
彭萊兩眼無神地看著草坪婚禮的氣派現場,不吭聲。
大崔拍拍她的肩膀:“聽我一回勸,放下你當媽的架子,主動跟她示好,發自內心的去為她做點兒什麽,不丟人。”
他們來到新娘化妝間,穿著華麗婚紗的許多不顧累贅的長拖尾,拽著裙子從椅子上站起來,熱情地擁抱了彭萊一下:“彭萊!謝謝你來參加我的婚禮!”
彭萊笑著拍拍她的後背:“沒帶紅包啊。”
許多放開她,毫不在意地說:“嗨,頭婚的時候你不給過了嘛,是吧,大崔?”
她仿佛才注意到大崔的裝束,板起臉挑剔:“這就是你之前說的盛裝出席?”
大崔拽開拉鏈,露出裏麵套疊的項鏈,扯了一條出來展示:“比平時多戴了一條項鏈,你沒看出來?”
衝大崔翻了個白眼,許多剛要說話,伴娘在門口哄笑:“新郎來了!”
穿著禮服顯得很帥氣的年輕新郎走了進來,許多拖著裙子迎了上去,兩人貼麵吻了兩下,新郎笑著問:“沒有打擾你們吧?”
許多拉著他興奮地說:“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當年一起玩樂隊時候的好姐妹彭萊。”
彭萊雙手揣兜笑了笑,新郎禮貌地點頭致意。
“這是我前夫,大崔。”
大崔反應熱烈多了,主動伸著手過去,撈起新郎的手緊緊地握著,一臉關心地說:“受苦了,兄弟,節哀。”
新郎莫名其妙,許多伸手過來狠命地拍開大崔的手,豎起眉毛:“找抽呢是吧?”
彭萊急忙開玩笑地插話:“喲,你不說,我還以為這帥哥不是新郎,是花童呢,夠嫩的啊。”
許多臉生紅暈,攬著新郎的胳膊幸福地說:“彭萊你可真逗,我老公歲數確實小了點兒,但我倆可是真愛,24K純金那麽真!”
大崔不屑地在背後嘀咕:“你哪次不是?”
眼看許多要瞪眼發火,彭萊急忙大聲打著圓場:“真愛至上,真愛至上,祝你倆百年好合,為所欲為。”
許多轉怒為喜,開心地再次緊緊抱住她:“謝謝!”
草坪上,李彬彬穿著一身西服,端著裝滿香檳的托盤在人群中無所事事地穿行,突然看到了熟人的身影,高興地走了過去:“陳月阿姨!”
坐在陳月對麵的女孩兒探頭看見他笑了起來:“李彬彬!”
看著穿著小禮服,化著妝簡直判若兩人的白天,李彬彬的心就像陽光下的香檳酒一樣,突突突地往上冒著細密的小泡泡,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
白天爽朗地拍了他一巴掌:“幹嘛呀,這麽看著我?”
“你今天……打扮得……”李彬彬結結巴巴地說,“挺特別。”
他眼神躲閃了起來,卻又舍不得不看麵前漂亮到耀眼的少女。
白天開心地笑了,摟住旁邊陳月的手臂,親昵地把頭靠在她肩上:“小媽給我租的禮服,我這樣挺女人的吧?”
陳月指著李彬彬的一身西裝也笑了:“一轉眼都長大嘍,你倆這身衣服還配上了,就跟今天是你倆的婚禮似的。”
李彬彬害羞地微微低頭,白天大大咧咧地問他:“你怎麽當起服務生來了?”
“我根本就不想來。”李彬彬訴苦,“我媽非逼著我來,也不想想我在她婚禮上身份多尷尬,端著酒到處走免得被她逮到,萬一要我當伴郎呢。”
陳月笑了,拿下巴指了指遠處。
彭萊和大崔這兩個和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搖滾中年正在找位置坐。
“你身份再尷尬,還能有你爸大崔尷尬?”
白天搖了搖陳月的胳膊:“行了小媽,別再給李彬彬添堵了。”
李彬彬朝她投來感激的目光,白天揮手:“你快去忙你的去吧,我和小媽是自己人,不用你招呼……哎,酒留下。”
陳月透過金色酒液看著場內的人群,目光落在彭萊和大崔身上的時候有些感慨:“當年的老朋友都來齊了,唯獨少了你爸。”
白天啜飲著香檳,不以為然地說:“您就別在這兒睹物思人了,忘了我爸當初是怎麽對你的了?小時候我還不懂,長大了才明白,他就是把彭萊曾經藐視他的那一套轉嫁到了你頭上。”
陳月愛憐地摸了一下她的頭發:“我也是這兩年才慢慢體會到他當時那種焦慮,你爸古典音樂世家,三歲就學鋼琴, 為了搖滾放棄高考投奔北京,沒想到隨著年齡增長,事業卻一路下坡……他也不容易。”
“那他也不應該對你冷暴力啊,天天就把自己關在工作室裏不理人,幸虧你及時跟他離了,我看他就應該跟彭萊過一輩子,倆人都別再另外禍害別人了。”
白天隔空厭惡地看著遠處的彭萊,口氣很衝:“彭萊在許多阿姨讚助的演出上丟了那麽大的人,婚禮怎麽還有臉來?”
笑了笑,陳月安撫地說:“不管怎麽說她畢竟是你親媽,你難道對她就一點感情都沒有了?”
白天聳聳肩:“也許十年前還有,但現在真是一點渣都不剩了。”
看著她強調地舉起手指打比喻,陳月故作傷心地說:“喲,既然親媽都這樣,那我這個小媽再過幾年豈不是——”
不等她說完,白天就撲上去摟著她的脖子撒嬌:“你把自己和她比較不是侮辱自己嗎?你和她在我心裏正好是兩個極端, 她我是一秒鍾都不想看到,跟你我是連一秒鍾都不想分開。”
陳月發自內心地笑了,反過來摟著白天搖晃:“有你這話小媽就知足了,沒白疼你。”
第十五章
這一幕被遠處的彭萊和大崔盡收眼底,彭萊皺著眉端著酒杯一飲而盡:“瞧見了嗎?她跟自己親媽像不共戴天的仇人,跟插足的後媽反倒處得跟親姐妹一樣。”
大崔豎起手指:“平心而論,我雖然也一直瞧不上這個陳月,但你走了之後,人家確實一心一意對白天好。”
彭萊輕蔑地笑了一聲:“好?怎麽個好法?”
“老白的脾氣你知道,成天泡在工作室裏,連小天兒的貝斯都是陳月教的。”
彭萊嫌棄地又幹了一杯酒:“難怪這孩子的貝斯彈得這麽爛。”
大崔瞅著她一邊喝酒一邊還不甘心地看向白天和陳月,樂了:“你這明擺著是吃她倆的醋了。”
像是聽到什麽世紀大笑話,彭萊誇張地笑了起來:“這醋有什麽好吃的?就算她倆好成了一個人,驗dna我也是親媽。”
她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大崔緊張地一把拉住她:“你幹什麽去?許多結婚,可千萬別在這兒惹麻煩。”
彭萊不耐煩地甩開他的手,胳膊一伸,撈起背包:“惹什麽麻煩?吃點東西我就撤了。”
大崔左顧右盼:“哎哎,典禮還沒開始呢。”
彭萊更不耐煩了:“許多知道我來過就行了,我可不想留在這裏看她倆起膩,辣眼睛!”
遠處的白天,雖然一直在跟陳月聊天,但目光下意識地總是追逐著彭萊的身影,看到她拎著背包走向自助餐桌。
彭萊停下來,在各種高級冷餐台上挑挑揀揀。
白天對陳月說了一聲,起身離開,借助賓客人流的遮掩,悄悄地接近彭萊。
許多生意做得春風得意,婚禮上的自助餐自然是最好的食材,此時典禮尚未開始,賓客們大多矜持地舉著酒杯聊天社交,各種刺身蛋糕整齊地排列著,沒有人動過。
彭萊漫不經心地遊**著,看見想吃的就直接抓起來扔進嘴裏。
她正嗦溜著手指頭上的奶油,看到廚子把一大方盤的清蒸鮑魚端了上來,正擺在她麵前。
鮑魚啊……彭萊記憶裏的某個角落,似乎有個片段在閃閃發光。
那時候她和白澤奇已經是冷戰了,整整一天,他在工作室,她在樂隊排練,小小的白天一個人窩在家裏看電視,等到她回來了,好奇地指著問:“媽媽,電視裏的人在吃什麽呀?”
自己正撕著方便麵出來泡熱水,隨口說:“鮑魚。”
白天似懂非懂,看著端到麵前的方便麵一臉抗拒:“又吃方便麵,我不要吃方便麵,我要吃鮑魚。”
她應該對女兒更好一點的,彭萊悵惘地想著。
可是彼時的她,哪裏有這麽好的耐性,排練了一天,又困又累,回家還有個小討債鬼張著嘴要吃要喝,白澤奇連個影子都不見。
她直接把方便麵墩在了白天麵前:“上哪兒給你弄鮑魚去。”
小白天也發了強,嚷著:“不嘛,我就要吃鮑魚!”
她怎麽說的?記不得了,總歸是發了脾氣。
彭萊捂住隱隱作痛的額頭,突如其來的耳鳴纏綿細密地繞著她,裏麵還有小白天隱隱約約的哭聲。
等耳鳴聲稍微減弱一點,彭萊放下了手,警惕地看看四周,把雙肩包背在了胸口,悄悄拉開拉鏈。
隱在人群裏的白天,把一切都看在眼裏。
等到彭萊終於收獲滿滿,把鼓鼓的雙肩包甩到背上準備開溜的時候,白天瞅準機會快步走過去,用力地在她背後拍了一巴掌。
“嘿!彭萊!”
彭萊嚇得一哆嗦,驚慌地回頭看見她更生氣了:“你可嚇死我了,幹嘛呀,沒大沒小的。”
白天關心地問:“這就走啦?”
心不在焉地點著頭,彭萊四下看看胡亂地說:“嗯嗯,先走一步,咱倆回家見吧。”
她跟白天擦肩而過,白天突然伸出手,緊緊地擁抱住了她,雙手伸到了彭萊身後,形成一個親密的姿勢。
這下彭萊僵住了,看著白天的臉近在咫尺,半晌才能發出聲音:“你,你幹什麽……”
她的聲音都有點哆嗦,白天維持著抱著她的姿勢,無比誠懇地說:“我反思了一下,最近我做的有些事好像挺過分的。”
彭萊手足無措,內心卻緩緩浮上一絲癢酥酥的感覺,白天最後狠狠抱了她一把才放手,坦然地後退一步:“你不接受就算了。”
“那個……”彭萊語無倫次地說,“我承認……我也有做得不對的地方……那什麽,就當咱倆扯平了!”
白天背著手,微笑著看她離開,彭萊經過她身邊停了一瞬間,拍了她肩膀一下,小聲說:“婚禮結束早點回家。”
她趕緊背著包往出口走,白天突如其來的親昵行為讓她簡直尷尬,但……是個好兆頭吧?
彭萊愉快地想著,迎麵卻被穿西裝的服務生禮貌地伸手攔住,她皺眉,忍著氣問:“幹嘛?”
“對不起女士,本場是高端自助婚宴,禁止打包外帶食物。”
語氣是禮貌的,含義卻是近乎侮辱,彭萊瞪著眼不高興地反駁:“誰外帶食物了?這麽多熟人看著……”
服務生做了個手勢,示意她回頭,彭萊一轉身,隨著她的動作,噗通一聲,一隻肥美碩大的鮑魚從背包拉鏈的縫隙處掉了出來。
這還不是全部,草坪上,一隻隻鮑魚猶如一條線索,從剛剛白天和她擁抱的位置一直延伸到她腳下。
彭萊順著這條線抬起眼,新郎新娘,全場來賓,都在呆呆地看著她。
今天羅俊下班又推遲了,一個沉浸在西遊記裏的患者,堅持認為他的慢性胃潰瘍是因為吃的草料不適應。
是的,他認為自己就是西遊記裏的白龍馬,一直纏著他要求盡快出院,免得耽誤取經大計。
羅俊經過護士站的時候,幾個下班的小護士在嘻嘻哈哈地看手機,還推薦給他:“羅醫生,這個搞笑視頻你看了沒?鮑魚指路哈哈哈哈!”
羅俊目不斜視地走入更衣室,略帶煩躁地脫掉工作服,打開儲物櫃換衣服。
他看著櫃門裏貼著的小幅海報,上麵的狂花彭萊肆意張揚,和今天網絡視頻裏滿麵羞惱的‘鮑魚大盜’簡直不能聯係到一起。
看了海報幾秒鍾,羅俊掏出手機找到備注為彭萊的號碼撥過去,耐心地聽著,那邊始終是冰冷的女聲“正在通話中”。
彭萊不會隨時隨地都在接電話,隻能有一個可能:他被拉黑了。
白天哼著歌兒一身輕鬆地回家,開門甩掉高跟鞋換拖鞋一氣嗬成,眼神都沒有向倒在沙發上喝酒的彭萊飄一下。
彭萊雙眼渙散,支著身子坐了起來,看著白天自顧自的動作,突然問:“為什麽讓我在許多的婚禮上當著那麽多人的麵出醜?”
就等著她這一句,白天轉過身,一臉挑釁:“你說呢?你在公園兒耍了我個臭夠,不但退學同意書沒簽,還招家裏來一堆中介,難道這事兒就完了?”
彭萊皺著眉頭,忍著氣問:“我能知道你急著退學為了什麽嗎?”
“專心搞樂隊啊。”白天理所當然地說,又嗤笑了一聲,“怎麽,終於想起來關心我了?行,明天跟我去學校簽字。”
彭萊用手指掐著突突跳痛的額頭,打斷她的話:“你死心吧,我不可能給你簽字的。”
“為什麽?!”
彭萊抬頭看著她,穿著漂亮的小禮服,但是神情一如既往的不羈叛逆,生氣勃勃。
她耐心地試圖跟白天講道理:“你要是退學去搞樂隊,不就走上我年輕時候的老路了嗎?我不同意。”
白天不解,繼而大怒:“老路怎麽了?你能走我就不能走?”
她態度不好,彭萊也提了嗓門:“搖滾圈有多亂你根本不知道!別以為你爸那個清高的半吊子接觸的就是真正的圈子了,我這種皮糙肉厚的扛過來都是一身傷,你好好一北京女孩兒,細皮嫩肉的玩什麽搖滾啊?進圈子還不讓人生吞了?”
白天斜著眼睛看她,冷冷地說:“少跟我在這兒裝媽了,你是看見今天我跟小媽在一起,刺心了吧?晚了!”
一時間,彭萊身心俱疲不想多說,揮了揮手:“總之我不簽,你就死了退學這條心。”
白天懶得跟她多說,走到自己臥室門口開門,按住門把手卻打不開。
她用力按了幾下,彭萊撐著頭在沙發上懶洋洋地說:“上次我堵鎖眼的強力膠還剩下幾隻,免得浪費嘛。”
白天二話不說,拎起小禮服的裙擺,粗魯地抬腿就踹了上去,一下,兩下,房門終於嘭地一聲被踹開了,壞掉的鎖破破爛爛地掛在房門上。
她回頭看了彭萊一眼,嗤笑:“你也就這點本事。”
第十六章
白天辛苦拉起來的樂隊排練第一天就遭遇了重創。
吉他手和鼓手打起來了。
安哲一見到李彬彬就衝上去一拳,李彬彬不甘示弱立刻反擊,兩人扭打之下架子鼓都被撞塌了,從牆壁滾到地板,白天拉了這個又拉那個,箍住安哲讓他起身,李彬彬趁機立刻還手。
白天厲聲嗬止:“李彬彬!”
安哲用力抖開背後的白天就要上前,白天見勢不妙硬是擠進了兩人之間,張開手臂護著李彬彬。
瞪著白天,安哲胸脯起伏著放狠話:“我不打女人,你給我讓開!”
李彬彬也在白天身後躍躍欲試:“天兒你讓開!我今天不能放過他!”
白天硬是用身體把李彬彬擠在牆角,怒氣衝天地責問:“你們倆幹嘛呀?我組個樂隊多不容易,幹嘛見麵就打?第一次排練啊!”
李彬彬在她身後叫屈:“是他一進門看見我就動了手。”
安哲指著兩人:“你要是早說樂隊裏還有他,我根本就不能來。”
白天提高嗓門壓倒兩人:“夠了!虧你們還是兩個大男人,上次 school 酒吧那點兒小事還沒完了?”
安哲二話不說,背起吉他摔門而去,白天急迫地喊了兩聲也沒回頭。
李彬彬全身鬆弛下來,靠著牆壁緩緩滑坐在地上,捂著臉上的青紫噝噝地吸氣。
白天沮喪地回頭也坐在地上,跟他麵對麵。
“彬彬,排練前你不是答應我不和他一般見識了嗎?”
李彬彬舔了一口牙齒上的鮮血,委屈地說:“但就算我再窩囊,也不能眼瞅著要挨打不還手吧?”
白天哭笑不得地給了他一拳:“你還窩囊?當我沒看見啊,今天確實是他先動的手,但是後麵挨打的也全是他。”
李彬彬不吭聲,白天勉強振作精神爬起來:“先把東西收拾一下。”
話音剛落,所有設備的指示燈一下子滅了,白天納悶地去檢查插座:“打架也能短路?”
經過檢查,並沒有短路,而是停電。
停電的原因是是有人拉了閘,還在電箱上加了一把大鎖,白天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誰幹的,彭萊一大早出門,原來是去買鎖去了!
白天熱血上頭,衝回家拿了把錘子,不管不顧地砸著電箱的門,被李彬彬一把拉住:“天兒,別砸了,留神把自己給電著。”
“就是彭萊幹的!我昨天說她隻有這點本事,她今天就使壞!”白天叉著腰,氣得說話都不利索了。
李彬彬小心翼翼地問:“彭萊阿姨為什麽要拉電閘啊?你們又吵架了?”
白天冷笑一聲:“阻止我搞樂隊,說是不想讓我走她年輕時候的老路。”
這就勾起了李彬彬的一肚子苦水:“我媽也是這樣!她說我這輩子要是敢搞樂隊,她就把我的頭給擰下來。”
白天遷怒地踹了牆一腳:“狂花這幫人怎麽都一個毛病,自己年輕時候過夠樂隊的癮了,扭過臉兒來就開始攔著咱們,世上有這麽不講理的嗎?”
她呼呼地喘著粗氣,看了李彬彬一眼,李彬彬立刻表忠心:“反正我肯定跟著你把樂隊幹到底,哪怕讓我媽把我頭擰下來也認。”
白天撿起錘子,在手裏掂量了兩下,咬牙切齒地說:“行,我更是得跟彭萊死磕了,我不但要走她的老路,還要把她的老路走個徹底, 活活氣死她。”
彭萊完全不知道白天已經單方麵宣戰了,她手裏拿著一瓶二鍋頭,跟大崔在火鍋店的後廚聊天。
“不管是賣房,還是阻止小天兒玩樂隊,都是個持久戰了。”她灌了一口酒,平靜地說。
大崔哭笑不得:“那你也不能什麽事都不幹就跟小天兒耗著啊,哦,除了喝酒沒落下。”
此時已經快到中午飯點,後廚一邊忙碌,備菜的小工扛著菜筐在他們身邊來來去去,彭萊讓了幾次,索性拉著大崔:“除了這些我還能幹什麽,兜裏這倆子兒花幹淨再說吧,你陪我喝點兒?”
大崔左看右看,推著她往後院走:“我這上著班呢,跟你喝什麽呀,這兒沒人,你在這慢慢喝,中午我且忙活呢。”
他安頓好彭萊,轉身要走,彭萊拉住他:“對了,我回來還沒見著彭褲子他們呢,你幫我把他叫來一起熱鬧熱鬧。”
大崔酸溜溜地說:“你想什麽呢?你知道人家上了綜藝之後現在檔期排的多滿嗎?你知道人家現在演一場多少錢嗎?”
彭萊一臉不屑:“嘁,誰也不是沒紅過,一場頂多十萬八萬撐死了。”
大崔惡狠狠地舉起手指比數:“褲子一場起步價六十萬!身上八個代言三季廣告,眼瞅著還要上雜誌封麵。”
彭萊趕緊狠狠灌了一口酒,把到嘴邊的驚呼壓下去。
“你想讓這種身價的人沒事兒就過來跟你喝酒,可能嗎?”大崔把她按坐在後院雜物旁邊的小塑料凳子上,“自己喝吧,啊。”
彭萊不服氣地舉起酒瓶:“最早時候褲子演一場兩百,我三百,耽誤我跟他們喝酒了嗎?”
大崔嘲笑:“那都什麽年代的事兒了,你醒醒酒看看日曆好不好?”
彭萊放下酒瓶,定定地看著大崔:“幹嘛呢大崔?笑話我?”
大崔恨鐵不成鋼地拍了她肩膀一下:“我是看不慣你成天活得像灘爛泥的樣子!想當年彭褲子跟你怎麽比啊?但現在你看看……”
外麵服務員大聲喊:“老板!海鮮送貨來了,你親自點一下。”
大崔揚聲答應:“來了來了!”
看著大崔忙碌的身影,彭萊若有所思地繼續往嘴裏灌酒。
夜幕降臨,萬家燈火。
隻有冠華小區 B 棟 2 單元 402 室裏一片漆黑。
白天舉著蠟燭從屋內出來,側耳聽著門外的動靜,彭萊在門口好像跟什麽人打電話,她努力地聽,隻能聽出是英文。
彭萊掛斷電話,掏鑰匙開門,白天迅速地舉著蠟燭飛奔回衛生間。
頃刻之間,室內一片光明。
彭萊把電箱的鑰匙揣進兜裏,誇張地張開手臂迎接頂燈傾瀉而下的明亮燈光,然後一個瀟灑轉身走回自己臥室,下意識要關門的時候,卻摸了空。
“我門呢!?”
白天推開衛生間的門,舉著蠟燭走了出來,一臉平靜,彭萊一看就知道是她幹的好事:“夠狠的啊小天兒,你把我門弄哪兒去了?”
“甭找了,”白天慢條斯理地故意氣她,“你那門我送給路口炸油條的當劈柴燒了,人家送我的油條也已經吃了,還真別說,倍兒脆!”
彭萊氣急地指著她:“你等我上完廁所找你算賬!”
白天徐徐吹出一口氣熄滅了蠟燭,悠然自得地走回自己臥室。
彭萊坐在馬桶上一臉怒氣,從美國打來的電話就像催命符,一直提示她還有個重要事情沒完成,但現在白天的態度又是油鹽不進令人惱火。
這年頭生女兒是來討債的吧!
又不能放著她不管,白天根本不知道走歪路的下場有多可怕。
她起身衝水的時候眼睛一瞥,看到垃圾桶裏的衛生紙,裏麵半隱半露著一根驗孕棒。
彭萊瞬間忘記了一切,跪下來玩命地扒拉著垃圾桶,那根驗孕棒的結果清晰地顯示在她麵前:兩道杠。
這已經不是走歪路了,這是在懸崖邊上了啊!
第十七章
臥室裏,白天拿著手機給安哲不停地發著微信,但沒有任何回複。
聽到腳步聲,她急忙把手機撂下,拿起貝斯裝作在練習。
彭萊推門進來,麵無表情地把驗孕棒扔到她麵前。
白天嫌棄地看著她:“你這人怎麽哪兒都翻呢,不嫌髒啊你? ”
“解釋,這是怎麽回事?”
彭萊嚴厲地瞪著白天,白天卻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這不明擺著嗎,我懷孕了呀,好像你這輩子從來沒懷過似的。”
意料之中的回答,彭萊卻像是當麵挨了一拳似的,她定定神,連珠炮地問:“孩子爸爸是誰?已婚未婚?多大歲數?”
白天昂著頭一臉倔強:“管得著嗎?你美國那邊還有事吧?趕緊回去。”
來不及思索白天知道了什麽,彭萊所有心思都在這根小小的驗孕棒上了,她氣急地說:“是我生的你,怎麽管不著?”
白天一拍巴掌,頓悟地說:“你不說我差點忘了,你二十剛出頭的時候才生了我,那我豈不是要破你的記錄了?”
彭萊差點要破口大罵,還是壓著性子細致地問:“知不知道自己懷了多久?”
絲毫不領情的白天翻了個白眼:“那誰知道去?”
彭萊的心不自覺地揪緊了,是啊,本該教女兒怎麽用衛生巾怎麽買文胸怎麽處理兩性關係的她自己,在白天的青春期裏缺失了。
這是她的錯,無法彌補的。
“那你上一次來月經是什麽時候?”她追問。
白天抱著貝斯佯裝認真地想了想:“那我可真記不得了,要不我查查日曆,應該在上麵記錄著呢。”
彭萊二話不說,轉身出門去客廳看日曆,白天做出要跟她一起的樣子,等彭萊出門之後,她退後一步,迅速把門關上反鎖,聽著彭萊在外麵焦急地拍門喊叫,白天得意一笑:“現在知道有門的好處了吧?”
她不顧彭萊越來越猛烈的叫喊聲,開開心心爬回**繼續給安哲發微信:“我明天去找你,當麵說。”
彭萊失眠了,她抱著木吉他,慢慢回想著一個問題。
白天,是怎麽到這世界上來的?
往事曆曆在目,懷孕這件事在他們的生活裏並不溫馨幸福,甚至還充斥著吵鬧,在狹小的出租屋裏,白澤奇焦急的臉在麵前晃動。
“懷孕這事兒你到底準備怎麽處理?”
“既然懷了就生唄。”
“咱倆現在還在這樹村兒租房住呢,能掙錢的演出一個月就那麽幾場,養活自己都費勁,拿什麽養孩子?”
“甭說這些沒用的,你之前讓我把孩子做掉,所以這個孩子我生定了。”
“別的事兒我可以陪你瘋,但是孩子這事兒堅決不行。”
彭萊恍惚地想著,自己最後是怎麽說的?
“還堅決不行?你圖省錢買山寨**,現在出了意外就該我遭罪是嗎?”
白澤奇也被氣壞了,口不擇言地說了一句讓彭萊記憶深刻的話:“你連紋身都不用麻藥,做個流產能遭多大罪?”
也許,兩人婚姻的裂痕就是這時候開始的。
她當時怒吼著把白澤奇趕出去,讓他滾,放出豪言壯語:“沒了你,大不了孩子我自己養!”
她失信了,對白澤奇,更是對白天。
白天丟下這枚重磅炸彈把彭萊轟懵之後,就跑去安哲樓下蹲守,這是一棟很有曆史感的塔樓,年歲估計比白天和安哲加起來還大,樓下狹窄的道路被雜物塞得滿滿的。
她最後給安哲發了一條微信:“我就在你家樓下,從今天開始就在這兒死等了,有本事你就為了躲我一輩子不回來。”
足足地等了一天,一直等到黃昏,白天靠著單元門都睡著了,安哲才騎著送餐電瓶車回來。
他用一隻腳支著車,沉默地看著白天。
白天渾然不知,睡得正香,臉頰貼在鐵欄杆上擠出可笑的形狀。
安哲實在沒辦法,抬腿想踹,這又是女孩子,隻能提高聲音:“嘿!醒醒!”
白天緩緩睜開眼睛,看見他的時候發自內心地笑了,打著哈欠慢吞吞地從地上站起來:“喲,終於良心發現了?”
“發現個屁,我回來給車換電瓶!”
白天活動著睡麻的身體,好奇地看著安哲拆電瓶,安哲不耐煩地問:“你是怎麽找到這兒的?”
“打聽唄,你在圈兒裏那麽有名。”白天回身拍著車上的送餐箱,好奇地問,“你不職業樂手嗎,怎麽還送起餐了?業餘愛好?”
安哲不理她,利落地把電瓶裝好。
白天追在他後麵,故意氣他:“原來我花這麽高的時薪,是雇了一個送餐員給我當吉他手,可有點虧啊。”
安哲還是不理她,上了車就要走,白天敏捷地跳上了後座,安哲皺著眉看她:“你幹什麽?我還得工作呢。”
白天表情認真起來,豎起手指:“李彬彬已經跟我保證,絕對不跟你發生任何衝突了。”
安哲冷笑了一聲:“我都不跟你們一起玩兒了,用得著他保證?下去!”
抱著送餐包死不撒手的白天半勸半哄地說:“我和李彬彬還不到十九,你都二十四了,大人不記小人過,乖啊,回到樂隊的懷抱吧,我們敞開大門歡迎你。”
安哲想都沒想就地拒絕:“少說那沒用的,下車!”
“我不!”
安哲懶得跟她糾纏,硬邦邦地說:“你願意喝風就坐著吧。”
他抬腿上車,用力擠了擠,故意把白天擠得貼他和送餐包之間,白天毫不在意,甚至還有點興奮:“走咯!”
安哲咬牙發動了送餐車。
大崔被彭萊叫出來擼串,第一批串剛上來,就被‘小天兒懷孕了’這個消息給震得六神無主,等到彭萊接著說“孩子是安哲的”時候,他驚得簽子上的肉都掉了下來。
“不能吧!”大崔聲音有點哆嗦,“上禮拜小天兒還托我打聽安哲的蹤跡呢,他們不是剛認識沒幾天嗎?”
這句話聽到彭萊的耳朵裏,劇情自動補充完畢,她更加煩悶地喝著酒:“那就對上了,肯定是兩人先上車後補票,小天兒為什麽到處打聽他?就是逮他負責呢。”
大崔還是不敢相信:“你弄清楚了沒有,這可不能瞎說的。”
“還要怎麽清楚啊!”彭萊瞪眼嚷嚷著,“白天在我麵前親口說安哲是她男朋友,還挎他胳膊上!”
大崔不敢吭聲了,彭萊越想越氣,猛灌了幾口酒:“音樂做得不怎麽樣,早戀早孕全都學會了……對了,那個安哲,多大歲數?”
“二十四五吧?”大崔不確定地說。
彭萊歎氣:“白天還不到十九,屁都不懂,明擺著是讓那個王八蛋給騙了呀,還指望他負責,這種人買套的錢都沒有,惹完事就跑。”
大崔不得不提醒她:“先別說他了,彭萊你想沒想過,以小天兒的性格,這孩子她萬一想留下怎麽辦? ”
這點彭萊倒無所謂:“想留下她就自己養唄。”
大崔小心翼翼地試探:“但她萬一自己要是養不了?”
他直直看著彭萊的眼光有點古怪,彭萊半晌才反應過來,慌忙搖頭:“你別這麽看著我,我肯定幫不了她!我養活自己都費勁呢。”
大崔無奈放棄,還是嘮叨著:“孩子的事可是人生大事,你得提前跟小天兒說好了……”
他嘮叨到一半,彭萊突然站了起來,眯著眼睛打量著街對麵的快餐店,有個騎手把車停下了,小跑著進去取餐,有個女孩子坐在電瓶車後座上,背對著他們。
“你看那女孩,像不像白天?”
大崔趕緊扭頭,一眼就認了出來:“不是像,根本就是。”
與此同時,安哲取完餐,匆忙跑出來,和兩人正好對臉。
大崔震驚不已:“這不是安哲嗎?他倆真搞一起去了?”
彭萊順手在旁邊抄起個啤酒瓶子就邁步向街對麵走去,高喊:“白天!”
白天抬頭一看,扯著安哲就上車:“快開車!”
安哲跨上車,不解地回頭看:“那不是大崔嗎?有什麽好跑的?”
白天焦急地伸手去替他發動:“叫你快跑就快跑!那個女的是我媽!”
安哲看彭萊氣勢洶洶拎著酒瓶子往這邊跑,也嚇了一跳:“真是你媽?”
白天急得聲音都變了:“快開車啊!”
就在彭萊的手即將拽到送餐包的一瞬間,安哲終於成功發動了電瓶車,嗖地一聲躥了出去。
彭萊氣急敗壞地追了幾步,眼看電瓶車的尾燈化成紅點遠去,狠狠地把酒瓶子摔碎在地上,暴怒地說:“看見了嗎?這貨一見我撒丫子就跑,他要是能對白天負責都見了鬼了!”
第十八章
開電瓶車跑出去七條街,安哲才回過味來,把車停下,沒好氣地問白天:“現在能跟我說說為什麽要跑了嗎?”
白天含糊地說:“我跟彭萊鬧了點兒矛盾,怕連累你。”
安哲並不相信:“我一個你花錢雇來的樂手,你家裏鬧什麽矛盾能連累到我頭上?”
“這個吧……”白天轉動著眼珠子,吞吞吐吐地解釋,“矛盾這種東西……分很多種,有些呢……不連累人,有些呢…… ”
安哲實在不耐煩,舉起手打斷她:“得了得了,我也沒興趣管你倆什麽矛盾了,總之你的樂隊我是退定了,從明天起就當不認識,,下車。”
白天賴在車上不動,伸出一隻手攤到他麵前:“退出可以,你總得把沒扣完的預支勞務費還我吧”
“我要是有錢還你,還用得著送外賣嗎?”安哲看她耍賴,有點生氣了,但突然醒悟過來:“壞菜了!我的外賣!”
他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打開一看:“完了完了完了,顧客投訴了,還因為超時取消了訂單,現在這份外賣成我的了。”
一想到這下今天基本算白幹,安哲鬱悶得簡直想踹點什麽,下車轉了一圈,他看著還坐在電瓶車上的白天,氣不打一處來:“都怪你,光顧騎車拉著你跑了,把送餐的事兒全忘了,你趕緊給我下車走人,我不想再見到你!”
白天抱著膀子,滿不在乎:“大不了不幹了。”
這下安哲真罵街了:“你懂個屁啊!”
白天從車上下來,站在他麵前,仰頭認真地說:“我當然懂,你這麽優秀的吉他手,送餐本來就很可惜,而且當外賣員發生交通事故的幾率還很高,萬一你的手因為這份工作斷了,你之前為了吉他付出的一切都白費,到時候你不會後悔嗎?”
安哲被她說得沉默了,筆直地站著,臉色很不好看。
白天打開送餐包,拿出兩份盒飯,遞了一盒給安哲,爽快地說:“咱倆都沒吃晚飯呢,既然這份外賣必須得有人賠,那就我請客了。”
她一屁股坐在馬路邊,打開飯盒香甜地吃著。
安哲終於也在她身邊坐下,沉默地掰開筷子大口大口咀嚼,兩人肩並肩在路燈下吃著遲來的晚餐。
搞定了安哲,白天知道這時候要是回家,迎接她的肯定是彭萊的狂轟亂炸。
她當然不至於怕,但是退一步反而能掌握主動權的道理還是明白的。
於是她溜溜達達跑去找李彬彬,兩人鑽在書房裏密謀大計,還像小時候一樣,放著沙發不去坐,坐在寫字台上,這樣可以麵對房門,防止家長的突然襲擊。
李彬彬聽到她的計劃之後大吃一驚:“為什麽要假懷孕?”
“這是計劃的一環!”白天強調,壓低聲音跟他解釋,“彭萊不是很早就懷了我嗎?假懷孕是我走她老路的重要組成部分,氣她的同時我還要讓她愧疚,讓她看看這麽多年不在我身邊是個什麽後果,就是要讓她後悔,非常後悔!”
李彬彬猶豫著問:“那你……到底是想讓她在你身邊還是不想?”
白天愉快地晃**著雙腳:“當然是不想!但我想讓她在我身邊的時候她不在,不想的時候她倒回來了,那就不能讓她白回來,必須給她好好上一課。”
她臉上神采飛揚,李彬彬也高興起來,拍著胸脯說:“反正不管是假懷孕還是組樂隊,你想幹什麽我都支持你。”
“夠哥們兒!”白天豪爽地錘了他一下,從寫字台上跳下來,隨手拿起一本雅思書翻了翻,看到後麵幾乎是全新的,“你最近每天雅思補習班都翹課,然後到大崔那兒去學鼓?”
李彬彬也跳下來,巴巴兒地跟著她:“對呀,反正我已經決定不留學了,組樂隊的話學鼓比學英語有用,就是不知道我爸教得到底行不行,我要是有錢交架子鼓學費,也不至於讓他教我。”
白天歎了口氣,遺憾地說:“錢的方麵我算徹底幫不上忙了,現在我是自身難保,我爸留下的錢花完了, 我得盡快找個地方打工,否則飯都要吃不上了。”
兩人正在說話,門突然被推開了,許多端著水果盤笑吟吟地走了進來:“小朋友們,玩得開心嗎?”
李彬彬驚跳了一下,埋怨:“媽,您進來之前就不能先敲下門嗎? ”
許多作勢曲起手指要彈他:“這是我自己家,敲什麽門。白天又不是外人。”
她把果盤放到寫字台上,親熱地拉著白天:“白天,你可有日子沒來阿姨家住了,今兒這麽晚就別走了,一會兒我讓他們把客房收拾一下,夜宵想吃什麽跟阿姨說。”
白天想裝的時候也是能裝的很乖巧的,她甜甜的笑著答應:“好嘞,謝謝阿姨。”
她的手機突然響了,許多走到門口回頭問:“這麽晚了,誰找你呀?”
白天盯著屏幕上備注為‘極品人渣’的號碼,隨手點了拒接,愉快地笑了起來:“詐騙電話,不用管。”
彭萊在家裏坐了一夜,白天也沒回來。
夜深人靜的時候,總是容易回憶往事,她喝著酒,不是滋味地想著白天剛出生的時候,那麽小,軟軟的,嫩得她碰都不敢碰,生怕自己粗手大腳的做不好。
母女倆在出租屋裏,大眼瞪小眼了半天,彭萊給自己做了好久的心理準備,才大著膽子走近搖籃,對著那個咿呀做聲的小人兒結結巴巴地說:“呃……Hi,你好……我叫彭萊。怎麽說呢……呃……我是你媽。”
她自己都聽不下去,抓著頭發在原地兜圈,最後鼓起勇氣又靠了過去:“我是玩兒搖滾的,沒上過什麽學,我和你爸一直挺窮的,估計以後也給不了你什麽……”
然後,白天就哭了起來,彭萊手忙腳亂地哄著:“哎別哭別哭,至少有一點我能跟你保證,無論發生什麽狀況,我一定會挺身而出保護你……”
她是這麽保證的,但她沒有做到……
窗外的天空一點點亮了起來,彭萊閉上眼,仰頭把瓶底最後一點白酒倒入嘴裏,扶著牆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她走進廚房,木著臉抽出了菜刀。
第十九章
正如白天所說,要打聽到安哲的行蹤還是很容易的,大崔隻問了幾個人就得知今天上午他在某個吉他班教課。
他第一時間通知了彭萊,又不放心地叮囑:“你可別胡來啊。”
彭萊懷裏揣著菜刀不能坐地鐵,一邊騎著共享單車往目的地趕一邊給他回短信:“放心,我不鬧事,白天昨兒晚上一宿沒回,我就是來問問他怎麽回事。”
她搖搖晃晃地騎車到了培訓學校,看著大樓,冷笑一聲,抬腳就闖了進去。
這個時間學生大多不在,兩邊的教室空空****,正好方便了彭萊,她麵無表情地在走廊裏穿行,終於看到了吉他班的標識。
往裏看,教室裏整齊地擺著椅子和譜架,中間留著一條道路,道路的盡頭安哲麵對著講台,正埋頭在打開的吉他箱裏整理東西。
彭萊大步走來,路上順手抄起一把折疊椅拖行前進,椅腳在地板上發出刺耳的聲音,安哲聞聲回頭,驚愕地看著彭萊殺氣騰騰地走來:“你幹什麽?”
二話不說,彭萊掄起折疊椅就狠狠把安哲給拍到了地上。
安哲暈頭轉向地在地上掙紮,彭萊長腿一邁,毫不忌諱地直接跨坐在他胸口,從衣服裏抽出菜刀抵住了安哲的喉嚨。
“你小子睡我閨女是吧?白天人呢? !”
安哲目瞪口呆,雪亮刀光逼在喉頭,但比菜刀更耀眼的是彭萊近在咫尺的,極具壓迫性的臉龐。
誤會並沒有這麽容易解除,安哲再三解釋,彭萊還是將信將疑,兩人麵對麵坐在空**的教室裏,安哲揉著腦袋上被打出的包嘀咕:“我最近是水逆還是怎麽著了,老挨打。”
“別跑題。”彭萊雖然讓他起來了,但是臉色依然不好看,“我再最後跟你確定一次,讓白天懷孕的真不是你?”
安哲急了:“我跟她攏共見過幾麵啊!?不信我這就打電話把白天叫來,當麵對質!”
他說著就掏手機,被彭萊伸手按住,安哲看著彭萊骨節清晰的手,上麵布滿吉他手特有的硬繭,他很熟悉。
她還真的是吉他手啊,安哲暗暗想著。
彭萊皺眉想著,果斷地說:“不用了,我信你,但你也要答應我別打草驚蛇,在白天那兒你就當今天從沒見過我,這事兒我還得繼續查。”
安哲點點頭:“你放心,我絕不讓任何人知道。”
彭萊笑了笑,也覺得自己剛才的舉動過於魯莽,心血**,伸手在安哲的頭上摸了摸。
安哲被嚇了一跳,彭萊和藹可親地表示關心:“疼不疼?”
“不……不疼。”安哲緊張地回答。
彭萊鬆了口氣:“得,那我就走了。”
說走就走,安哲看著她瀟灑離去的背影,不知怎麽,頭上被觸摸的地方似乎還有別樣的感覺,他自己伸手上去摸了摸,疼得噝了一聲。
今天是超級大樂隊第二季十進五的四分之一決賽,白天早就回到家做忠實觀眾,她抱著貝斯一一審視出場的隊伍,在心裏評估著對手的能力,最後自信地決定:下一季我組的樂隊一定能進決賽!
節目快結束的時候,彭萊才回來。
白天根本不理她,目光聚焦在電視節目上,彭萊連鞋都不換,直接走進客廳,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歪頭看著白天。
“你昨晚上去哪兒了?”
白天連眼神都吝嗇給她一秒:“你猜我會告訴你嗎?”
彭萊試探地問:“男朋友家?”
嗤笑了一聲,白天終於扭頭看她,滿臉譏諷:“別套話了,我不會讓你知道孩子爸爸是誰的,你也甭想勸我去做流產。”
“不管孩子爸爸是誰,我都不帶勸你那個的。”彭萊耐心地說,“懷都懷了肯定是要生啊,做流產多傷身體。”
這倒是白天沒想到的,她詫異地看著彭萊。
彭萊頭一次跟女兒這麽祥和地坐在一起,她掏心掏肺地說:“另外我告訴你,就算讓你懷孕那傻叉說不要,你也甭聽他的,我當年要是聽了你爸的現在還能有你嗎?男人無非就是個懷孕的媒介,孩子在你肚子裏那就是你的,你說了算。”
白天回過神來,急忙做出叛逆的模樣:“你建議我要的話,那我還偏不要了呢。”
就知道小丫頭逆反起來沒道理可講,彭萊頭又疼了,還是竭力勸說:“人命關天的大事兒可別拿來跟我較勁,想想拿什麽養孩子是真格兒的。”
白天搖頭晃腦地說:“這我倒不擔心,你們當時沒房子也生了我了,就算我帶不過來,還有孩子姥姥呢。”
彭萊下意識地一擺手:“哎,別指望我,我可幫不上忙。”
故意地做出驚訝的表情,白天上下打量她:“想的美!你是誰姥姥啊,我說的孩子姥姥是我小媽陳月。”
彭萊愣住了。
白天得意洋洋地看著彭萊的表情,覺得自己總算贏回了一局。
萬萬沒想到,彭萊愣過之後,臉色慢慢好了起來,竟然還露出快活的笑容,一拍大腿:“對呀!我怎麽把這倒黴蛋給忘了,有人替你養孩子當然是好事兒了,行,就找她!”
白天故意氣她:“可不嘛,就算你想養也得有那個能力啊,我小媽可是歌星。”
“她要真是歌星就不會一把年紀還去選秀回爐了,”彭萊很不屑地說“我才是貨真價實的搖滾歌星,懂嗎?”
白天目的沒達到,也懶得跟她多說,抱起貝斯回了房間,陰陽怪氣地丟下一句話:“十幾年前你確實是。”
彭萊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裏的主持人一臉紅光地宣布獲勝樂隊,嫌棄地說:“這就是白天要參加的什麽超級大樂隊?搖滾還辦選秀,跌份兒。”
第二十章
其實,最早的時候,狂花也有機會去參加電視選秀。
那時候她們女子朋克樂隊組建了一段時間,沒打出名氣來,依舊在酒吧地下半死不活地混著,白澤奇想到選秀正熱,是盡快擴大知名度的好辦法,鼓動她們三個去參加。
被彭萊斷然否決了。
當時陳月是同意的,許多左右搖擺,最後還是跟著彭萊投了反對票。
白澤奇試圖勸說彭萊,彭萊卻說:“試過一次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輸贏臉上都不光彩。”
當時白澤奇發火了:“上個選秀節目怎麽在你眼裏就這麽丟人?”
彭萊隻說了一句:“哪有搞搖滾的摻和這玩意兒的。”
她立場堅定,白澤奇拿‘上過電視以後出場費不一樣’來勸說她都沒成功。
彭萊反過來問他:“咱們搞搖滾的目的是什麽?如果單純為了賺錢幹脆現在就散夥,你回家繼承家業,許多去做她的生意,我找份工作也混得下去……還扯這個淡幹嗎?”
說這話的時候大家是在排練室,她們馬上就要交不起房租的那個月。
白澤奇苦口婆心地勸她:“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關係到整個樂隊的發展。”
彭萊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樂隊一共我們仨樂手,剛才舉手投票我們二比一,所以最後決定不參加選秀。”
現在想起來,這大約也是他們婚姻的又一道傷痕吧。
因為白澤奇忍著氣問:“我這個製作人不算狂花的人嗎?”
“算啊,當然算。”彭萊環顧室內,“當然算,但是在二比二平的情況下就隻能看我們仨了。”
陳月站在角落裏沒吭聲,彭萊聳聳肩:“陳月剛才舉了手我也不怪她,以後她要是想以個人身份參加選秀,我不攔著。”
在白澤奇的支持下,陳月最終還是去參加選秀了,彭萊陰鬱地想著。
她在美國撞得頭破血流四處碰壁的時候,在電視上看到2010年非凡女聲的決賽直播,陳月是第三名。
電視上看熟人,總有些陌生,陳月畫著精致的妝容,穿著長裙,女人味十足地捧著獎杯,滿麵春風地接受采訪:“首先,我要感謝我的老公,音樂製作人白澤奇……還要感謝我們可愛的女兒,白天……”
彭萊為此賠了房東一個電視機,
因為她看到這裏沒忍住把酒瓶子摔了過去。
陳月演出業務繁忙,各地飛來飛去經常不在北京,這次回來參加許多的婚禮,抓緊時間跟白天出來逛街,好像要彌補這段時間的別離,大手筆地拖她去試當季新衣。
白天看了一眼價簽:“太貴了吧?”
陳月爽快地摘下衣服塞到白天手裏,推著她往試衣間走:“甭考慮價格,小媽賺錢為了誰呀?”
白天摟著她胳膊撒嬌:“小媽,您從小就疼我,我特別想早點兒自食其力賺錢報答您。”
這下把陳月逗笑了,她親昵地捏了捏白天的臉蛋:“我可不圖你報答,隻要你能把學上好,將來有一份穩定的工作,再嫁一個經濟條件好的男人,我這輩子就算沒白培養你。”
白天猶豫著試探:“其實……如果能把樂隊做出名,也一樣可以生活得很好。”
陳月笑得更厲害了,把她推入試衣間:“真是孩子話,哪有你想的這麽容易,你一個在校學生,課餘時間隨便玩玩樂隊就能出名賺錢,你讓世界上那些全身心投入還出不了頭的樂隊情何以堪?”
隔著簾子,裏麵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陳月催問:“好看嗎?出來我看看效果。”
白天抱著衣服壓根沒換,在試衣間裏不停地握拳給自己打氣,終於艱難地吐出一句:“所以,我決定退學了。”
簾子外的陳月一愣:“你說什麽?”
白天一閉眼,超大聲地宣布:“我說我已經退學了!”
逛街不歡而散,陳月陰著臉走得很快,白天不得不在後麵小跑著追趕,她喘著氣上前拉住陳月央求:“小媽你怎麽丟下我自己走了?好好聽我解釋行嗎?”
陳月板著臉,掰開她的手:“我不想聽解釋,我隻看結果,你沒有任何理由不把大學念完,如果玩兒樂隊能有出息, 我後來還有必要參加選秀當流行歌手嗎?”
她說完又要走,白天再度攔在麵前:“不同人做同一件事的結果是不一樣的,也許我做樂隊就會做成呢?”
陳月停下來看著她:“好,我也承認我不行,那就不說我,說彭萊,她到美國的目的是幹什麽?搞樂隊,結果你看她混成了什麽樣子,在好朋友的婚禮上偷鮑魚!你也想將來結局像她這樣嗎?”
一聽到彭萊的名字,白天就刺蝟一樣豎起了全身的戒備:“彭萊沒成功是因為她有人格缺陷,她那種脾氣,把周圍的人都得罪光了,全都是她的敵人。”
陳月一針見血地說:“但誰也不能否認彭萊是個天才,你的貝斯是我教的,我太知道你不適合吃這碗飯了。”
白天受傷地瞪大眼睛:“小媽,怎麽連你都……”
“別叫我小媽。”陳月斷然決絕,“除非你答應我絕對不會退學。”
白天糾結起來,陳月故意問:“是我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小媽不配管你的事?”
“不,不是。”白天趕緊否認,“可是……”
“沒有可是,這事在我這裏沒有任何商量餘地。”陳月緊盯著她,“你答應我,絕對不退學,否則就是我不配。”
最疼愛自己的陳月一反常態咄咄逼人,白天不能不妥協,她深吸一口氣,勉強地說:“好吧,我答應你。”
陳月仍然不放過,追問:“答應我什麽?”
白天有氣無力地重複:“絕對不退學。”
她小心翼翼地抬頭看看陳月的臉色。
陳月繃緊的臉和緩了下來,點點頭:“那我就等著看你的實際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