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狂花樂隊在最當紅的時候,拍過一輯宣傳片,致敬披頭士《艾比路》專輯的公路風格,效果好到出奇,作為她們專訪那期雜誌的附贈海報被瘋搶一空。

如今大崔住所牆上中心位置貼著的,就是這一張。

當然,除了這張最著名的海報之外,周圍還密密麻麻地貼著其他的狂花樂隊周邊,各種海報,專輯封麵,甚至還有早期演出的宣傳單。

無一例外,上麵的彭萊狂傲肆意,長發飛揚,和現在這個一臉疲憊的彭萊不同。

大崔環顧自己北漂多年的小窩,低聲說:“給狂花當經紀人的那幾年,是我大崔這輩子最高光的時刻,我不是為自己驕傲,我是為我能有一個像你這麽有才華的哥們兒驕傲,我夭折的搖滾夢,讓你徹徹底底給實現了。”

坐在他對麵的彭萊打了個哈欠,低下頭無聊地彈手指頭。

大崔指著海報上的彭萊痛心疾首:“我北漂以來搬過無數次家,但是自打有了狂花樂隊,每次搬家我都帶著狂花的這些海報掛牆上,為什麽?因為我舍不得,舍不得曾經的狂花樂隊,舍不得曾經的那個彭萊。”

不耐煩地打斷他,彭萊懶洋洋地說:“好了,我知道了,你直接說少喝酒就行了,拐這麽大一彎,咱倆之間還用打感情牌?你罵我一頓得了。”

大崔急了:“這不光是酒的問題,是個態度問題!你喝多了排練來不了就打電話說一聲,別讓樂手等著你啊,安哲是免費的也就算了,那倆坐那兒一上午什麽都沒幹就掙了你的錢,你錢是大風刮來的?”

彭萊嘖了一聲,突然岔開話題:“等我的人裏是不是還有我一粉絲?”

“虧你還能想得起他來!”大崔哼了一聲,“要不怎麽說喝酒誤事呢,人家興衝衝地抬了箱飲料來看你排練,你把他晾那兒了像話嗎?哦,還有上次也是,你暈倒了是人家開車把你拉到醫院的,大半夜的忙前忙後,你醒了立馬就出院,招呼都不打一個……”

“等等!”彭萊忽然想起來了,“鬧了半天,那粉絲就是跟你一起送我去醫院的神經病大夫啊?”

大崔差點被她繞進去,趕緊插回正題:“你先別往別處扯,我剛才說的一大堆話你到底聽沒聽進去啊?”

彭萊是打定主意要把自己發病的事隱瞞到底的,這時候打著哈哈說:“聽進去了,你看,我今天就沒喝酒嘛,你現在就把那倆樂手都約上。”

她拍拍褲子站起來:“我打電話叫安哲,咱們說排練就排練!”

彭萊的排練是臨時起意,安哲去了她那邊,白天這邊的排練自然就放了空。

客廳裏,李彬彬在架子鼓後麵略顯笨拙地按譜練習著節奏,抬起眼睛看了一眼石英鍾,不得不提醒“早就過點兒了,要不你給他打一電話吧。”

白天其實看了好幾次石英鍾了,隻是不想在李彬彬麵前表現出焦急來,這時候沒辦法,隻能摸出手機打過去:“喂,安哲,約好九點排練的,你現在到哪兒了?”

她皺起眉頭,聲音也詫異地提高:“你臨時有事不能來了?!”

李彬彬不悅地撇撇嘴角。

白天急了:“不是,排練呢!你為什麽不早說啊?到底有什麽事這麽急啊……喂?喂喂!”

安哲掛斷了她電話,白天氣得臉都白了。

李彬彬悻悻然地嘀咕:“我都不明白你為什麽非得花錢請這樣一個人。”

白天抱著貝斯起身:“咱們先練著!”

彭萊臨時拚湊的樂隊排練也不順利,低薪請來的貝斯手和鼓手完全是敷衍了事,彭萊連一遍都過不了,皺著眉頭喊停:“你倆這貝斯和鼓怎麽都鬆垮垮的呢,沒有狂花作品應該有的勁頭啊!”

安哲邀功似地詢問:“彭萊,我這吉他彈得還成吧?”

彭萊用手一指:“你們仨裏頭,就你這吉他意思是最對的。”

受到了表揚,安哲的臉都變得容光煥發起來,貝斯和鼓手兩個人懶洋洋地白了他一眼。

偏偏被彭萊看到了,立刻出聲教訓:“你倆還好意思拿眼睛白人家?安哲可是一分錢不要義務跟我搞樂隊,你倆對他來說是前輩,而且還拿了我的錢,這麽簡單的曲子都幹不明白嗎?”

貝斯手有氣無力地說:“明白。”

鼓手表麵謙恭,實則諷刺地說:“老板教育的是。”

看到兩人這爛泥扶不上牆一臉混日子的模樣,彭萊氣不打一處來,敲著琴架說:“再來一遍……得,別從頭來了,先練B段。”

鼓手看了眼時間:“時間已經到了,再練可就得加錢。”

彭萊豎起眉毛:“還有幾分鍾呢!”

貝斯手幹脆破罐破摔地摘下貝斯:“還是別加時了,我還有事呢,要不然下次排練再集中解決問題?”

他嘴上說著,手下已經麻利地開始收拾東西,彭萊焦躁地扔下吉他站起來揮手驅趕:“走!都走!不練拉倒!都給我走!”

兩個外援腳底抹油,飛快地溜了,隻有安哲留在原地,挎著吉他專注地等著彭萊。

彭萊滿肚子火沒處發,態度很不好地問:“你還留著幹嘛?”

安哲一臉真誠:“他們走他們的,咱倆還可以接著排練呀。”

“兩邊吉他排個什麽勁兒!”彭萊煩躁地隔空踹了他一腳,“你也痛快點消失,讓我清靜會兒。”

趕走了三個成員,彭萊背著吉他跑到前麵吧台去找大崔商量,大崔一看她臉色就知道不好:

“怎麽?排練效果不滿意?”

彭萊倚靠在吧台上長籲短歎:“能滿意得了嗎?一分錢一分貨,便宜樂手不管技術還是態度都不給力,反倒是一分錢都不要的安哲還湊合。”

大崔嘿嘿笑著安慰她:“我覺著你對樂隊這事兒好像終於認真起來了,有點兒當年的意思。”

“別提當年,當年我做樂隊像這倆這樣的給我拎包都不要。”彭萊看著吧台裏的酒,又把目光移開,“總之樂隊這玩意兒我要麽再也不碰,既然碰了就得保證它成。”

大崔勸她:“先練著,騎驢找馬也是好的。”

“萬一找不到馬呢?”彭萊反問,“就這兩頭瘸驢,我騎著上了超樂也是完蛋。”

“那不是條件不允許嘛。”大崔給她打氣,“我還不是一樣租著小房子,誰不喜歡大房子?關鍵沒辦法呀。”

彭萊繃緊臉搖頭:“如果我帶著他們連超樂海選都過不了,之前花的這些錢和時間不都打了水漂?白忙活一大圈兒,我重組這樂隊圖什麽呀?”

大崔犯愁地扒拉著計算器:“你說的確實也是個問題……”

彭萊下定了決心拎起吉他包往外走:“總之小打小鬧是不行了!”

第二十八章

羅俊在搏擊俱樂部訓練的時候是不開手機的,這就導致他看到彭萊微信的時候已經是黃昏。

急匆匆地趕到彭萊約定的酒吧裏,彭萊已經等得頗不耐煩,劈頭就問:“怎麽才來?”

羅俊第一眼落在她麵前擺著的一杯清水上,慢了半拍才回答:“我洗完澡出來才看見微信。”

“一大男人,洗澡還挺勤。”彭萊鄙視地說。

羅俊在她身邊坐下:“今天不錯啊,坐在酒吧裏都沒喝酒。”

他以為彭萊是吸取了喝醉誤事的教訓,沒想到彭萊一臉的理所當然:“這不正等你送酒錢嗎?”

羅俊歎了口氣:“想喝什麽?”

彭萊舉起手:“趁我喝酒之前,想先跟你聊一正事兒,聽說你是當醫生的,接觸的人應該五花八門吧?”

羅俊點點頭:“倒是什麽人都有。”

“那你能不能給我拉個二三百萬讚助,我想換好樂手,還想出一張頂級的新

專輯,否則我這十來年一首新歌都沒出過,組隊上了超樂也頂多讓人罵一句炒冷飯就回來了,鬧不出什麽大動靜。”

羅俊謹慎地問:“首先,我肯定是支持你,但是……需要這麽多錢嗎?”

“你看啊。”彭萊掰著手指頭跟他算,“雇頂級的樂手,租頂級的錄音棚,找頂級的編曲和錄音師,還有頂級的宣發團隊,最好再能配合主打歌做一部高品質的 MV,全下來,怎麽著也得個二三百萬。”

說完,她意猶未盡地加了一句:“這還是保守起見。”

羅俊認真地琢磨了一下,沒把話說死:“我一個醫生而已,找人拉這麽多讚助不太可能,不過我一定盡量想別的辦法幫你。”

彭萊在他麵前直接慣了,不由分說地指揮:“你別盡量啊,沒誠意是不是?甭廢話,我這些事兒就是你的了,幫我買酒去吧,要啤的啊。”

瞅了一眼吧台,羅俊卻並沒動地方:“不喝酒不行嗎?排練那天我足足等了你一上午,後來大崔說你喝多起不來了。”

彭萊不耐煩地擺手:“已經過去的事兒就甭提了成嗎?”

她看羅俊依然沒動,不悅地皺起眉毛:“怎麽了?”

羅俊吸了口氣,誠懇地說:“彭萊,有些話我早就想跟你說。”

他這個態度,讓彭萊立刻警覺起來:“哎你可別跟我表白啊我不跟粉絲談戀愛。”

羅俊無奈地說:“我想說的是,從你回國辦專場演出暈倒那天開始,我要麽是見到你喝醉,要麽就是聽說你喝醉,我讀大學時崇拜的狂花樂隊彭萊不是這樣子的。”

冷笑了一聲,彭萊懶洋洋地問:“哪樣兒啊?你覺著我應該哪樣兒啊?”

“如果你不是這樣自暴自棄,而是重新努力的去做音樂,我相信你隨時都可以重現狂花當年的輝煌。”羅俊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心裏話,“這樣……很可惜。”

彭萊拍案而起,手指差點戳到羅俊的鼻子上,咆哮著:“願意喜歡過去的狂花你就接著喜歡,不喜歡的話我也不缺你這頭蒜,我怎麽生活你少插手,我彭萊是活得不如當年了,但還沒淪落到讓一個粉絲教育的地步。你馬上從我眼前消失。”

羅俊被她逼得不得不後退了兩步,他看著彭萊暴怒的樣子,不得不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放棄。

他剛要轉身離開,又被彭萊叫住:“哎,等等。”

羅俊停下來,扭頭看著彭萊。

彭萊底氣不足地用手指敲著桌麵:“那個……先幫我來一打啤酒再消失。”

白天堵了安哲幾天,終於在吉他培訓班門口等到了來上課的安哲。

她交握著手,坦誠地說:“我今天特意來找你,是想為了樂隊的事和你嚴肅認真的談一次。”

和她相比,安哲就顯得有點心不在焉,看著學生們陸陸續續進了教室,催促道:“那就抓緊談吧,我一會兒還有課。”

白天深吸一口氣,推心置腹地說:“當年狂花樂隊的貝斯手陳月你應該也知道吧?”

安哲點點頭:“大概知道一點兒,沒彭萊出名,怎麽了?”

“彭萊出國之後,照顧我的一直是陳月,她對我像媽媽一樣,這次我為了組樂隊參加超樂,瞞著她辦了休學,她很傷心。”白天有些難過地說著。

卻被安哲粗魯地打斷:“這跟我有什麽關係?”

白天著急地說:“我跟她保證過,如果這次不成功,我就再也不碰搖滾了,我希望以後你能專心一點,盡力配合我,別再因為臨時有事耽誤排練,因為這次超樂是我唯一的一次機會。”

她充滿希冀地抬頭看著安哲。

安哲卻絲毫不為所動:“那我就實話實說吧,其實咱們進超樂的希望不是太大,而且我在你這支樂隊除了按小時算的勞務費以外沒有任何演出掙錢的機會,所以你那兒隻能算是我打的一份零工,都不如在這家培訓機構兼職上班掙的多。”

說完他就要進教室,白天拉住他的袖子:“咱們就不能成為朋友一樣的隊友嗎?”

安哲奇怪地看著她:“我早就跟你強調過我是職業樂手,所以我在樂隊裏隻工作不交朋友,但我能保證在你預支的勞務費劃完前,隻要到場排練就一定能保質保量幹完活兒,這是我的職業素養。”

他掙開白天的手走向教室,白天頹喪地倚靠著牆壁歎氣。

安哲突然又返身回來,白天驚喜地站直身體,眼睛亮閃閃地看著他,以為他改了主意。

誰知安哲說出來的話對她不亞於晴天霹靂:“還有一點我得跟你事先說好,一旦你的樂隊和彭萊的樂隊排練時間衝突, 我肯定優先選擇彭萊。”

白天徹底懵了:“彭萊?她樂隊排不排練跟你有什麽關係?”

白天殺回家找彭萊算賬的時候,彭萊正好因為從美國帶來的止痛藥吃完了,不得不去附近的藥店買布洛芬。

所以白天麵對的是空****的屋子,她剛要出門找人,彭萊臥室裏響起了手機鈴聲。

白天怒氣衝天地一腳踹開門,發現彭萊的手機在桌麵上震動,她一把撈了起來,咬牙切齒地說:“看來沒走遠!給我等著!”

她沒有等到彭萊回家,卻等到了羅俊。

羅俊一身西裝,彬彬有禮地在門口問:“請問彭萊在家嗎?”

他體麵的樣子不像彭萊社交圈的人,這讓白天心生警惕,上下打量著問:“你誰呀?”

羅俊笑了笑:“我是她朋友,有事跟她說。”

他抬腳要進屋,被白天攔住,硬邦邦地說:“她不在,不方便。”

羅俊有些著急:“這事兒很重要,你知道她去哪兒了嗎?打她手機一直沒人接。”

剛要撅他一句,白天眼珠一轉,態度放緩和了:“有什麽事兒你跟我說也行,我回頭告訴她。”

看到羅俊懷疑的目光,白天補了一句:“我是她房東。”

羅俊沒懷疑,已無意識地跟她交待:“那太謝謝你了。是這樣,彭萊想找唱片公司出專輯,我有一位患者的女兒是個藝術家,她今晚要辦一場有小型酒會的展覽,邀請了不少大唱片公司老板, 她想讓彭萊帶著樂隊在酒會上做一場表演,相當於把她的作品在各大唱片公司麵前進行一次直觀展示,這樣她的樂隊——”

還有這好事!

白天的心激動得砰砰亂跳,打斷他:“好了你不用說了,我懂了,把酒會的地址寫給我吧,隻要一見到彭萊我就給她。”

她回身飛快地拿來紙筆,羅俊看了一眼,掏出自己的鋼筆在紙上匆匆寫下地址遞過去:“非常感謝,一定第一時間告訴——”

白天迫不及待地一把搶過寫著地址的紙,砰地一聲把房門在羅俊麵前關上。

羅俊目瞪口呆。

白天分秒必爭,一邊用肩頭夾著手機給樂隊成員發語音信息,一邊跑回屋子裏拿著彭萊的手機四下尋找,想找個好地方藏起來。

“喂,彬彬,安哲,今晚臨時有場特別重要的演出,你倆務必參加……”

她翻箱倒櫃的找了好幾個地方,都不滿意,突然看到桌上一個長方形的鐵盒,眼珠一轉。

有辦法了!保證讓彭萊找到手機也看著幹饞。

第二十九章

在藥店因為沒帶手機而買不到藥的彭萊回到家裏,四處尋找自己的手機未果。

她一臉鬱悶地站在房屋中間,突然好像聽到了隱隱約約的手機鈴聲。

彭萊還以為是自己的耳鳴又發作了,用手錘了腦袋一下。

手機鈴聲斷斷續續地還在響。

她閉上眼睛,辨別著方向,摸索著來到了廚房,挨個翻開櫥櫃,裏麵都沒有。

最後彭萊一臉懷疑地拉開冰箱,聲音變大了,一塊冰磚中凍著一個鐵盒子,手機鈴聲是從其中傳來的。

一定又是白天搞的鬼,彭萊手忙腳亂地掏出冰磚,舉起來狠勁地砸在地板上。

冰塊堅硬無比,隻掉了一點點的冰碴。

彭萊惱怒地拖出工具箱,各種錘子鑿子輪番上陣要拯救自己的手機,外表融化的冰塊滑溜溜地在地板上跑出好遠,讓她撲倒在地,狼狽無比。

羅俊站在畫展酒會的門口,心不在焉地寒暄著,一邊尋找賓客中彭萊的身影,一邊不放棄地打著電話。

始終沒人接聽。

今天是畫展開幕,規模搞得挺大,藝術界的人士來了很多,談笑風生中透著一股往來無白丁的文化氣息,大多衣著休閑,絕非需要端著架子的死板場合,正適合樂隊演出,一隻爵士樂隊已經開始了暖場。

隻是,彭萊怎麽還不來?

門口有一陣小小的**,他舉目望去,卻看見是彭萊那個女房東和兩個人進了院子,背著樂器包。

白天手裏拿了一疊剛打印出來,還有餘溫的樂隊宣傳單,見人就發:“你好!我們是白天樂隊,請多指教。”

李彬彬手裏也有一疊,隻有安哲覺得這種行為太跌份,厭惡地徑直走向後麵。

李彬彬向白天告狀:“白天,你看他!”

白天來不及多說,因為羅俊已經大步向她走來,她早已做好準備,一臉笑容地主動開口:“聯係到彭萊了嗎?”

羅俊搖搖頭:“沒有……你們怎麽來了?”

白天笑嗬嗬地說:“我也是搞樂隊的,聽你說有這麽個好玩兒的酒會,就帶著樂隊過來湊湊熱鬧,不會不歡迎吧?”

她不等羅俊拒絕,已經歡欣地走向另一群賓客去發傳單,羅俊剛要追上去,手機終於打通了,他趕緊湊到嘴邊:“喂!?彭萊嗎?”

李彬彬一邊發著宣傳單一邊問:“那人誰啊?”

白天得意地說:“彭萊的狐朋狗友,還算有點用,可惜被我截胡了。”

彭萊解救出手機,通話的一瞬間就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她麻利地收拾好吉他包:“行了,我這就聯係我樂隊的人……到了說,我現在凍耳朵。”

她背起吉他包急匆匆地出門,手機被凍得冰涼,這麽短短的通話時間,手指已經被凍得通紅。

彭萊不得不用凍麻的雙手來回顛動著手機才能給鼓手打電話,意外地被拒絕了:“什麽?你們都來不了?”

鼓手直截了當地說:“是啊,你找安哲唄。”

彭萊耐著性子問:“沒有鼓和貝斯,我找安哲一吉他手有什麽用?我需要你們倆。”

她的耳朵此時份外靈敏,竟然隱隱約約聽到話筒那邊傳來貝斯手酸溜溜的聲音:“因為安哲吉他彈的好啊,一個頂仨……”

鼓手狀似遺憾地在電話裏解釋:“我倆是真有別的活兒,有演出你倒是早說呀,冷不丁打電話告訴我們半小時內到哪到哪,這麽大個北京,回家取趟樂器一個小時都打不住。”

彭萊閉上眼睛,這次她是真切地聽到了打台球的一聲砰。

“你倆現在在哪兒呢?我怎麽聽到打台球的聲音。”

聲音更清楚了,是貝斯手在嘲笑:“勞務費就那兩個半子兒,還想讓誰隨叫隨到啊?”

鼓手假模假樣地撒謊:“哦,我倆演出的酒吧有台球桌,怎麽了?”

此時的彭萊已經徹底明白這兩個混子指望不上,她不耐煩地說了句:“得得得,愛來不來。”

等彭萊趕到的時候,酒會已經進行了大半,羅俊連內場都沒有進,一直站在門口張望,好容易看到彭萊步履匆匆地趕來,急忙迎上去:“怎麽一個人來了?樂隊呢?”

彭萊徑直往裏麵走:“我收到消息太晚,他們都有別的活兒來不了,我自己上台也一樣……是走這兒嗎?結束沒有?”

羅俊陪在身邊給她指路:“快快快,之前給你打了那麽多電話怎麽一直不接?”

彭萊心急如焚幹脆背著吉他包小跑起來:“別提了,手機凍住了。”

羅俊愣了一下,看向周圍穿小禮服裙的賓客:“這天氣?”

兩人說話之間已經拐過場館的側麵,小花園裏的臨時演出場地出現在麵前。

彭萊猛地停住了腳步,目瞪口呆地看著台上正在賣力表演的白天,冒火地問:“她怎麽也來了?”

“你是說你房東?”

“我哪來的房東,那是我女兒!”

彭萊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台上的白天,此時演出已經到了尾聲,台下的觀眾不多,大多都在場館裏欣賞畫作。

而這不多的觀眾,也基本沒有把注意力放在台上,而是端著酒杯聊天交際,此時此景有真人演奏自然很好,沒有似乎也不礙事,放張CD效果差不多。

直到他們演奏完畢下台,都沒有得到一個額外的眼神,更別說掌聲。

彭萊不屑地冷笑一聲,抬腳迎著白天走去,羅俊從迷惑中醒來,不放心地跟在她身後。

攔住了白天,彭萊語氣陰森地質問:“夠會玩兒的呀,別人為我聯係的場子,你把我手機改冰燈,然後帶自己的樂隊上。”

李彬彬警惕地護在白天身邊,一頭霧水的安哲看看兩人,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白天笑得很大聲:“你挖我吉他手這事兒幹得也挺漂亮的,何況這酒會不用門票也不用邀請函, 我知道之後怎麽不能來呢?”

彭萊轉而盯著安哲:“連你也跟她一起混,把演出拖著不告訴我是嗎?”

安哲大吃一驚:“我哪知道什麽情況啊?白天就說臨時有一場重要演出,我現在就跟你一起上台。”

說完安哲就回頭往台上走,被彭萊一把拉住吉他包,硬生生地把他扯回來:“算了,我誰都用不著。”

她睥睨著這三個毛頭年輕人,輕聲說:“就你們剛才那也叫演出?好好看著!”

她挎著吉他包就往台上走,安哲不放棄地緊跟在後麵,剛要登上舞台的一瞬間,彭萊猛地回身,抓住他的衣襟怒視著他:“我說了不用你,別逼我再打你一次!”

她居高臨下,眼神咄咄逼人,氣場壓迫得安哲幾乎頭暈目眩,遲疑著停止了腳步。

彭萊站到了麥克風前,看著台下根本沒注意她的觀眾,勾起唇角冷冷一笑。

下一秒,她擺出姿勢,用力掃下一個吉他和弦,音箱中傳來尖利的嘯叫,回受聲讓賓客猝不及防的紛紛捂耳皺眉,不悅地看向台上這個冒失的樂手。

彭萊毫不在意,自信囂張地對著麥克風自我介紹:“你們好嗎?我是狂花樂隊的主唱——彭萊!”

吸引觀眾的方式如此簡單粗暴,卻又如此有效。

白天呆呆地看著在台上揮灑自如的彭萊,耳邊是安哲的質問:“你跟彭萊的內部矛盾能不能別把我裝裏麵?”

母女之間的矛盾,的確應該算內部矛盾吧?

可是彭萊,真的算是自己的母親嗎?

白天記得剛上一年級的時候,老師布置寫作文《我的母親》,她認認真真地寫了,還得到了全班朗讀的機會。

小孩子的惡意往往是無理由,卻又最傷人的,她的這篇作文受到了全班的起哄。

站在台上那難堪的一分鍾,白天是恨彭萊的,彭萊為什麽要起一個和地名相似的名字?彭萊為什麽要去美國?彭萊為什麽要當搖滾明星?所有‘不正常’的點都成了同學嘲笑她的理由。

都怪彭萊不好!

她不知道更大的傷害還在後麵,陳月和父親的婚姻還在的時候,她自欺欺人地把陳月當母親,等兩人離婚之後,白澤奇工作太忙,自然是沒時間管她的,陳月不再是法律上的監護人,想要照顧她也鞭長莫及,隻能給她找寄宿小學存身。

當時白天似乎明白了什麽,又似乎什麽都不明白,她隻能問陳月:“我媽媽到底什麽時候回來?”

得不到回答,她執拗地追問:“為什麽她一次都沒回來看過我?”

陳月抱住小小的她哭了。

所以,彭萊,今天無論我奪走你的什麽,都是我應得的。

白天麵無表情地站在台邊,看著彭萊,心裏快意地想著。

你活該。

第三十章

彭萊表演完畢,台下的觀眾不但沒有被她的音樂打動,反而帶著一種‘可算完了’的如釋重負,有人把捂住耳朵的手放下,誇張地歎息了一聲。

羅俊在下台處迎接她,輕聲安慰:“走,我帶你去見見讚助人。”

彭萊心煩意亂地點點頭,隨手從路過的服務生托盤裏拿起一杯酒,咂摸了一下大口喝起來:“洋的啊,不錯。”

遠處角落裏的白天死盯著彭萊,身邊的李彬彬小聲說:“天兒,安哲走了,咱們……”

白天把目光收回來,嫣然一笑:“這麽多好吃的呢,不急著走。”

彭萊還在,她是不會走的。

既然是應酬,當然要先拜訪主人,彭萊心不在焉地跟著羅俊進入場館見了畫展的主辦者,一位女畫家,並在她的引導下觀摩陳列的畫作。

彭萊對此不感興趣,聽著羅俊彬彬有禮地跟女畫家說著一些她根本聽不懂也不在意的話,無聊地把洋酒喝了一杯又一杯。

她有點喝大了,在兩人輕聲細語交談的時候突然指著前麵的畫作插了一句:“這畫兒怎麽弄的跟唱片封麵似的?”

羅俊不動聲色地碰了她胳膊一下,彭萊閉嘴了,女畫家卻隨和地笑起來:“你的感覺沒錯,國內外有很多音樂專輯都是購買我的作品當做封麵,所以我才結交了那麽多唱片公司老板。”

彭萊這下起勁了,舉起酒杯邀請:“等我再出新專輯,你給我也來一幅。”

“當然沒問題!”女畫家笑著說,“我先把那些老板介紹給你認識,期待你的新專輯早日麵世。”

她帶著彭萊和羅俊往外走,半路上彭萊興奮地直接從吧台拎了一瓶洋酒:“那我可得好好跟老板們幹一杯。”

羅俊沒辦法,緊跟在後麵。

花園的戶外小舞台上已經換成了古典音樂三重奏,演奏的姑娘長裙曳地,賞心悅目,音樂也是舒緩輕柔,整個場合的氣氛重回高雅。

女畫家一一給彭萊介紹:“這位是鬆林唱片的付總,這位是熊貓音樂的阿康老師,這位是如意唱片的郭總。”

彭萊醉眼迷離地舉起酒杯:“幸會啊各位,我先打一圈兒。”

羅俊有些緊張,試圖阻止彭萊:“跟大家喝一杯盡到心意就行了。”

彭萊推開他的手,醉笑著麵對付總幹了一杯,抄起酒瓶給自己滿上,又轉向下一位:“一杯一杯地才有誠意嘛。”

除了最後的郭總給麵子地陪了一口,剩下的幾位麵容冷漠,連酒杯都沒有舉一下。

女畫家笑著解圍:“走,我們再去認識別的朋友。”

她帶著羅俊和彭萊離去,付總厭惡地叨咕:“挺好的高雅場合,怎麽招來個女酒膩子?”

認識一圈人下來,彭萊已經喝得頭重腳輕,羅俊逐漸擔心起來,跟在她身邊問:“彭萊你沒事吧?要不要坐下歇一會兒?”

彭萊酒意蓬勃,已經不大認人了,隻覺得羅俊呱噪,揮手把他撥拉到一邊,醉步蹣跚地向內場走去。

也不知道是喝醉了,還是眩暈發作,又或者是兩者兼而有之她現在頭疼得厲害,胃裏也開始翻騰,眼前一陣一陣地晃悠,隻想找到衛生間去痛快地吐一場。

她搖搖晃晃地經過自助餐台的時候,女畫家正好碰上她,微笑著招呼:“彭萊?”

這是老板,要應酬,彭萊模糊地想著,她停下來剛要說話,胃內容物翻騰得更激烈了,不得不死死地抿緊嘴,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看她手裏還拎著酒瓶子,女畫家打趣:“雖然你的作品沒給那些唱片公司老總留下太深印象,但他們可都對你的酒量讚不絕口啊。”

不行了……到嗓子眼了……

女畫家也看出了彭萊的異常,驚訝地問:“你這是……”

彭萊想抬腿直奔衛生間,但是實在來不及,她剛一轉身,胃翻了個大嗝兒,滿滿的酒液直衝了一嘴,她彎腰對著裝色拉的大玻璃碗就來了個翻江倒海:“哇……嘔嘔!”

此刻聚在餐台這一側的賓客失控地尖叫了起來,紛紛扔下餐盤躲開,四散而逃。

有幾位站在不遠處剛吃了色拉的客人也禁不住惡心,直接把嘴裏的色拉吐回了盤子裏,捂著嘴幹嘔了起來。

餐台另一頭,端著餐盤吃點心的白天和李彬彬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百年難遇的場景。

白天眨巴著眼睛,看著抱著大色拉碗吐得昏天黑地的彭萊,緩緩地說:“彭萊這胃容量……夠大的啊……”

因為這意外的風波,酒會被迫提前結束了,賓客散去之後的場地寂寥而慘淡。

彭萊倚著餐台的腿坐在地上,臉色發白,倒是清醒了一點。

視野裏出現一雙皮鞋,羅俊站在她麵前,低頭看著她,平靜地問:“喝酒誤事,這次夠直觀了吧?”

彭萊無所謂地揮揮手:“我不信你沒看出來,就算我沒喝吐,那幫搞唱片的也不懂什麽是搖滾,照樣不會掏錢給我做專輯。”

羅俊沉默,彭萊費勁地想抓著椅子腿站起來,掙紮了兩下還是頹然倒地,她指使羅俊:“去給我拿瓶兒冰鎮啤酒,我透一透好回家。”

羅俊冷靜的態度終於保持不住了,他氣憤地看著醉醺醺的彭萊:“還喝?你所謂的搖滾就是永遠年輕、永遠熱淚盈眶、永遠不長記性是不是?”

抱著椅子腿,彭萊憨笑著抬頭看他:“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人說話還真挺逗。”

她搖搖晃晃好不容易站起來,扶著餐台找到裝啤酒的冰桶,利落地用手開了蓋兒,仰頭就要往嘴裏灌。

羅俊徹底忍不了了,衝上來一把搶過啤酒扔向一邊,抓著她的衣襟使勁地搖晃著:“彭萊你不要命了嗎?能不能清醒一點兒,用心做好一個搖滾音樂人?在這世界上不止我一個,一定還有千千萬萬個期待你重新振作起來的粉絲!”

起初彭萊隻是無動於衷地聽著,聽到羅俊的最後一句話突然爆發起來,發狠地一把推開他,歇斯底裏地怒吼:“我就是喜歡喝點兒酒怎麽了?我就是不想麵對現實怎麽了!你們一個個活的人五人六兒的,憑什麽輕飄飄一句重新振作就逼我必須清醒的麵對我糟爛的人生,我就算喝死你們也管不著!”

兩人都喘著粗氣,在空無一人的場地裏麵對麵鬥雞一樣僵持。

彭萊粗魯地一把拎起自己的吉他包甩到背上,踉踉蹌蹌地走向場地出口,羅俊看著她的背影,沒有上前,沉默不語。

走到中途,彭萊毫無預兆噗通一聲倒在地上。

彭萊醒了,又不大想醒。

她下意識地貪戀舒服的身處環境,溫暖幹燥,床大得摸不到邊,手腳伸展自由,耳邊還隱隱約約響著狂花樂隊的歌。

隻是隨著意識的清醒,熟悉的宿醉頭疼像柄小錘子敲打著她的太陽穴,她才不情願地捂著頭坐起身,哼哼著睜開了眼睛。

這不是她記憶裏的任何一個地方,寬敞的臥室裏裝飾簡潔考究,身下的Kingsize大床舒適柔軟,純色薄被被她揉的亂七八糟地推在身上。

羅俊在家幾乎不開火,敞開式的廚房隻是做做樣子,但今天破例了,他係著圍裙在爐灶前忙碌,油煙機呼呼作響。

和廚房相連的客廳裏,音響放著狂花樂隊的老歌。

彭萊摸索著出了房間,驚訝地看著這間房子,羅俊關閉油煙機,端著盤子回身看到彭萊,平靜地提醒了一句:“你醒得正是時候,給你買了新的洗漱用品,洗臉刷牙之後過來吃早……呃, 午餐。”

彭萊置若罔聞,四處打量著。

羅俊打開冰箱拿出牛奶放到餐桌上:“喝點牛奶,護胃。”

懶洋洋地走到客廳,彭萊手抄著兜問:“這是哪兒?”

“我說是花果山水簾洞你信嗎?”羅俊有條不紊地把飯菜擺到桌子上,“當然是我家,坐下吃飯。”

彭萊沒動,繼續問:“我是怎麽到你家來的?”

“昨晚上你醉倒了,送你回家你女兒不肯給你開門,我隻好把你帶回我這兒來。”羅俊耐心地問,“現在可以吃飯了嗎?”

彭萊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其意不言自明。

“放心,我一沒睡你,二沒摘你器官。”羅俊補充。

翻了個白眼,彭萊不理他,徑直往門口走去,她穿上鞋去拉門,可是怎麽也拉不開。

羅俊攤開手:“我特意拿鑰匙反鎖上了,不吃完飯不許出門。”

彭萊回頭瞪著他,去摸自己口袋,卻摸了個空,羅俊適時提醒:“甭找了,你的手機也被我暫時扣留了,還是那句話,吃飯,吃完飯就還你。”

“你這屬於非法拘禁!”彭萊威脅,“信不信我報警讓你蹲大牢?”

羅俊絲毫不為所動:“想報警也得吃完飯出門再報,以後你的健康歸我管理。”

彭萊幾步就衝到餐桌前,指著他鼻子怒吼:“你神經病啊?我用你管理個毛?”

“我本身就是精神病大夫。得了神經病我自己也會治。”羅俊慢條斯理地給她盛湯,“還是乖乖洗漱之後坐下吃飯吧,吃完帶你去見一個人。”

彭萊橫眉毛立眼睛地質問:“什麽損人?”

羅俊微笑:“能幫你的人。”

第三十一章

培訓學校附近的小飯館,永遠是那麽擁擠,因為學生們上課時間不同而一直有人光顧,空氣裏彌漫著嗆鼻的油煙氣息,並不能開胃,隻能充饑。

服務員也永遠是粗手大腳,兩份蓋澆飯哐當一聲幾乎是扔在桌上,裏麵的菜掉了一坨出來,白天嫌惡地用紙巾撥開。

安哲瞅著麵前的蓋澆飯問:“你說請我出來吃飯,鬧了半天就是蓋澆飯?”

“最近不是一直手頭緊嘛。”白天掰開筷子發牢騷,“你自己都說我們樂隊沒商業演出的機會。”

“手頭緊就別充大頭了,還請什麽客啊?”

白天壓低聲音:“有事求你幫忙唄。”

安哲莫名其妙地看著她,白天的聲音更低了:“我想讓你當我安插在彭萊樂隊的內線,掌握她的動向。”

嗤笑了一聲,安哲也拿起筷子扒拉著飯:“搞個樂隊而已,讓你弄得跟《無間道》似的。”

白天真的餓了,吃的很快,含糊地說:“這場酒會讓我看出彭萊畢竟在圈子裏人脈比咱們廣,我已經把她視為超樂比賽的第一對手,必須做到知己知彼。”

她提醒安哲:“你可是我的吉他手,我贏了對你有好處。”

安哲慢條斯理地說:“我也是彭萊的吉他手,你倆誰贏了我都有好處,再說了參加超樂的有那麽多樂隊,你怎麽就偏跟彭萊杠上了呢? ”

白天不高興地拍了下桌子:“她先動手的好吧?誰讓她從我這兒挖你來著。”

“哦。”安哲點點頭,刺了她一句:“也不知道是誰,我跟之前的樂隊剛演完出下台,這人就領著個李彬彬在台下堵我,說要找我組樂隊,這就不算挖了?”

“那不一樣!”白天激動得連飯都不吃了,瞪圓眼睛強調,“別人從我樂隊挖你也可以,全世界唯獨彭萊不能碰我樂隊的人。”

安哲看著她張牙舞爪的樣子,冷不丁問了一句:“憑什麽?”

“憑……就憑她是我……”白天欲言又止,那個媽字在舌頭上打滾,卻怎麽也吐不出來。

安哲毫無感情地替她說了下去:“因為她是你媽,而且十來年沒沒管過你,所以她欠你的……”

他停下來看看氣鼓鼓的白天:“你倆那點兒矛盾連我都背下來了。”

白天漲紅了臉,激憤地說:“難道不對嗎?這還不夠?”

安哲歎口氣,一邊扒飯一邊說:“依我說啊,你們大城市的孩子就是矯情,我爸媽都在礦上打工,我爸下井, 我媽給工人做夥食飯,從小到大一年也見不上他們幾麵,我就跟著我奶奶一起生活,奶奶一去世我就一個人來北京當樂手了,也沒覺得怎麽著啊。”

白天有些不耐煩:“總不能因為全世界比我慘的多了去了,我受的傷害就不算傷害了吧?那跟非洲兒童比起來,咱們吃的這份蓋澆飯都算過年大餐了。”

她擺擺手:“好了不扯別的了,你到底做不做我的臥底?如果你答應……”

白天回想著自己可憐的錢包餘額,一咬牙伸出手指:“一條消息……一百塊錢!”

她盤算了一下,飛快地補充:“得有價值的才算。”

安哲壓根沒理她,冷淡地把盤子裏的飯吃完:“我確實學要錢,但也不是什麽錢都賺。”

他站了起來,看著白天撂下一句:“你要早說這事兒,請我吃海鮮大餐我都不會來。”

彭萊拿到手機,打開就是好幾個未接來電,她怨懟地看了羅俊一眼,指揮他:“你先去開車,我回個電話。”

羅俊把車倒出來開到她身邊的時候,車窗搖下,耳朵裏刮進了幾句英語,他辨認著,皺起了眉頭。

看到他過來,彭萊飛快地掛了電話,臉上還帶著不耐煩的神氣鑽進了副駕駛座。

她低頭扣安全帶,羅俊冷不丁地問了一句:“美國打來的?什麽事兒啊?”

彭萊正沒好氣,張嘴就嗆他:“你管的是不是多了點兒?”

羅俊閉上嘴,專心開車。彭萊似乎意識到自己的態度不大好,轉臉看著窗外,暗自調整著情緒。

等車開上了大路,彭萊這才賞臉開口:“別賣關子了,快說說要帶我去見誰吧。”

羅俊也聰明地放過前一個問題,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她:“酒會上有位如意唱片的郭總還記得嗎?”

“昨晚上一堆的這個總那個總,就算沒喝多我也記不住。”彭萊接過名片,不感興趣地夾在手指裏,“他怎麽了?”

“他說對你重組狂花和出新專輯的事情很感興趣,想約你今天到他公司去談一談。”

彭萊喜形於色:“真的?”

羅俊笑而不語,隻是像了解她的心思一樣,提高了車速,彭萊有點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叨咕了一句:“那我估計這哥們兒昨兒是沒吃沙拉。”

為了和彭萊麵談,郭總特地開了一瓶威士忌。

就衝這一點對了心思,彭萊決定等下條件要是緊一點,自己也不是不能讓步。

兩人笑逐顏開地碰了杯,郭總說話簡直每一句都落在彭萊的心坎上:“我覺得你們在造型和台風上都不用創新,就保持最原汁原味的朋克。”

這在彭萊簡直是大驚喜了,郭總不但為人敞亮,還是個知音!

她擊節讚歎:“太對了,咱倆完全想到一塊兒去了。”

兩杯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音,彭萊一飲而盡,郭總親自給她續上,推心置腹地說:“過去都認為搖滾樂屬於非主流,沒市場,但是國外為什麽出現了那麽多身價上億的搖滾樂隊?因為人家唱片公司舍得拿錢砸,沒市場也能給你砸出一個市場來。”

彭萊連連點頭:“沒錯沒錯。”

“你邁克爾傑克遜演唱會用什麽設備,我們搖滾樂隊演唱會也用什麽設備, 你說那效果能不好嗎?哪支樂隊屬於國際巨星的段位可不是靠嘴說的,你得實打實的把頂級的演出配製杵在那兒。”

彭萊已經樂得有點找不到北了,她少有地謙虛了起來:“我的要求還真不高,不用跟國際搖滾巨星接軌,隨便在一個流行歌手身上投入的錢,在狂花身上用一半都夠了。”

郭總擺手否定:“在我這兒不僅不能一半,而且還得翻倍,我們公司的實力業內也都知道, 所以狂花重組之後我肯定要下大本錢來打造,樂隊的整體包裝啊、專輯的製作和宣發之類的,各個環節都會完全按照國際的最高標準來執行。”

媽呀!這是天上掉餡餅了吧!彭萊幸福得差點暈過去。

人家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她也不能不表態,彭萊豪爽地舉起酒杯一口幹掉:“有你這話就全齊了。”

郭總笑容滿麵地跟她敲定:“你就踏踏實實的出作品,我這麵隻有一個要求,當然也是硬性要求。”

彭萊腦子都沒過一下,就拍胸脯保證:“僅管說!我一定辦到。”

郭總鄭重其事地打開計劃書推到她麵前:“重組狂花必須是你和許多、陳月這套原班人馬。”

彭萊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呆呆地看著郭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