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錦堂回頭,隻見妻子不知道幾時竟扶著牆壁,慢慢走了出來,不禁心一動。

估計是華姵瀾一聽見檀鳶被打,就出來了,從內室**到外廳,尋常人十幾步之遙,她卻走了好一會兒,足可見氣力已透支,實在太虛弱。

他丟下鞭子,去攙住華姵瀾:“你怎麽出來了!快,快坐下。”

華姵瀾被攙著坐在椅子上,看見地上滿身是血的檀鳶,氣息弱弱:

“不是檀鳶。那梳子……不是檀鳶給我的。你別打了。”

苗錦堂臉色一動:“那是誰給你的?”

在場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望向華姵瀾。

華姵瀾睫毛一顫,卻隻垂下眼眸:“……很久了,我不記得了。總之,不是檀鳶給我的。檀鳶也不知道這梳子有毒。夫君,算了。既然找到源頭,將梳子丟了就是,不要再追究了。你還有公務在身,也別再為妾身的事情煩心了。”

溫瑤臉色一動,忽的出聲:“苗夫人,這象牙梳子既珍稀又貴重,怎麽可能不記得從哪裏得到的?”

華姵瀾肯定是有什麽事,不想說。

看來,她非但知道梳子是誰給自己的,還知道這毒是誰下的。

苗錦堂自然也是這麽想的,肅然了聲音:“姵瀾,你有什麽事便直接說,不要瞞著為夫!”

華姵瀾蒼白如紙的臉生起幾分病態的紅暈,似乎是因為急了:“真的,我真的不記得了……咳咳咳。夫君,我不舒服,想進去休息……”

苗錦堂見她身子不適,也不敢多逼了,隻一邊扶著她,一邊拍著她的後背:“好好,我扶你先進去。”

溫瑤見華姵瀾分明是想打岔過去,驀然開聲:

“看來,苗夫人是早知道自己被下毒的事了吧。或許,之前為苗夫人看病的大夫,也並不是醫術不高明,看不出苗夫人中毒,指不定是苗夫人次次都暗中對那兩個大夫提示過,不準多說。”

華姵瀾身子一動。

室內氣氛頓時僵住。

苗錦堂也是一頓。

李夫人忙走過去低聲:“溫大夫,你在說什麽啊?”

溫瑤目光卻隻繼續凝視在華姵瀾身上:

“苗夫人,不知道你是出於什麽目的明知中毒卻不聲張,寧願不要命,也不丟了這把藏有害性命的梳子,如今事兒曝光,卻還是不肯說出背後下毒的人,但是我想,你不說的原因,多半是為了苗禦史吧?”

華姵瀾被說中心事,纖弱身軀一個顫抖。

到底是多年夫妻,攜手甘苦與共走到如今,苗錦堂一看愛妻的反應,便知道,溫瑤都猜中了,是事實,頓時就臉色一變:

“姵瀾,你到底有什麽瞞著我的,快說吧!告訴我,到底是誰給你下毒?”

溫瑤也清緩了聲音:“苗夫人,你以為這樣做,或許是在保護你的丈夫,是不想給他添麻煩,甚至不惜用自己的性命交換,但,你想過沒,你若真的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死了,你的丈夫同樣是悲痛欲絕,生不如死,而那個背後害你的人,則毫發無傷。你的一條命與苗大人的痛,成全了一個局外人的快樂。親者痛,仇者快,這真的是你想要的麽?任何事情,都有解決辦法。”

華姵瀾臉肌抖動了一下,終於抬起頭:“你們,都下去。”

隨從們攙起滿身是血的檀鳶,下去了。

李夫人見她似乎有重要事要說,也很有自知之明地帶著自家奴婢回避了。

溫瑤也想隨李夫人一道退下,卻被華姵瀾留住:“溫大夫,你留下吧。”

溫瑤看得出,華姵瀾已將她當成了自己人,也就留在了原地。

人群散去,房間內寂靜一空,華姵瀾方才唇瓣一動,開口:

“那梳子,是兩年前,安平郡主送給我的。”

“安平郡主?” 苗錦堂臉色一震,旋即怒氣便湧上來,竟是手一揮,狠狠將手邊的一個花瓶砸在了地上,顯然已經明白了原因:“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溫瑤腦子一閃,也似乎明白了一些。

李夫人說過,苗錦堂在京城初露頭角後,便迎來了不少高官貴族的注意,皆想將他招攬為陳龍快婿,其中不乏名門千金,甚至連郡主都有。

難道,這個安平郡主,就是曾經想嫁給苗錦堂,卻又沒嫁成的那個?

果不其然,華姵瀾一字一句說:“兩年前,我初來京城,有一次去寒山寺去上香,偶遇安平郡主。當然,後來,我才知曉得,那一次並非偶遇,而是她有心在那兒等我。我知道相公你曾拒絕過她,心中不安,怕她對這事有怒氣,對我也有妒怒。可,出於意料,安平郡主倒是對我十分客氣,並未說什麽重話,臨走前,還贈我一把象牙梳子,說這梳子是來自西南地的,被那邊人進貢於皇上,然後被皇太後賞賜給她的,據說當地女子若是長期用象牙梳子梳頭發,夫妻感情便會和睦,美好,兒女成群,本來說是當作陪嫁物給她,但如今她也就成全他人之美,將這梳子贈予我,真心希望我與夫君你白頭偕老。我見她一點不生氣,反而如此客氣,很感動,便收下了這把寓意上佳的禮物。安平郡主又說,與相公你既無緣成夫妻,也不想日後見著尷尬,讓我別提起今日見過之事,我自然也就應允了。”

頓了頓,聲音黯然下去:“因為是安平郡主的禮物,我不敢輕怠,再加上這梳子的寓意,便精心收起來,日日使用。數月後,我有了身孕,卻不到幾月,小產,之後還頻頻不舒服,請來的大夫偷偷跟我說,怕是有了中毒跡象。”

苗錦堂臉色一震:“原來那時京中的大夫就已經查出來了,你也知道了,為什麽不告訴我?那大夫為什麽也沒同我說?!豈有此理——”

華姵瀾看向丈夫,眼睛籠上一層霧氣:“夫君,你別怪那大夫,是我讓他別說的。當時大夫一說那毒物可能來自西南,我便想到那把象牙梳,就猜到了,肯定是那梳子有毒。原來安平郡主還是很生氣,而且還想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