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個時候,淺清卻突然笑了起來,依舊是那幹淨清朗的笑,甚至比平時還要透徹幾分:“喂,萬一這繩子突然斷了,我要沉在這裏,你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相思咬了咬牙,連說話的力氣似乎都很困難:“我不答應,你別亂動,我一定可以把你拉出來。”
“你要答應我,好好對阿鬱。”淺清不管相思的拒絕,隻是看著她笑,“因為這個世界上,隻有阿鬱能夠保護你。而隻有你,才能讓阿鬱快樂!”
“你說的什麽鬼話!你們之間不是有過節嗎,你難道不想等到他原諒你嗎?”相思還在不懈地拉著繩子,但對於明顯開始輕生的人,她卻不能不更加小心應對。這個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放棄求生的意誌。
淺清的目光閃了閃,終於不再說話。相思見他安靜下來也鬆了口氣,凝神拉動繩子。也許是他們的求生意識太過頑強,也許是老天不忍他們任何一個命喪在這裏,終於,在繩子崩斷的那一刻,相思牢牢抓住了淺清的手。
他們又燃了一堆火,毒藤遠遠地張望著,卻不敢再過來。他們靠著火堆休息,重重地喘著氣。
淺清滿身都是泥汙,鮮豔的紅衣已經完全失去了光彩。他垂頭喪氣地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一臉的頹然:“要是阿鬱看到我把他的衣服搞成這樣,一定會把我丟進萬魔窟喂妖怪的。”
“什麽萬魔窟?我怎麽感覺,楚鬱在你眼裏跟神一樣,什麽都能幹!”人救上來了,也終於鬆了口氣。鬆了口氣的人,心情就會變得爽朗一些。相思也就樂得,跟這個有同誌傾向的神醫開開玩笑。
淺清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他現在這個樣子,活像是一個剛從泥堆裏打滾出來的淘氣孩子:“你想知道啊,回頭我會讓你好好體驗一下的,保證比這裏好玩十倍!”
看到淺清一臉算計的興奮模樣,相思打了個哆嗦:“得了吧,這樣的好地方你還是留著給自己享受吧。”
淺清躺倒一邊,無聊地從懷中摸出那張皺巴巴的地圖,瞅了瞅,兩眼望天。
“怎麽了,又找不到方向了?”一個神醫,竟然連方向都不認得,豈不是很好笑。
哪知淺清卻搖搖頭,指著那片自己剛爬出來的沼澤地:“阿鬱說,出了這片沼澤地,我們就可以出去了。”
他這話說的好像兩人在打電話,楚鬱剛剛親口告訴他一樣。
可是相思現在卻再沒有玩笑的心情了。這片沼澤雖然不大,但目測下來至少也有五十米的距離,這還隻是可以辨認出的區域。而且寬度很大,周圍能夠儀仗的支撐點都隔得太遠,唯一能夠倚仗的,便是沼澤地裏露出的幾棵枯樹。
“這片沼澤也不知道有多大,我們要怎麽過去?”玩笑過後的淺清,臉上也多了幾分憂愁。
“你會爬樹嗎?”相思答非所問,目光落在矗立在沼澤地裏的枯樹上。
“輕功可以嗎?”淺清也盯著那些樹,在心中估計著怎麽做才能讓他們支撐自己的力量。他似乎覺得這樣很好玩,臉上再次起了興奮。
“跟著我來!”相思將斷裂的繩子打了牢牢的死結,然後在自己腰上栓緊,留下長長的一頭,她右手握著藤繩在空中甩了甩用力丟了出去,那出手的藤繩好似長了眼睛鉤子一般,牢牢地拴在了一棵枯樹上,相思腳尖一點身子一縱而起,接著藤繩的力道如**秋千一般攀上另外一棵樹,雙腿交叉繞在樹幹上,隻留半個身子探出來回頭看著淺清:“該你了!”
“這個好玩,看我的!”淺清學著相思的動作也攀上了一棵樹,兩人都到了沼澤地裏,稍有不慎便會再次落入泥潭。
“這種辦法開始輕巧,時間久了便不是那麽容易辦到了。這沼澤地不知道有多大,我們千萬不能掉以輕心,一定要小心謹慎慢慢來。”相思將心中的疑慮和囑托道出,見淺清隻是隨意點了點頭,心中歎息一下,便動身又往前躍了兩丈。
淺清看似玩笑輕率,可行動起來卻不魯莽含糊。他緊跟著相思的步調,卻是不急不緩。然而越往前,枯樹就越稀疏,枝幹也越來越脆弱。看樣子是已經到了沼澤地的中心地帶,也到了最危險的地方。
突然:“哢吱”一聲,相思剛抽回藤繩,她身後的那棵樹便斷裂落入了泥沼裏,頃刻間覆沒。這段距離間隻剩下這一棵樹,淺清還沒有過來。而此時,他所在的那棵樹也因為年久腐朽承受不住他的壓力,而漸漸陷進泥潭。淺清看著相思,再次毫無畏懼地笑了起來,像是在安慰,也像是決絕。
“你怕嗎?”相思看著淺清,目光中閃著駭人的堅定。
淺清似乎明白相思問這句話的用意,笑容更盛:“我的命本就是被你撿回來的,還有什麽好怕,大不了就是再掉裏麵一次嘍!”
“好!”相思繞在樹幹上的雙腿突然鬆開,腳尖在樹幹上踢了兩下,身子往上躍了些許又重新盤繞在樹頂,將手遞了出去。
淺清所在的樹幹已經陷進了泥沼大半,他的腳尖裏泥沼也隻剩下不過一寸。微笑著,淺清將手中的藤繩向著相思的位置拋去。相思一把接住繩子的另一頭,在手腕上繞了兩圈,用力扯了扯,衝淺清點頭示意。淺清縱身躍起,雙腳在樹幹上一踢,躍起的力道又增了幾分。相思催動內力聚於手腕之上,在淺清縱身躍起的同時用力甩動繩子往另一邊丟去,並鬆開了手中的繩子。頓時,淺清如斷了線的風箏般失去了風力的作用,在空中劃了一個大大的弧度掛在了三丈外的枯樹上。而他剛才所在的那棵樹也已經完全陷入了泥沼中,頃刻間消失了蹤跡。
這一招若是用在平地上如戲子雜耍般沒有什麽特別,可此刻偏偏是用在這凶險之地。人的心理最可怕,在厄境中一旦產生哪怕是一丁點的恐懼或是害怕的陰影,便可能葬送性命。
遠處的淺清稍稍喘息,回過頭來看著相思傻笑,好似不知道自己剛剛經曆過怎樣的危險。又好像完成了一件多麽了不起的事,在向她炫耀一般。
兩人繼續往前挪動,索性的是樹木又漸漸密集起來,而且越發壯碩。終於,在日當正午的時候,他們踏上了堅實的土地。
相思看了看總算是正常點的天光,終於舒心的笑了起來:“我們總算是,逃出來了!”
然後一屁股坐下來,靠在樹上休息,麵上顯出幾分疲憊:“終於可以放心喘口氣了,這一個上午的折騰,我老命都快沒了!”
而淺清這次並沒有玩笑的心情,他擰著眉盯著相思仔細瞧:“很累嗎?”
相思似乎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廢話,你耗費那麽多力氣事實,都快虛脫了!”
淺清不說話了,他突然站了起來,使勁去拉如一灘爛泥般的相思:“起來,不要睡了,我們趕緊離開這裏!”
相思歪頭依著樹幹,動也不動:“你有沒有人性啊,我救了你兩次,你讓我休息一下都不行啊!”
“休息,你這哪裏是休息,簡直是送命!快,快起來。”淺清再次去拉相思,哪知相思如一灘爛泥般動也不動,任憑淺清不客氣地拳打腳踢毫無反應,“丫頭,快起來!”
完了,相思肯定是中了沼澤地裏的瘴氣之毒才會這樣。看來衣服上的藥效已經失去了,她中了瘴毒,如果不及時醫治的話會送命的。怎麽辦,該怎麽辦呢?淺清皺眉打量了一圈,卻沒有發現任何可以解瘴毒的東西。
“救命啊,救命啊!有沒有人啊,快來救命啊,要死人啦!”
原本寂靜的山林中,突然破空傳來一聲聲呼救,淺清本在煩躁之中,聽到這聲呼救卻不由笑了起來。有人,就說明這附近有農家。有了安頓的地方,他就有辦法為相思解毒。
聲音來自林子外不遠處的一片池塘。淺清出了密林便停駐了腳步,一眼看去不禁有些頭暈。這是怎麽了,難道老天就不讓人活了嗎,好不容易從沼澤地裏爬出來,又碰上這些東西。嘖嘖,不知道他一代神醫最怕的就是這長得凶神惡煞的龐然大物嗎?真醜,真的!
一片滿是泥濘的池塘裏,橫七豎八的爬著幾頭鱷魚,圍繞在一支小船周圍虎視眈眈。小船之上坐著一個滿麵驚慌的小姑娘,年齡不過十三四歲,手邊緊握著一個小提籃。淺清一出現,她便警覺地發現了,臉上的驚慌遁去,換上甜甜的笑容:“漂亮哥哥,你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啊!”
漂亮哥哥?淺清自我陶醉了一下,明知故問地道:“小妹妹,你這是在玩什麽遊戲啊!”
那小姑娘看了看她身邊的鱷魚,又瞧了瞧淺清,撇嘴道:“你人長得好看,怎麽眼睛卻不好使啊,沒看到我被鱷魚圍困了嗎?”
淺清的臉立刻黑了下來,比他身上的衣服還黑,他瞪了小姑娘一眼,轉身就走。
可身子轉到一半,他就突然停了下來,目光定在小船前不遠處的兩塊礁石縫上。
淺清笑笑,足尖一點跳到了小船上,驚得小姑娘差點從船上掉下去喂鱷魚:“哥哥,你雖然人看起來髒兮兮的,沒想到輕功這麽好!”
“那是!”淺清得意地仰起頭,將那女孩護在身邊就要帶她離開。
“哎,等一下等一下!”小姑娘掙紮著跳出來,指著不遠處夾在石縫間的一株小草,“我到這來是為了采那株草藥的,哥哥,你功夫那麽好,幫人幫到底吧?”
那草夾在兩塊石頭中間,日光落在它的身上,晶晶點點的亮光好似水晶一般,頗是惹人憐愛,難能沒有被鱷魚摧毀。偏頭看了看那小女孩:“你識得那株草,你懂醫理?”
小女孩將頭一瞥,揚起的幅度幾乎讓人擔心會不會掉下來:“你可以去打聽打聽,這片林子裏,哪知小動物不知道我小蜻蜓這個神醫。告訴你,數月前我還救過一個大活人呢,一個很漂亮的姐姐!”
淺清掃了眼周圍,纏在腰間的藤繩又被他抽了出來,“嗖”地一聲丟出去繞在對麵的樹上,另一頭在手腕上纏緊:“待會兒我帶著**秋千,你一定要把我機會去摘那個草。記住了,你隻有一次機會!”
“放心吧大哥哥,我一定可以的!”看著那株草,小蜻蜓搓著手掌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好,抓緊我吧!”淺清一把攬住小蜻蜓,腳尖在船頭一點,兩人借著藤繩在鱷魚頭上**了過去。很快到了藥草所在的位置,小蜻蜓果然眼明手快在過去的一瞬間將藥草握在了手中,隨著繩子**過去的力道將草扒了出來。
“歐也,我們成功了!”手裏握著藥草,剛剛著陸的小蜻蜓就把還在眼前的鱷魚群忘得一幹二淨,隻顧著興奮了。
淺清笑著搖頭,一把拉起小蜻蜓往密林裏走:“走,我再給你一個醫治活人的機會。”
“誰啊,大哥哥你慢點,我手臂都快斷了!”被淺清用力扯著,小蜻蜓痛得齜牙咧嘴。
“那,就是這個人,她昏迷了,你過去看看她是怎麽回事。”進了林子,淺清將小蜻蜓往相思跟前一丟,自己站在一邊看著。
小蜻蜓上前打量了一下,眉梢翹了起來:“咦,這位哥哥長得好麵熟啊,好像在哪裏見過。可是我從沒出去過啊?”
哥哥?淺清微微愣了一下,這才想起相思穿得是他的衣服,扮得是男人:“你能瞧出她的病因嗎?”
小蜻蜓抽抽鼻子,一副你看低我的姿態:“這哪裏還用瞧,一看就知道是中了瘴毒。咦,難道你們是從鬼蜮出來的?師父說那的沼澤很厲害,你們是怎麽出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