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青衣偏頭掃了相思一眼,沒有絲毫答話的意思。
相思見人家不理她,幹脆自問自答:“這個世上本沒有路,走得人多了變成了路。說不定這條本姑娘走出來的路,以後就是以我的名字命名的呢!”
玉青衣回頭瞧了相思一眼,眼神頗為怪異,但也隻是一眼便又回過頭去,繼續走那不是路的路。然而腳步卻微微放緩,似是在想著什麽心事。
淺清對相思的話似乎很感興趣,想問個明白,但考慮到自己一代神醫屢屢被一個黃毛丫頭嘲笑實在是件很沒麵子的事情,想了想隻得作罷。
好在小蜻蜓也是個好奇寶寶,解了淺清的難:“相思姐姐,你的話好深奧啊,是什麽意思啊?”
相思笑著揉揉小蜻蜓的頭:“天地初開,萬物混沌不分,曆經百年,有了山川河流,又過百年,有了花草生物。又過幾百年,才有了最原始的動物。那時天地萬物也許就如此時你見到的這林子一般,潮濕的地方有花有樹有野獸。但其實,在幹燥的地方也有花有樹有野獸。隻是與這裏的不同。小蜻蜓,讓我告訴你,在幾千年前,這個世上是沒有人的存在的。隻是因果循環,為了在惡劣的條件下生存,最初的動物慢慢因著氣候的變化而改變,曆經無數光陰,經過歲歲月月的考驗才終於有了現在的樣子。那個時候別說是路,連人都沒有。後來有了人,他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獵捕野獸種植莊稼作為糧食。你想啊,他們對著一個樹林捕捉獵物,走來走去都是在這一片地方,時間久了,在荊棘的路都會被踩平的,是不是?”
小蜻蜓歪著頭擰著眉想了很久,突然一拍腦袋,蹦蹦跳跳地在原地使勁跺了幾下,笑著看向相思:“相思姐姐,你說的是不是這個意思啊?”
相思欣喜地拍了拍那聰明腦袋:“你果然是個聰明的孩子,將來一定青出於藍!”
小蜻蜓撅起了小嘴:“相思姐姐,人家已經十五歲了,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還有,我不喜歡練武,隻對醫術感興趣,所以這輩子都別想超過師父了。”
淺清在一旁眨眨眼睛,笑嘻嘻地湊上來:“你說你喜歡醫術,那你以後跟著我好了,我保證你會成為名醫的,怎麽樣?”
被神醫看上收為徒弟,這是多大的榮耀啊,就連相思都為小蜻蜓感歎她的運氣。
哪知小蜻蜓一下子跳離淺清身旁,跑過去緊緊抓住玉青衣的衣袖,回過頭對著淺清抽鼻子:“不要!醫術我自己可以學,才不要找一個髒兮兮的紅衣妖怪做師父呢。我有這一個師父就夠了,這輩子我都不會離開師父的!”
淺清愣愣地看著小蜻蜓對他一代神醫嗤之以鼻的樣子,心髒倍受打擊。這一打擊,就把神醫打擊地垂下了頭,再也抬不起來。
相思當然不會錯過這個可以刺激某人的機會,一步跨出去跟淺清保持距離:“對對對,這個髒兮兮剛從泥窩裏爬出來的紅衣怪獸,我們都要離他遠遠的。他身上有傳染病的,咱們千萬小心!”
淺清豁然抬頭,惡狠狠地瞪著相思,似要將她吃了一般。而小蜻蜓回頭瞄他的時候,他又立刻換上垂下頭去,換上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突然,小蜻蜓指著前方興奮地叫了起來:“相思姐姐,快,快看前麵半山坡上那棵樹,幾個月前我就是從那裏把你弄下來的!”
相思自然看到了那棵處在絕崖半腰,格外突兀的野樹。若不是它,自己恐怕連個還魂的完整屍體都沒有,老天爺不知會把她扔到誰的身上去呢。
“原來所謂的失蹤,就是墜落懸崖到了這裏。咦,王府裏有貌美的西平王,你不好好的在王府呆著,跑出來跳崖很好玩啊!”淺清看著那枯樹嘖嘖有聲,好似在報複剛才被嘲笑的仇恨:“哎呀,你本事也真夠大的,王府戒備森嚴你也能跑得出來。跑出來就跑出來,還玩跳崖的遊戲,若是有人陪著你還說得過去,你自己玩有什麽意思,看來你以前的腦子當真有問題。怎麽就沒早一點遇上我呢!嘖嘖!”
相思怒目瞪了過來,看到淺清的神色微微愣了一下,忽而笑了起來:“我也覺得奇怪,可能被小蜻蜓救起之前真的是個傻子,要不然也不會做奇怪的夢,夢見自己被老虎追著跑了。”
“我看你一定是虧心事做多了,所以會做噩夢!”淺清湊過來,在相思身上指指點點。
“你怎麽不說是老虎餓極了,要對我圖謀不軌!”相思以牙還牙,兩根手指往淺清雙眼間戳去。
玉青衣捏緊了手中的玉笛,豁然回頭:“你們鬧夠了沒有!我明白你們的意思,這當中若真有什麽原委,在下一定會查清楚的。”
“不過姑娘現在已然成了個麻煩,在下不喜俗物,有人特意尋到穀中來尋姑娘,姑娘明日便隨那人離開吧。”玉青衣話鋒一轉,玉笛往前一指,自己牽著小蜻蜓走了。
相思順著玉青衣指的方向看過去,不禁愣住。
前方,厚重的黑暗下,遙遙站著一人。一人,挑著一燈,靜靜地站在樹下,好像兒時,等在學校門口接她放學的義父。燈光打在那紅豔光鮮的寬袍上,竟然讓那華美的衣袍黯淡了幾分。
小蜻蜓頻頻回頭想要看清楚那人的樣子,卻被無情的師父連拖帶拽地給拉走了。淺清傻兮兮地笑了一下,追著小蜻蜓大聲嚷嚷著要洗澡。
不知為何,曆劫歸來的相思,對於眼前這個接觸並不算多的人突然多了些莫名的情愫。她站在原地,一時之間喉間竟然有些幹澀,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半晌,才幹巴巴的擠出幾個字:“惜春死了!”
一出口,相思便後悔了。人家千裏迢迢跑來接你,你張嘴就告訴人家的侍婢死了,多晦氣多煞風景啊。
“我知道。”楚鬱淡淡地應了一下,聲音聽不出悲喜。
這下,相思徹底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她頭一次覺得,自己警界霸王花的名號是那麽徒有其表,換了個地方別說耍威風,連話都不會說了。
手腕上一涼,相思本能地一掙卻沒有掙開,抬頭看到楚鬱不知何時已經到了自己身邊,修長的手指正搭在自己的脈搏上。
手腕上一涼,相思本能地一掙卻沒有掙開,抬頭看到楚鬱不知何時已經到了自己身邊,修長的手指正搭在她的脈搏上。
“你體內的真氣收聚的並不好,改日我傳授你一些心法,修習好了多少能夠保護自己。”楚鬱搭在相思脈搏的手一觸便收,卻已經將她的狀況探查。
“為什麽?”相思碰了碰手腕,似乎是在感受那指尖冰涼的溫度。他的手總是那麽涼嗎?
楚鬱挑了挑眉,等著相思的下文。
相思莞爾一笑:“算了,這個時候我再不相信你,那這世上也沒人可相信了。”
楚鬱也跟著笑了起來,相思看著他的笑容,突然覺得天地間好似下了一場櫻花雨:“信我?你就不怕我是別有用心?”
“你所謂的別有用心,不過是和其他人一樣為了藏寶圖而已。如果真的存在這個東西,而且注定有一個人要拿到的話,我不介意那個人是你。”相思以一種欣賞美男的眼神,將楚鬱上上下下來回掃了幾遍,“至少到目前為止,你為我所做的和犧牲的足以證明,你不會傷害我的性命。”
楚鬱抬手摸了摸鼻子,他這個動作與他的形象來說原本很不相稱。可由他做出來卻又並不讓覺得不雅:“我記得某人可是答應過本宮主,一旦她學會了武功,就要嫁給本宮主做玄機宮的宮主夫人來著,可不能食言啊!”
相思抬頭望天:“有這等事?誰這麽想不開,要嫁給一個天下第一等的美人來作踐自己?”
“我怎麽感覺你不像是在誇我?”楚鬱換了個位置,擋住某人的視線。
“吃飯啦!那邊的兩位,你們要不要過來吃飯啊!”
嗖!
聽到小蜻蜓的呼喚,相思以比以往追逃犯還要迅捷的速度閃電般逃離某人的控製轄區。
相思不明白,為什麽玉青衣要把自己隱藏在這樣一個地方。天大地大,可以隱居的地方很多,而他為何偏偏喜歡在這深山老林裏躲著呢?
山陵棱角,一抹幻白隨著秋風飛揚,月華如霜,灑在那抹飄搖的白霧上,又增添了幾分孤漠冷寂。
相思唇角一扯,腳步一提躍上那嶙峋山石。
玉青衣放下沒有吹出聲來的笛子,抬頭遙望著天邊明月,目光迷離:“人都說月亮很美,你覺得呢?”
相思瞟了一眼那孤高的月光,笑道:“這樣看去,皎潔玉盤,波光魅影,確實很美。隻是,清冷了些。”
玉青衣回頭看著相思,雖然依舊是麵無表情,但眉宇之間卻映著幾分淒然之色:“你也覺得冷嗎,我以為是在深山的緣故。”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月兒是溫暖還是清冷,不在於她本身,而在於看她的心境。”這樣的夜晚,這樣的景色,麵對這樣的人,相思的心突然也跟著冷了,靜了。
“你雖說不懂陣法,卻能看出它曉得它的厲害,也當真是非同一般。你一路走來對小蜻蜓講奇聞異事,是在分散她的心神,免受陣法的幹擾吧。她畢竟是我徒弟,我還是要謝謝你對她的照顧。”玉青衣突然轉移話題,生疏客氣起來,到讓相思有些找不回神來。
相思詫異地看著玉青衣,總覺得“謝謝”兩個字從他嘴裏說出來有些怪異:“謝謝就免了,你沒讓我死在裏麵就算你大慈大悲了!”
“這個給你!”
意外的,看著相思賭氣的小女兒態,玉青衣竟然揚了揚唇角,有了幾分笑意。眼前一晃,相思本能地接住,手中便多了一樣東西。低頭一看,竟然是一條做工極好的長鞭:“你……”相思抬頭想問個明白,卻見那白色身影已經飄然離去。如水月華落在那人身上,如夢似幻,一時間竟讓人有入夢之感,辨不出夢裏夢外。
次日一早,相思幾人坐在一起用早飯。席間,一直喜歡咋咋呼呼的小蜻蜓竟然成了悶葫蘆,垂頭喪氣連帶著胃口也不怎麽好了。
相思瞧著她的樣子,打趣道:“是不是你師父又罰你了,怎麽看起來這麽沒精神啊?”
小蜻蜓放下碗筷,抬頭就是一臉的苦惱:“師父說,等你們吃碗飯,就讓我送你們離開!”
相思想了想,伸手過去拉住小蜻蜓:“你在這裏是不是覺得很孤獨?其實,你師父不讓你出去也是為你好,外麵的世界未必有你想象中那麽美。很多人想要歸隱山林還做不到呢,你看你多幸福!”
小蜻蜓眨巴眨巴眼睛,努力忍住想要跑出來的淚水:“謝謝你相思姐姐。小蜻蜓隻是太喜歡你們了,才不舍得你們離開。不過沒關係,小蜻蜓有師父就好了!”
“要不你跟我們一起離開吧,我帶你去我的神農穀,傳授你絕頂醫術,如何?”淺清一臉期盼地盯著小蜻蜓,還沒打消要收人家做徒弟的念頭。
“啪!”
小蜻蜓抬手一筷子瞧在淺清額頭上,剛剛還不愈的臉此時已經滿是壞笑和鄙視:“誰要跟你走,跟你說過多少遍了,我隻有一個師父,我是不會離開他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淺清捂著腦袋垂頭喪氣:“哎,那個冰塊有什麽好,值得你做如此犧牲!”
小蜻蜓在前麵帶路,一邊走一邊東指指西點點,跟相思講這個是她朋友,那隻鳥被她救過。相思開始還聽得挺帶勁兒,可聽得越多越覺得自己和動物沒什麽兩樣。這個救了自己兩次的小丫頭儼然就是個獸醫!
眼看就要走出山林,楚鬱和淺清卻同時停駐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