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將小蜻蜓拉到身邊,看著林外幽僻的小道:“有人來了。”
“有人來了?”小蜻蜓歪著頭想了想,忽而笑了起來:“啊,我知道了,一定是穆姐姐來了!”
“穆姐姐?”相思不明所以,這個地方還會有別的人進來嗎?
果然,小道上漸漸顯出一個人影來,起初影影綽綽看不真切,然不過眨眼功夫就已到了跟前。
“穆紫嫣!”
真是出門不利,昨天還在死亡線上掙紮,今天就又遇到了一個劊子手。雖然有楚鬱不至於怕她,但這個女人偏偏就是那種看上一眼都會覺得不舒服的罕見美女。
說起來,穆紫嫣算是跟相思齊名的美人。白皙如脂的肌膚,若蓮清新,若玉光澤。黛眉細長,顯出幾分冷傲之色。這點到真的跟玉青衣有幾分相像。一雙大眼瑩潤亮澤宛若秋水,清淩淩的給人幾分疏離之意。畫扇般的長睫映著眼瞼之下巧鼻紅唇,靜如明川細水的容顏,若不是因了那幾分冷淡疏離,到真是惹人憐愛心生**漾的女子。
穆紫嫣乍一見到相思,臉上的震驚之色擺得明明顯顯,張口便是一句“你還沒死?”
相思笑了起來:“怎麽穆姑娘覺得,我從西平王府離開後,小命就該掛了嗎?”
穆紫嫣知道自己失態,趕緊收斂了神色,又換回她那副冷若冰霜的高潔模樣,可眼中一閃而過的怨毒和憤恨還是沒有逃過一直盯著她看的相思:“對不起,我失言了。隻是聽說慕容姑娘在途中遇險,所以才……”
“啊,姑娘的消息真是靈通啊,是不是覺得我能從鬼蜮出來覺得很遺憾啊!”相思飛快地接了話,一臉笑嘻嘻的友好模樣。可說出來的話卻怎麽聽怎麽不友好。
淺清瞅了瞅兩人,鼻子哼了哼:“不就是個鬼蜮嘛,也值得你這樣顯擺。”
穆紫嫣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她看了看楚鬱等人,嘴唇抿了抿,一眼又瞟見搞不太清楚狀況的小蜻蜓,才問:“你師父呢?”
小蜻蜓總算是覺得自己能插上話了,忙顯示了一下自己的熱絡,企圖打破這感覺有些怪異的氣氛:“穆姐姐你認識相思姐姐他們嗎?那真是太好了,原來大家都是朋友啊!對了,穆姐姐怎麽會突然來這裏的啊,師父他在穀裏,肯定不知道你要來!不過他見了姐姐一定會很高興的!”
小蜻蜓笑臉迎人,卻還是止不住有人潑冷水。穆紫嫣淡淡點頭:“我跟他們不是朋友。帶我去見你師父!”
頓時,小蜻蜓一張笑臉垮了下來。
一縷輕風掃過,樹林間葉子動了動,當中突然就多出一個人來。
玉青衣緩步走到穆紫嫣的跟前:“你來了!”
穆紫嫣卻退後兩步,顯出幾分淡淡的疏離:“本來是有些事想請表哥幫忙的,不過走到這裏之後,紫嫣突然覺得還是不要打擾你的好。”
玉青衣唇邊浮起一絲苦澀,衣袖一甩退到一邊讓出道來:“宮主,慕容姑娘,玉某就送諸位到這裏了。”
穆紫嫣豁然抬頭盯著玉青衣,目中閃動著幾分莫名的情愫,銀牙輕輕咬著下唇。
楚鬱莞爾一笑:“多謝玉公子!”
別了玉青衣之後,三人都沒有再說話,眼看就要走出這個自己來了兩次的山穀,竟然還不知道它的名字,不禁問道:“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我隻知道我們從唐門逃出來之後經過了鬼蜮森林,但玉青衣居住的這個山穀好像跟鬼蜮並不是一體的。”
“你觀察的倒是挺仔細。”楚鬱懶洋洋地笑著,慢步起來也是懶洋洋的樣子,“這一片山脈名為九幽,玉青衣居住的山穀原來叫什麽名字我不知道,但他自己卻取了個名字,叫幽幽穀。”
“幽幽穀。”相思默念了兩遍,怎麽感覺有些耳熟,“對了,你跟玉青衣很熟嗎,他那個人感覺很冷的,但對你好像還算客氣。”
楚鬱笑了笑,不答反問:“你呢,穆紫嫣好像沒怎麽招惹你吧,怎麽我看你跟人家好像是有什麽深仇大恨。是不是嫉妒人家長得比你美,名聲比你好?”
相思滿臉堆笑,衝著楚鬱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首先,那個女人是有幾分姿色,但本小姐還不將其放在眼裏。其次,名聲是個什麽東西,本小姐從來不在乎。本小姐隻做自己認為對的或者是喜歡的。最後,關於我跟她的恩怨,我還在查。我有種感覺,之前在西平府失蹤的事情跟她有關。”
楚鬱聽完後隻是笑笑,沒有再多舌地跟相思爭論什麽。過了片刻,他像是才發現淺清似的,眉頭微微皺起:“你怎麽還跟著,神農穀沒事做嗎?”
相思這才察覺,自從楚鬱出現之後,話嘮小孩子淺清似乎沉默了許多。而現在,楚鬱分明是一種想要攆人的架勢:“你幹嘛要這樣,淺清他到底做錯了什麽,你非要處處針對他不可!”
“你閉嘴,誰要你多事!”
如果這一聲嗬斥是出自楚鬱之口,那相思還有還口的理由,可是這句話,偏偏是從淺清嘴裏冒出來的。他皺著眉頭,相思反而愣住了。
頭一扭,眼前的三岔路赫然在目,衝著中間那條闖了過去。
楚鬱看著相思走得那條路,臉上閃過一抹奇異的神色。然後笑了起來,他這一笑,心情似乎也跟著好了不少,對淺清竟然也和顏悅色起來。隻不過,該走的還是要走:“你回去幫我準備一樣東西,作為下個月送給西平王大婚的賀禮。還有,遇到秋容她們,你該知道怎麽做。”
雖然是命令的口吻,但比之連話都懶得說的冰冷,淺清覺得好極了,笑嗬嗬地應下,轉身便走。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我隻希望,一旦有機會,你千萬不要放過。”
哪知此話一出,楚鬱一下子變了臉,連六月裏豔陽高照的天都跟著陰沉了幾分。淺清知道他又鬧了,隻得苦笑著離去。
相思走了半個時辰,才開始注意自己走得路是通往哪的。剛才在氣頭上,隻想趕緊離開那兩個別扭的家夥,慌不擇路。現在茫然四顧,頓時為自己不值起來。其實她很想往後看看,看他們跟上來沒有。她知道一旦依賴起一個人來是很可怕的,可沒辦法,誰讓她不認路呢。
轉眼幾個月過去了,排除一點據淺清說本就存在的內功,她似乎一事無成,反而陷入了一個大漩渦裏。關於之前的慕容相思是怎麽死的,她其實並不是太在意。可無論是回到現代還是繼續在這裏生活,有些問題她不得不去麵對。比如,另一塊血玉的下落。比如,那個眾人尋找的藏寶圖,是不是另有什麽玄機。
“如果你再這麽磨蹭下去,別說中午沒地方填肚子,恐怕晚上還要露宿荒野。”
相思豁然轉身,卻一個人影也沒有看到。肩膀上突然一沉,相思想也不想,甚至連看都不看,伸手抓住肩上的東西,一個過肩摔扔了出去。
麵上柔風一掃,似是被什麽柔軟的東西拂了一下,輕輕的,暖暖的。眼前一花,一道紅影閃過,接著便是那陰陽怪氣的語調:“這個招式,可真不怎麽美觀。”
“好看的東西不中用,我對繡花枕頭沒興趣。”相思眼皮往天空掀了掀,眼高於頂的架勢。
楚鬱也不惱,走上來便去牽相思的手。
“你做什麽,熱死了!”想占便宜,哪有那麽容易。相思跳開一步,把腦袋一晃,“你還是把我的患難兄弟給趕走啦!”
“患難兄弟?這倒是個新鮮詞。”楚鬱繼續往前走,施施然如拂風之柳。
人比人氣死人,想她堂堂重案組督查大人到了這裏竟然什麽都不是,連走個路都要受欺負。不就是武功好體力強嗎,有什麽了不起。改明她也練一套什麽絕世神功來,轟轟烈烈地再闖她一番天地。
“你又在神遊什麽,他有那麽重要嗎?”不知何時楚鬱又退了回來,細長的狐狸眼等著發呆的相思。
未免彼此犯罪,相思退開兩步與之保持何時的距離,左右看了看:“咱們這是去哪兒?”
“你不是要回家嗎?”
“回家?”
“這條你自己選的路,可是通往金陵的,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楚鬱修長手指遙遙一指,大路朝天。
相思昂首保持沉默,邁步向前。
直到黑燈瞎火星月淩空,兩人才碰上駕車趕來的秋容等人。如今四婢隻剩下三個,相思看到她們的時候心裏又難過了一下,暗暗發誓將來武功大成一定要找那個惡魔報仇。
又是住客棧,這次三個丫頭都堆進了相思的房間,一個晚上輪流守夜。楚鬱還別出心裁的設了陣法,將小小一間客房鑄成了銅牆鐵壁。
看到這個陣法相思又是一番汗顏,一根極細的銀絲上綁著一串鈴鐺,稍稍一動就叮鈴作響。進來送水的小二乍一見到這陣勢差點把我水壺扔了,幸好惜月眼明手快接住了。更可氣的是,不管那鈴鐺如何作響,都無法驚動隔壁那位宮主大人。不是說一響說明有人來犯嗎,怎麽他沒有衝過來救人?
相思不知道,這看似普通的鈴鐺,實則玄機大著呢。當然,若真的有人圖謀不軌,他玄機宮宮主是一定能夠知曉的。
然後一路走來,將盡十天的路程,幾乎每晚都是這般如臨大敵的陣勢。一直到了金陵城,落霞山腳下。據楚鬱說,算是到了家門口了。因為慕容山莊就建在落霞山上。
緊閉的大門看起來有些蒼涼寂寥,卻仍舊掩不住它的莊嚴肅穆。抬抬頭,果然看到了那個字跡蒼勁的匾額。
秋容走到門前,抬手剛想去叩門,大門卻在這個時候打開了。
一位老者探出頭來,乍一看到楚鬱等人麵露驚色,然不虧是慕容府的人,不過一刹那的功夫便恢複了常色,拱手道:“請問閣下找誰?”
楚鬱閃身,將身後的相思讓出來。
那老者抬頭看到相思,再也無法保持矜持鎮定,一把攥住相思的衣袖,老眼朦朧:“小姐,是小姐!您回來了,您終於回來了!”
相思實在不習慣陌生人的熱情,雖然情理上他們應該是熟人,一時之間,竟然不知該如何應對,隻得笑著點頭:“是,我回來了!”
“瞧我,都一大把年紀了,一激動還是失了分寸,讓小姐和客人見笑了!”老者不舍地鬆開相思的衣袖,抬手抹了把眼淚,“小姐回來就好,回來了就好!快進來,趕快進來吧!”
老者將相思和楚鬱讓進門來,一路引著他們走到慕容府的客廳。府上的丫鬟小廝看到相思,都是又驚又喜,死氣沉沉的慕容府一下子變得活躍起來。
三人剛到大廳門口,迎麵走出一身材矮瘦卻生得機靈可人的俏麗女子,手裏還捧著托盤,抬頭對上相思的目光,先是一愣,繼而眼淚盈眶,一句呼喚卡在喉間被哽咽淹沒:“小姐!”
這種感覺,讓相思想起了在現代香港的那個家。養父母也頗有財資,家中的女管家芳姨為人親切隨和,尤其對她體貼周到,從來不會因為她是被領養的而有所怠慢。因為養父母沒有什麽架子,下人也就處得比較親和。這樣一感觸,內心變柔軟了幾分。幾日來思考和擔心的種種不由放下些許,暫且先享受一下回家的感覺吧。
老者接過那女子手中的托盤,笑道:“小姐不在的這些日子,香蘭也真是沒有好過啊,瞅瞅這人都瘦了一大圈!”
聞言,相思不禁多看了老者一眼。這人雖不知道是什麽身份地位,但說話卻頗為地道小心。外界誰不知道慕容梟遭難,慕容相思於西平王府失蹤的消息,可他卻偏偏隻說不在府上,好似貪玩的孩子外出晚歸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