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先是愣了一下,隨即退後兩步,衣袖遮著半邊臉頰笑得頗為歡喜:“是是是,小女子淩瀟瀟,這廂有禮了!慕容公子,林公子,瀟瀟備了薄酒小菜,快請入席吧!”
三人依次就座,侍婢為三人倒上酒,淩瀟瀟舉起酒杯:“今日總算是見到瀟瀟仰慕已久的慕容公子了。來,瀟瀟敬兩位一杯,先幹為敬!”
淩瀟瀟一仰頭將酒灌下,沒有一點煙花女子的扭捏做作之態。相思看著她,不由對她增了幾分好感,少了些對紅燈區的偏見。她從來都不是頑固恪守之人,看事情也是因人因時而異的。
兩人也跟著舉杯將酒飲下,淩瀟瀟見相思總是盯著她看,不由一笑,身子微傾,湊近相思。頓時,一股異香伴著溫熱的呼吸撲到相思臉上:“公子總是盯著瀟瀟看,是不是喜歡上瀟瀟了?瀟瀟雖然生在這煙花之地,但也不是隨便就會跟人的哦!”
楚鬱噗嗤一笑,差點沒把剛喝的酒噴出來。
相思瞥了楚鬱一眼,忽而一笑,伸手握住淩瀟瀟纖纖玉手:“早就聽林兄說瀟瀟姑娘國色天香嬌俏動人,今日一見果真不假,實在是令在下動人。你若跟了我,今後咱們一個吟詩,一個撫琴,豈不是天生一對嗎?”
楚鬱噙著酒不說話,卻明顯是一副看戲的神情。而淩瀟瀟則咯咯地笑了起來,說不出的嫵媚動人。
“可是,奴家還是喜歡林公子多一些呢!”
相思重重歎了口氣,臉上盡是悲哀惋惜之色:“原來姑娘心中已經有人了。俗話說得好,朋友妻不可欺,既然姑娘是林兄的人,我就是再喜歡也唯有祝福的份了。”
楚鬱瞥了惺惺做戲的相思一眼,淡淡然:“我們是來辦正事的,不是來談情說愛的。瀟瀟,你去準備一下吧!”
額,他生氣了?不過是開個玩笑嘛,他平時不是很愛開玩笑的嗎?相思在心裏將楚鬱狠狠地鄙視了一下,卻不敢將這話說出口來。
“是是是,林公子莫要動怒,瀟瀟這就去請姐妹們過來。”淩瀟瀟扯著袖子直笑,起身往樓上奔去。
相思掀了掀眉毛,湊了上去:“你去讓她準備什麽呀?”
楚鬱低頭喝酒,沒有絲毫要理會相思的意思。
“哎,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楚大宮主性取向有問題呢!”相思又往楚鬱身邊湊了湊,呼出的氣幾乎可以噴到楚鬱臉上。
肩上一沉,就聽楚鬱的低笑響在耳邊:“無所謂,你若喜歡,本宮主隨時奉陪。”
這下,到換得相思不自在了。她左右瞧了瞧,見那些侍女的臉上皆是曖昧不明的笑,頓時一陣惡寒。好在樓上下來一名女子喚他們上去,這聲音對相思來說簡直就是天籟。
這畫舫共有三層,第一層是平日裏接待來客的地方,第三層是姑娘們的住所,這第二層,便是此時相思他們看到的樣子。
輕紗帷幔,異香環繞,十二名女子手執格式不同的樂器端坐,各個都是上等姿色,美豔無比。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景,這麽多的美人聚在一起,簡直堪比選美大賽。
“錚錚!”
一聲輕響,是古箏弦動的音節。坐在最前麵的女子正是淩瀟瀟,她端坐古琴前,纖指微動,立時,聲聲動人的音色從她指下流轉而出。她這一動,身後的女子們也撥弄起手中的樂器。琵琶弦動,笛簫和鳴。
回憶當初多少柔情深深種
關山阻隔且把歌聲遙遙送
多少往事點點滴滴盡成空
千絲萬縷化作心頭無窮痛
自君別後鴛鴦瓦冷霜華重
漫漫長夜翡翠衾寒誰與共
臨別叮嚀天上人間會相逢
一別茫茫魂魄為何不入夢
情深似海良辰美景何時再
夢裏夢外恍恍惚惚費疑猜
魂兒夢兒來來往往應無礙
舊日遊蹤半是荒草半是苔
山盟猶在隻剩孤影獨徘徊
三生有約等待等待又等待
幾番呼喚歸來歸來盼歸來
情深似海良辰美景何時再
夢裏夢外恍恍惚惚費疑猜
魂兒夢兒來來往往應無礙
舊日遊蹤半是荒草半是苔
山盟猶在隻剩孤影獨徘徊
三生有約等待等待又等待
幾番呼喚歸來歸來盼歸來
曲終,人未散。就連彈琴唱曲的人自己都沉浸其中,忘了出來。
相思低著頭,前世種種一幕幕閃過,跟林瑞的感情,和夏子辰的生死相遇,這些雖然記憶猶新,卻都無法引起她的痛楚。可是,為什麽,她的心真的好痛,那種錐心蝕骨的痛楚,好似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就像是一個結痂很久的傷疤,突然被人撕裂,新的鮮血漫過舊的傷口,洶湧咆哮而出。
她本不該是個喜歡傷情痛緣的人,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感覺,為什麽這種感覺是那麽得熟悉,好似曾經經曆過一般?潛意識裏,似乎有什麽東西想要衝破胸腔,翻越阻礙疾湧出來,攪得她好難受好難受。
“啪啪啪!”楚鬱的掌聲打破了沉寂,他盯著臉色煞白的相思,目光幽幽,說得卻不是噓寒問暖的話,“很動聽的曲子,是不是?”
“慕容公子,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相思還未來得及答話,淩瀟瀟已經到了她的身邊,輕輕撫著她。
“我沒事,我很好!”相思拂開淩瀟瀟的攙扶,退開兩步,深吸口氣,神色總算是恢複了一些,“我沒想到,你們將這首曲子演繹得這麽好。尤其是你的歌聲,真是動聽,感人肺腑!”
淩瀟瀟笑笑:“慕容公子過獎了,還是公子的詞曲好。我建畫舫也有三年了,還是頭一次遇到如此動人的詞曲。有機會,還要多向慕容公子討教呢!”
“你要是喜歡,我多寫一些給你也沒關係啊!”反正都是從前世抄來的,在這裏應該沒有人追究版權,相思心裏暗暗琢磨。想不到她堂堂一警司,竟然也搞起盜版的名堂來了。心思一轉,不由一墜,“瀟瀟姑娘,這首曲子交給你的目的,你清楚嗎?”
“你們都退下吧!”
淩瀟瀟突然擺手,讓眾人離開,直待人都走光了,才開始回答相思的問題:“我知道。林公子找到我的時候就已經把話都說清楚了。我淩瀟瀟既然在這種地方混飯吃,規矩還是懂的。拿了你們的錢,該怎麽做我都明白,你們盡管放心好了。我隻有一個要求。”
楚鬱的眼光不錯,找人也很對口。這個淩瀟瀟,自己真不應該輕看她:“有什麽問題你盡管提,隻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幫你解決。”
“我要你們保全我一眾姐妹的周全!”淩瀟瀟望著窗外,河上依舊燈火通明,笑聲不斷,“她們都是些可憐女子,我收留她們在此混飯吃。大家秉著陪酒不陪客的執念,在這種地方混得很是辛苦。這次林公子找我辦事,給的錢足夠她們過下半輩子了。瀟瀟不求別的,但求能保全她們的性命,給她們一條活路!”
不錯,她讓淩瀟瀟做的,說白了就是個臥底。而對於臥底應該承諾的,就是為他處理好他掛心的一切:“姑娘放心,我慕容相思以我的生命擔保,一定會護得她們周全,辦完事後讓她們安全離開!”
“瀟瀟代她們謝謝姑娘。有了姑娘這句話,瀟瀟便是上刀山下油鍋,也在所不辭!”
就如相思料想的一樣,淩瀟瀟果然不同於尋常女子。她不僅在那晚第一眼便認出了她的女子身份,而且對她是慕容山莊的大小姐也沒有過多驚訝。原本相思以為是楚鬱告訴她的,但楚鬱張牙舞爪的發誓讓相思不得不信。
“你有什麽把握,她們一定能夠進入西平王府?”原本是計劃這支樂隊以慕容山莊的名義送給西平王,可楚鬱卻臨時改了主意。她雖然相信楚鬱的能力,可對於事事都要求清楚明白的相思來說,具體的操作過程她還是要知道的。
楚鬱果然也如相思意料的那般,開始賣關子講條件,唯獨不肯老老實實交代。正當相思咬牙切齒在尋思用什麽方法逼供的時候,蕭霖楓滿麵春風地走進了玉芳苑。
“師妹,南昭的使者來了,朝廷怕住行館有什麽閃失,便安排在了慕容山莊。再過片刻他們就要來了,你要不要隨我一起去迎接?”
“好好的南昭不待,跑到我們北辰來做什麽?”無論什麽時候,相思最頭疼的莫過於使團來訪這檔子事。以前一旦有外國使團來港,警界各部就得上演一出全城戒備的戲碼。而他們那些人的官架子和興師動眾的做派也是相思最看不慣的。怎麽,到了這裏也不例外嗎?
相思一通抱怨,蕭霖楓卻皺起了眉頭。香蘭嘴快,不等蕭霖楓阻止便嚷了起來:“小姐您怎麽了,您不是最喜歡看熱鬧的嗎?您之前還說南昭的王子很英俊,盼著一見呢!”
“我有說過這樣的話嗎?”完了,該不會是露餡了吧,看蕭霖楓那審視的眼神,哎,“那都是過去了,現在,我有了小林子,天下還有什麽男人能比他更好看呢!”
若是別人聽了這話似乎都該高興一下,男人雖然表麵上不在乎這些虛表,但若是被一個美麗的女子誇讚一下還是挺滿足的。可是楚鬱隻是掀了掀眼皮,淡淡地瞥了相思一眼,一點也不配合。
那眼神相思可看得真真切切,分明是在鄙視她。不是鄙視她花癡,而是在笑她虛偽。
蕭霖楓咳嗽了兩聲,笑了笑:“既然師妹不願,那就留在玉芳苑好好休息吧。”
“不,誰說我不去了。我是慕容山莊的一份子,既然是朝廷指派,父親不在,我怎麽還可以呆在深閨裏呢。”相思神情凝重,義正言辭,“香蘭,給我準備衣服,幫我梳妝。”
鎮守南郡的是當今皇帝的親弟弟,景逸王爺。上一代經過一場皇嗣之爭,剩下的人已經不多。這位景逸王爺比皇帝小了三歲,跟皇帝賀蘭玄真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所以過得總要比別人好些。如今的他雖然才四十多歲,但常年的聲色**靡,已經頗顯老態。
相思儀態萬千地走進來的時候,蕭霖楓正在陪景逸王閑聊。門口站著的除了官府的人,還有一些不同於北辰裝著習慣的,應該就是南昭的了。看他們的衣著打扮,到跟書本上介紹的大陸雲南那裏的人有些相像。
正在說話的兩人同時停了下來,景逸王微微一回首便愣在當場,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有位伊人,姍姍來兮,翩若驚鴻,巧笑倩兮。
一身紅紗墜地,逶迤緩步入廳,身後淩光萬丈,不及女子三分顏色。
相思步上廳堂,盈盈一拜:“民女慕容相思,見過景逸王爺,見過淳熙王子。”
來時,她便已經打聽清楚廳裏都有哪些人。此時坐在上首的男子,一身錦繡蟒袍,頭束金冠,皆是北辰皇族裝扮,定是景逸王無疑了。而他一旁那位一直低頭品茗,直到此刻才微微抬頭,眼中驚豔一閃而過,接著便是顯而易見的輕蔑之色。
“快快請起,快快請起!”景逸王突然從座位上衝過來想要去扶相思,而相思也在那雙枯槁的手快要碰到她的時候不經意地避開站了起來。
抬起頭不看一旁有些失態的景逸王,相思一雙眼睛毫不避諱地打在淳熙王子的身上:“早就聽說南昭的三王子淳熙乃人中龍鳳,今日一見,才知道傳聞原來真的不可信。”
“哦?如何?”納蘭淳熙微一挑眉,卻不再看相思,似乎根本就不把她放在眼裏。盡管此刻的相思美得嬌豔動人,天地失色。
“大家都說淳熙王子是南昭最英俊也最有才學的人,卻從來沒人說過,淳熙王子其實也是個喜歡道聽途說,自以為是的人。”相思的這句話一出口,就聽到周圍的抽泣聲。就連景逸王爺愣了愣,臉色白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