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妹,你在做什麽,不要胡說!”蕭霖楓輕皺眉頭,低聲嗬斥。
相思不管不顧,像是什麽都沒聽到,隻盯著納蘭淳熙:“據說淳熙王子聰明絕頂,慧眼獨具,不知是否可以看透人心呢?”
比之剛才的漫不經心,納蘭淳熙的眼神明顯冷了幾分:“常言道,人心難測。就算是朝夕相對的兩人,也不一定能夠看清楚彼此的內心,更況他人。”
“不過小王見了姑娘之後倒是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也知道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納蘭淳熙頓了一下,眼中突然多了一絲笑意:“那就是,任何時候都不能小瞧一個人,哪怕是個聲名狼藉的弱智女流。”
“哎呦,王子這是在誇我呢還是在罵我呢!”相思抬袖,掩麵輕笑,“董伯,王子的住處可都準備好了?”
董伯先看了下蕭霖楓,才躬身答話:“回小姐的話,都已經準備好了。”
“那麽,床鋪涼被可是用的上好冰絲?屋內可有點上蘅蕪香?茶水中,可有添了玫瑰露?”相思輕輕笑著,卻沒來由地讓董伯感到幾分壓力。
董伯弓著的身子又低了低,聲音略沉:“這個,沒有。小姐的意思,老奴不甚明白。”
相思拂袖一掃,語氣堅決,隱隱帶有幾分不得抗拒的霸氣:“原由你不必多問,照著去準備就是。記住,東西一定要是上等,不能有半點參假的成分。”
“是,老奴這就去辦。”再不遲疑,董伯快步走了出去。
身後,納蘭淳熙輕笑出聲:“小王這毛病除了隨身近侍沒有幾個人知道,慕容姑娘又是從哪裏得知?”
“既然要迎接貴客,就自然要想方設法了解客人的習性。”相思理了下衣衫儀態,盡管並沒有什麽需要整理的地方:“這廳堂本就不是女人該待的地方,王子和王爺怕是還有事要跟師兄商談,相思先告退了。”
說完,又是一番標準的辭退之禮,翩躚佳人扶風而去,留下一室餘香和遐想。
“想不到,慕容家的千金竟是如此一位與眾不同的絕代佳人。”納蘭淳熙輕輕叩著案幾,目光悠遠,似乎還在追尋佳人蹤跡。
“見到了嗎?”
“見到了,比你好看。”
“那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這叫做欲擒故縱,我等著他自己送上門來。”
“你就這麽有把握,他會來找你?”
“一定會的,不信咱們走著瞧。”
“要不要來打個賭?”
“好啊,賭什麽?”
“如果你輸了,就嫁給我。”
“不行,頂多考慮嫁給你。”
“成交!”
額,反應也快了吧。相思有點想咬舌自盡的衝動,看對麵那隻狐狸笑得十分不懷好意,難道自己猜錯了?不可能啊,納蘭淳熙雖然表麵上不動聲色,也極善於掩飾。但一個人就算偽裝的再好,眼神也是騙不了人的,尤其是不經意間的流露。根據相思看人的經驗,納蘭淳熙很明顯已經對她產生興趣了。
“小姐,淳熙王子來了,正在園子裏賞花。他說他不進來了,如果小姐願意,請移步花園談話。”香蘭小臉紅紅的跑進來,見了屋裏的楚鬱,愣了一下後又紅了幾分。
“怎麽樣,我沒說錯吧?”相思得意地揚起下巴,甩甩輕紗曼舞的衣袖,飄然會客去了。
玉芳苑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園子裏更是種了不少的花草,還有一處荷塘。此時雖然才是初夏,但因為在南方,荷塘裏的荷花已經含苞待放,有的甚至已經開了,粉粉嫩嫩,嬌美動人。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姑娘這院中的荷花,清豔若處子,嬌婉動人。”納蘭淳熙站在荷塘邊,一身銀色絲質衣袍在日光下熠熠生光。高束的長發垂順如上好的綢緞,越發襯得人秀麗挺拔。
相思笑笑,慢慢走到納蘭淳熙身旁:“王子過讚了。”
納蘭淳熙側首,看著一身紅紗若霞的雲錦,目光閃爍不定:“在我們南昭,隻會生長一種蓮,叫做紅蓮。姑娘的嫵媚妖嬈,就如我國的紅蓮一般。”
“還是同樣的問題,王子的這句話到底是在誇我,還是在變著法的罵我呢?”相思笑嘻嘻地盯著納蘭淳熙看,大有色女看俊男的眼神。
納蘭淳熙微一皺眉,似乎有些不耐相思的這般死盯著,但終究還是忍了沒有發作,卻也不再看她:“姑娘的這身打扮,讓小王想起了一個人來。他也愛紅衣,而且很適合紅衣。普天之下,怕沒有比他更適合的了。”
在一個人麵前誇獎另一個人,不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尤其是在一個女人麵前,比得還是在同一條件下的容貌氣度,就更不會讓人開心了。原本相思是該生氣的,可聽了這話後心中便多了幾分疑惑,加之先前的疑問,有些東西似乎在一點一點地拚湊起來。
“王子說的,定然是位絕代佳人吧!”
納蘭淳熙笑了起來,他的笑容很明朗,不像楚鬱那麽魅惑,不像蕭霖楓那麽和煦,更不像淺清那麽孩子氣。他的笑容很幹淨,很純澈,是發自真心毫無掩飾的。隻是這笑容也隻停留了那麽一刻,便被惆悵所代替:“是啊,絕代佳人!”
“慕容姑娘,聽說府裏住著你的一位朋友,是嗎?”話鋒一轉,納蘭淳熙突然回首,望著別院的方向。
原來如此,怪不得一國王子放著好好的行館不住,卻要跑到一座山莊裏來。隻是,他們是如何認識的,又是什麽關係?
相思還在想該怎麽回答,納蘭淳熙卻歎了口氣,轉身往外走去,一步步離開了玉芳苑。
看著那明明挺拔此時卻顯得有些蕭索的背影,另外一個人的身影出現在眼前。納蘭淳熙的這個背影,跟淺清的好像啊!
第二天,納蘭淳熙就以遊覽金陵為由離開了慕容山莊。不日,便傳出了風流儒雅的淳熙王子夜遊銅雀街,被一眾舞姬傾倒收在身邊的消息。
相思聽到消息後立刻跑到別院廂房去找楚鬱,轉了一圈卻沒見到人。三個丫頭隻知道宮主出去辦事,到底是什麽事卻再也問不出來了。
入夜,掌燈時分,香蘭退下後,屋裏的燭影微微晃了一下。
“聽說,你找我,怎麽,想我了嗎?”
身子一撮,相思躲開那隻將要放到自己肩頭的手,從妝台前離開:“納蘭淳熙帶走的,是淩瀟瀟。你跟納蘭淳熙認識,是不是?”
楚鬱不語,隻坐在一旁笑,卻用眼神示意相思繼續說下去。
相思吸了口氣:“依納蘭淳熙的態度來看,你跟他的關係還非同一般。我不知道玄機宮到底是什麽地方,也不知道你的權利到底有多大,但無論是淺清還是納蘭淳熙,他們的身份地位都非比尋常,可對你的態度也同樣讓人覺得不可思議。所以,你能否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混在我身邊,到底什麽目的。隻是這句話,相思終究還是沒有勇氣問出口。不是她心軟,而是她到此刻都還認為,或者說是相信,楚鬱不會害她。
楚鬱始終低著頭,昏暗的房間,他將自己埋在一片陰影裏。鮮豔的紅衣沒有為他增加豔麗的光彩,反而又增了些許陰沉。
相思默默歎息,看來,他是不會說了。
“你相信我嗎?相信我,不會害你?”
“我信!”兩個字,已經在口邊徘徊很久了,卻在這個時候才脫口而出。然後,相思看到楚鬱笑了。
楚鬱站起來,將相思輕輕拉入懷中,又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似是歎息一般:“隻要你相信我不會害你,隻要你相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那便足夠了。至於我的身世,和我背後的一切,那都不重要。我不想因為這些,而讓你陷於危難,你明白嗎?”
無聲地點點頭,相思咬了咬牙:“我明白,我懂。可是,我值得你這樣做,這樣為我犧牲嗎?當有一天你發現,我不是我的時候,你會不會惱恨我,會不會對我產生厭惡憎恨,甚至殺了我?或者有一天,我突然消失了,你,會不會傷心難過?”
“傻丫頭!”楚鬱揉了揉相思秀麗的長發,然後單手握住那如雲發絲,慢慢翻卷包裹住整個手掌挽到相思後勺:“你始終都是你,沒有人可以取代的。如果有天你真的消失了,那麽上天入地我都會去找你,隻要你願意看到我!”
還能說什麽呢?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這是在過去的二十多年當中從未有過的感覺,這是林瑞和夏子辰都未曾給過她的感覺。不僅僅是無條件的信任,還有全心的托付和交予。她對他並不了解,甚至可以說是一無所知。他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在她的麵前,然後不經任何同意地走進她的生活。他熟知她的一切,並為她安排好自己都定不下主意的路。這,也是那個黑衣人安排給她的嗎?她要接受嗎?
雀城和鳳凰城本就毗鄰,慕容相思下令輕車從簡,隻帶了慕容山莊幾個家丁用作駕車跑腿。不過兩三日的功夫,他們便到了鳳凰城城門下。
當門一人懷中抱劍,迎風而立。一身墨色的勁裝包裹著矯健的身軀,隻有衣角在隨著秋風抖動。
不等下人過去詢問,相思便勒住韁繩,笑了起來:“西平王真是給麵子,竟然派了手下最得力的幹將來迎接我們。”
白色的高頭駿馬,一身妖嬈紅裝的女子當風而立,笑得燦若紅霞。陽光明媚,竟不及她半分顏色。她不顧蕭霖楓和董伯及一眾慕容山莊家臣的勸告,棄車從馬,一路高調而來。自上了官道,沿途的路人就皆被她的風采所傾倒。幾乎是在她一出金陵城,消息便已經傳到了賀蘭馥傾的耳中。有了上次的事情,這次自然不敢再怠慢。
封天的眼眸動了動,終究沉寂下來:“在下奉王爺之命,特來迎接慕容小姐!”
“有勞!就請帶路吧!”
隊伍又開始緩緩行動,楚鬱忽然湊到相思身畔道:“我有些事,先離開一會兒。”
“你去便去,又沒人稀罕留你!”相思揚眉,一臉的不屑。
楚鬱扯出一抹笑意,難得沒有還口,駕起馬兒往另一個方向而去。他易了容,隻做隨行小廝打扮,和慕容相思幾句低語後離開,眾人隻當他是被派出去辦事,也為多想。
跟著封天,相思一行人進了王府後院,安排了上好的客房。封天隻對下人交代了幾句便不見了蹤影。
這是她第三次進西平王府。第一次的記憶隻屬於這具身體,於她現在的靈魂來說有些模糊。而上一次,因為很多東西都還沒有想清楚,也就錯過了查詢的機會。倚窗而立,看著院中的景致,相思努力探尋著自己身體裏殘存的記憶。
“師妹,想什麽呢,這般入神?”不知何時,蕭霖楓已經到了相思身後。
“我在想,我上次來這裏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我會突然不記得以前的事情。”相思退離窗邊,控製著自己和蕭霖楓之間的接觸範圍。她始終對蕭霖楓存在著戒備,這句實話本就說得很冒險。
“哦,那師妹你想起什麽了嗎?”蕭霖楓不動,這次換他倚著窗子:“師妹你知道嗎,你不僅忘記了很多東西,連性子都變了許多。以前的你,可不是這樣的,也不會這樣對你師兄我!”
“我們的關係,原本是很親密的!”
什麽?難道慕容相思跟蕭霖楓是……不對,相思檢查過自己的身體,她十分肯定這具身體還是完璧。那麽,這個蕭霖楓不是在試探她,就是之前在跟她做戲。
“我來給小姐送茶,讓我進去!”
“我才是小姐的貼身丫鬟,這種事應該我來才對,你走開!”
是香蘭和惜月的聲音。相思看了蕭霖楓一眼,他還在門口安排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