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空後退的相思話音未落就覺後腰一緊,人又被帶著往前飛。刹那間一掌與舒逸仁擦身而過,落在高高的龍案上。一身紅衣妖豔如霧,如墨長發,肆意飛揚。
舒逸仁重重地咳了一下,轉身看著突然出現的人,目光變幻不定:“怎麽會,我的探子……”
“你的探子敵不過我的易容術!”楚鬱揚起好看地唇角,相思老實地窩在他的懷裏,這時候看他,無論從哪個角度都是那麽絕色啊!“我再送你一件禮物!”
楚鬱話音剛落,大殿門口突然湧進來一眾銀甲衛兵,推散先前的守衛讓出一條寬敞大道來。納蘭淳熙微微含笑慢步走來,目光一掃大殿的情景,最後落在剛死去的納蘭淳芷身上,悲痛一閃而過。
楊王後顫巍巍地站起身,隔著數丈遠的距離伸出手:“熙兒,是你嗎?你沒死?”
納蘭淳熙有些淡漠地垂下頭:“是的母後,我還活著!”
舒逸仁怒極反笑,遙望楚鬱:“這又是你布得局?你違背了神農穀的祖訓!”
“沒人告訴你,神農穀現在的穀主是淺清嗎?”楚鬱的臉色一下子冷了下來,眼中閃過一抹陰鶩,“你修煉邪術傷人害己,也該受些懲罰了。”
“懲罰?這個世上隻有我懲罰別人,永遠都不會有人能夠懲罰我!”舒逸仁臉上又浮現起了不正常的潮紅,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紅,他的笑容開始變得得意和邪佞,尤其是落在相思眼中。
相思看著他,突然覺得很不舒服。到底是哪裏不舒服也說不清,隻突然覺得莫名地心慌,忍不住抓住胸口的衣襟,更有種想要插進心窩把心髒抓出來看看的衝動。
相思的異樣立刻引起了楚鬱的主意,他一把抓住那隻想要探入衣襟的手,在脈門上隻一捏就變了臉色:“你給她下了蠱毒!”
“*!我們一人一顆!所以,你要保佑我長命百歲!”舒逸仁大笑,笑聲在寬闊的大殿裏回**,瘋狂,熾烈!
相思不明所以,隻覺得滿腦子回**的都是舒逸仁可惡的笑聲,一聲聲,一陣陣,刺激著耳膜,大腦,心髒。似乎身體裏每一塊血肉,每一條經脈都有他的聲音存在。
有人在晃她,有人在驚叫,有人在喊她,有人冷如冰窟,有人帶著她飛天……
周圍有風,呼呼的風聲。
前方有笑,瘋狂的大笑。
近了,遠了,更遠了,慢慢從身體抽離,擴散到身外,存在於周圍每一寸空氣,每一顆塵埃。
突然,那笑聲似是跌落山穀,直直地往下墜。回音敲擊在崖壁上一層層遠去,又一層層折回,反反複複直至消弭。而相思隻覺得身體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血肉,隻剩下綿軟無力的軀殼。她用最後一絲力氣掀開眼皮,看了一眼藍天遠山,看了一眼滿目驚怒和沉痛的楚鬱,笑了笑,閉了目。
好像並沒有睡很久,醒來的時候一眼便看到咖啡色的雕花大床和暖色的幔帳,周圍還是深棕色的木器,上麵擺著各式各樣的銀器。
她還在南昭王宮。
相思眨眨眼,努力回想著之前發生的事情。首先是在大殿,楚鬱來了,納蘭淳熙也來了,舒逸仁敗了,他笑了,笑得很奇怪。就是因為聽了他的笑聲自己才開始不舒服,胸口悶得像是壓著一塊大石。
“來,把這碗藥喝了吧!”紅影一閃,楚鬱坐到了床邊,低頭含笑。
相思瞥了瞥嘴,想起了第一次見到楚鬱的時候也是這情景。她剛醒來,他端著一碗藥讓他喝,還無情地殺害了一個侍女:“你知道嗎,我曾經想過要位那個無辜死去的女孩報仇的。”
“現在也可以,但要先把這碗藥喝了,不然你是沒力氣殺我的。”楚鬱將她扶起來,貼心地在後背放了個棉枕。
“我又不是老弱病殘,幹嘛照顧地這麽周到。還有,我又沒病,你給我喝的這是什麽?”相思看著那碗黑乎乎的東西,眉頭大皺。
楚鬱沉了幾分臉,扮起了包公:“你是沒病,但卻中毒了。這藥若是不喝,到時毒發身亡可就沒機會找我報仇了!”
相思咬咬牙想爭辯什麽,突然聽到簾子外麵喊著“參見國主”,便硬生生忍住了,張望著往外看。
珠簾一挑,細長身影走了進來,含著淡淡的笑,和有些陌生的威嚴。相思張了張嘴,有些不確定:“納蘭淳熙?”
“郡主,你不可以再這麽叫了,三王子現在已經貴為國主。”納蘭淳熙身後走出一著著南昭盛裝的女子,熟悉的眉眼,不熟悉的感覺,卻是淩瀟瀟。她起色看起來不錯,可以說是容光煥發,與先前的死灰之態判若兩人。
“無妨,大家都是朋友,不用這麽多禮節。”納蘭淳熙淡淡地擺擺手,隨即又看看相思:“你看起來不錯,並沒有受到什麽影響。阿鬱可從來沒服侍過人,你可受用了!”
不知道為什麽,相思總覺得納蘭淳熙看楚鬱的眼神很奇怪,比淺清還要奇怪。而他說的話,就更奇怪了:“你什麽意思,我到底怎麽了?”
後麵一句話是問楚鬱的。
納蘭淳熙有些訝然:“怎麽,你還沒告訴她嗎?對不起,是我多嘴了!”
“既然知道自己多嘴,還留下來做什麽?剛當上了國主,沒事情做嗎?”楚鬱臉色有些難看,他勾著唇角,笑容邪氣森冷。
相思不由扯了扯楚鬱:“不讓問不問就是了,幹嘛那麽凶!對淺清是這樣,對他又是這樣,你這人還真是誰都惹不得!把藥拿來,我喝!喝死了正好,一了百了!”
楚鬱揚眉,還真的把藥又送到了相思唇邊,神氣活現地盯著她。
相思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一把奪過來灌下去。Shit!真苦!相思臭著臉把碗扔還給楚鬱,手掌一伸:“快,給我顆話梅!”
哪知楚鬱早已閃身退到一邊,隻有淩瀟瀟端著個小托盤湊上來問:“話梅是什麽東西?”
相思瞥了眼她手裏的東西,也不解釋抓起來就往嘴裏塞。蜜餞雖然酸,但總歸還是甜頭多一點,更比滿嘴的苦澀好多了。吃了蜜餞又舒舒服服拿茶水漱了口,相思突然正色起來:“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事!”
淩瀟瀟搖搖頭顯然是毫不知情,納蘭淳熙歎口氣,看著楚鬱的背影。相思沒辦法,從**跳下來戳了戳楚鬱後背脊梁骨:“喂,說句話啊!看起來你比一國之主都拽,告訴我到底怎麽回事,否則我就在背後捅你一刀。”
楚鬱豁地轉身,到把相思嚇了一跳。隻是楚鬱看的是納蘭淳熙,眼中有著明顯的怒氣:“你們還在這兒幹嘛,還不快走?”
納蘭淳熙垂下頭,所有的表情都隱在垂下的長發裏:“對不起!”
看著納蘭淳熙離去時蕭索的背影,不知為什麽,心裏突然為他感到有些悲哀。雖然認識不是很深,但直覺上他不是個貪戀權貴的人,這個國主,他顯然做得並不開心:“不是老國主還在嗎,難道他的癡傻沒救了?”
納蘭淳熙一離開,楚鬱的心情明顯好了不少。他閑閑地坐下來,托著漂亮的腦袋佯裝睡覺,但還是沒忘了回答相思的問題:“被那個瘋子下藥,沒有淺清出手是治不好的。納蘭淳熙雖然不喜政務,但她把你擄來害你中毒,這也算是對他的懲罰。這一生的自由,恐怕是沒了。”
楚鬱的話倒是提醒了相思,她湊到楚鬱跟前,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光聽你說中毒中毒,我到底中了什麽毒,怎麽一點感覺都沒有?”
楚鬱微微睜開媚眼,笑道:“蠱毒而已,隻要不跳出來活動,你怎麽都死不了。”
“什麽?蟲子?我的身體裏養著一條蟲子?”相思讀書的時候涉獵很廣,對於中國古時苗疆一代盛行的蠱毒多少有人耳聞。加上香港電影裏也有演,都說所謂的蠱其實就是隻金色的蟲子。想想一隻蟲子在自己的身體裏橫行,相思忍不住打了個寒戰:“舒逸仁呢,他死了沒?我記得昏過去之前,好像看到了山崖。”
楚鬱又閉上了眼睛,聲音懶懶地:“他跳崖了。不過看你都還好好的,他應該還活著。”
“什麽叫我好好的他就該活著!不行,我一定要找他報仇,你不知道他是怎麽對瀟瀟的,簡直是個禽獸!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這種對女人施暴的做法!”越說越氣,相思胸口劇烈起伏著。
“那些侍衛已經被新王後給殺了,一個活口都沒留下。舒逸仁跑了,納蘭靜蓉也死了,如今知道那件事的就隻有新王後和你了。”楚鬱的語氣涼涼的,像是在嘲笑相思,“忘了告訴你,新王後就是淩瀟瀟。”
這下輪到相思說不出話了。淩瀟瀟成為王後已經讓她奇怪,但更不能讓人相信的是,淩瀟瀟殺人,她殺了人?還有,納蘭靜蓉也死了?是自己殺死的?
似是知道相思在想些什麽,楚鬱伸指在相思光潔的額頭上一彈,喚回她的神智:“納蘭靜蓉受舒逸仁折磨,本就命懸一線時日不多了。至於淩瀟瀟,你也別往心裏去,經曆了那樣的事誰都會變的。更何況,你本又認識她多少呢?”
是啊,我又認識她多少呢?這句話她也同樣對淩瀟瀟說話,真沒想到才幾天功夫,竟然就被楚鬱拿來安慰自己了。她本來就不喜歡多事,想通之後又不由笑了起來:“楚鬱,我怎麽覺得你像是我肚子裏的蛔蟲?我想什麽為難什麽你都知道。你這人若是我的敵人,那還真是可怕。”
楚鬱突然抓住她的手,相思一驚,愣然地看著已經坐直了的楚鬱:“你記住,我們永遠都不可能成為敵人。哪怕有一天我傷害了你,那也是為了你,你明白嗎?”
認識楚鬱以來,幾乎已經習慣了他或是魅惑或是陰沉的姿態,向今天這樣鄭重的表情,倒還是頭一次見到。
相思再一次覺得心裏暖暖的,也同樣認真地點頭:“我答應你,無論在什麽時候何種情景下,我都會選擇相信你!”
楚鬱帶著相思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南昭。說是悄無聲息,不過是彼此的心照不宣罷了。納蘭淳熙不可能留下楚鬱,也沒有留下他的借口。相思和楚鬱也都不想再留在南昭,理由卻是各不相同。
關於淩瀟瀟的種種,相思略有耳聞,她用很激烈殘酷的手段殺了所有知情人,也曾想暗害相思滅口。也是因為這個原因,相思一刻也不願再留在南昭。納蘭淳熙對她做的事恍若未聞,楚鬱說過,納蘭淳熙雖然看什麽都淡淡的,可早已經都放進了心裏。如果不觸到他的底線他是懶得去管的。對於淩瀟瀟,他有愧疚,所以娶了她,給了她最尊貴的地位。而淩瀟瀟,大概也是因為那件事徹底地變了,成了南昭建國以來最有權利也是最陰毒的王後。甚至到後來,納蘭淳熙還會把國事交給她來處理,自己落得清閑自在。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而此刻,相思和楚鬱正在前往突厥國的路上。
說到突厥,相思便想起了那個喜歡打架的紅霞公主,當然也就想到了西平王賀蘭馥傾。相思曾一度追問為什麽賀蘭馥傾會帶兵壓境南昭,不過看到楚鬱臭臭的臉和陰冷的眼神後決定還是不要多管閑事了。雖然這個閑事跟自己有關。
讓相思有些意外的是,這次的突厥之行,楚鬱竟然會把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淺清帶上,樂得淺清被驅趕成了馬夫都還是一臉傻笑。
相思問:“淺清,你怎麽也來了,不怕楚鬱吃了你?”
淺清答:“吃了我更好,我就可以一直跟著他了。”
“你腦子是不是有毛病啊!”
“你才有毛病呢,養蟲子的女人!”
“你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