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和誰吵?”趙小河一邊接電話,一邊將電動車調頭,單手騎著電動車往家的方向趕。
“和臘根的老婆吵,好像是因為賣東西的事兒。”
趙小河聽言心裏頓時有了底,說了句“我知道了”,便匆匆掛斷了電話。
他沒想到老婆和李鮮花的爭吵會來得這麽快。
等他匆匆趕到超市時,村東馬路上三三兩兩站著圍觀的人,趙有智正在極力勸大家回家。
李鮮花站在超市門口大聲陳蘭蘭沒良心,陳蘭蘭則坐在長椅上,歪著頭抖著腳,悠閑地吃著瓜子,完全不把李鮮花看在眼裏。
“怎麽回事兒?”趙小河將電動車停至一邊,快步迎上去問。
“村長你來了!你倒是評評理啊!”李鮮花氣紅了臉,一看見趙小河就囔了起來,“有你老婆這麽做生意的嗎?我買什麽她都不賣!”
“蘭蘭,怎麽回事兒?”雖然心裏有底,趙小河還是裝模作樣地問起了陳蘭蘭。
陳蘭蘭隨地吐了一粒瓜子殼,才慢慢悠悠地應道:“超市的存貨不多了,我不打算賣了,準備囤著自己用。”
李鮮花立刻雙手一拍:“你超市裏那麽多貨,你用得完嗎?”
“用不用得完是我的事兒。好像和你沒關係吧?”陳蘭蘭起身,拿過一邊的掃把,隨意地掃著地上的瓜子殼,一邊又漫不經心地說道,“就像我家門口的垃圾,我願掃就掃,不願掃就晚點掃,你管不著吧?”
“那為什麽阿花來買你就賣?我買你就不賣?”
“這也是我的自由啊。喏,就像我手裏這把瓜子,”陳蘭蘭放下掃把,攤開手掌,把手中的瓜子呈給李鮮花看,“我看誰順眼就給誰吃,看誰不順眼就不給誰吃,不行嗎?”
“你!你根本就是報複我!”李鮮花氣炸了,雙手叉腰怒瞪著陳蘭蘭。
“喲,”陳蘭蘭磕著瓜子笑著反問,“鮮花嬸子,瞧你說的是什麽話呀?你什麽時候和我結仇了嗎?我都不知道有這回事兒,幹嘛要報複你呢?”
“好了,蘭蘭,別說了。”趙小河轉即問李鮮花,“鮮花嬸,你要買什麽?”
“我要買……”
“趙小河!我的超市什麽時候輪到你做主了?”不待李鮮花開口,陳蘭蘭就斥上了趙小河,“這滿超市的東西,我願賣就賣!我不願賣,我看誰敢賣!”
“蘭蘭……”
“守你的卡去!這事兒與你沒關係!”
“喲,怪不得村裏人都說小河村長是妻管嚴,現在看來一點兒都沒錯啊。嘖嘖嘖,在這麽多人麵前你老婆都不給你半點麵子,這樣的老婆還要得嗎?”李鮮花話音一轉,故意取笑起了趙小河。
“嗬,你以為你用這樣的激將法就能讓我服軟賣東西給你?”陳蘭蘭冷笑,“就是搬天王老子來,你以後也不可能從我這裏買走一毛錢貨物!”
“蘭蘭……”
“小河,這事兒你最好別管,要不然以後你給村裏做什麽事兒我都要插手管!”陳蘭蘭說完這句話,折身進了超市。
知道陳蘭蘭這句話中的警告之意,也知道吃了李鮮花舉報之氣的她今天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賣東西給李鮮花,趙小河隻得轉身勸李鮮花。
“鮮花嬸,這幾天超市東西賣得快,蘭蘭應該是真的賣斷了貨,要不她也不能有生意不做吧?村裏不是還有幾個商店嗎?你去別處問問吧。”
“問個屁啊!那些河撈鬼,一個比一個心黑!村長,你也不管管嗎?”
“這個,這個我還真沒權力管。”趙小河指了指自家超市苦笑,“我唯一能管的,就隻有這裏了。”
李鮮花突然叉著腰惡狠狠地咒罵了起來:“趙三福這個老河撈鬼!居然把我舉報的事兒告訴你們!我要咒得這個老河撈鬼頭上生瘡腳下生疔爛手爛腳爛屁、眼……”
趙小河最怕的事情發生了,慌忙連聲急勸:“鮮花嬸,你誤會了!你聽我說……”
這時陳蘭蘭出來了,冷笑著打斷李鮮花的話:“我中午才漲的價!就賣了一箱飲料給你!轉身就有人打舉報電話說我漲價!還用老書記把事兒說出來?你當我陳蘭蘭蠢得吃屎嗎?”
一句話說得李鮮花啞口無言,一張臉紅到了脖子根。
“村裏那麽多漲價的商店,你都不舉報,單單舉報我!我陳蘭蘭哪裏得罪你了?還是看我人善覺得我好欺負?枉我走在路上還喊你一聲嬸!”
“要不是你老公私心那麽重,把賣蘿卜的機會讓給你二叔,我能幹那舉報的事兒嗎?”李鮮花突然往地上一坐,雙手拍著地嚎了起來,“正榮家就剩下那麽一點點蘿卜,我家地裏還有幾十萬斤蘿卜!你怎麽做得出這樣的惡事,不讓我家先賣啊?我可是精準扶貧戶啊!你們說幫我扶貧,都是蒙人的假話啊!誆得我們沒日沒夜地種菜,種出來了菜又不讓我們賣!”
趙小河沒想到李鮮花舉報自家超市是因為這層原因,一時有些慌,連聲勸她起來。
奈何李鮮花充耳不聞,捶胸頓足,哭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
“今年蘿卜賣不掉,我就和蘿卜死一塊算了!那可都是我一個一個種出來的啊!都是我的血汗啊!現在的村幹部真是太自私了啊!”
“鮮花嬸,不是這樣的,你聽我……”
“心太黑了啊!眼裏隻有自家人,完全不顧別人的死活啊!人在做天在看啊,你們怎麽也不為自己家裏的老老小小積點德啊?也不怕做多了缺德事把報應落到老老小小頭上嗎?”
“夠了!”
見牽扯到了公事,陳蘭蘭本來不想摻和,但見趙小河啞著嗓子苦勸李鮮花,聲音卻完全被李鮮花尖銳的嗓門蓋過,趙小河急得抓耳撓腮,而李鮮花半句都沒聽進去,李鮮花還把自己公婆老小都詛咒,她忍無可忍,衝了上前。
“蘭蘭!你別摻和!”趙小河見陳蘭蘭凶神惡煞地衝過來,慌忙攔她。
陳蘭蘭狠狠地甩開了他,怒不可遏地指向李鮮花:“閉嘴!你敢再罵一個字,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
“我哪裏說錯了?”李鮮花索性躺在地上發潑,“你問問你老公,他難道沒把賣蘿卜的機會讓給你二叔嗎?!全村就這麽一個賣蘿卜的機會啊!可憐我一家老小窮的就快餓死了,他卻不管不問,這不叫自私嗎?不叫缺德嗎?”
“鮮花嬸,你起來說話啊!”趙小河強行將陳蘭蘭推回了屋。
這邊趙有智聽出了眉目,也幫著上前來勸李鮮花。
至於一邊其他的人,都知道李鮮花的脾性,沒誰上前來拉,隻是遠遠地站著看熱鬧。
“除非你今天把賣蘿卜的機會讓給我,否則我是不會起來的。我都快窮死了,也不要什麽臉麵了。”
“小河都說了好多遍可以把賣蘿卜的機會給你家!你聾了啊?!”
陳蘭蘭的話音剛落,下一秒李鮮花就停止了呼天搶地,忽地一下坐了起來,眼淚也顧不上擦,立馬改了哭腔向趙小河求證:“你老婆說的是真的?”
“是真的!蘿卜歸你家賣!”趙小河竭力應聲。
因為連續熬夜,又用嗓過度,他的大嗓門早已罷了工,剛剛勸李鮮花時說話又使了大力氣,嗓門已然快接近失聲。
“你不早說!”
李鮮花立刻爬起來,抹了把眼淚,又擤了把鼻涕,擤鼻涕的手指在布棉鞋後跟處擦了擦,同時又吸吸鼻子,喉嚨裏咳了咳,往一邊吐了一口痰,又不放心地再次向趙小河問了遍:“這可是你說的!蘿卜歸我家賣了啊!”
趙小河忍住惡心點頭,又馬上補充道:“不過價錢說好了,拔好,不洗,六毛錢一斤。”
“這麽便宜?!”李鮮花很吃驚地看著他,“不是一塊五一斤嗎?你可別坑我老實人啊!”
陳蘭蘭聽不下去,立刻插話懟了一句:“你沒見過錢,我老公都沒見過錢嗎?”
“蘭蘭!你先進去。”趙小河說完陳蘭蘭,又耐心向李鮮花解釋,“我和我二叔說的就是這個價錢。政府現在對物價控得很嚴,龍豪那邊賣都不見得能賣到一塊五一斤,不信的話……明天有智要出去幫村民采購,你讓他幫你打聽蘿卜價錢就是。”
趙有智馬上點頭:“對對對,我明天要去采購,我可以幫你問價。”
“不用問不用問,六毛就六毛,我知道村長是實在人,不會讓我老實人吃虧的。”李鮮花擺了擺手,眼睛笑成了一條縫。
陳蘭蘭看不得她這說變就變的臉,扭頭進了超市。
趙小河倒不介意,繼續說明:“按龍豪要求,從明天開始,頭三天先拔五百塊,後麵一天拔一千二百斤。”
李鮮花頓時又跳了起來:“這麽便宜一天還隻賣這麽點兒?那我家那幾十萬斤蘿卜不得賣到明年?!”
趙有智聽得煩,悶聲悶氣地頂了句:“又是嫌這個又是嫌那個的,如果你不想賣就讓別人賣好了。”
“賣,我怎麽不賣了?能賣一斤算一斤!沒準兒後麵還能漲價呢!那我現在叫臘根拔蘿卜去了。”李鮮花拍拍身上的灰,歡天喜地地走了。
“就為賣這麽點蘿卜,打滾發潑,至於嗎?”趙有智無語地看著她的背影。
“是我工作的失誤。”趙小河苦笑,“之前他們蘿卜批發兩三塊錢一斤,我怕天這麽冷、還賣這麽便宜他們都不會肯賣,特意跑去動員我二叔。哪知道……不說了,我得趕緊打電話叫我二叔別拔。”
說完他飛快撥通二叔趙正榮的電話,很抱歉地解釋李鮮花的事。
“啊?我剛拔完!沒事兒沒事兒,現在蘿卜都三四斤重一個了,也就一百來個蘿卜,我運回家去讓你二嬸做醬蘿卜,等解了封讓你妹帶去吃,她最喜歡吃你二嬸做的醬蘿卜。”趙正榮很理解侄子的難處,笑嗬嗬地掛斷了電話。
此時趙有智及圍觀的村民都已離開,超市門口就趙小河一個人,他又給趙龍豪打了個電話說明事情有變,趙龍豪倒是無所謂,對於他來說,買誰的都一樣。
掛了電話後,趙小河想著二叔吹著這麽冷的風拔了這麽多賣不出去的蘿卜,有些愧疚,又突然想到二叔這些蘿卜裝好了本來隻需放地頭就行,肯定沒開三輪車去,他準備去二叔家幫把三輪車開過去,騎上電動車正要走,突然聽到超市傳來陳蘭蘭的怒斥聲:“你才有病呢!趕緊找誌陽去治!小心晚了癌變!一個星期變頭七!”
雖然老婆潑辣,但很少聽到她這樣罵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的趙小河,立刻放下電動車往超市裏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