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燕是趙小河二叔趙正榮的獨生女。因為舒美香生趙小燕是落下了病根,不能再懷孕,夫妻倆膝下便隻有這一個孩子。

趙小燕嫁給了同鎮熊坊的熊誌新,夫妻倆在外地做生意,兒女留在熊坊父母處帶,去年在外地買了房,年前從外地回到熊坊,準備年後把孩子和父母都接去外地。

大年二十三那天傍晚趙小燕夫妻倆帶著孩子回趙家洲父母這吃了晚飯,夫妻倆本來打算離開趙家洲時再到大伯家坐坐,因為孩子哭鬧得凶,便直接開車回了熊坊,隻是給趙正金和趙小河各打了個電話解釋,說年三十再來看望他們。年三十時肺炎已經鬧得很凶,趙家洲已經不許外人入內,這話便也就作了罷。

還以為堂妹這個時候打電話來會是問他能不能回趙家洲,沒想到開口說的竟然是姑子發燒的事。

此時是非常時期,趙小河對發燒兩個字特別敏感,睡意全無的他立刻坐起身追問:“你姑子最近沒接觸過從武漢或湖北來的人吧?”

“我姑子她……她……”抽噎著的趙小燕在電話裏支支吾吾。

等了幾秒沒聽到肯定回答的趙小河急了:“到底有沒有接沒接觸啊?要是接觸了得趕緊去醫院接受檢測啊!她既然已經發燒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趙小燕哇地一下哭了起來:“她就是從武漢來的。”

這話無異於一個炸雷在趙小河頭上響起,他急急地連聲追問:“她現在在哪兒?什麽時候從武漢回來的?!我記得你之前提過她在寧波工作?怎麽去了武漢?!”

趙小燕邊哭邊回答:“她本來是在寧波工作,十月份去的武漢。從武漢回來大概一個來星期,之前一直住在青嵐,除夕那天回的熊坊。”

“你姑子在武漢工作,還從武漢回來這麽多天,你怎麽從來沒和我提過半句?!”趙小河瞬間變了臉色,一時氣炸了,“我三天兩頭在全家福群裏挨個提醒了你們不要和武漢人或武漢來的人接觸!你和誌新不是還回應了我嗎?!”

“我隻是不想鬧出那麽大的動靜,所以沒和你說我姑子的事兒。”

“這不是鬧不鬧動靜的事兒……”意識到現在不是追責的時候,趙小河忍住火氣再次追問,“你姑子回熊坊你們也沒上報給村委會?”

“我們也沒告訴村裏幹部我姑子是從武漢來的,怕他們不讓我姑子進村。”

“胡鬧!愚蠢!你們真是……”趙小河氣得不知道該罵她什麽好,咬著牙喘著粗氣轉問,“她什麽時候開始發燒的?!”

“昨天下午。我們讓她吃了點退燒藥,本來已經退了燒,沒想到這會兒又開始發燒了。”趙小燕哽咽著顫聲問道,“哥,我姑子不會得了肺炎吧?要是她得了肺炎,那我全家不都得傳染嗎?”

“現在知道害怕了?!”趙小河衝著電話怒吼,“還不趕緊打110和120把情況說清楚?再晚你全家都得遭殃!”

“好,我馬上打。”

趙小燕哭著掛斷了電話。

趙小河此時肺都氣炸了。

他家有個叫“全家福”的家庭群,群裏有他和他二叔兩家人,包括堂妹和他姐姐兩家。從大年二十七開始,他就在群裏挨個艾特,提醒大家預防肺炎,不要和武漢來的人(後來包括整個湖北的人)接觸,戴好口罩,做好防護。當時堂妹沒在群裏回應他,他還特意給堂妹打了電話叮囑,後麵還會不定時在群裏分享一些有關肺炎最新動態或防疫措施,再三提醒家人注意防控。

他沒想到自己日夜盡心盡力做著肺炎防控工作,最後會在自己家裏出現紕漏。

不過他此時著實顧不上生氣,因為他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堂妹掛斷電話後,他立刻找出了熊坊村的支書記的電話撥通,把堂妹一家的情況說給了對方聽,讓對方立刻去隔離與堂妹姑子接觸過的堂妹一家。

對方和他的反應一樣,瞬間氣得哇哇大叫,一下就把電話掛斷了。

趙小河知道對方掛斷電話並不是衝他發火,而是急著去善後。

“真是愚蠢!腦子裏全是漿糊!真不知道還會有這麽不可救藥的人!”他火冒三丈地在狹小的柴房裏走來走去。

堂妹的姑子除夕就回了娘家,到現在已經是第四天了!如果她姑子確診,那堂妹一家老小必定逃不掉厄運!

“小河?你就起來了?”陳蘭蘭的聲音在柴房門口響起。

趙小河一肚子火不知道從哪裏發,立刻給陳蘭蘭開了門。

“你怎麽一頭汗?這麽早就鍛煉身體了?”陳蘭蘭手上拿了一把蔥,一邊擇掉上麵的黃葉子一邊笑著問趙小河。

經陳蘭蘭這麽一提醒,趙小河才發現隻穿著秋衣秋褲的自己不隻是滿頭大汗,還汗流浹背。

他也才意識到自己此時根本不是生氣,而是惶恐,為堂妹一家的命運惶恐。

也就這一瞬間功夫,陳蘭蘭發現了他臉色不對,立刻停止擇蔥的動作,急聲問他怎麽了:“為什麽臉色這麽難看?”

“小燕的姑子沒在寧波工作,而是在武漢工作!”

“啊?!”陳蘭蘭顯然不知道這個事,一臉吃驚地問了句,“那她在武漢還好吧?”

因為她也在全家福群裏提醒過趙小燕夫妻倆不要和武漢人接觸的事,還得到了他們的回應,所以此時她也和趙小河一樣認為他們會重視這件事,以為他們不會讓武漢的姑子回青嵐。

“她一個星期前就回了青嵐,剛剛小燕打電話告訴我她姑子發燒了!”

“什麽?!那,那她不會確診吧?!”陳蘭蘭全身打了個激靈,一時也白了臉。

她和趙小燕的姑子沒打過交道,雖然不熟,但也同桌吃過幾次酒席,總歸也算是親戚,所以聽到這個消息心裏也是慌得一批。

“不知道,我讓小燕直接打了120和110。現在可能正在送去醫院的路上吧。”趙小河從心底裏歎了一口氣,言語中明顯帶出一抹僥幸的乞求。

他知道此時就算他打電話問也沒用,他幫不上什麽忙,索性靜靜地等結果。

“我的天啊!希望不要確診啊!”惶恐的陳蘭蘭雙手合什作揖,連聲求老天爺,轉即又顫著嗓子問了句,“小燕一家沒和她接觸吧?!”

“她除夕就回了熊坊!隻是小燕和誌新沒告訴我們而已!”

“天啊!”陳蘭蘭頓時也覺得脊背發涼,轉而又憤恨地罵了起來,“他倆怎麽這麽糊塗啊?!我們天天在群裏說這個事兒,叫大家重視重視!還以為他倆聽進去了!哪知道他們都當作了耳邊風!這麽大的事兒居然瞞著我們!豬蠢了我們可殺掉,這人蠢了可怎麽了得啊?!”

趙小河什麽話也沒說,從床頭摸過煙盒,拿出一支煙點上,坐在床頭狠狠地吸了起來。

“但願隻是普通感冒啊!檢測要好幾個小時吧?”知道他心裏的急和憂,陳蘭蘭走過去,把他疊放在凳子上的衣服遞給他,“你先把衣服穿上,別著涼了。二叔二嬸還不知道這事兒吧?”

“應該不知道。小燕姑子是一周前回的青嵐,應該就是武漢封城前回來的,就算今天檢測的是陰性,還得繼續隔離。小燕一家也得隔離。”

說到隔離,陳蘭蘭倒有些慶幸:“還好趙家洲封所得快,要不然小燕誌新除夕來了趙家洲,準得過來給小南小北發壓歲錢,到時候我們和二叔都得隔離。”

說到這,她又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我聽說得了肺炎,就算治好了也會有後遺症的呢,就像當年的非典。很多得非典的人,雖然當時治好了,但幾年後身體都出現了各種各樣的不適應,有的沒活幾年就死了。何況肺炎還有一定的死亡率,誰知道這個死亡率會出現在誰身上呢?總而言之,這病不得就是最好的。我真的搞不懂,網上和電視裏天天都在播報肺炎的新聞,為什麽就引起不了他們的重視呢?自己從武漢回來的不好好隔離,還跑回家坑爹坑媽坑一家!小燕和誌新也是的,居然還讓她回來!他們真的是想憑實力讓一家人團滅嗎?”

“都是豬腦袋!”趙小河忿忿地接了句話。

“你別汙辱豬好嗎?”陳蘭蘭也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豬都知道天天窩在豬圈裏不出門。”

正說著,趙小河手機響了,見是熊坊的村書記打來的電話,趕忙接通。

“真是氣死我了!這倆蠢貨到現在還不和我說實話,硬和我說誌琴是除夕回的熊坊!”一接通電話,就傳來了熊書記氣急敗壞的聲音,“其實誌琴年二十三就回了青嵐,還來撫河和誌新一家吃飯,隻不過第二天當天晚上就回了青嵐,除夕是她第二次回撫河!民警剛剛盤問了誌琴本人!誌琴都說了實話!從年二十三到除夕夜,誌新和小燕天天在村裏的麻將館打麻將,鬼知道接觸了多少人!萬一誌琴確診了,熊坊就完了!”

誌琴是熊誌新的姐姐。

熊書記的話讓趙小河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沒想到熊誌琴那麽早就回業了,堂妹一家還瞞得那麽嚴實。

冒火的熊書記罵了一串粗話後,又說了一句差點把趙小河震暈了的話:“誌琴說她年二十三和誌新小燕是在趙家洲吃的晚飯。就是小燕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