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靳釗言的目送下,莊茶歡快地上樓,一開門,莊媽媽就劈頭蓋臉地問道:“樓下的那個男人是誰?你處男朋友了?”
莊茶愣了半天,把掉在腰間的包拎上來抱在懷裏,哆嗦著跺了跺腳,貓著腰一邊往家裏擠一邊問:“什麽男人?”
“還敢裝蒜!人家都開車送你到樓下了,大晚上的送你,你還穿得這麽**,不是男朋友還能是誰!要不是男朋友我就打斷你的腿!”
莊媽媽抬手衝她腦門拍了幾巴掌,莊茶捂著腦門連鞋都來不及穿,一溜煙地往客廳跑,這才反應過來媽媽說的那個男人是靳釗言,“媽,你想什麽呢!他就是我之前和你說過的那個特別靦腆的醫生助理,今天他也去參加院長少爺的生日宴了,人家順路把我送回來的。”
“騙誰呢!人家和你順的什麽路,咱們這小區是人家那種有錢人住的地方嗎?人家怎麽不送別的姑娘,偏偏要送你,還不是看上你了!”
莊媽媽教育她的時候,她正盤腿坐在沙發上往嘴裏塞開心果,聽到媽媽最後一句話差點沒被嗆住,猛咳了幾聲後才目瞪口呆地看著母親:“媽,我可真是你親閨女啊!這樣的美夢你都替我做了,你都多大年紀了還相信王子看上灰姑娘的童話故事,我這個德行人家能看上嗎!更何況又不是送一下就表示人家對我有意思,要那樣的話公交車司機豈不是成了大眾情人了!”
“你倒是嘴硬!”一聽她理直氣壯的頂撞,莊媽媽登時來了氣,拎了電視機上放著的皮卡丘就衝她呼過來,“人家要是對你沒意思,那你占人家的便宜做什麽,人家開車門你就坐啊,你就這麽長臉!平白無故,人家也看你不順眼,你還真好意思坐!”
“唉呀唉呀老媽,你別甩了行不行,那都落了多少灰了!掉了我一身!”莊茶被莊媽媽打得滿屋子亂竄,等她抱頭衝到臥室門口時,屋裏突然衝出一個小人,肉呼呼的身子一把抱住她的大腿,仰頭脆生生地喊著:“幹媽,你不要打姐姐了!”
“看在孩子的麵上先饒了你,以後再和不明不白的男人回來我就打斷你的腿!”
莊媽媽解了氣,從地上撿起打得快變形的皮卡丘,扭頭往回走,莊茶鬆開了捂著頭的手,不甘心地頂了一句:“什麽叫不明不白,在你眼裏,男人除了能當男朋友就沒別的身份了嗎?”
“怎麽沒有!”莊媽媽拍了拍皮卡丘的腦袋抖了抖灰之後放在電視上,回頭甩了一記眼刀給她:“還能當老公啊!”
“……”
莊茶被嗆得無力反駁,隻能拿抱大腿的季鐸出氣,她伸出手指狠狠戳他的小腦門,“你個小崽子,誰是你幹媽,幹媽是你叫的嗎!你和我媽有半毛錢關係嗎,你是季臣剛不知道和誰……”
不知道和誰生的野崽子,當然,後半句她沒敢說出來,因為還沒等他開口,莊媽媽刀子一樣的眼神就已經唰唰唰飛過來了,她隻能生生把到了嘴邊的話咽回去,翻了個白眼,偷偷掐了掐小崽子的臉蛋,轉身回了臥室。
剛換了睡衣躺在**,手機就叮叮咚咚地響了,她接起來,是葉謙群,“莊茶,我托你的事你替我問了嗎?”
“什麽事?”她問完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還能是什麽事,自然是掛號的事,可好巧不巧,她壓根兒就沒有問,一來是最近太忙,二來是前幾天剛和靳釗言鬧了點小別扭,她也沒好意思張那個口,今天兩人倒是說開了,可她早就把這事忘得一幹二淨了。
要是實話實說,葉謙群保不齊會連夜衝過來殺了她,所以暫且還是使用緩兵之計好了。
“哦,你說掛號的事啊!我一下蒙圈了,剛反應過來,我自然是幫你問了,可他們說靳主任的號特別難掛,而且也沒有規律,每天隻放幾個號,一般人也排不上,好像都得走關係才能拿到。”
其實具體是什麽情況她也不清楚,她隻能把情況說得嚴重一點,好洗脫自己的罪名,這麽聽來,要怪就怪靳主任的號稀缺,不能怪她這個傳話筒不盡責。
哈哈哈哈,她簡直是太機智了!
還沒等她為自己的機智高興夠,葉謙群就發話了,語氣不是很愉快:“你個傻丫頭,敢情問了半天你盡問了些廢話啊!這些我也知道啊,要是靳主任的號好掛我用得著找你嗎!”
“那你想要我怎麽辦啊?既然你知道人家的號不好掛了,你就該知道我這樣一個小嘍囉更不可能有所作為了,你這不是白費工夫嗎?”
“我說你長腦子是用來灌糨糊的嗎?你就不能動腦子想想,既然號這麽難掛,肯定有別的渠道的對不對?”
聽他這麽一說,莊茶立刻心領神會:“你不會是要我找黃牛吧?雖然這是個不錯的辦法,可這種辦法不值得提倡啊,會助長社會不良風氣的!”
“我管你怎麽辦,反正事情交給你了,爺好不容易拜托你一件事,你要是辦不妥,就提頭來見吧!”
“喂,你這個真是芳草天啊!有你這麽拜托人辦事的嗎!”
還沒等她申訴完畢,葉謙群就氣哼哼地掛了電話,莊茶扁了扁嘴,隻能自認倒黴,誰讓她交了這麽一個損友。
第二天,肩負重任的莊茶起了個大早,天還沒亮,她就已經趕到醫院的門診大廳了,雖然這個點保潔阿姨還沒來,但是排隊掛號的人已經不少了,她抻著脖子張望了一下,選了個人少的地方站著。
大概到了六點的時候,掛號處的工作人員就到了,大廳中央的公示牌也亮了起來,她遠遠張望著,眯著眼晴一行一行掃下去,掃到心胸外科的靳釗言時,她還愣了一下,等反應過來靳釗言就是靳主任時,她就被自己的智商給逗樂了。
她到今天才知道這個聞名遐邇的靳主任的全名叫靳釗言,隱隱約約覺得趙言這個名字像是靳主任的昵稱似的,真有種謎一樣的笑點。
當看到靳釗言後頭那行“預約已滿”時,她的笑容瞬間僵硬在臉上,誰能告訴她,她今天起得比雞還早到底有什麽意義?
明知道靳主任的號是不可能靠早起就能掛到的,她還傻乎乎的早早爬起來,跟杆槍似的在這兒戳了老半天,想想就跟隻傻麅子似的。
一計不成,又生一計,看來真得寄希望於黃牛身上了,她一邊默念著她真的是因情勢所迫,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並不是故意擾亂社會秩序的,小孩子千萬不要學習,一邊眼睛滴溜溜地轉著,尋找著疑似黃牛的人。
沒有人腦門上刻四個大字“我是黃牛”,因此她尋找黃牛黨之旅也著實耗費了不少時間,等到七點半的時候,她終於在芸芸眾生中找到了她的那個他。
兩人順利接頭,黃牛大叔掏出一張靳主任號的預約單給她看,“既然你能找到我,說明你已經了解到行情了,我也不跟你說廢話,七千塊一個號,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你放心,我絕對親自把你送到靳主任的辦公室再收你的錢!”
“這附近有銀行嗎?”莊茶摸了摸那張似乎鍍了金的預約單,表情淡定地問道,大叔以為交易達成了,很是開心地給她指了指門診大廳東麵的方向:“前麵左拐就有!”
“那你怎麽不去搶!一個號七千塊錢,光天化日之下你打劫呢!”
她這一嗓子號得驚天地泣鬼神,黃牛大叔被她的嗓門生生鎮住了,周圍排隊掛號的路人甲乙也好奇地回過頭來瞅,大叔有些惱羞成怒,把預約單揣進懷裏後衝她吼道:“嫌貴有本事你自己去掛啊!看看有生之年能不能掛到靳主任的號,嫌貴你別得病啊!”
“哼,我就不信了,不掛靳主任的號還能死人不成!”
“有種你別掛啊!我的號還能放爛了不成,不知好歹!給你七千算你便宜了,等你再想要了,一萬老子都不賣!”
“不賣就不賣,我還不稀罕買呢!你個黑心黃牛黨!”
兩人對罵半天,後來莊茶實在覺得有損自己的公眾影響,便甩了一個白眼,憤憤然離開了。
這麽一折騰,已經快八點了,上樓去手術室的路上,她掏出手機給葉謙群打了個電話匯報情況,還沒等他說話,她就開始了機關槍模式的吐槽。
“哇噻你不知道那個大叔要多少錢,一個號要七千塊,老娘看病才花多少錢,掛個號就七千!他怎麽不去搶銀行?錢是天上掉下來的嗎,想撿多少撿多少嗎,他漫天要價還真以為自己能把這個行業壟斷了啊?”
她一路抱怨,葉謙群一直沒有說話,等她罵累了喘氣的時候,他才悠悠地開口:“靳主任的號一直是那個價錢,有時候即便你有錢也買不到號,七千塊算便宜的了,畢竟是從黃牛手裏買。”
聽他說完,莊茶用一分鍾的時間捋了一下自己的思緒,這場略顯荒謬的交易中,她考慮了很多問題,唯獨沒有考慮的也是最關鍵的問題就是,葉謙群是個土豪,他家根本就不差錢,七千塊對他來說根本就不是事兒。
所以說,到頭來,她還是把事情搞砸了。
趁他還沒來得及罵她之前,她趕緊開口:“對不起,葉謙群,下班之後咱倆再聊吧,我要進手術室了。”
說完,她也不等他說話,趕緊麻溜掛了電話。
莊茶也不敢磨蹭,一貓腰趕緊從員工通道溜了進去,領了帽子口罩之後直奔更衣室而去。
等她換好衣服從連廊過清潔走廊的時候,竟然還偶遇了同樣來上班的靳釗言,他正低著頭係頭頂上的係帶,莊茶小跑了幾步追上去,很熱情地跟他打招呼:“嘿,這麽早啊!”
靳釗言愣了一下才回頭,眼角下意識地帶著一抹笑意,但是等他轉過頭來看到來人是她時,眼角的笑意瞬間就消退了,表情變換得她都有點適應不過來,還沒等她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時,他已經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隻留了一個背影給她,莊茶跟隻傻麅子似的杵在原地,左思右想,死活想不出自己到底又哪裏惹到他了?
昨天不還好好的嗎,兩個人氣氛那麽溫馨美好,她小鹿亂撞了一整天,怎麽睡了一覺,他又成了那副死德行!
等進了手術室開始忙活後,靳釗言態度的360度大反差的原因,莊茶就沒有工夫追究了,她忙得腳後跟都快搗著背了,根本沒有餘力去想別的。
等忙到中午,她才總算能喘口氣,趁著這個工夫,她趕緊反省了一下自己,有沒有做什麽對不起靳釗言的事情,前前後後把自己剖析了一遍,還是沒想出來自己又怎麽把那少爺給惹了,思索無果,她隻能自我安慰,大概是他大周日上班心情不太美麗吧!
自我安慰起了決定性的作用,所以,到下班的時候莊茶已經把這件事徹徹底底拋在腦後了,她歡歡喜喜地換了衣服,溜達著往鞋櫃走去。
隻是,剛從更衣室拐出來,她就看到了靳釗言,他正倚在鞋櫃上,垂著頭看著地板,姿勢慵懶散漫,他穿了白色的衛衣和卡其色的休閑褲,整個人看起來清爽帥氣,遠遠看著就養眼得很。
她快步走過去,一個急刹車停在他麵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嗨,又見麵了,你也下班了?”
靳釗言緩緩地抬起頭,眼神一點點地聚焦在她身上,由原先的茫然漸漸變得銳利起來,嘴角繃得緊緊的,依舊沒有一點要笑的意思,莊茶咧在嘴邊的笑不知道該收還是不該收,尷尬了半天,隻好拿出口袋裏的鑰匙準備取鞋子,順道化解這卡死人的尷尬。
“你先等我一下,我換雙鞋。”
終於給自己找到了一個台階下,莊茶趕緊避開了他銳利的眼神,掏出鑰匙,踮著腳準備開自己鞋櫃的門。
她的鞋櫃在最上層,因此操作起來相對來說比較費勁,再加上靳釗言一直在旁邊死死地盯著她,平白給她增添了壓力,所以,她光是拿著鑰匙找鑰匙孔就捅了不下三次。
當她堅持不懈,把壓力化為動力,準備捅第四次的時候,眼前的鑰匙孔突然被靳釗言的大手一巴掌蓋住,她詫異地回頭,等撞見他深沉的眼神後又嚇得趕緊扭了頭,重新抬頭盯著那個已然看不清的鑰匙孔。
這個人抽的是哪門子的風,什麽話也不說,就這麽在這兒給她施加無形的壓力,她捫心自問,明明就沒有做什麽愧對他的事情啊,他這是要鬧哪樣?
兩個人就以這樣一種略顯尷尬的微妙姿勢僵持著,最後還是道行淺的莊茶決定認輸。
他倒好,長臂一伸撐在櫃子上美得跟拍寫真一樣,她可杵著頭麵對著鞋櫃傻站著,跟隻被罰麵壁的傻麅子似的,為了自己的形象,她當然得打破僵局。
“趙言,你能不能讓我先把鞋換了,我腳上還穿著拖鞋呢!”
她用鑰匙捅了一下他的手背,很明確地告訴他,你丫能不能把手拿開,還讓不讓人好好換鞋了!
原本她以為這樣直抒胸臆的方法會奏效,哪知這人沒有半點要妥協的意思,反而抬手把她的鑰匙奪了過來,一巴掌狠狠地拍在櫃頂上。
莊茶瞬間傻眼,看著空落落的手心反應了半天才叫出聲:“趙言,你到底要幹嗎啊?你有什麽不滿意的就不能開口說嗎?你總得讓我知道我應該懺悔什麽吧?你老欺負一個鞋櫃幹什麽!”
“昨天晚上我和你說什麽了?你又是怎麽答應我的!”
整整一天,這人終於肯開尊口和她說話了,他麵色不善,很明顯還在生氣,莊茶動用了自己所有的腦細胞快速地回憶昨天他跟自己說了什麽。
說什麽了呢?貌似沒說什麽值得他這麽生氣的話啊,他這個人性子直,心裏不滿意的話從來不會藏著掖著,要是昨天她說了什麽讓他不高興的話,他當時就不會甩她了,又怎麽會給她秋後算賬的機會?
絞盡腦汁反省了半天,她還是沒有意識到自己哪裏做錯了,理直氣壯地回答道:“你沒說什麽啊,我昨天回答了你那麽多問題,我哪裏記得那麽清楚!”
“好,那我告訴你!”
靳釗言突然俯身下來,俊挺逼人的臉一下子湊了過來,莊茶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盡量遠離低氣壓區域。
“昨天晚上我送你回來,下車的時候我是怎麽和你說的,你又是怎麽答應我的?”
見她後退,靳釗言立刻追了上來,直到把她逼得後背緊緊貼在鞋櫃上,他才停了腳步,皺眉看著她,開始審問。
如果說人家已經說到了這個份兒上她還沒理解的話,她的良心就真的應該受到譴責了,經他這麽一提醒,她立刻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事。
昨天晚上她下車之後,靳釗言很是溫柔地看著她說:“上去記得給我打個電話。”她很響當當地答應了他,但是上樓之後,被老媽追打了一頓,又被葉謙群騷擾了一番,這麽折騰下來,她就把這件事情徹徹底底地忘了。
意識到自己確實犯了錯誤,莊茶一下子就蔫了,也沒了剛才那理直氣壯的氣焰,表情訕訕地看著靳釗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發:“那個……確實是我不對,我真的給忘了。”
“嗬,答應得那麽溜,忘得更溜啊!”
靳釗言的語氣不自覺地變得冷冰冰的,下意識地帶了點嘲諷,她倒是解釋得雲淡風輕的,一句忘了就帶過去了,她怎麽能體會他一晚上翻來覆去等待她電話的焦灼。
“哎呀,我忘記了你也可以給我打過來啊!又不是說非得我給你報平安,你回家之後也可以給我報個平安啊!”
你腦子裏隻有一根筋嗎?就不懂得變通一下嗎!非得死等著我的電話,完了還要在這兒嫌棄我!
“我從七點等到八點,八點給你打電話的時候正在通話中,九點多的時候是無人接聽,到了十點的時候幹脆就關機了,你說,我怎麽和你報平安,嗯?”
“……”
這下,莊茶是徹底理虧了,八點那陣她在和葉謙群打電話,兩人嘮完她就把手機扔**吃飯去了,吃了飯洗了澡之後她一看時間不早了就關了手機睡覺,果真沒有給人家打電話的機會。
麵前的人陰沉著臉看著她,整張臉黑得跟鍋底似的,莊茶知道錯在自己,也不敢亂說話,隻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肩膀,低聲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昨天晚上真的是事兒太多給忘了,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好不好?”
她說得輕巧,在她看來,這種事情原本就是個客套,記住算是禮貌,記不住也不算過錯,可有可無的事情,根本不需要放在心上。
可她不知道,這件事對於靳釗言來說意義卻遠不止於此,除了能證明他對她的在乎已經到了斤斤計較的地步外,還能說明,他對她來說,依舊沒有任何分量,依舊是說忘就忘的關係。
他能怎麽辦?他生她的氣,氣她不在乎自己,氣她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沒有把他放在心上,可是,又能怎麽辦?歸根結底,是他在喜歡她,而她,並不喜歡他。
他要的,她給不了,她能給的,也僅僅是止乎於禮的道歉了。
這種無力感讓靳釗言不知道該說什麽,最後,看著她略帶抱歉的眼神,他也於心不忍,伸手從櫃頂上把鑰匙取下來遞給她之後淺淡地說了句:“沒關係,是我小題大做了,你不要在意。”
一直以來都是他太過分了,她明明隻是把他當作普通朋友來看,是他對她要求太高,希望她能多在乎自己一點,多一點,再多一點,是他貪得無厭,逼她付出她給不了的感情。
她本就不喜歡他,又憑什麽那麽在乎他。
看著靳釗言難掩失落,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莊茶依舊有點莫名其妙,他今天這是怎麽了,先是賭氣不理她,等好不容易願意搭理她了,又開始板著臉訓她,訓完之後還一臉的落寞,情緒變化得實在令人難以琢磨。
就僅僅因為她昨天晚上言而無信,沒有給他打電話?他不會這麽玻璃心吧?
以最快的速度換好鞋後,莊茶一路飛奔出去,下了電梯跑到門診大廳的門口時她才追上了靳釗言,他腳步未停,看都不看她一眼,她隻好小跑著追上他,氣喘籲籲地繼續道歉。
“我知道昨天晚上是我的錯,我這個人你也知道的,就是這麽大大咧咧,不長腦子,有時候犯錯我是無心的,我本意並不是不尊重你,真的隻是腦子短路了,一下子忘記了。我知道,在你的三觀裏,你可能最討厭言而無信的人,覺得人無信不立,一個人如果連言而有信都做不到的話,那麽他一定沒什麽大出息。但是,歸根結底,我隻是犯了一個小錯誤而已,不用上升到道德譴責的地步吧?”
她絮絮叨叨地說了一路,也追了他一路,兩個人就跟扯鋸條似的一路扯到了醫院停車場入口,趙大爺終於發話了,他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她,表情說不上冷漠,可絕對不能算熱絡,眼底沒什麽感情,雲淡風輕地來了一句:“我並不了解你,我也不知道你所謂的大大咧咧到底有沒有限度,我並不反感言而無信的人,我反感的是,當別人把你看得很重要的時候,你卻總是這麽漫不經心。”
其實,他更想說的是,當我那麽在乎你的時候,你對我卻總是這副若即若離的態度,看似與我很親近,其實對我卻沒有哪怕沒有一點點的在乎。
至於昨天晚上的事情,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不在乎,要是她有哪怕一點點在乎,也不會忘得那麽徹底了。
靳釗言說完,就頭也不回地往停車場走去,隻留下莊茶一個人愣在原地,半天回不過神來。
如果說一開始她還覺得沒什麽大不了,除了有點抱歉外還沒什麽過多的情緒,現在的話,她的心底真的算是五味雜陳了。
僅僅是因為昨天晚上她忘記了給他打電話,他就衝她發這麽大的火,她都已經道歉了,他非但沒有一點要原諒她的意思,竟然連反感都用上了。
反感這樣的字眼,往往比討厭更傷人。
說不難過是假的,哪一個人願意自己被別人反感的,尤其還是被自認為關係不錯的人反感,莊茶扯了扯嘴角,深呼吸一口氣,轉身往回走。
她還能怎麽辦?人家都已經反感她了,她好話也說盡了,就差抱著他大腿求他了,還能有什麽法子,她又不虧欠他什麽,何必頂著一張熱氣騰騰的臉去貼他的冷屁股!
這麽想著,心底稍稍有些釋然,罷了,她又不是瑪麗蘇,不能指望所有男人都喜歡她,偶爾有這麽一個反感她的人起鞭策作用也挺勵誌的。
一個人往公交站底下溜達,她還是有點悶悶不樂,說不上為什麽不高興,也說不上到底是什麽感覺,總之,心底悶悶的,很不舒服,就連能給自己洗腦的自我安慰也不管用了。
現在是下班高峰期,擠公交的人多得跟返潮的鮭魚似的,莊茶擠在一群人中間,感覺胸都快要被擠平了,她看著公交車上都快貼到門上的乘客,想了一下,還是果斷放棄,決定等下一輛。
從人群中艱難地擠出來,她伸手調整了一下罩杯都快被擠歪了的內衣,整理了一下稍顯淩亂的上衣,往一旁的休息椅走過去。
坐在椅子上看著芸芸眾生擠公交還是挺有樂趣的,看著形形色色的人從普通鮭魚變成鮭魚罐頭真是有一種置身事外的謎一樣的笑點。
除此之外,她還注意到了離站牌不到五米處停著的一輛黑色的蓮花,她左右對比地看了看,忍不住感歎一聲,還是做有錢人好啊,起碼在別人擠破腦袋去當罐頭的時候人家可以優哉遊哉地坐在車裏吹空調,優越感簡直爆棚!
就這麽看了一會兒別人擠公交,不知不覺就錯過了三輛,到第四輛的時候,莊茶長歎一口氣,還是站了起來,準備擠進鮭魚隊伍中間,不管怎麽說,家還是要回的。
再怎麽置身事外,說到底,她也是鮭魚群裏一條弱弱的母鮭魚。
第四輛公交來的時候,人群嘩的一下就湧了過去,原本還在車門附近的莊茶跟乾坤大挪移了似的被擠到了人群的外層,還沒等她從這突發狀況中反應過來,公交車已經瞬間被填滿了,她就這麽不知所措地眼睜睜地看著公交車關上門,哼哧哼哧地離開了。
當真是欲哭無淚啊,她目送著公交離開,心裏拔涼拔涼的。
沒有辦法,隻能等下一輛了,莊茶沮喪地重新坐回椅子上,垂著腦袋數螞蟻,祈禱著下一輛人能稍微少一點。
正苦中作樂看螞蟻搬家看得正歡,突然麵前多了一片黑影,莊茶眨巴眨巴眼睛,沿著黑影往上看,就看到一雙刷得比她臉還白的白鞋,再往上,是一雙綿延不絕的大長腿,她隻好直起身子再往上看。
一直抬著頭,抬得脖子都快扭著時,她總算看清了眼前這個龐然大物。
可不就是剛才冷臉離開把她一個人剩在停車場門口的人嗎!
靳釗言垂著頭看她,因為逆光而站,她看不太清他眼底的神色,隻看見他衝她伸出白淨修長的手,聲音低低地說:“走吧,我送你回去。”
如果放在平常,這種絕處逢生的驚喜一定會讓她高興得恨不得抱住他啃幾口,可今天不同,他剛嫌棄完她,她要是再恬不知恥地跟去蹭車,兩人之間的慢性尷尬就該急性發作了。
雖然擠公交擠得都快哭了,可兩相權衡下,莊茶還是決定自力更生。
他的手還停在她麵前,她努力地克製著要握上去的衝動,輕輕搖了搖頭:“別了,你先走吧,我等公交就可以。”
“沒關係,我送你。”
這個人還真是!
莊茶低著頭看著自己腳邊亂竄的螞蟻,極力給自己洗腦,千萬不要對他發脾氣,他隻是一個朋友,他們兩人的關係還不足以讓他容忍自己的任性,所以,不管心裏有多不舒服,千萬不要和他發脾氣。
“你走不走?擠公交的人那麽多,你怎麽可能擠上去?”
就在莊茶快要自我洗腦成功之際,靳釗言補的這句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反問句瞬間點爆了她在心底憋了半天的那撮火。
她騰的一下站起來,頂著一張哭笑不得的臉看著他:“趙言,你到底想幹什麽?說不搭理就不搭理的是你,莫名其妙對我發火的也是你,我解釋了半天你一點也不領情還說反感的也是你!好,既然你不待見我,我自己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就好了,你幹嗎還過來煩我?我又不是你家的貓崽子,招之即來揮之即去,我也有脾氣,我心裏也不爽,我又不欠你的,憑什麽由著你這麽折騰我?我就不坐你的車,敢情沒遇見你之前的這二十多年我都沒擠過公交似的!”
說罷,她很傲嬌地甩頭就走,與此同時,前方正好緩緩駛來第五輛公交車,她得意地偷笑,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今天總算能讓我耍一次帥了!
她昂首挺胸,雄赳赳氣昂昂地朝公交車走去,很瀟灑地掏出兜裏一早備好的公交卡,想象著靳釗言那張吃癟的臉,真是看著鮭魚罐頭也莫名變得親切起來了。
然而,命運往往弄人。
當莊茶努力地想要接近刷卡機時,人群卻再一次無情地對她使用了乾坤大挪移,於是,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離車門越來越遠,之後聽著司機“坐不下了,要關門了!”的怒吼聲,一臉悲切地再次目送公交車離開。
就這樣,她華麗麗的耍帥變成了不可言說的尷尬,她石化在原地,哆哆嗦嗦地把公交卡放回兜裏,滿眼淚汪汪的祈求上帝,可不可以不要讓靳釗言看見她這副衰樣。
“我就說你擠不上去吧,走吧,我送你回去吧,很快的。”
“……”
身後傳來靳釗言清淡的聲音,莊茶此刻滿腦子想的都是,好他媽尷尬啊!
耍帥不成丟了人不說,還攤上這個不解風情的家夥,她攢了二十多年的厚臉皮都在這一刻丟盡了,就算有鋼筋混凝土的心理建設也得土崩瓦解了,她終究是個女孩子,麵對這麽難堪的境地還能泰然處之才見鬼了!
“走吧,就你這樣肯定擠不上去的,現在已經快七點了,等你回去天都要黑了。”
莊茶本來就難堪得厲害,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了,他還一直在旁邊說風涼話,她忍無可忍,通紅著臉回頭就衝他大吼:“關你什麽事!我愛怎麽樣就怎麽樣,跟你有半毛錢關係嗎?你的事我不稀罕管,你以後也不要多管閑事!你是我什麽人,一天天對我指手畫腳!我莊茶交過的朋友多了,就沒見過你這麽討人厭的!”
說完,她也不看靳釗言的神色,埋頭一個勁兒往前衝,大不了打車回去,雖然肉疼一些,也好過被他這麽羞辱。
她承認,她剛才說的話是有些重了,可誰讓他要一直這麽對她,她忍了很久了,好話跟他說了一籮筐,是他自己不領情!
她賭氣一個勁兒地往前走,一直過了十字路口之後才放慢了腳步,身後也沒有人追上來,她鬆了口氣,回過神來之後覺得自己真是小題大做了。
她從前可不是這樣斤斤計較的人,因為和男生待得久了,她的性格也會更隨性不羈一些,男生偶爾說話直接,或者說了太過傷人的話,她大都可以理解,畢竟他們的性子直,且沒有惡意,她也不能太小肚雞腸,一來二去,她的性格也比普通女性更沒心沒肺一些。
如果放在平常,這樣的玩笑話她是不會計較的,就拿葉謙群來說,他一天天把她訓得跟孫子似的,她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
可偏偏攤上靳釗言就不行,隻要他說話直接了,明知道他性格就是那樣,她就是不高興,就是會難過,就是想斤斤計較,想衝他發脾氣。
這樣的狀態不是很正常,她卻不知道該從哪裏調整,她不清楚是哪裏出了問題,讓她和靳釗言的相處變得這麽奇怪。
沒有普通異性朋友那麽隨性,沒心沒肺,可又比普通朋友多了一份親近自然,嘖嘖嘖,真是種自相矛盾的情感。
過了馬路走了一段路,麵前一輛輛出租車飛馳而過,她把包緊緊抱在懷裏,始終狠不下心伸手攔車。
什麽時候她耍帥可以不顧及錢的問題,到那個時候就不會有剛才那樣尷尬的情況出現了。
綜上,窮人家的孩子就少耍帥吧。
又往前走了一截,隔著十字路口就可以看見下一站的站牌,莊茶樂嗬嗬地想著,還是不要打車了,去下一站坐車好了。
就在她重振旗鼓,準備向下一個站牌進發時,右胳膊突然被人扯了一下,緊接著,她整個人踉踉蹌蹌地轉了一個彎,她以為是搶包的,空著的手下意識地死死護著手裏的包,隻是到了喉嚨的尖叫還沒喊出來,她就看見了身後扯著她胳膊的靳釗言。
她一時間呆在原地,就這麽傻傻地看著他,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她還是第一次見他流露出這麽受傷的表情,他一直是個不善於隱藏自己情緒的人,無論喜怒,都統統表現在臉上,正因為她了解他這一點,所以,他臉上的表情才會讓她更加愧疚。
他像是一隻受傷的小獸一般,眼底眉梢俱是難以言喻的悲傷,他眼睛忽閃著,莊茶甚至能看到他已經泛紅的眼眶。
她嚇得不敢作聲,隻能任由他死死地抓著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