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早飯,兩人坐公交上班,到了手術室,莊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老師問調班的事情。

延昭的講座是下個禮拜二,她肯定抽不出時間,要想去聽講座,要麽調休,要麽就請假,可是一場講座幾個小時,請假的話全勤的分就沒了,所以,兩相權衡下,她還是想著調休一下。

等老師們交完班出來,莊茶就把自己的想法和楊老師說了一下,楊老師神色一頓,有些為難地說道:“莊茶,這個不是老師故意不給你調休,是因為咱們手術室壓根就沒有排班一說,咱們的班不像其他科室那麽固定,我們老師的班還是前一天才能知道,你跟了這幾天應該也清楚了,手術室都是跟人不跟班,你一調休,把其他同學換過來我也不適應。”

其實沒什麽不適應的,手術室雖說跟人不跟班,但是巡回護士在台下的工作都是一樣的,即便是換了老師,該做的工作一樣不會少,老師之所以這麽說,隻是委婉地表達她的不情願而已。

莊茶自然察覺到了老師的不樂意,可是一想到馬上就能見到延昭,她也顧不了什麽禮義廉恥,覥著臉繼續往上蹭:“老師,你幫我調一下吧,要不我和我同學調也行,我把我每天做的工作告訴她,指導她幫你,這樣行嗎?”

說著,兩人已經走到了中控室,楊老師拿著交班報告進了辦公室,板著一張臉,頭也沒回,略帶刻意地忽略了莊茶的話。

老師們在中控室開始交班,莊茶在外頭的長椅上坐著,她臉上的溫度還沒有褪下來,若不是有口罩捂著,她的尷尬也就一並暴露無遺了,即便她努力地安慰自己,這樣的尷尬也許是值得的,可是想起老師陰沉而不耐煩的臉,心裏多多少少還是有點不舒服。

交班很快,不到半個小時就結束了,老師們陸陸續續地出來,莊茶踮著腳在一群外貌特征不明顯的老師中尋找楊老師的身影。

人找到後,她趕緊跑過去,堅持不懈地繼續剛才的話題:“老師,你看我的班可以調一下嗎?”

“你怎麽還在這兒,去拿鑰匙開無菌櫃,把全麻**和吸引器筒裝上。”

老師的語氣依舊不耐煩,帶著點對她不知好歹的嫌棄,莊茶難堪了一下,局促地撓了撓頭,還是硬著頭皮又重複了一遍:“老師,那個,我想調一下班。”

如果是其他事情,在看了這麽多次冷臉之後,她一定會放棄了,因為其他事情並不能讓她受的這些難堪變得有價值,然而,這次不一樣,這次她要見的是延昭,那個她擱在心上心心念念了那麽久的人,不管受多少委屈,她都要努力爭取。

“有什麽事兒呢這麽著急,我不管這個,想調班找張珍珍去吧。”

張珍珍是總帶教老師,主管實習生的排班,但是如果自己的帶教老師不同意,那麽找珍珍老師也無濟於事,聽楊老師的口氣,應該是默許了。

莊茶喜出望外,剛才受的委屈瞬間消散,朗聲道謝:“謝謝楊老師!”

說罷,拔腿就要跑。

“幹嗎去!先把手術間準備好了再走,等張珍珍休息的時候你再去說。”

“哦,好嘞!”

過了楊老師那道坎,珍珍老師就好說話多了,問了問她有什麽事,要調到哪一天之後就痛快地給她調了班,莊茶連聲道謝,高興得恨不得原地蹦幾圈。

因為心底有了盼頭,所以工作起來也不覺得枯燥難熬,一周很快就過去了,轉眼就到了周二。

這天早上,莊茶興奮得早早的就起了床,還特意化了淡妝,卷了頭發,穿了條壓箱底的白色荷葉連衣裙。

出了臥室,莊媽媽正在把做好的煎蛋端到餐桌上,看到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瞬間喜笑顏開:“小茶,你找對象了?”

在莊媽媽看來,對於從來都是素麵朝天,大寶天天見的莊茶來說,這樣的打扮除了找了男朋友以外再沒有任何理由能解釋得通了。

“沒有找對象,就是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不打扮打扮多對不起你給我買的化妝品。”

“……你還真是!”

莊媽媽翻了個白眼,帶著恨鐵不成鋼的憤恨進了廚房,隔著廚房在裏頭碎碎念:“你說你都這麽大了,能不能處個對象,在學校你是嫌男生學護理沒出息,到了醫院,好不容易見識的人多了,你是天天跟個糙漢子一樣不是跟男生稱兄道弟,就是比男生還野,女孩子家家的,你得矜持一點……”

媽媽說到這兒,莊茶一個激靈從沙發上彈起來,健步如飛地衝進廚房。“媽,你知道嗎,我們手術室有個男醫生,特別特別靦腆,怎麽說呢,都不能用靦腆形容,簡直就是個上古生物,一個大男生,動不動就臉紅,我就服了,我一跟他開玩笑,他就說我,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就不知道矜持一點……”

“你還知道!你還知道!”

她話音未落,莊媽媽就拎起手上的龍須麵往她腦門上拍,莊茶捂著早上卷好的空氣劉海腳底抹油往外出溜,邊跑邊狡辯:“我怎麽了我,我這樣不比那些天天矯揉造作的女生好嗎,我這樣的女生多真實,那些白蓮花、綠茶婊,天天裝一副聖母的模樣,你希望你姑娘變成那種德行?”

聽她狡辯,莊媽媽拎著麵條追出來砸她腦門,邊砸邊罵:“髒話連篇!讓你髒話連篇,你就不能好好當個女孩子,你還好意思說你是女孩子,有你這樣的女孩子嗎!”

“媽!我是不是你親生的呀!麵條都打斷了,還能不能愉快地吃清湯麵了!”

“吃什麽清湯麵!你還好意思吃清湯麵,你對得起這碗清湯麵嗎!”

“對不起,對不起!總之,媽你快去做飯,我馬上得走。”

看在她一臉虔誠地求饒,莊媽媽總算放過了她,捧著一把龍須麵渣渣回廚房去了。

和媽媽折騰著吃了早飯,中午出去逛了個街,好不容易把時間消磨完了,莊茶補了個妝,又激動又忐忑地打了車直奔S市醫科大而去。

延昭的講座在學校的VIP會議室舉行,會議室在行政樓的頂樓,行政樓在單獨的後院裏,從校門走過去最少也得半個小時,莊茶拎著小包,在林蔭路裏穿梭,越走越覺得緊張忐忑。

近鄉情怯,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因為期待了太久,所以當一直期冀的願望終於實現時,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表情去麵對突如其來的驚喜。

雖然麵對白小月的吐槽時,她可以麵不改色地說,她喜歡的隻是延昭的人格魅力,可是私心裏,她還是想著,如果延昭是個幹幹淨淨的年輕人,那該多好。

就算不奢望擁有,終歸有個美麗的念想。

不知不覺就溜達到了行政樓下,莊茶隔著小樹林看著停車場上一排又一排豪車,忍不住驚呼出聲,看來這個延昭的腕兒不是一般的大啊,開個講座都能召集來這麽多權貴,嘖嘖嘖。

從小樹林出來,莊茶一路暢通無阻地上到十一樓,等到上十二樓準備去VIP會議室時,她在樓梯口就被幾個保安攔住了。

“這位女士,把你的邀請函給我們看一下吧。”

邀請函?這是什麽鬼,開個講座還要邀請函,這麽大排場?

“那個……我沒有邀請函。”

“那不好意思,您不可以進去,勞煩您下樓吧!”

期待了那麽多天,克服了重重阻礙,好不容易才熬到了現在,卻被一道門板隔開了,她怎麽能甘心!

“保安大哥,你就通融一下讓我進去吧!”

“真的不行,這次劉院長說了,不能放閑雜人等進來,今天的座談會和別的不一樣,來參加的都是專家學者,戒備特別嚴,我要是放你進去是要被扣錢的!”

一方麵是保安大哥的難處,一方麵又不甘心就這樣失望而歸,莊茶躊躇半天,急得都要哭了。

就在兩人膠著時,電梯門突然開了,有幾個人陸續出來,莊茶苦著臉往邊兒上挪了挪,準備等人過去了,再找保安大哥通融一下。

剛挪了步子,身後就傳來一聲驚呼,“莊茶?!你怎麽會在這兒?”

她回頭一看,也忍不住驚歎:“趙言?你也來聽講座?”

來人不僅有靳釗言,還有一位身材高挑的美女,披肩的大波浪長發,眉眼間俱是風情萬種,藕段般的手臂挽在靳釗言臂彎裏,真是一對璧人。

反觀靳釗言,穿著一身黑色的阿瑪尼,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裝扮也是異常正式,與他平時休閑陽光的氣質大相徑庭,卻依舊帥氣逼人。

聽她驚呼完,那美女勾勾嘴角,若有似無地說了句:“沒一點眼力見兒。”

莊茶心情複雜,也沒有聽清楚美女說什麽,更沒看到靳釗言突然沉下來的臉色和刻意甩開的胳膊。

“你是來聽講座的嗎?”

這是靳釗言第一次見莊茶化妝打扮,她底子本來就不錯,這麽一打扮更是清麗動人,比起天天化妝的精致麵容,他更喜歡這樣難得一見的驚喜。

“嗯,可是我沒有邀請函,進不去,趙言,你能帶我進去嗎?”

還沒等靳釗言開口,一旁的夏朵就出聲了,語氣冷嘲熱諷,是她一貫的尖銳:“你把這兒當菜市場了,誰想進就能進?嗬,開玩笑!”

夏朵話一出口,靳釗言就黑了臉,冷冷地甩了一記眼刀給她,夏朵被嚇了一跳,囁嚅了一下,沒敢再出聲。

這個時候,按理說,他是應該替莊茶出頭的,不用說帶她進去了,就算是給她一個貴賓席都不在話下,可是他轉念一想,還是存了私心。

因為一旦莊茶進去了,他的身份也就暴露了,那麽,以後她一定不會這麽輕鬆自在地同他聊天了。

他受不了她對自己唯唯諾諾,刻意疏遠的生活,所以,為了自己的私心,他還是沒有開口幫她。

“這個邀請函是前幾天就發了的,那個……有憑證才可以進去,其他人是不允許進去的。”

“對啊,你以為是菜市場,給錢就能進?!”

一聽靳釗言也是拒絕的意思,夏朵的氣焰又燃了起來,一臉得意地看著垂頭默不作聲的莊茶,眉眼間俱是不屑。

“嗯……沒關係,我先走了,你們進去吧,座談會應該要開始了。”

從始至終莊茶都沒有抬頭,她努力地控製著自己的聲線,不讓靳釗言聽出她聲音裏的顫抖和失落。

歸根結底,靳釗言隻是她的普通朋友,他們或許可以百無禁忌地開玩笑,也可以像好朋友一樣逛街吃飯,談笑風生。可是,也僅限於此,他能給她的也隻是這樣的客套,終究是她多想了。

“那個……莊茶,要不……”

要不我帶你進去吧,身份暴露就暴露吧,他實在舍不得看到她臉上的失落,今天發言的不隻是他,還有很多其他的專家,運氣好一點,興許她根本發現不了他。

隻是話未說完,就被莊茶截斷了,她回頭微笑,盡量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甜美:“沒關係,你們進去吧,我先走了。”

那抹疏離客套的微笑刺痛了靳釗言,他甩開夏朵,有些慌亂地走過去,也顧不上再思考什麽身份的問題,一把抓住莊茶的胳膊,著急地解釋:“沒關係,我要是帶你進去的話,他們也不會說什麽的,真的,我保證!”

“不用了,不麻煩了。”

莊茶輕輕地把靳釗言的手撥下去,啟唇微笑,眼底的失落再難掩飾,連聲線也不再平穩,靳釗言開始慌亂,滿腦子隻想著安慰她,手足無措地上前想要攀她的肩:“莊茶,你別走,好不容易來了,沒事兒,你跟著我進去吧!”

“不用了,謝謝。”

推開了靳釗言的手,莊茶轉身進了剛好打開的電梯,電梯門緩緩關上,靳釗言眼睜睜地看著莊茶沉默著離開,卻無能為力。

他知道,他剛才生疏的言談已經傷到了她,不是這樣後知後覺的行為可以彌補的。

電梯門關上,夏朵抬手看了看腕上的表,催了靳釗言一句:“走吧,馬上要開始了。”

在原地頓了頓,靳釗言沉著臉轉過身來,一言不發地抬步離開,夏朵看著他僵直的背影,臉上的表情逐漸凝結。

她第一次見靳釗言為了一個女人這麽緊張,從前的他從來不會在意女人的想法,在他眼裏,對女人的紳士風度隻是從小的家庭教育使然,他本人並不會發自內心地對一個女人細心體貼,哪怕隻是禮貌。

因此,和他相處的女人都有同樣的感受,那就是他雖然看起來紳士有禮,內心裏卻是極其冷漠的,除了迫不得已,他絕對不會主動接近一個異性,一來沒那個興趣,二來覺得厭煩。

當初,他們兩人分手的時候,夏朵就是因為他的情商太低,才耐心耗盡,毅然決然地選擇離開他,因為即便她天天陪在他身邊,他待她,依舊與待其他異性無異,除了必要的禮節需要保持外,剩下的就隻是客套疏離。

她以為,他是生性冷漠,對待所有異性都是相同的冷漠,因此,分手後,她並沒有多難過,她覺得問題在他而不是自己,這麽想著,心理也就平衡了不少。

而如今,她親眼見證了靳釗言對一個小丫頭如此緊張在意,她怎麽能淡定。

嗬,她怎麽會甘心!

而另一邊,下了行政樓,莊茶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抱膝蹲在草地上小聲地啜泣起來。

她早該知道的,在看了新聞之後就該知道的,像延昭這樣的大人物開座談會,又怎麽會允許她這樣的閑雜人等進去。

是她高興得太早,過早給了自己不切實際的虛幻希望,以至於當期盼已久的夢想瞬間被現實打得支離破碎時,她所有的堅強都抵不過這樣的猝不及防。

虧她高興了那麽久,虧她以為自己受的委屈都是值得的,她還希冀著這麽多年默默無聞的暗戀會得到淺薄的回應,卻沒想到,這一切統統隻是她的自以為是,她離他那麽遠,遠到從來不知道他的輪廓,她卻又離他那麽近,近到隻隔著一道打不開的門。

台階上時不時有西裝革履的與會人員往裏走,看著她這副狼狽的模樣,都不自覺地掃過來詫異的眼神,被這樣的眼神掃了十幾遍後,莊茶也覺得不好意思,抹了抹眼淚,起身準備走。

耷拉著腦袋往小樹林走,莊茶眼睛裏依舊是濕濕的,眼淚落一陣,歇一陣,斷斷續續,心情始終難以平複,她做不到在最短時間內釋然,畢竟是期待了那麽久的見麵,這樣倉促地結束,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輕易放下。

正哭得稀裏嘩啦的時候,手機就響了,莊茶掏出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她接起來,鼻音濃重地問了一聲:“喂,您是哪位啊?”

“茶葉,是我,葉謙群!”

“葉謙群?!”

莊茶驚呼出聲,也顧不上哭了,聲音裏滿是驚喜。

葉謙群是她的發小,可以說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兩人從小學的時候就是同學,一直到她考上大學之後兩人才分開,後來他家裏為了他讀書方便就舉家搬遷到了鄰省,一開始兩人還經常打電話交流感情,可是後來他換了號,莊茶也換了號,折騰下來,便也漸漸斷了聯係。

她一直以為也許他們兩人會就此成了熟悉的陌生人,卻沒想到會在這種尷尬的情況下再次聯係。

在她黯然“失戀”的時候。

兩人約在S醫科大門口的小奶茶店見麵,雖然幾年不見,可是一見麵,那種深入骨髓的熟悉感還是瞬間衝破了時間造成的陌生和隔閡,讓兩人迅速變得親密起來。

他沒怎麽變化,讀了幾年的大學依舊沒有改變他與生俱來的小受氣質,依然是白白淨淨、溫溫潤潤的一長條,笑起來跟個良家婦女似的。

“葉謙群你丫怎麽還是這麽娘兒們!”

莊茶上去給了他一個熊抱,狠狠地敲了敲他依舊條條清晰的肋骨,葉謙群吃痛,聲音顫抖地回應她的熱情:“你也沒變,還是這麽爺兒們。”

兩人入座,葉謙群點了餐,莊茶喝著柳橙汁刨他老底,“去哪兒讀書了,學什麽專業了,實習了還是工作了,有沒有女朋友,家住哪裏,伯父伯母還好吧,這幾年有沒有想我?”

麵對她連珠炮似的發問,葉謙群沒有挨個兒作答,答非所問道:“我挺好的,你呢?還在追那個延昭嗎?對了,我聽說延昭要開講座,你沒去聽嗎?”

雖然時隔多年,他戳人痛處的本事還是無人企及,簡直不給人任何寒暄的機會,一擊致命,毫不留情。

因此,當莊茶把桌上的紙抽狠狠地拍在他臉上時,葉謙群很有自知之明地沒有計較,而是弱弱地問了句:“怎麽,失戀了?”

“沒有,覺得自己就是個傻逼,莫名其妙喜歡了人家這麽久,既不知道人家的生辰八字,也不知道人家的家世背景,就這麽跟頭蒙眼推磨的驢似的圍著他團團轉……”

聽到這兒,葉謙群被莊茶的比喻莫名戳中了笑點,很不厚道地大笑出聲,完全不顧及她早已醞釀好的悲情愁緒,放肆地嘲笑起來。

嘖,這個人還是一如既往惹人厭啊!

在把手裏能夠到的東西都扔過去後,葉謙群終於止了笑,一本正經地安慰她:“那有什麽,你又不是圖什麽,你之所以喜歡他,不就是因為他身上的那股正能量嗎?你從來沒有見過他,但是依舊喜歡他,那說明你在乎的隻是他的精神魅力,而非其他。既然明白了自己追求的是什麽,你又何必庸人自擾,如果你僅僅是因為他的外貌或者是身份才去追求他,那你這麽多年自詡的喜歡豈不是都成了笑話?”

他說得很對,莊茶無法反駁,她一直默默地喜歡著延昭,從來沒有因為他的外貌或者身份而有所動搖,她曾經暗暗發過誓,無論延昭是個什麽樣的人,他的這份人格魅力她都會一如既往地喜歡,絕對不因為其他因素而有所動搖。

那些信誓旦旦許下的諾言就因為這次可以近距離接觸他的機會而動搖了,莊茶忍不住自嘲,看來,她自詡的喜歡也不是那麽清高。

“嘖,雖然過了這麽多年,可你依舊是最了解我的那個人。”

“不是了解,就是受不了你自以為是的德行,要麽就把他當個男人一樣去追求,覥著你的厚臉皮把他追到你的**,要麽就隻把他當精神支柱,永遠不要有那些不切實際的奢望。你連自己的心意都搞不清楚,還好意思說自己是暗戀。”

“是,是我自命清高!你大爺的!”

手邊已經沒了可以扔的東西,莊茶空手抓了半天,最後隻能狠狠地衝他翻了個白眼,葉謙群幸災樂禍地看著她笑:“莊茶,其實你還是希望延昭是個帥哥吧?你口口聲聲說不在乎,隻不過是給自己一個不敢接受現實的借口,我就不信如果延昭是個禿頂猥瑣的糟老頭,你還能繼續喜歡下去!”

他說得沒錯,莊茶更無法反駁,她私心裏確實是這麽想的,也正是存了這樣的期待,所以現在才會這樣難過,如果一開始就不抱任何不切實際的希望的話,就不會有現在這樣的心理落差了。

葉謙群是最了解她的人,也是一個情商比智商高很多的人,她的任何心思在他心底那就是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的,想瞞都瞞不下去,裝都沒用。

“無所謂了,我本來還想著,今天要是能見到延昭的話,他要是個糟老頭,我這段暗戀也就算無疾而終了,如果他還算幹淨端正,我就繼續喜歡著。可惜,蒼天無眼,不給我見證自己真心的機會。”

“你的真心還不就是看臉,說得倒是文藝。”

“……”

這個人還真是一如既往地討厭啊!

兩人閑聊了一陣,喝了幾杯奶茶後,莊茶肚子有點脹,拉著葉謙群陪她去廁所,順嘴問他:“你女朋友呢?在哪兒讀書呢?”

“她放假了,回家了,我倆一個學校的,就是專業不同,剛剛跟你說了,你立馬就忘,腦袋裏安了漏勺了!”

“嘿嘿,這不是剛才心境有點小淒涼嗎!腦子難免有點迷糊。”

莊茶剛哭過,淚水糊了眼睛,加上手揉搓過,眼妝花了一臉,剛才看她情緒依舊沒有穩定下來,他也沒敢提醒她,現在看她又沒心沒肺地傻笑,應該是不難過了。

這麽想著,葉謙群把她的包拎過來,拉開拉鏈在裏頭一通翻找,莊茶一臉茫然地湊過去,“你找什麽呢?我已經結賬了。”

“你看看你包裏裝的都是什麽東西,有沒有女生的樣子,包裏連點補妝的化妝品都不帶嗎?帶的都是什麽玩意兒!”

莊茶看著被葉謙群憤憤地掏出來扔在桌上的充電器、手電筒、數據線和耳機,一邊一件件撿起來塞回包裏,一邊弱弱地反駁:“我帶這些怎麽了,這也是必需品啊!萬一手機沒電了怎麽辦,我媽都聯係不上我!”

“……”

最後,葉謙群隻好買了瓶水,扯了點紙巾幫她卸妝。

兩人站在奶茶店外的綠化帶中間,莊茶閉著眼睛仰著頭,乖乖地讓葉謙群幫她,葉謙群一手拿著濕紙巾,一手拿著幹紙巾,微微彎腰,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著眼角暈開的眼妝。

靳釗言匆匆忙忙地下樓,連結束詞都沒來得及說,氣喘籲籲地趕過來之後,看到的就是這樣溫馨曖昧的場景。

一向大大咧咧的莊茶乖巧地閉著眼睛,微微仰著臉,嘴角挑起一抹柔和的弧度,聽話地任由另一個男人輕輕地擦拭她的眼角,她脖子修長,柔美的弧度蜿蜒至胸口,映襯著午後的陽光,帶著他從來沒有見過的溫柔似水,刺痛了他的眼。

他惹哭了她,卻由另一個男人來安慰。

更可悲的是他連走上前去解釋的勇氣都沒有,想到她剛才離開時的漠然,他到了嘴邊的道歉變得蒼白無力,即便就滾在舌尖,可是很難說出口。

他與他們兩人隔著不到十米的距離,雖然聽不清他們的對話,可是莊茶臉上的笑容他卻看得清清楚楚,那麽可人,那麽耀眼。

靳釗言不敢上前,悄無聲息地在一旁看著,因此在綠化帶旁邊的莊茶自然也沒有察覺到他的到來。

在靳釗言看來的溫情戲碼其實是這樣的。

“葉謙群你丫的是準備要戳瞎我?能不能輕點?”

“一個出門包裏連點化妝品都不帶的糙漢子,有這種待遇就不錯了。”

“你能體會到紙蘸白水生搓的那種酸爽嗎?”

“莊茶!你別亂動!再動我戳你眼睛裏!”

“……好吧。”

介於葉謙群真的可能會戳瞎她的鈦合金狗眼,所以莊茶還是選擇乖乖地讓他繼續生搓,反正她自己也看不見,有個人服務的感覺還是很爽的。

眼妝卸完之後,葉謙群看著莊茶紅腫的眼角,握著一團黑不溜秋的紙巾,很不厚道地朗聲大笑:“哈哈哈哈!莊茶你真該照照鏡子,看看你現在這個德行!”

這個傻子的笑聲回**在整個綠化帶,尤其是最後“德行”這樣帶著強烈汙蔑性質的字眼,簡直是瞬間點炸了莊茶,她也顧不上浮腫的眼泡,抬手衝他腦門就是一巴掌,“葉謙群你丫個小人!有你這樣幸災樂禍的損友嗎!”

於是乎,兩個人張牙舞爪地打鬧起來,在打鬧的過程中,莊茶就透過浮腫的眼泡,一不小心看到了綠化帶之外靜靜站著的靳釗言。

那個自帶發光特效的男人,走到哪裏都是最耀眼的,讓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他的西服沒有剛才那麽板正得一絲不苟了,領口微微敞開,露出了兩條迷人的小鎖骨,頭發也恢複了之前的柔軟質感,在額前乖巧地蓬鬆著,微微遮眉,好看得跟畫兒似的。

看到那位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帥得讓人想把他就地正法了的美少年,再反觀自己,好不容易畫個妝,現在除了沒有任何美顏效果外,還徒增了黑眼圈和大眼泡,加上額前的空氣劉海早就變形貼在了腦門上,想想自己這般德行被靳釗言生生地看在眼裏,她的心就變得拔涼一片。

再想想剛才自己張牙舞爪地和葉謙群那個小人打鬧的過程被他全程觀摩了,莊茶的心就更涼了。

為什麽她就不能在帥哥麵前做個安靜的美女子呢!

心涼歸心涼,既然看到了人,不打招呼多不禮貌,莊茶把唯一僅剩拿得出手的紅唇輕輕揚起,露出一個八顆牙的微笑,揪著葉謙群胳膊內側的軟肉,拉著咬牙切齒的他過去打招呼。

“你聽完了?這麽快啊!”

她努力地讓自己的微笑看起來賢良淑德,盡量不像平時那樣大大咧咧,不然那個德行醜得她自己都不敢想象。

“莊茶,那個……對不起,剛才我……”

說到這兒,靳釗言欲言又止地垂了頭,他輕輕地握了握拳,不知道該怎麽說出口,剛才他確確實實是發自內心地不想讓她進去,是他為了自己的私心毫無顧忌地傷害了她,而現在,道歉的話到了嘴邊,卻怎麽都說不出來。

因為故意的傷害始終找不到合適的理由被原諒。

再加上她疏離的微笑,他到了嘴邊的那句“我不是故意的”,就更加難說出口。

而另一邊的莊茶自然體會不到靳釗言內心世界的糾結,剛才確實是她有點矯情了,覺得靳釗言沒有幫她整個天都塌了,可是現在想想,他隻是她的普通朋友,能態度誠懇地做到這個份兒上,已經很不錯了,是她太任性了。

所以,錯不在他。

因此,比起這個,她更在乎的是,在他眼裏,她是不是醜爆了,眼泡浮腫,興許眼角還有殘妝,加上貼在腦門上的劉海,怎麽想,對於他這樣見慣了自己俊逸麵容的人來說,都是一種**裸的侮辱。

思及此,她也不敢直視靳釗言,默默地垂下了腦袋,在心底把葉謙群的祖宗十八代統統問候了一遍。

“莊茶,剛才的事……”

見她垂頭不說話,靳釗言心裏更失落了,她現在已經討厭他到看都不願意看他了嗎?其實,他可以解釋的,如果她願意聽,他可以努力解釋給她聽。

如果她願意,如果她不要這麽疏遠他。

“剛才的事沒關係的,不是你的錯,那個,我還有事,先走了,再見!”

還沒等他說完,莊茶就埋頭揪著身邊的那個男人匆匆離開了,從始至終沒有正視過他一眼。

靳釗言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扯住她的手,伸手卻隻淺淺地觸碰到了她飄然而過的連衣裙,她連挽留的機會都沒有給他。

身後的腳步聲漸行漸遠,靳釗言垂頭看著自己被拉長的影子,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

心裏酸酸的,很失落,又有點茫然無措的感覺,心裏憋悶得很,就連呼吸都有點不暢快,一想到她剛才疏遠的笑容,這份壓迫感就更明顯了。

他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和夏朵在一起的時候,除了覺得她有時候很煩,很無理取鬧外,並沒有這種讓他難受的情緒,他不知道這是什麽感覺,可是他不喜歡這樣的難過,心底憋脹,整個人都不舒服了。

正思忖間,身後就傳來了呼喚聲,他呆愣了一下,緩緩回身,等看到夏朵時,心底還是不自覺地一陣失望。

原來不是莊茶,他還以為是她回來了。

“釗言,伯母剛才給我打電話了,讓你今天回一趟老宅子。”

老宅子?哦,對,今天又到了回老宅子吃飯的日子。

“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