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榮默消失了許久,竟然和叛軍勾搭到了一起!

廝殺叫喊聲,兵器相撞擊所發出的撓心聲音,鑽進李源的耳朵裏,順著苦澀的氣息遊走至心田:那裏的某處柔軟,正泛著疼。

她拔了劍,仍然是從戲本子上胡瞄來的半吊子招式,此時卻真正被灌入了決心和委屈,她要走向楊榮默,她要將他拉回來,在她通向他的這條路上,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城門緩緩打開,李源的身影被麵前的火光無限拉長。

有人迎了上來,她亦做好了攻擊的準備。

空把式終究不是訓練有素的士兵的對手,李源的攻勢又太猛,很快便被對方團團圍住,四麵夾擊中,她應對的很艱難。

一把刀自背後迅猛落下的時候,李源急忙想要躲閃,但前方之人的攻擊仍在繼續,她抽不出來手。

箭矢破風的聲音自耳邊傳來,三箭齊落,李源正要攻李源背後要害的三人,應聲倒地。

其餘的人一時也愣住了,他們看向了箭矢射出的方向:正是楊榮默!

楊榮默謀劃了多年的棋局,豈會沒有給自己留有後路?

正如利用李二爺的時候挖空了李家,這些年空煙城藍諾勢頭很猛,生意上有楊曉峰協助越來越大,自身功績也日漸上升。

葉城主自然得想別的辦法。

楊榮默暗中幫他做了不少見不得光的事,看似是他利用官家身份脅迫和山賊有來往的楊榮默,可實際上,楊榮默早已透過他將手伸向了越過他的地方。

譬如,帝京之中多年前的那樁秘聞。

叛軍要的是淩雲容,而他,要的是卜扶城那些自以為是的上人跪在他腳下求饒!

楊榮默找上他們的時候,他們自己人晝夜兼程趕往卜扶城,同時在路上設置障礙拖延帝京派來的精兵。

至於卜扶城所謂的護城軍:哼,楊榮默敢保證今夜他們自顧不暇!

在漫雲鎮的時候,淩雲容被陶家的人傷了之後李卓正派去守在她住處前的不也是護城軍裏的人?

但那又如何?一些消息還不是傳到了他的耳裏?

圍著李源的那些人認識楊榮默:他在首領那裏說的話很有分量,見他出手護著李源,他們便識相的撤走了!

李源緩緩地回過了頭:她的衣服和臉上都濺上了血跡,微弱動亂的火光映襯下可以看見她的一雙眸子裏閃著淚光。

其實不用回頭,她也知道那三支箭矢是從哪裏射出來的。

因為從一開始踏出城門的時候,某處方位的某個人,就一直在她心底腦海。

楊榮默就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他穿著墨色的衣袍,連日奔波的緣故,他臉龐的輪廓淩厲了不少。

那輪廓落在李源的眼裏,化成了心疼。

他手裏拿著彎弓,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戾氣,再沒有從前半分溫潤的影子。

李源的身軀顫了顫,嘴唇費力的張了張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麽,卻到底是什麽都沒有說出來。

楊榮默隨手將彎弓丟在了一旁,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問道:“你沒事吧?”

語氣平淡的好像是在向過往的陌生人問路。

但就這一句話,還是讓李源的將滅的希冀又燃了起來,她也丟掉了手裏的長劍,微微費力彎出來了一抹笑走向了楊榮默,:他既然救了自己,便說明心裏還是有自己的,隻要他心裏還存著一絲善念,自己便能將他拉回正道上來!

“我,我沒事。”李源繼續向前走著,道:“你呢?這些日子去了哪裏?慧院的人已經伏法了,沒人再能威脅你,我給楊家安排了新的住處,你跟我回去,我們……”

“沒事就好。”楊榮默驟然開口打斷了她的話,微微蹙起的眉間是毫不掩飾的不耐煩,他看著李源,道:“這樣,便算是還了你在漫雲鎮救我的恩情,從今後,我們兩不相欠。”

又是一句話,宛如從頭澆下的冰水,將李源的心從盛夏驟然拉到了冰天雪地。

他救自己。隻是為了報恩,隻是為了…斬斷和自己之間的一切關係?

“你回去吧。”楊榮默接著說道:“看在相識一場的份兒上,我不會動你。”

霎時之間,李源真切體會到了什麽叫做淚眼婆娑。

但隨即在她眼中閃過的,就是一抹悲蒼的堅定了。

她繼續往前走去,道:“楊榮默,你聽好了,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她本以為楊榮默會有所觸動,誰知他還是決然的轉了身,一副你愛怎麽樣怎麽樣的架勢,夜風吹起他的墨色衣袍,看上去像是紙張燃盡之後的黑灰色的灰燼。

李源咬了咬牙,也跟了上去:既然拉不回來他,那麽便是死,她也要和他死在一塊兒!

城中,李府。

雖然傳來的動靜聲不是很明顯,但從行色匆匆倉皇趕來西廂房的眾多侍衛來看,淩雲容還是察覺到出事了!

而且還是很嚴重的事。

她強行要下床出來,被趕來的郡公夫人強行留住了:“小公主不必著急,不過是幾個宵小之徒鬧事罷了,李公子已經趕去處理了。”

“哼,宵小之徒?”淩雲容冷哼了一聲,反手抓住郡公夫人的手腕,感受到了她跳得激烈的脈搏,道:“宵小之徒用得著李卓正親自出馬?既然不會出大事,那你的心跳為何如此之快?”

“我…”

“淩雲容隻是淩雲容,即使身上流著皇室的血,也隻是個從小生在長在草場的人,你們冠予我的公主之名若是隻懂錦衣玉食奢華高傲的金絲雀,那我情緣不要。母親從小便教導我要有擔當,你們以為這般攔著便是為了我好麽?”

淩雲容這次是真的動怒了,或許更準的說,自上一次草場的事情之後她就一直沒有息怒,這次事關李卓正,她更是要真切的知道發生的事。

郡公夫人一時也愣住了:淩雲容動起怒來的樣子真的是像極了長公主,而心胸之寬廣,擔當之責任,也正是聖上平素裏教導生活在帝京之中那些皇子公主耳提命麵的東西。

可惜那些人卻並未學來半分。

她到底該是天家人!郡公夫人暗暗想著。

她歎了一口氣,正打算將一切合盤說出的時候,楊曉峰突然闖了進來:事出緊急,他可管不得什麽衝撞不衝撞的了。

“楊曉峰?”淩雲容喚著他,身子不自覺的往前傾著,問道:“事情很嚴重是麽?”

楊曉峰點了點頭,絲毫不顧及郡公夫人投過來小心說話的眼神,將一切合盤拖出,末了還補了一句:“我的人才傳回來消息說護城軍裏也有楊榮默的人,李卓正孤身前去隻怕有危險,我已經派了鬱嵐過去視察情況了。”

他說著,頓了頓道:“我擔心你,所以過來看看。”

而且,從郊外光明正大的見到她的時候,他就下定了決心:從此後不會再騙她!

“他們要的人是我,帶我去,帶我出城。”淩雲容的身子更往前傾了傾。

“萬萬不可…”

郡公夫人話才說了一般,後頸出便傳來了一陣疼痛,而後她整個人你便暈死了過去。

“我下手有分寸,她沒事,睡一個時辰就醒了。”楊曉峰說著,看向了淩雲容:“我知道你不想再有人因你而死,從此刻起,我會寸步不離的保護你,你要做什麽,我都依你。”

淩雲容到底還是被他的一番話觸動了心扉,但事出緊急容不得過多的煽情,她匆匆披了件外便伸出手欲讓楊曉峰將她扶到輪椅上去,豈止楊曉峰過來直接將她抱起,他低低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趕時間,我抱著你快一些。”

城外的打鬥仍然在繼續,李源一直跟著楊榮默終於是惹怒了他,他下令讓人將李源轟走,誰知過了片刻後李源便換上了一身他身旁的人慣穿的黑衣繼續跟在了楊榮默的身邊,當然,這一次她小心的將自己隱藏了起來。

而護城軍的營地處終於也是出事了:李卓正才拿著兵符進了營地,大門就被人關上,他被一群人持著長矛圍在中間,那些人裏不乏他熟悉的麵孔。

另一批真正忠心李家的人察覺到不對勁,過來查看,兩方便陷入了爭鬥。

昔日戰友相殘,李卓正縱然再不忍下手,也隻得忍痛:他必須將這邊的事情擺平,才能趕回去解圍城之危!

這一廂,楊曉峰抱著淩雲容落在城門高處的時候,底下應橫七豎八的躺了許多屍體。

淩雲容見狀便覺得腦袋疼:一切皆是因他而起。

“都住手。”楊曉峰中氣十足的喚出了一聲,道:“你們要的人在這裏。”

底下的雙方停了手。

一個穿著灰色錦袍的人從人群後走了出來,看上去約摸四十歲左右的樣子,一派濃眉大眼的胡人模樣:胡人覬覦中原已久,這些年來一直蠢蠢欲動。

“你便是大哥的女兒?”他朝著城牆上喊道:“下來,讓我看的真切些。”

淩雲容拉了拉楊曉峰的衣袖,楊曉峰便帶著她從高處躍下。

平穩著地之後,那男人擺擺手示意周圍的人都退下,自己走向了淩雲容,盯著他仔細的打量了許久,才突然放聲大笑:“哈哈哈,這眉眼之間果然是有大哥當年的風範。”

他的情緒很是激動,朝著天抱了抱拳,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總算是蒼天有眼,大哥,沒想到我胡懼有生之年竟然還能見到大哥的後人,胡懼今日在此發誓,一定好生的照顧小姐,決不讓她受半點兒委屈!”

聽他說話的語氣,淩雲容大概猜得到他是與自己那素未謀麵的父親之間有著忠誠的關係,但她卻更迷糊了:不是說她的父親是大將軍麽?他數十年前葬身叛亂,那又與胡人有什麽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