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陰陽轎夫
夜色茫茫,根本看不清路。不過,來的時候,我是背對著月亮的。我現在迎著它就對了。
我把電車騎得飛快,一路顛簸著向遠處逃,過了沒多久,我感覺腳下的路麵起起伏伏,幅度越來越大,好像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不停的擺弄我的車把一樣。
我正在慌張,電車猛地一歪,咣當一聲巨響,把我掀了下來。幸好身處荒郊,到處都是鬆軟的黃土,這一下倒沒有摔傷我。
我借著昏暗的月光,摸索著把電車扶了起來。可是車鑰匙怎麽也找不到了。我跪在地上摸索了很久,快要把周圍的土翻一遍了。偏偏沒有那串鑰匙的蹤影。
如果沒有鑰匙,就隻能憑借人力蹬車了。那樣的話,又累又慢,比靠兩條腿奔跑也快不了多少。關鍵是,這輛車是屬於饅頭店的,如果被我弄丟了,花嫂非得殺了我不可。
我正在著急的時候。偏偏天上來了一塊烏雲,將月光遮的嚴嚴實實,周圍迅速的黑下來了,想要找到那鑰匙,就更難了。
我氣急敗壞的在地上錘了一下,咬牙切齒的說:“今可真是天要亡我了。”
可就在這時候,我的手碰到了一個四四方方的東西,這東西發出一陣稀裏嘩啦的聲音,像是一盒火柴。
我忍不住笑了:“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啊。我正發愁晚上看不見路,就撿到了一盒火柴。”我摸索著取出一根來,劃著了。
火柴的光芒很弱,但是我的眼睛在黑暗中的時間太久了,所以火光亮起來的時候,居然被晃得有些眼花。
等我適應了這一團小小的火光之後,就舉著它在地上找車鑰匙。可是短短的火柴能燒多久?幾秒鍾而已,就熄滅了。
我一連劃著了三四根,鑰匙沒有找到,火柴已經快用光了。我急了滿腦袋汗,扭頭一瞥,忽然又發現半截蠟燭躺在地上。
我心中大喜,馬上把它給點著了。等我點著蠟燭的時候,心裏麵忽然有一種不好的感覺:“漫荒野地的,怎麽會有火柴和蠟燭?”
我先不忙著找鑰匙了,而是舉著蠟燭站了起來。我看見周圍起起伏伏的,到處都是墳包。一陣涼意從腳底升起來,我打了個哆嗦:“我這是走到什麽地方來了?”
我舉著蠟燭照了照最近的一個墳包,墳包跟前擺著香燭供品,還有沒燒完的紙錢。我又看了看墓碑,上麵有一溜大字:“鍾守勤之墓。”
我一看見這個,兩腿一軟,坐倒在地上了。這不是鍾老頭的名字嗎?
緊接著,我感覺背後一涼,有人把我手裏的蠟燭抽走了。我回頭一看,是鍾老頭麵無表情的站在我身後,而那對童男童女則站在他旁邊。
這三個人再也沒有吃壽桃時候的和顏悅色了。全都露出了本來麵目。這個地方,簡直詭異到了極點。
我嚇的頭皮發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是坐在地上,一個勁的發抖。滿腦子都是:“完了,今天逃不掉了。”
女童手裏麵提著一隻小燈籠,但是燈籠卻沒有點亮。男童端著我那隻蠟燭,小心翼翼的放進了燈籠裏麵。
燈籠亮起來之後,我看見上麵寫著一個大大的“柴”字。白紙黑字,很是顯眼。
鍾老頭舉起手來,指了指燈籠:“小夥子,你是姓柴吧?”
我覺得事情恐怕是越來越糟了,於是大著膽子問了一句:“老爺子,你想讓我怎麽樣?”
鍾老頭嘿嘿笑了一聲。指了指不遠處。
我看見那裏放著一頂二人小轎,旁邊站著一個轎夫。轎子和轎夫都花花綠綠的,很明顯是紙糊的。
鍾老頭淡淡的說:“要麽抬轎子,要麽死。”
我一聽這話,馬上說:“抬轎子。我抬轎子。”說了這個之後,我又大著膽子問:“抬多久?”
鍾老頭走到我身邊,麵無表情的說:“想必你也看出來了,老夫已經死了。”
我縮著肩膀不敢答話。
鍾老頭冷笑了一聲:“老夫活著的時候是條漢子,怕過誰來?沒想到死了之後,卻有一個仇家化作厲鬼,擋在半路上不讓我投胎轉世。平時的時候,這厲鬼不見蹤影,但是我每次想要投胎的時候,他都出來阻攔。這一次,我少不得要用自己做誘餌,把他引出來了。”
他說到這裏,瞟了我一眼:“今天我請你過來,是看中了你陽氣旺盛。要用你的一口陽氣,逼退這厲鬼,讓我順利投胎。”
我茫然的點了點頭。
鍾老頭取出一隻供香,塞進我手裏麵:“等你走到半路上,見到了一座觀音廟。一定要進去燒香拜佛。等你拜完佛,厲鬼就出現了。這隻香已經做了手腳,隻要它吸一口供香的煙氣,就會中招。這時候你就衝上去,向它嘴裏麵吐一口熱氣。它就必死無疑了。”
我心驚膽戰的看著鍾老頭:“對著厲鬼吹氣?是不是太險了?”
鍾老頭冷笑了一聲:“想要保命,你就按照我說的做。事情辦成了,你平安過日子,我絕不為難你。如果我有什麽閃失,你恐怕就好不了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指了指男童手中的燈籠:“小兄弟,你的命可在我們手上呢。”我看著燈籠上的“柴”字,心裏麵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鍾老頭已經坐在了轎子裏麵,而我隻好走過去,將它抬了起來。轎子輕飄飄的,當真像是紙糊的一樣。
開始的時候,周圍安靜得很。倒是有不少紙人從黑暗中走出來,他們全都沉默著,一言不發,隻是提著燈籠站在路邊,像是在給鍾老頭送行一樣。
走了十幾步之後,周圍忽然響起來一陣哀樂。從無邊無際的夜色中,三三兩兩的冒出來很多黑影。
這些黑影淒淒慘慘的唱著:“來生來生,富貴如意。來生來生,長壽無極。來生來生,莫忘我眾鬼,亂葬孤淒,無家可依……”
這十幾隻小鬼的聲音冷颼颼的,軟綿綿的,不僅沒有氣勢,反而更助淒涼。我不知道轎子裏的鍾老頭怎麽想,轎子外的我,一個勁的發抖。
有小鬼一路撒著紙錢,我就在這紙錢中間一步步向前走著。這幅景象,實在是像極了易水別燕丹,一去不複返。
漸漸地,小鬼的喊聲消失了。他們悄無聲息的隱藏到了黑暗中。那兩排紙人也不見了,周圍又暗下來了。好在天上的烏雲慢慢散去,月光又漏下來了,勉強照亮了周圍的世界。
我抬頭看了看,發現前麵出現了一座廟。這大概就是鍾老頭說的觀音廟了。我長舒了一口氣:“進去吧。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我回頭看了看轎子,裏麵的鍾老頭紋絲不動。似乎不知道外麵的事一樣。而抬轎子的紙人全身散發著冷氣,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不知道這東西究竟是紙糊的,還是一隻小鬼。
我抬著轎子吱吱呀呀的進了觀音廟。這間廟很小,隻有一座大殿,一個小院。院子正當中,挖著一口井。
我看見這口井正對著大殿門口,心裏麵開始納悶:“哪有這樣挖井的?這不是壞了風水嗎?”
不過現在命都保不住了,誰還有心思研究風水?廟裏麵靜悄悄的,看樣子是沒有人了。
我找了個空曠的地方,把轎子放在了地上。我哆嗦著把供香拿出來,想了想鍾老頭交代我的步驟,打算鼓起勇氣,到大殿裏麵燒香拜佛。
可就在我要跨到大殿當中去的時候。我聽見井裏麵傳來了一陣木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