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男子對於城陽候的表現較為疑惑,卻是立刻低眉斂目將其遮掩,故作不視:“侯爺身邊這兩日多了許多人,屬下猜測,陸欽差許是對侯爺起了疑心。”

放下紙張,城陽候笑道:“陸琛應該還沒那麽蠢。”

灰衣男子心裏依舊存疑,卻是並未再多嘴。

“既然本侯選擇了他,便代表……”說到這,城陽候突然想到了什麽,聲音戛然而止,他麵上寬厚平常,唯一雙眼睛透著異樣的精光。

玉牌找回來了。

指肚摩挲著上麵的兔子圖案,蘇瑾有些心神不寧,莫名其妙的,她覺得這件事情有些不對勁兒,可是哪裏不對,她又想不出來。

正琢磨著,香茵打外麵進來:“姑娘,有您一封信,沒署名,不知是誰送來的。”

蘇瑾接過一看,信封上的確半個字都沒有,不過右下角用朱紅色的顏料畫了一枝梅花,若她沒猜錯,這信應該是素兮送來的,這梅花畫的既妖媚又冷冽,倒是很符合她的性子。

打開信封,裏麵寫的是關於韓姨娘的過往。

蘇瑾起初看的饒有興趣,最後嗔目結舌。

她昨晚睡不著時也做過無數次猜測,琢磨了許多可能,卻怎麽也沒想到,韓姨娘與驃騎大將軍竟然是堂兄妹!那這兩個人結合,豈不是有違天道?

話還要從二十多年前說起,那時的驃騎大將軍還未從軍,隻是小山村裏的一個漢子,從小沒有爹娘,在自己叔叔家長大,因為長得大吃得多,沒少受人白眼。韓姨娘就是他那個叔叔家的孩子,也是他堂妹,從現在韓姨娘的模樣就看得出來,她年輕時也不算貌美,但是心善溫柔。

哪怕旁人再怎麽奚落驃騎大將軍,她一直把他當兄長敬重,知道他怕挨罵吃飯時不敢多吃,便時常在飯後偷著給他送些吃食,他四季衣裳也都是她給準備。

彼時年少的驃騎大將軍尚未嚐過情滋味,說是感恩這個堂妹也好,喜歡上了這個堂妹也罷,反正是對她產生了一些不一樣的情緒。

後來朝廷征兵,不少人都怕死躲進了山裏去,隻有他主動去報了名,當時村裏的人都說他瘋了。

他叔母倒是很高興,因為家裏少了張吃飯的嘴,能寬裕不少,他出發那日,她親自去送了他,還給他帶了不少幹糧,那時候的驃騎大將軍就暗自決定,自己一定得混出個人樣來,將來肯定要接堂妹去過好日子。

也算驃騎大將軍走運,一起去的同村人都死光了,隻有他命硬一直活的好好的,還靠著自己不要命的勁兒立下了不少戰功,兩年下來,他在軍營裏也褪去了青澀,知道了那些男女之事。那時候,夥伴每次叫他去紅帳子的時候他都拒絕,別人笑話他膽小,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心裏有著一個女人。

他知道自己那麽想是不對的,可是他控製不住自己。

再後來,他九死一生,用累累戰功換了個副將,也有錢了,興衝衝的回了村子,卻發現他日思夜想的堂妹竟然已經嫁人了,這對他來說簡直是五雷轟頂,當時就懵了。

他叔叔一家也懵了,這些年驃騎大將軍音信全無,他們還以為他早就死在戰場上了呢,現在見他竟然當了大官,頓時就高興的不行,殺雞宰羊的招待,可驃騎大將軍一點都不高興。

他那時候的富貴全是用命拚來的,在戰場上待久了,早就不是當初那個憨厚的山裏漢子,已經是心一狠能把老娘埋入土的主,看見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嫁為人|妻,心裏這口氣怎麽也咽不下去,輾轉幾日後,他幹脆借著酒勁直接宰了韓姨娘當時的夫婿,強行霸占了韓姨娘。

其中細節信中不曾言明,卻是特意提到了當時韓姨娘已經懷有身孕。

想來,那個孩子自然是不存在了。

信裏還特意提到,韓姨娘和她那個夫婿恩愛有加,出事後她一心尋思,驃騎大將軍卻用父母威脅她,怕她逃走,他安排了許多人看著她,這一過就是二十年。

驃騎大將軍待她也是用了真心的,甚至隻與她生下了子嗣,家裏其他女人隻當擺件,就連正室夫人都是隨便娶的,可哪怕驃騎大將軍待她再怎麽好,韓姨娘也一直都解不開這個心結,整日鬱鬱寡歡,得了肺病也不肯醫治,直至前些日子她爹娘都沒了,吊著她最後一口氣的存在也消失了。

自那時起,她開始想方設法的尋短見,可是驃騎大將軍一直寸步不離的守著她,直到蘇瑾出現。

蘇瑾心裏有點沉重,這個故事著實出人意外,亦叫人覺得壓抑萬分。

不過,既然是堂兄妹…為何她姓韓呢?

轉念一想蘇瑾便也明白了,韓姨娘換了個姓兒想來也是為了掩飾二人的真正關係,畢竟驃騎大將軍肯定不想讓邢景軒被人戳著脊梁骨生活,再者,這種事情若被人掀了出來,女方是要被浸豬籠的。

近親結合,這邢景軒沒被生成個智障,還真是可惜的很。

不過話說回來,驃騎大將軍這份愛著實有點畸形,說是愛,卻囚禁了人家二十來年,這多少有點變|態。

這麽一想,她倒是也理解了為什麽韓姨娘那麽迫切的想要離開那個院子。

被關了二十年,韓姨娘就算沒被逼瘋,估計精神也一直都是緊張的。

說到底,她也是個可憐人。

當然,蘇瑾也不過隻是感歎兩句而已,許是這段時間她見多了人心險惡,竟然心軟不起來。

燒了信紙,她叫了蘇子沛來檢查功課。

經了這回的事情,蘇長友嚇得不輕,每次看見蘇瑾出門便擔心的不行,弄的她都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出門晃悠了,巧的是陸琛這幾日白天也忙,她倒是能老老實實的在家貓著,至於晚上嘛…

出了楚府大門,蘇瑾摸著腕上陸琛新編的手繩,心裏美滋滋的,腳步都比往日輕盈了許多。

轎夫壓轎,月落剛撩起簾子,蘇瑾的心猛地一跳。

月光之下,轎子裏坐著一個麵容白皙的紅衣女子。

這個畫麵實在太有衝擊力,若不是那張臉是蘇瑾所熟悉的,估摸著她的魂都能直接被出來。

素兮摸了摸自己的臉,端是風情萬種:“小丫頭,姐姐有這麽嚇人?”

“嚇我一跳。”蘇瑾貓腰進去與她擠在一處:“找我有事?”

素兮頷首:“明兒有個熱鬧,你看不看?”

“什麽熱鬧?”

“明日張美嬌**,那花萼樓的鴇娘放出了不少消息,想拿她賣個好價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