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遼闊的草原上。

一群人坐在火堆旁邊休息,這是他們難得的閑暇間隙。

不知誰先起頭,說起回去以後的事情。

賀子月永遠是對談話最積極的那一個, 她說:「我回去第一件事就是去給我媽掃墓,本來忌日的貢品我都準備好了, 結果路上就被那些怪物給啃了, 要不是我跑得快, 連我都要被啃了……但是我之前答應去看她從來沒有失約過,隻除了那一次。」

她頓了頓, 又自言自語了一句:「也不知道墓地還在不在了。」

花瑾與她恰恰相反,總共隻說了幾個字:「想治好小瑜的病。」

剩下的人七嘴八舌地繼續這個話題。

「回去第一件事當然是先好好吃一頓, 連著吃了兩個世界的生肉腐肉了, 一聞到味我都快吐了。」

「先找我的遊戲機玩上個三天三夜!」

「我的論文還沒有寫完……」

「不知道我姐姐是不是還活著, 那時候我們好不容易才找到醫院給她做手術。」

「跟你比那我好像還好了, 也就是結婚的時候突然死了一下被拉進來。」

輪到楚辰離的時候,他的願望同樣簡短。

他說:「想再見他一麵。」

隊友都知道,那個“他”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男朋友。

坐在他身邊的人微微僵了僵,但並沒有人注意到,隻除了楚辰離。

穆言深把腦袋靠在楚辰離的肩上。

楚辰離側過頭,就看見他有些疲憊的臉色, 映著火光也顯得蒼白虛弱,缺少血色。

不久前他才剛剛受過傷。

楚辰離沒有推開他, 隻是跟著隊友的話題, 一同看向火堆對麵的隊長。

隊友裏有人問:「老大呢?老大的願望是什麽?」

旁邊立刻便有其他人接上:「肯定是拯救世界!」

「或者世界和平!」

「隊長胸襟開闊, 必然是心懷大誌之人!」

「老大肯定不像我們這樣隻有低俗的趣味和滿腦子的風花雪月。」

「要是沒進來, 老大說不定已經找到結束天災的方法了。」

……

一群人一唱一和地調侃著隊長, 楚辰離沒有加入進去, 卻忍不住笑。

隊長好脾氣地笑笑,熟練地往火堆裏添了幾根柴,一邊緩聲說道:「我希望所有人都能活著回去。」

一句話,氣氛徹底凝滯。

不是隊長不解風情,隻是他們心底最不敢說的渴望被他戳中,一時酸澀無言。

隊長抬頭看向唯一沒有開過口的穆言深,意在緩和氛圍,問:「小穆呢?如果能夠回到現實世界,你有什麽想做的事嗎?」

穆言深滿臉困倦地微微抬了下頭,但實際壓根沒有挪窩,半闔著眼睛,懶洋洋地說:「想娶離哥。」

話音落下的刹那,氣氛比片刻前更為僵硬。

現場安靜得隻剩火堆裏劈裏啪啦的炸裂聲,還有遠處嗚嗚的風聲。

那些齊刷刷注目過來的視線不知道該說是訝異多一點,還是驚恐多一點。

就連楚辰離也側過臉,看向穆言深。

穆言深看起來很不想讓免費枕頭跑路,又跟著挪動幾分,硬是要蹭到楚辰離的肩膀上,一邊用同樣的語氣繼續說:「開個玩笑。」

他總是很喜歡滿嘴跑火車的那一個。

做了一段時間隊友也很難搞明白他嘴裏哪句是真話哪句是假話。

凝滯的空氣重新開始流轉,其他人又開啟了新的話題,隻有隊長若有所思的視線在他們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楚辰離驀地轉頭,看向黑暗中的某一處。

那裏沒有任何東西,卻仿佛恰好與一雙眼睛對了個正著,嚇得對方一個哆嗦。

他背後與身邊的隊友身影逐漸開始模糊,虛化的背影逐漸融於微風拂過的黑夜原野。

畫麵陡然間一轉——

看起來差不多年紀大小的楚辰離站在舊校舍裏。

破舊的學校空無一人,林蔭道上滿目紅雲,火紅的楓葉明豔得紮眼,輕易蓋過了圍牆上殘缺的痕跡。

秋雨連綿,打濕了紅葉。

滴答、滴答……清亮的雨滴聲在空寂的校園裏回**。

楚辰離站在走廊上,靠在牆邊,看著不遠處的紅楓微微出神,一身寂寥幾乎與那場秋雨融為一體。

直到走廊的另一頭有人叫他:「阿離!」

十八歲的葉瀾舟從對麵的連廊上一路小跑過來,拉起外套擋住懷裏抱著的東西。

跑到楚辰離麵前的時候,他才小心翼翼地掀開外套,露出幾個圓滾滾的柿子,還有幾顆皺皺巴巴的小梨子。

都是他從後麵小山坡上摘下來的,還蹭了一身泥。

葉瀾舟的腦袋上還沾著幾片葉子,抬起頭來笑得有些傻,充斥著單純的愉悅與歡喜。

楚辰離看著他笑了笑,眼底好像一下子就亮起了光。

葉瀾舟在衣服下擺上擦幹淨手,才去拉楚辰離的手,牽著他走向不遠處的空教室。

他們轉身的刹那,教室幻化成了深山間的林木。

長發的少年一身繁複的華服站在碑石旁,背後隱藏在林木間的村落空**死寂,如同一片沉寂已久的廢墟。

少年目送著一群人遠去。

比他年紀稍長的少年不住地回頭,最後還是沒有忍住,轉身擠開人群,跑到他的麵前,抽|出一把通體漆黑的短刀,強行塞到他的手裏。

「這個是我最喜歡的一把刀,送給你。」年長的少年說道,「等我們下次再見麵的時候,你要記得還給我。」

長發的少年沒有說話,但握緊了那把刀。

對麵的少年慢慢後退,直至跟上前麵的同伴。

他還是忍不住扭過頭,最後用力喊了一句:「阿離!你一定要好好活著——」

尾音如同卡了碟的機器,滋啦一聲隱匿於無聲。

被留下的少年陡然間轉過頭,眼神冰冷——

那張臉,分明就是楚辰離。

“啊!”

小白捂著腦袋在病房門口蹲下。

腦海裏一陣尖銳的刺痛驚得他冷汗直冒。

然而那並沒有對他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短暫的疼痛感散去之後,他扶著門框慢慢站起身,

病**的楚辰離已經睜開了眼睛,瞥了他一眼。

小白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一下子撞上了背後的門板,“砰”的一聲悶響,震得他腦仁又隱隱作痛。

“不要隨便在別人的大腦裏閑逛。”楚辰離說道,“這是件很不禮貌的事情。”

小白訕訕地笑了笑,神情還有些虛弱:“抱歉……我有點控製不住。”

近乎無差別地接觸別人的思維,對他來說也是件很有負擔的事情。

而且通常路人都沒有什麽抵禦的意識,任由他像是逛公共廣場一般隨意觸碰著他們的記憶和心聲。

大部分內容,小白倒寧願自己能不看。

通常都是累積的疲憊太深之後,他才能突然自己退出來。

楚辰離是唯一一個主動把他的意識“彈”出來的,他拒絕讓小白繼續窺探他的記憶。

不過小白過來,也不是為了看他的記憶,而隻是單純來探望他的病情。

在他們出來之後,醫療樓最終還是被整個爆|破掉了。

名叫江遼的隊友屍骨無存,很大概率早就被異種吃掉了,餘下的兩人裏,彭護士隻有些皮外傷,但受到了不小的精神刺激,正在接受心理治療。

而楚辰離,因為身體太過虛弱,最後還是被送進了臨時病房。

這兩天的藥,都是杜醫生親自給他配的,包括換藥、測體溫、量數據,都親力親為,來得比小白還要積極。

除此以外,他們這裏似乎已經恢複如常。

隻除了葉瀾舟再也沒來看過楚辰離一次。

當然可以說是事出有因——清查基地內部有無異種殘留,加班加點繼續重建實驗室和防護罩,現在還多了一個修繕醫療大樓的任務……黃疏音仍然處於失聯失蹤的狀態。

但小白已經不想再替葉瀾舟找什麽借口了。

他隻挑著說了黃疏音的事。

怎麽說也相處了幾天,而且黃疏音除了剛開始的時候有點挑釁的意思,之後也是客客氣氣很隨和的,小白並不討厭她,對她失蹤的事還有些擔心。

擔心歸擔心,他們一個戰五渣,一個舊傷未愈,也幫不上什麽忙。

於是最後也隻能不痛不癢地說幾句希望她平安無事的話。

小白表現得有些無力,遺憾自己什麽都做不到。

保護不了人,幫不上忙,隻能拖別人的後腿。

現在覺醒了一個不知道什麽亂七八糟的特殊能力,沒發揮什麽作用,反倒自己被影響得很深。

他被室友的夢境驚擾得一整晚都沒睡好,也就坐在楚辰離這裏的時候,才享受到了片刻的寧靜。

楚辰離注意到他低落的情緒,姑且安慰了一句:“你已經救過我一次了。”

小白強打起精神,知道他說的是自己無意間控製了醫療樓的怪物的事,但這並沒有能讓他高興得起來。

“那隻是巧合……”小白嘟囔著,“真要有那麽厲害,我就不會還叫你這個病人來救我。”

這邊正低聲說著能力的事,另一邊,杜醫生在臨時辦公室裏配著藥。

旁邊的打印機器正一張一張地往外吐打印報告。

等到檢查報告剛打印完的時候,外麵傳來一陣敲門聲。

“進來。”杜醫生隨手將報告攏在一起,一邊回了一聲。

“杜醫生。”彭護士從門外探進腦袋,看到杜醫生有些嚴肅的臉色事,她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又回想起不久前籠罩在頭頂上的陰影。

“什麽事?”杜醫生抬頭瞥了她一眼,“有事直說,我現在很忙。”

彭護士這才推開門,將另一疊報告單遞給杜醫生。

“醫療部樓底下的自助檢測機器不是壞了嘛,技術部那邊把數據導出來了,今天剛出了前幾天的檢測報告。”

杜醫生仔細回憶了一下,才想起來醫療部樓下確實有個自助檢測間,主要是用來檢測覺醒因子數值的。

畢竟基地還是普通人多,偶爾有些覺醒跡象,誰也說不準,總不能因為這點小事去打擾上麵的大佬,便幹脆在醫療部設了自助檢測機。

用數值說話才是最精準的。

這些報告最終都會交到杜醫生的手上,不過他通常懶得看,都交給手底下的實習生。

不過最近就算實習生也開始忙得腳不沾地了。

——隻除了小白。

小白推說最近頭疼腦熱,身體不適,不願意往人多的地方跑。

要是換做以往,杜醫生就該覺得這人就是個事兒精,為了躲懶才故意找這種借口推脫。

但一同經曆過生死之後,他已經對小白改觀了許多。

小白不是那種會丟下同伴獨自跑路的人,相反責任心比一般人還要重一些,如果不是真的事出有因,他也不會對眼前繁重的負擔視而不見。

而且杜醫生跟他碰過幾次麵,看得出來他臉色確實很差。

杜醫生收回思緒,隻得親力親為,快速地將那疊報告翻了一遍。

越過其中某一頁之後,他忽的頓了頓,連忙又翻回去——

[覺醒因子數值:0]

再往上掃一眼名字,白雁聲。

不是楚辰離。

有點眼熟。

杜醫生突然反應過來——

這不是小白的大名嗎!

他飛快地翻過餘下的幾張報告,其中一張過了臨界值,他隨手挑出來放到一邊,除此以外就沒有其他的異常情況了。

然後他又拿起先前那疊檢查報告,找到楚辰離的那一份,翻到覺醒因子那一欄——

依舊是零。

兩份報告為零。

恰好這兩人最近都顯現出了異常狀況。

是單純的巧合嗎?

杜醫生本能地覺得,這不是什麽適合昭告天下的事情。

他一邊將小白那張報告抽出來單獨放到一邊,反扣在桌上,一邊叫住準備離開的彭護士。

“小彭,除了你以外,還有別的人看過這些報告嗎?”

“沒有。”小彭想了想,答道,“技術部那邊挺忙的,讓我自己打印的報告,打完我就送過來了。”

她又補了一句:“不過我也沒來得及看,是出了什麽問題嗎?”

說到最後,她已經開始有點忐忑了。

“沒什麽問題。”杜醫生故作鎮定地說,“沒事了,你先去忙你自己的事吧。”

小彭這才鬆了一口氣。

正要拉開門出去,她突然又想到了什麽,停下腳步,有些忐忑地看了杜醫生一眼。

“不過我過來的時候,遇到了向隊。”她說道。

“你給他看報告了?”杜醫生問。

“沒有。”小彭搖了搖頭,眼睛飛快地轉了一圈,瞄到外麵沒有人,便又壓低聲音快速地說道,“不過他問了我楚辰離的事,另外還有那個藥的事,我剛想起來那天向隊突然去了藥房,說是給葉隊拿藥,但他一般不是直接找杜醫生你嗎……”

因為葉瀾舟是基地的領袖,不能輕易出什麽閃失,但他對藥物又不怎麽精通。

保守起見,向壬曦幫他拿藥幾乎都是從杜醫生那裏拿,哪怕是與之前一樣的藥,他也要仔細問過杜醫生這一次的推薦使用劑量。

不過他在基地裏形象一直很好,對上上下下的人都很體貼,也時常親自去到常人注意不到的角落裏,去慰問默默守在崗位上的人。

所以當時彭護士見到他隻有高興與驚喜,並沒有半點懷疑。

說一點懷疑也沒有倒也不至於,事實上杜醫生拿這件事罵她的時候,她就想到這件事了。

但她沒敢往上想。

就算真是向隊做的手腳,那他和楚辰離的分量誰重,根本就是不言而喻的事。

而且哪怕單一個楚辰離,分量也比一個小護士重。

所以她懶得摻和,更期望這件事的真凶隻是個平平無奇的路人甲,免得鬧出腥風血雨的戲碼來。

這些是她之前的想法了。

現在楚辰離救過她的命,她自然毫無懸念地倒戈向了楚辰離,並且忍不住開始為他感到不平。

隻是她區區一個小護士,專業能力可能還比不過小白,在醫院裏的重要性都是微乎其微,更別妄想著去硬剛大佬了。

可不說,她心底終究還是有個疙瘩。

猶豫再三,又一時衝動,她這才跟杜醫生提了提——最近杜醫生看起來對楚辰離也挺上心的。

杜醫生聽得心底驚駭,麵上卻愈發嚴肅。

聽到差不多的時候,他連忙抬手止住彭護士的話頭,提醒她:“這話你在外麵可不能亂說!”

彭護士轉瞬間便噤了聲,有些忐忑地看向杜醫生。

“我心裏有數。”杜醫生朝她擺了擺手,“趕緊回去工作。”

彭護士點點頭,轉過身拉開門,一溜煙地跑遠了。

留下杜醫生站在原地,低頭看看那幾份報告,不由幽幽地歎了口氣,有些疲憊地喃喃自語:“這都叫什麽事兒啊……”

歎完氣,他還是要收拾收拾東西,去給病人換藥。

……

杜醫生敲開病房門的時候,神色已經恢複如常。

反倒是坐在床邊的小白一副慌慌張張的樣子,看清是杜醫生才稍稍鬆一口氣,又重新坐回到凳子上。

杜醫生輕輕踢了下凳子腿,將藥瓶遞給小白:“你給他換。”

小白不敢反抗,乖乖點頭。

杜醫生則拿出一塊平板遞給楚辰離,告訴他從哪裏開機。

這是他從某個雜物箱裏翻出的老古董了,好在勉強還能用。

十年以來,這方麵的科技幾乎沒什麽創新進展,甚至一口氣倒退了原始狀態,也就這兩年運氣好並入了不少相關專業人才,這才勉強撿起了過去的一些技術。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天災之後,國家的概念幾乎滅亡,隻有後來的中央基地勉強能夠頂替官方的位置,他們底子最厚,實驗室建的很完備,時不時還能出點新東西來。

除此以外,還有前身就是綜合研究院的應辰基地,生物和電子相關的技術都保存完備,甚至還有進一步的發展。

而這兩家,前者不支援未收編的獨立基地,後者壓根就不怎麽與外界交流,更別提什麽提供技術支持了。

其他草根基地沒有他們那樣的底蘊,也隻能捏著鼻子從“原始社會”重新開始走起。

像是平板、智能手機類的電子產品能夠保證十年以上產品質量的本來就是少數,加上四處逃亡很少人會帶這些累贅,大部分都被遺忘埋沒在廢墟下麵,漸漸也就被忙著活命的人們淘汰了。

最終大部分還是回歸了最基礎的需求,簡陋但簡單且結實耐用、易於攜帶的簡易通訊器。

南州基地算是其中進展不錯的了。

雖然跟外界聯係的信號還難以長時間地穩定維持,但內部通訊上暫且沒有什麽大的問題。

十年前的舊式平板也能夠登上內部的網絡。

楚辰離之前問杜醫生的時候,說是什麽電子產品都可以,隻要能檢測到網絡或者通訊信號就好。

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開口要求些什麽,恰好杜醫生身邊還保存著一些舊用品,也就二話不說答應下來。

杜醫生以為楚辰離是在病房裏太無聊,想要找東西娛樂解悶,所以才找了其中屏幕最大的一款。

十年前是他妹妹淘汰下來的舊款平板。

妹妹不幸沒能熬過天災的第一年,反倒是這個舊平板一直被保存到了現在。

杜醫生想起舊事,有些觸景生情。

但他不習慣於在別人麵前表露出脆弱的一麵,因此簡單教了楚辰離基本的用法之後,便找了個借口匆匆離開了。

小白剛把吊瓶掛好,無意間就“看”到某個女孩子殘缺地裸|露在校園裏的屍體——身上血肉模糊,全都是被利齒啃噬的痕跡。

他哆嗦了一下,僵硬地瞪大眼睛,死死盯著病房門口的方向。

楚辰離沒有他那樣的能力,也沒有無所不知到那種程度,隻當小白又被什麽畫麵或者心聲刺激到了。

能活到這個時代的人,沒幾個人的過去是真正幹淨明媚的,總難免伴隨著恐懼和血腥。

楚辰離低下頭,撥動著平板屏幕。

十年沒怎麽開過機,屏幕已經不太靈敏,好在他本來也不是為了娛樂。

他在記事本裏慢慢敲下兩個字:[子月?]

大約十幾秒鍾之後,屏幕詭異地閃爍了一下,背影突兀地化作一片雪白,然後頗具視覺衝擊力地啪啪炸開一連串的驚歎號。

[離崽!!!!!!!!!!!!!]

[你有沒有事?小穆說你沒事但是我和大花還是不放心!]

[你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啊!再等一等,我們馬上就到了!!!]

[萬一遇到啥事打不過就趕緊跑!!!!實在跑不掉別忘了拉你那個男朋友墊背!!!!!!!!]

……

屏幕上的內容恰好以他習慣性的閱讀速度不斷刷新著文字。

好不容易等那邊嚎叫完,楚辰離也隻以龜速敲過去兩句話。

[我沒事。]

[他不是我男朋友了。]

小白轉過頭來的時候,看到楚辰離嘴角掛著淺笑。

比他之前見到過的任何一次都要輕鬆與柔和,眼角眉梢都染上鬆快的笑意,又是另一種叫人看著也忍不住跟著笑的明豔。

直麵血腥殘屍的驚慌與不忍在這瞬間便被撫平了大半。

小白也不由地跟著平靜下來。

是他記憶裏的那些人嗎?

小白有心想問,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這好像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那些人才是他真正的同伴。

這個基地不是,葉瀾舟也不是。

最後反倒是楚辰離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忽的問:“小白,你要跟我一起走嗎?”

……

……

荒野林木之間。

黃疏音躲在一塊巨大的石頭後麵,死死捂著嘴巴不敢高聲出氣。

等到那些駭人的陰森視線散去,類似進食的聲音又重新響起,她才敢悄悄探出腦袋,繼續去查看不遠處的可怖場景。

幾隻半人高的黑色蜘蛛圍在一堆漆黑的碎石前,正嘎吱嘎吱地往嘴裏吞著石頭。

每吞下兩三口碎石,它們的身形就要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脹大一圈。

那種黏稠的壓迫感也愈發明顯。

黃疏音看著那副場麵,隻覺得頭皮發毛。

換做以往,這幾隻蜘蛛對她來說就是盤開胃菜,幾槍處理幹淨根本不在話下。

但不久前,他們那支支援小隊不幸遇上了另一小波異種潮。

萬幸它們是去了另一個相反的方向,數量也不龐大,但其中有幾隻是有特殊能力的變異異種,搞了個突襲,害得黃疏音受了傷,隊友也都分散開來了。

隨身攜帶的彈|藥早已用盡,帶來備用的長刀也不知丟在了哪裏。

最趁手的武器都不在,黃疏音也不是那種無腦硬要惹事的莽夫,相反她很清楚如何自保,一路上都盡力放輕了呼吸,收斂了氣息,爭取在不驚擾野獸和異種的情況下先回到基地找支援。

但直到走到這裏,她才意識到自己走錯了方向。

這裏正是先前葉瀾舟半個月前發現黑色石頭的地方,那次任務黃疏音恰好也在,所以對這周邊還有些印象。

好消息是她知道該走哪條路回基地了。

壞消息是她迎麵撞上了好幾隻異種。

但比起那幾隻蜘蛛型的異種,更讓她覺得膽寒的是它們正在吃的東西——

正是葉瀾舟之前采回去的黑色礦石。

據說能夠最大限度地防禦異種,並且正在加緊製造防護罩的原材料!

不是說好能夠防禦這些異種嗎?怎麽反倒成了它們快速吸收能量的食物了!

這件事必須要趕緊回去告訴黃教授。

雖然還想不清楚其中的緣由,但黃疏音立刻就明白了這件事的重要性。

萬一晚了,防護罩已經完工……

黃疏音臉色青了又白,不敢再深想下去。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該如何在不引起異種的注意下離開,不必要的衝突隻會浪費時間。

但那幾隻異種此刻距離黃疏音的直線距離隻有十米遠。

無論往哪邊跑都會在第一時間引起它們的注意。

僵持了許久之後,眼看著半天就要過去了,黃疏音還是覺得不能再浪費時間,深吸了一口氣,猛地向完全相反的方向跑過去。

現在隻能繞路了。

大蜘蛛聽見動靜,警覺地停止了進食,抬頭朝黃疏音離開的方向看去。

它們隻停頓了片刻,便一同調了頭,毫不猶豫地追向了黃疏音。

——最壞的情況出現了。

黃疏音心底一沉。

正麵戰鬥不可避免了。

但赤手空拳顯然是很吃虧的。

黃疏音咬著牙煩躁了片刻,忽的想起什麽,從背後的背包裏掏出了一把短刀——

通體漆黑,樸素無華。

原先是實驗室裏向壬曦叫她丟掉的那把,不過當時她覺得這把刀挺結實也挺鋒利,自己不習慣用短兵器,留給楚辰離或者小白防身也挺好。

不過還沒來得及轉交給他們,她就被派出來支援了。

那把短刀也就隨身帶著了。

現在也算是救了她一命了。

黃疏音苦中作樂地想著,手上動作倒不含糊,一折身便用刀尖劃開了大蜘蛛的腦門。

她也是覺醒者,但能力屬性是罕見的附毒,她自己並不怎麽喜歡這種屬性,訓練的時候也是絕對不會用的,所以一直都以出色的體術出名。

不過遇到這種危機關頭,需要用來對付異種的時候,這種能力真是該死的好用。

稍小一些的蜘蛛仰麵倒下去,很快四肢就開始抽搐,很快就沒了聲息。

但大一些的蜘蛛似乎也提升了一定的抗毒性,隻有傷口處的部位稍稍僵了僵,但很快又用剩下的肢體,以一種怪異的姿勢猛地衝向她。

毒沒有起作用,黃疏音心底一驚。

眼看著那隻巨大的毛爪子對著她的腦門正中央劈下來,她拚盡全力往旁邊一躲,一邊下意識地揮刀。

與求生意識一同爆發的,還有刀上的閃爍的電光。

刀尖輕而易舉地劃開大蜘蛛堅硬的外殼皮肉,深紫色的電光並沒有就此熄滅,而是在那層傷口處炸裂開來,飛速地蔓延向怪物的全身。

大蜘蛛轟然倒在地上,嘴裏發出痛苦的尖叫哀嚎聲,四肢比中毒的同伴還要扭動得更加激烈。

其他幾隻正要撲上來的蜘蛛也紛紛停住腳步,盯著大蜘蛛看了幾秒,紛紛驚恐地往四下逃散了,轉眼間她眼前就隻剩下兩隻大蜘蛛的屍體了。

它們都沒有化成灰,但爪子還在不時的抽搐,或許沒有真正死亡。

但它們確實已經失去了再生和行動的能力。

黃疏音微微張大嘴巴,目瞪口呆地盯著手裏那把刀——

大蜘蛛倒下後,刀上的電光又消失不見了,一眼看過去仍然是一把格外樸素的普通短刀。

甚至還有點像路邊攤上賣的假貨。

黃疏音很確信自己沒有半點雷電之類的屬性——葉瀾舟倒是有,但她能感覺到那種突然爆發的能量來源於那把刀本身。

神器啊!

黃疏音有些搞不懂這把刀的原理,準備帶回去問問父親。

不過此刻,她也沒有什麽心思再深究刀的事了。

要趕緊回基地去!

黃疏音沒有把刀再放回去,而是緊緊握在手裏,以免再碰上什麽意外情況。

結果沒走兩步,她還真的遇到了“意外情況”。

好在這回不是異種。

而是一個人。

一個年輕男人倒在她回去的路上。

不遠處有異種踩過的痕跡,但此刻已經離開了。

男人的衣服有些髒亂,但能看出來是在林間逃竄了一段時間才蹭上的汙跡,襯衫袖口處露出一截繃帶,紮得很亂,隱約還能看見一點血跡滲透出來。

很像是跑動中滲出了血,又蹭亂了繃帶。

他手裏還捏著一個藥瓶。

黃疏音認出來那好像是治療哮喘一類疾病的藥。

猶豫了片刻,黃疏音還是停下腳步,伸手去探了探這個人的動脈。

還活著。

黃疏音連忙把他翻過來,給他噴了點藥劑。

看到男人的臉的時候,她不由愣了一下。

倒不是覺得熟悉,隻是覺得長得挺帥的,看年紀不大,最多也就二十歲上下。

比她小好幾歲。

現在幸存人類少,主流思想還是合作共贏,搞陰謀詭計的少,看到路上有陌生人受傷,也都盡量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救治。

倒是這個男人,生著病,又遇到異種,好不容易死裏逃生,要是沒人發現就死在這裏了。

也是怪可憐的。

黃疏音心底想著,不由歎了口氣,但手上還是很不留情地啪啪拍著他的臉,試圖叫他早點醒過來。

她真的趕時間。

昏迷的男人好似聽見她的心聲,在黃疏音的耐心徹底告磐前慢慢睜開了眼睛。

黃疏音一低頭,正對上一雙淺琥珀色的眼睛。

漂亮澄淨,如同一碧如洗的晴空,不見絲毫的陰霾。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從天空看到黃疏音的臉,露出幾分疑惑與忐忑:“……是你救了我嗎?”

他的聲音也很小。

聽起來原先是很開朗活潑的音色,此刻卻因為緊張與驚慌而顯得有些幹澀。

黃疏音一麵因為趕時間而焦急,一邊又忍不住覺得他可憐。

尤其在他說起自己是從異種潮逃出來父母剛剛因此離世然後他就跟朋友全都走散還迷失了方向結果誤入林中圍觀大蜘蛛吃石頭不小心弄出動靜被追殺至此結果大蜘蛛又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逃跑了……的經過之後。

黃疏音聽完他的故事,知道他迷失了方向,也想起自己趕時間的事。

“你先跟我回去吧。”黃疏音果斷提議道,“現在你一個人在外麵亂跑很危險,至於你朋友的事,等我們忙完再幫你找。”

男人滿臉感激地道謝,一邊又有些忐忑地問不會打擾到他們嗎。

黃疏音沒忍住掃過去一個不耐煩的眼神,他立刻被嚇得噤了聲,乖乖跟在她的身後,往基地的方向走去。

看他這麽“乖巧”的樣子,黃疏音不由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總覺得有種欺負小孩兒的負罪感。

但她也絕不可能因為這點小事道謝,隻得左右張望了一下,換一個話題。

黃疏音問:“你叫什麽名字?”

男人露出一個靦腆羞澀的笑,回答說:“穆言深。”

作者有話要說:

小穆:不弱小,不無助,但超會演.jpg

小穆來給他哥報仇了,就這麽直接走太便宜渣攻了哈哈哈,不過放心後麵基本上都是打臉劇情不會憋屈了~而且等著抽渣攻臉的不止小穆一個w還有一個已經安排在路上了

(寫大綱的時候我想起來後麵的劇情發展都超級開心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