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辰離打了個噴嚏。
那邊正在談話的兩人立刻停了下來， 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他。
花瑾問：“生病了？”
楚辰離摸了摸鼻子，搖了搖頭，嘟囔道：“可能是有人在背後罵我吧。”
但花瑾還是給他簡單檢查了一下才放心。
回來以後， 他就對隊友的身體狀況格外上心了，畢竟這裏不是遊戲還有一鍵複原的機會， 遊戲對他們身體產生的影響暫且還不得而知。
除此以外， 還有個在實驗室躺了許久的方洗羽。
花瑾和沈玄意聊完正事， 還記得躺在醫療區的方洗羽：“我先去看看他。”
沈玄意點點頭：“辛苦你了。不過大概九點左右我們就要出發了，在那之前記得回來匯合。”
花瑾轉頭看了楚辰離一眼， 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
猶豫了片刻之後，他還是直接轉身離開了。
楚辰離目送著他出門， 再快步走過拐角， 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對了， 你的東西還給你。”沈玄意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楚辰離回過頭， 就看到沈玄意將一把熟悉的短刀遞過來，他不由愣了一下：“這不是……”
沈玄意：“重要的東西要收好。”
楚辰離欲言又止，這把刀是當初他自己丟在南州基地的，並不是無意間遺落，而隻是為了徹底與過去告別。
沈玄意那麽了解他，不至於看出背後隱藏的意思， 但他依然選擇把這把刀帶了回來，並交還到楚辰離的手上。
“告別過去並不代表著不能對未來懷抱希望。”沈玄意說道， “那麽多重要的人， 總會有點美好的回憶， 沒有必要強迫自己忘記。”
楚辰離最終還是伸手接過了那把刀。
沈玄意問他：“就沒有想過再見他們一麵嗎？”
楚辰離說：“沒有。”
回答得毫不猶豫。
沈玄意問：“不想嗎？”
楚辰離遲疑了片刻， 微微歪了下腦袋， 模棱兩可地答：“或許想過吧。”
“如果那個通道真的能通往一個安全的異世界的話， 那就一定還會與這個世界有所聯係。”沈玄意看了眼楚辰離不理解的神色，忽的笑了笑，說，“你就這是我一個無聊的期望吧，我也沒有神通廣大到知曉世界上所有的秘密。”
預言者、異世界通道的建立者、遊戲的研發者，或許還有很多其他隱藏著的人或組織，早早地為天災末世做著準備，但在天災真正降臨之前，他們並不清楚彼此的存在。
如果天災最終沒有降臨，他們就是被世界遺忘在外的跳梁小醜。
但在那樣漫長的時光裏，他們還是默默堅持了下來。
這是需要很強的信念的堅持，核心簡單又不簡單，為了生存，為了人類的未來，為了文明的延續，他們選擇了不同的方式為此付出了一切的努力，也做好所有努力都付諸東流的準備。
然而這也並不意味著努力背後他們無所求，沒有心存希望甚至妄想，縱然被迫流落遠方，也會有回到家鄉，回到過去溫馨平凡的日常中去。
沈玄意說他是以己度人，即便是通往異世界的通道，也一定會存在著與舊世界的連接點。
楚辰離有些疑惑地問：“可是就算找到了又怎麽樣呢？”
沈玄意一時啞然。
楚辰離不是想得不深，反而是想得太深，所有糟糕的後果都想到了——如果真的找到了這樣的地方，被留在末世之中的人會不會感到憤怒甚至憎恨，亦或是絕望痛苦？一旦與舊世界產生聯係，會不會對原本安全的異世界產生惡劣的影響？
又或者，根本沒有什麽適合人類逃亡的世外桃源，被留在天災世界中的人類才是僅存的幸存者。
“隻是聊以慰藉罷了。人類這樣的感性動物，心底總要有點寄托。”沈玄意看著楚辰離沒有什麽觸動的表情，微微地歎了口氣，“算了，你就當我隻是隨口一說。”
沈玄意揮了揮手，叫楚辰離回去之前，順道去樓下某個房間叫一下人。
中央基地給他配了好幾個貼身助理，專門幫他處理一些生活上的瑣事，不過這次出遠門他隻帶了一個，平時他還是習慣於自己打理一切，可惜身體還沒完全恢複，總有不方便的時候。
楚辰離去到樓下敲了敲助理的房門。
屋裏的年輕人很快打開了房門，看著也就二十出頭的模樣，身高身形都屬於中等水平，長得不算很帥但也不醜，五官擺在一起十分和諧，放到人堆裏麵會是很不起眼的類型。
簡而言之從頭到腳都是路人甲的配置。
但他卻頂著一頭格外醒目的少白頭，黑色短發裏至少摻了一半白發，還是分散開來的，像是落了一場雪在腦袋上。
看他一眼不一定能記住臉，但肯定能記住他的腦袋。
楚辰離瞬間就想起這兩天分別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見過他，原本以為他是中央基地派來的後勤人員，跟著忙前忙後，沒想到其實算是沈玄意的直係下屬。
能讓沈玄意同意留在身邊的人，肯定不是什麽無名之輩。
不過楚辰離沒有什麽探究的欲|望，需要動腦子的事他通常都傾向於無腦地丟給沈玄意，他隻需要聽從指令就足夠了。
“沈——”楚辰離剛開口就被對方打斷。
“啊抱歉稍等一下我先找下眼鏡……”少白頭的年輕人轉過身，眯著眼睛彎著腰在地上和**四處摸索著，毫不在意不雅的姿勢完全暴露在了陌生人的麵前。
“……”楚辰離沉默了片刻，提醒道，“在你左手邊的櫃子上。”
年輕人往左手邊摸了摸，終於摸到了眼鏡架，他連忙抓過來戴上，一邊說：“多謝多謝。”
他扶著眼鏡轉過身來，視野清晰之後也終於能好好地站到楚辰離的麵前。
兩人麵麵相覷了片刻，最後還是少白頭略帶尷尬地笑了笑：“你好，我叫駱雲舒。你就是沈會長的朋友楚辰離吧——咳，剛剛的事麻煩你忘掉。”
他最後小聲地補了那一句。
楚辰離默默點了點頭，一邊收回了打量的視線。
“沈會長？”他隻對這個稱呼好奇了那麽一下下。
“就是前不久剛成立的‘異能者研究協會’的會長。”駱雲舒推了一下眼鏡解釋道，“因為會長剛醒沒有多久嘛，突然空降到原本已有的最高職位上會引人不滿，所以還是循序漸進。不過這個協會未來會是最高級別的戰鬥型部門，現任的基地主席也正在協助會長構建完善這個協會……”
楚辰離有點驚訝，不過不是因為他說的內容。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滔滔不絕的駱雲舒，略顯遲疑地問：“這些應該是機密吧？”
就這麽隨便跟他抖出來沒關係嗎？
駱雲舒這才止住話頭，回答道：“如果是會長的朋友的話，那就沒問題。會長已經跟我打過招呼了，如果那幾位朋友來問的話，沒有什麽需要特別隱瞞的。”
顯然他知道的內情也不少。
楚辰離點了點頭表示明白，記下他的臉，然後提醒道：“你們會長找你，大概七點半要跟這個基地的管理者碰個麵，需要你去準備一下。”
駱雲舒連忙記下來。
轉身要離開之前，他在隨身的小本子上飛快地寫下了什麽，然後撕下來遞給楚辰離。
“這個是我的聯係方式。回中央基地之後，如果有什麽需要，隨時來找我。”
紙條上是一串意味不明的字符，楚辰離還沒有習慣這個時代的聯絡方式，隻能暫且記下。
他盯著駱雲舒的腦袋一直看到消失不見才轉身，一轉過去就迎麵撞上了拐角的穆言深。
不過楚辰離知道他其實在那兒站了挺長時間了。
“隊長幫我們找的向導。”楚辰離沒有理會穆言深哀怨的神色，隨手將便簽紙塞到他手裏，“看起來人還不錯。”
“難怪我什麽都聽不見。”穆言深瞥了眼小紙條，隨手塞進口袋裏，“從這點來說，不像是什麽省油的燈。”
一旦心底有所戒備，他就很難隨意聽清楚別人的心聲了。
真想要了解也不是什麽難事，通過肢體或者目光的接觸，或者幹脆直接催眠控製大腦，也能深度探索一下，就相當於音響外放變成了需要插耳機收聽而已。
不過穆言深也沒有閑到非得把所有人的心聲都探究個一清二楚不可。
知道他有“讀心”能力的隻有隊友，陌生人提前防備隻可能是沈玄意的提醒，若說是小小膈應一下穆言深還算合理，但怎麽也不至於安排一個心懷不軌的人來接觸他們。
在這一點上，他還是挺信任沈玄意的。
雖說這種針對多少還是讓他有點不爽。
“隊長找你是有什麽事嗎？”穆言深轉移話題問。
“主要說未來任務的事。”楚辰離答道，“如果跟著隊長一起去中央基地的話，我們幾乎不可能像之前那樣組隊了。”
簡單點來說，就是防止資源浪費。
他們這些人是真正經曆了十年命懸一線的戰鬥的，一路摸爬滾打下來戰鬥經驗十足，哪怕他們內部公認的戰鬥力最弱的那幾個人，也能輕鬆吊打現世中的大多數人。
未來異種進化到一個新高度的情況暫且另說，就目前的戰力對比來看，他們這幾個再湊成一個小隊妥妥地戰力溢出。
再加上中央基地的研究部門預測，未來一段時間內，將會是現世人類覺醒新型異能的高峰期，他們這些從遊戲中磨礪出來的“前輩”便是最佳的指導人選。
世界廣袤，異種似乎無窮無盡並且還在不斷進化，人類之中的戰力越多、越強，才有可能讓更多的人存活下來。
光靠一個人單打獨鬥絕對是行不通的。
“隊長想讓你去訓練新人？”穆言深問。
楚辰離搖了搖頭，事實恰恰相反：“我不太適合帶新人。”
穆言深回憶了一下遊戲裏楚辰離和隊友之間的對練結果，頓時沒有了疑問。
楚辰離一開始不是那種下手沒輕重的人，即便壓製著力氣隻用拳腳，也很少有人是他的對手，能力更是從來沒對隊友使用過。
但後來他們發現了遊戲的bug，即每次進入新的關卡時都會自帶刷新複原效果，即便缺胳膊斷腿，隻要還有一口氣在，總能給你恢複如常。
有一段時間他們麵對的敵人強悍的驚人，楚辰離和四月這種本身就天賦異稟的都應付的夠嗆，其他人更是隻能有死裏逃生來形容，也有不少人直接交代在了那裏。
幸存下來的人都意識到了自己實力的不足，隊長跟其他人一商量，很快拍板了新的訓練方案。
簡而言之，就是字麵意義上的“練不死就往死裏練”。
在生存壓力沒有那麽大的關卡裏，楚辰離那幾個戰力天花板就成了沒有感情的訓練機器，卡著遊戲的bug可以說是效果顯著。
雖然這樣訓練的時間並不算太長，但還是給隊友們留下來不小的心理陰影。
再往後，雖然隊內的訓練並沒有完全取消，但隊友們的實力已經有了很大程度的提升，要楚辰離再去重新適應現世新人剩一口氣更可能會死的情況，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就是幹脆讓你帶新人出外勤？”穆言深腦子裏頓時轉過了好幾道彎。
“他讓我自己選。”楚辰離說道，“有些特別危險的地方不太適合新人去，但是研究所也很需要那些地方的樣本和數據來做研究。”
這種情況下，楚辰離和四月這些人當然就是最好的人選。
“不過隊長覺得一個人很難應付一些突發狀況，所以最好選擇一個搭檔一起行動。”
穆言深聞言立刻精神起來，刷得轉過頭，眼巴巴地盯著楚辰離看，眼睛亮得好像幾十瓦的大燈泡，全身上下都寫滿了兩個大字——
“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