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北河呆了好一會兒, 下意識嘴硬:“這不會是你的能力吧?”
楚辰離指了下隱藏在巷子一角的異能監測器:“你知道那是什麽嗎?”
唐北河努力抬起頭看了一眼,然後默默閉上嘴巴,又老老實實躺了回去。
異能監測器, 在安裝之前整個城區就已經開始循環播放科普,提醒新覺醒的異能者不要懷抱僥幸心理, 及時上報信息, 以免釀成大錯再追悔莫及。
離得這麽近, 也沒見監測器稍稍閃一下光。
唐北河在懷裏摸索了一下,把石頭掏出來, 遞向楚辰離。
這一回他終於親眼看見楚辰離從牆上跳下來的動作,靈巧的像是貓科動物, 任由他再怎麽專注也聽不見半點多餘的動靜。
楚辰離接過石頭, 隨手塞進口袋裏, 然後朝唐北河伸出了手。
“我其實不太擅長教導別人, 不過旁觀過很多次,我會努力吸取一下別人的經驗,並且稍微克製一點的。”
唐北河莫名感覺背後一涼,但這時候他還沒有意識到這種微妙的預感代表著什麽。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將手搭上了楚辰離的掌心。
楚辰離一把將他拉了起來。
“……你需要我做什麽?”唐北河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
如果是教導他什麽的話,那應該算得上是師父了……吧?
“我叫楚辰離。”楚辰離在他手心寫下自己的名字, “至於我要你做的事,最要緊的一件, 就是好好活下去。”
唐北河感覺手心有點癢。
這一次楚辰離並沒有怎麽用力, 但唐北河也沒有收回手。
定定地看了眼前的人半晌, 在最後一個筆畫落下去的時候, 他慢慢點了點頭, 說:“好。”
……
回去之後的隔天早上。
天剛蒙蒙亮, 但S區的晨練已經結束了。
小白遠遠墜在大部隊的後麵,一出訓練場就扶著膝蓋開始大口喘氣,如果不是周圍的人太多,他其實更想直接攤平在地上裝死。
寧崢從前麵繞過來,給他遞了一瓶水,有些關切地問:“你還好吧?”
小白擺了下手,也不知道是在說好還是不好。
咕咚咕咚灌下去半瓶水之後,他才重新活過來一樣,喘著氣對寧崢說:“謝謝、謝謝。”
至於好不好,隻能說勉強還活著。
寧崢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幫他順了一下氣,開口安慰了兩句:“至少今天的訓練你都跟上了。”
小白抹了抹額頭上如水流一樣的汗,苦中作樂地笑了笑:“是啊,倒數第一也比中途累昏過去的嬌氣包好聽一點。”
他甚至還比不上同在谘詢室工作的女醫生搭檔表現得輕鬆。
這一度讓小白的自尊心受到了一記重創。
雖然後來他才知道女醫生原先是職業軍人出身,後來受了傷才從一線退下來,但這也沒能讓他好受多少,隻能在下一次的統一訓練中悶頭咬牙堅持。
說不定以後習慣了就好了。
寧崢又拍了拍他的肩,有心想安慰兩句。
其實小白表現得已經算是不錯了——對於一個完全沒有接受過係統訓練,而且本身就毫無運動天賦的人來說。
其他人能那麽輕鬆地跟上晨練強度,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們原先就一直活躍在一線,就算是文職工作者平時也都是要被往死裏訓練的,光身體素質就不是小白這個新來的能比的。
等到那些從其他地方調來S區的新異能者們走完所有審查程序,一起加入到晨練的隊伍,小白大概就不會是唯一一個掉隊的人了。
不過看小白也沒有被打擊到一蹶不振的樣子,寧崢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安慰的話咽回去。
化悲憤為訓練的動力其實也沒什麽不好。
寧崢陪著小白一起慢慢走回宿舍樓,他們倆的宿舍恰好就在樓上下,平時偶爾路上碰見了也會同行,漸漸就成了習慣了。
小白最晚離場,又走得慢,等回到宿舍區的時候人群已經基本散去了。
空****的樓房中,站在半開放的樓道露台上的人就變得格外顯眼了。
不過習慣低著頭走路的小白還是在聽到來自頭頂上的聲音之後,才想起來抬頭去看。
楚辰離靠在三樓半的露台欄杆上,朝他揮了下手。
小白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又露出驚喜的神色:“阿離?”
楚辰離跟他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在樓下等一下。
小白聽話地點頭,隻顧著抬頭看,沒注意到旁邊寧崢臉上一閃而過的驚嚇和隱隱的敬畏。
剛剛其實不止小白,就連他也完全沒注意到樓上還站著一個人,而且一直注視著他們。
哪怕現在近在咫尺,他也完全感覺不到什麽明顯的氣息。
如果是敵人的話……
寧崢下意識摸了下自己的脖子,然後打了個寒顫,不敢再深想下去。
就這一會兒,楚辰離很快下了樓,朝小白招了下手,他便乖乖跟上去。
宿舍樓旁邊是個小花園,裏麵植被茂密,罕有人至,是個很適合說悄悄話的地方。
寧崢猶豫了一下,雖然楚辰離沒有任何反對或者警告的意思,但他還是沒敢隨意跟上去,隻是站在原地等著。
等了一會兒,小白那邊還沒有聊完,他表弟周宇峰先從樓上下來了。
看到寧崢呆愣愣地站在宿舍門口,周宇峰有些奇怪地問他:“你在這兒發什麽呆?”
寧崢回答說:“等人。”
周宇峰問:“等誰?”
寧崢轉頭看向旁邊的小花園。
小白正好剛苦著臉出來,楚辰離跟在他後麵笑得倒是挺開心,伸手拍了怕他的肩,說:“明天早上我再過來找你。”
話音剛落下,小白的臉就更垮了下去。
楚辰離轉頭看到寧崢和周宇峰,應該是認出他們了,微微頷了頷首,說了聲“辛苦”,然後跟小白揮了下手,轉身就離開了。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盡頭,寧崢和周宇峰才把視線轉回到小白身上。
“發生什麽事了?”寧崢問道。
“離哥聽說昨天我受傷的事了。”小白用指尖撓了下臉頰,忍不住歎氣。
其實他更想捂臉。
昨天回來的路上,那個新覺醒的異能者一度想要逃跑,最後當然是沒有成功,但試圖上前去幫助同事的小白不僅沒有幫上忙,反而還被狠狠扇了一巴掌——當然是那個拚命掙紮的異能者扇的。
小白被扇得懵了一下,一不留神便被推開,撞到牆上,胳膊上還留下了幾道擦傷。
都是不值一提的小傷,一覺睡醒就已經完全恢複,但回想起來也隻有丟臉的份。
小白毫不懷疑,這件事一定是被當做一個笑話,在同事中間傳遍了。
楚辰離特地跑來“慰問”恰好就證實了這一點。
不過可能是顧及到小白是高層領導親自找來的,又還隻是親人,倒沒有什麽人明目張膽地嘲笑他,安慰的反倒不少,楚辰離都讓他別太放在心上,誰都是從不成熟的新人時期過來的。
“隻是特意來安慰你的?”寧崢注意到他的神色不對。
“……還有特訓。”小白有些悶悶不樂地說道。
原先帶他過來的前輩就跟他提過特訓的事,一周三次晨訓以外還會有專門針對覺醒能力的特訓,這件事應當是由帶他進來的沈玄意安排,到現在還沒有正式開始,大概是想讓他先適應一段時間。
畢竟光是最基礎的晨練,就已經讓他應付得夠嗆了。
但楚辰離也不知道是不是受昨天的事的啟發,主動跟沈玄意申請了這個任務。
“隻給你一個人單獨訓練?”周宇峰忍不住插嘴問道。
“好像還另外帶了一個什麽人,不過離哥說我們估計碰不到。”小白心不在焉地答道。
“你不開心?”寧崢問他。
“也沒有。”小白強顏歡笑,“就是有點害怕……”
“怕什麽?他看起來脾氣好像還不錯的樣子啊。”而且至少對小白還是挺溫和的。
後半句寧崢隻在內心嘀咕了兩句。
兩人明顯是過去就交情不淺,他雖然有點羨慕小白能這麽輕鬆地抱到大腿,但也知道這種事是輪不到他們這些外人置喙什麽的。
周宇峰反應就直白多了,他甚至是有點嫉妒的:“這麽好的機會就這麽便宜你了,怎麽還挑三揀四的,換我感恩戴德都來不及呢。”
一邊說著,他一邊忍不住伸手拍了小白幾下。
小白踉蹌了兩下才站穩,這幾天他已經有點習慣於周宇峰直來直去的性子了,也就幹笑了兩聲:“我這不是怕他失望嘛……”
也怕阿離下手沒個輕重,一不小心就叫他魂歸西天了。
當然,這也就是他胡思亂想的自我恐嚇,理智分析出來其實隻是對於過於強大的實力的過度敬畏。
周宇峰又嘀咕了幾句,之後就不再提了。
他那些情緒表達得直白,但去得也快,抱怨兩句就拋之腦後了,所以小白即便感覺對他有點招架不來,但也沒辦法討厭他。
周宇峰下樓是衝了個澡之後準備去吃飯,碰到表哥和小白,就順口問他們要不要一起去食堂。
小白搖了搖頭,想到未來的昏暗時光,覺得胃部已經沉甸甸的了。
“我先回去休息了。下午還要去值班,然後明天早上就要開始訓練……”
小白忍不住伸手捂住胃,然後才拖著有些沉重的步伐,慢慢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他的背影看起來太過壯烈,寧崢都不由地對他產生了幾分同情。
應該不會有事……吧?
……
小白會不會有事暫且不得而知。
另一邊,其他隊友同樣剛知道楚辰離接了小白的訓練,對此都頗為詫異。
差點把腦袋栽進餐盤裏的賀子月聞言都立刻驚醒過來。
“老大不是說了訓練的事不用我們管嗎?”賀子月伸手在餐盤上方虛空摸了半天,旁邊的花瑾終於看不下去,一把把她的手按到餐盤上。
賀子月終於摸到了饅頭的位置,順手拿起來塞進嘴裏,一邊含含糊糊地繼續問:“還是因為你最近受傷的事太讓老大失望了,所以他終於痛定思痛,準備給阿離培養一個新的搭檔了?”
坐在對麵的穆言深眉角跳了跳,簡單轉述了一下小白昨天鬧出來的那個笑話。
賀子月知道小白沒什麽戰鬥力,否則也不至於特意去尋求阿離的庇護,那些話隻不過是習慣性地懟一下穆言深,但聽完那個笑話之後,她不由地也沉默了片刻。
“這麽……虛?”這已經是她能想到的最委婉的詞了,“那不是就跟城區的普通人差不多?阿離最近是突然被什麽聖光普照過了嗎?”
穆言深:“就是因為跟普通人差不多。”
賀子月:“什麽意思?”
旁聽的花瑾先反應過來:“是為了他剛收的那個小徒弟吧。”
“徒弟?”賀子月仔細回憶了許久,終於從前一晚的某場談話中捕捉到了關鍵詞,“我還以為他隻是糊弄小孩兒呢。”
城區有人倒賣覺醒石的事情,楚辰離回來之後就告知了沈玄意。
當時他們幾個都在現場,注意力也集中在石頭上麵。
沈玄意說會找人去調查,其他人還是照常回到自己的常規工作上去,隻除了楚辰離,今天一大早就十分積極地去找了小白。
花瑾說:“阿離一直都是說到做到。”
賀子月想了想,一邊塞下最後一口饅頭,一邊不住地點頭:“說得也是,又不是小穆——”
穆言深拿起餐盤裏最後一個包子堵住她的嘴:“專心吃你的飯。”
賀子月拿眼白瞅著他,等他站起來的時候連忙把包子咽下去,一邊拍著胸口,一邊還要故作悠閑地說:“我們是無所謂啦,反正我還挺喜歡那個小孩兒的,就是不知道某人會不會心理不平衡了。”
穆言深揚起眉毛:“我像是那麽小心眼的人嗎?”
賀子月:“你不就是嗎。”
穆言深:“……”
他決心不跟這種唯恐天下不亂的人爭辯,端著餐盤轉頭就走,但腳步明顯快了不少。
賀子月搖頭歎息:“嘖嘖嘖,男人醜陋的嫉妒心啊。”
花瑾無奈地歎了口氣:“你就非得找點事兒招他不可嗎?”
賀子月反問:“你不覺得他這樣比以前神秘兮兮的樣子可愛多了?”
花瑾無法反駁。
“有軟肋才像個人樣嘛。”賀子月繼續說道,“再說我這也算是善意的提醒。”
“提醒什麽?”
“別等喜歡的人被搶走了才追悔莫及。”賀子月說著一頓,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雖然我其實也挺好奇他哭起來會是什麽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