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愛你。也會一直愛你。”
楚辰離掙脫開他的手， 借著姿勢的便利揉了下穆言深的頭發，又摸了摸他的臉頰，給了他一個溫和的笑容。
穆言深無法移開自己的視線， 心卻一點點沉入深水。
不需要特別申明，他很清楚， 楚辰離口中的“愛”與他的“愛”並不是一個意思。
但那本也是事實， 楚辰離愛著他， 也愛著賀子月，愛著花瑾。
他平等地愛著每一個朋友。
穆言深充其量也就是和賀子月花瑾這些人一樣， 屬於叫他相對偏愛的那幾個，但並不足以用“愛情”來形容。
不過楚辰離也並不是想用錯位的回答去敷衍這個問題。
他在穆言深旁邊擠擠坐下來， 然後對他說：“我想喝水。”
穆言深老老實實地起身去廚房給他倒水， 然後遞到他手上。
楚辰離捧著水杯， 用掌心感受著杯壁上的溫度， 一邊對穆言深說道：“我跟葉瀾舟正式分開還沒有過去多久。”
這句陳述裏帶著幾分疑問的語氣。
穆言深嗯了一聲，表示自己還記得這件事。
楚辰離接著問他：“你覺得我愛他嗎？”
愛過吧。
一度是堵上了生死的唯一執念，怎麽會不愛？
但穆言深莫名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所以他說：“我不知道。”
興許是他曾經的錯覺呢。
穆言深咽下後麵的說明。
楚辰離盯著茶杯上方升起的很淡的霧氣，慢慢地說：“我也不知道。”
“像是故事裏的愛情，都是經曆過重重磨難後奔向對方， 而平淡一點的成人愛情，區分友情親情愛情的， 好像都是欲|望， 親吻牽手上|床什麽的……這些我都沒有過。”
談起這個話題的楚辰離臉不紅心不跳。
他看過很多書， 理論知識可能比很多人都要完備， 但書裏沒有一段文字說明過這時候應該害羞。
更何況是穆言深先挑起這個話題， 他並不覺得需要回避。
“那當初為什麽會在一起呢？”穆言深問。
“因為童話裏的愛情都是純真的， 隻要擁抱就足夠了。”楚辰離笑了一下。
“嗯？”穆言深有些不解。
“在末世，天災看不到盡頭的情況下，愛情這種東西跟希望一樣奢侈。”楚辰離想了想，說，“而且在他過來牽我的手說喜歡我的時候，我並不討厭。”
他與葉瀾舟的愛情故事，其實很簡單。
一個告白，一個答應，便就此成了情侶。
一開始隻是不討厭，後來在戀人這個關係的前提下，楚辰離逐漸意識到自己真的很喜歡葉瀾舟。
甚至說愛他也可以。
如果沒有“喜歡”或者“愛”這樣真摯的情感，他又怎麽會掛念了整整十年，就連生死關頭想的也全是“如果能再見他一麵就好了”。
但那些世俗的、成年人的欲|望，楚辰離確實從未生起過。
他想得最深的一個願望，也就是妄想性地想象過他們的未來，等到兩人滿頭白發垂垂老矣的時候，或許還能一起坐在院子裏曬著溫暖和煦的太陽，最後十指相扣地一同閉上眼睛，直至黃泉也不分開。
但他過去的那些預知夢裏從未出現過葉瀾舟的存在，他心底也清楚他們之間其實沒有什麽“未來”可言，所以那些想象他也很少去想。
直到進入遊戲，他心底隻在慶幸，幸好是他進入了異世界，而不是葉瀾舟英年早逝在了某一個不知名的角落。
在遊戲裏的時候，玩家們或多或少都被迫直麵過一些成人場，有時候是遊戲內容，有時候則是來源於結成對的隊友。
成年人總難免有點|生|理|需求。
隻有年紀偏小的那幾個被嘲笑過愛情觀過於天真，穆言深原本是個遊戲NPC，身體構造還不知道是不是跟人類一樣，這就另說，楚辰離和花瑾還真被人追問過是不是性|冷|淡。
花瑾麵紅耳赤地打岔打過去了，生死關頭誰還想那些事。
隻有楚辰離麵不改色，一派天真地說，或許是吧。
其他人覺得他是不懂，被沈玄意教訓過一頓之後，就不敢再胡說八道，但楚辰離其實並不怎麽在意。
不過聽得多了，見得多了，他也逐漸意識到自己好像才是異類。
多數人的“愛情”，總是和“欲|望”掛鉤的。
可惜他到現在也沒研究出一個結果，已經有隊友在自己身邊，操心他們的安危和未來還來不及，他對愛情並沒有什麽迫切的渴望。
他以為活著回來的那幾個隊友都跟他一樣。
有那麽一瞬間，他也忍不住想穆言深是不是認真的——不是說他有可能戲弄自己的意思，楚辰離並不懷疑穆言深很喜歡自己。
隻是鑒於對方的年紀和身世，小穆或許也混淆了什麽。
但穆言深問他：“阿離是隻對葉瀾舟這樣，還是……”
楚辰離略帶疑問地看向他：“什麽？”
穆言深的視線從他的眼睛開始慢慢往下滑，然後定格在某一處，驀地問：“我可以親你一下嗎？”
……
隔天一早。
花瑾忍著宿醉的痛苦走進醫療總部的大樓。
好消息是值班護士告訴他，今天暫時沒有什麽情況緊急的病患入院，他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於是花瑾先拐進了茶水間，泡了一杯蜂蜜水才慢吞吞地走回自己的臨時辦公室。
辦公室裏漆黑一片，大概是哪個護士下班的時候幫他把窗簾全部拉上了。
花瑾摸到門口的開關，先開了燈，然後走向窗邊，準備把窗簾拉開。
剛摸到窗簾的邊，他就看到窗簾另一頭動了一下。
他被嚇得一個哆嗦，險些失手把整個窗簾都拽下來。
片刻後他才反應過來，這地方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進來的。
花瑾又喝了口蜂蜜水壓了壓驚，然後手上一用力，一把拉開了窗簾，然後……
他就收獲了正在牆角種蘑菇的穆言深。
花瑾：“……”
穆言深坐在牆角，背靠著牆壁，臉轉向窗外，一時間花瑾也看不出來他是不是睡著了。
猶豫了片刻，花瑾還是走過去，輕輕踢了下他的腿：“你怎麽跑這兒來了？”
穆言深並沒有睡著，隻是看著虛空處神遊。
被花瑾踢了一下之後，他才回過神來，換成另一邊的胳膊去支撐著另外半邊臉頰，正好將視線轉回來看向花瑾。
花瑾被他眼睛下麵濃重的黑眼圈嚇了一跳：“你晚上不睡覺做賊去了？”
穆言深兩眼還是放空的狀態，木然地回答：“我跟離哥告白了。”
花瑾：……？
花瑾趕緊又喝了一口蜂蜜水壓了壓驚，小心翼翼地問：“……然後呢？”
他其實更想說，是不是被拒絕了。
但看穆言深難得這麽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他又有點問不下去了。
實在是小穆的外表太有欺騙性，一臉可憐的樣子，再去紮他的心，花瑾都覺得自己有欺負小孩兒的嫌疑。
花瑾忍不住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良心，但還是忍不住八卦性的好奇。
穆言深繼續說：“我親了他。”
花瑾：“噗——”
剛進嘴的蜂蜜水噴向了穆言深。
雖然他下意識地做了閃避的動作，但因為縮在牆角也沒能全部躲開。
穆言深：“……”
“抱歉……咳咳咳……”花瑾被嗆得直咳嗽，伸手在旁邊櫃子上摸索了半天，終於摸到一盒紙巾，夠過來遞給穆言深。
穆言深抽出紙巾擦了擦身上沾到的水，這下算是徹底回過了神，不由露出嫌棄的神色。
花瑾好半天才停下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穆言深半晌，目光裏敬佩夾雜著震驚：“……你竟然還活著？”
“……”穆言深嘴角抽了一下，“阿離又不是那麽粗暴的人。”
“他確實不是。”花瑾點頭表示認同，然後緊跟著又說，“但你是啊。”
在他的預想裏，八成是穆言深選擇偷襲，而楚辰離遭受到這種陌生的意外攻擊，說不定也會產生什麽回擊的本能反應。
穆言深有些疲憊地揉了下自己的臉，已經沒有什麽再跟他爭辯的意思：“我征得他的同意了。”
其實是他自己也有點怕楚辰離反手給他拍牆上去了。
“然後呢？沒感覺，所以就拒絕你了？”花瑾猜測道。
主要是以穆言深現在的反應來看，他很難相信對方真的得償所願了。
怎麽看怎麽都是鬱悶至極。
“他沒有拒絕我。”穆言深說道，他臉上的茫然變得越發的明顯，“他說如果我真的很想……的話，他不會拒絕我的要求。但是……”
“但是什麽？”
“但是我在想，我要求的是不是太多了。”
明明他們已經是最親密的同伴了……
楚辰離表現得越是縱容，從不肯吃虧的穆言深反倒忍不住開始退縮了。
迷茫之下，穆言深終究還是停住了腳步。
而且很罕見地，現在是他開始躲著楚辰離了。
看到他這副反應，花瑾才意識到情況確實有點不對。
他拉了把椅子坐到穆言深對麵，做出一副長談的架勢：“既然都跑到我這裏來了，不如先跟我說說你們具體是怎麽談的。”
當然，這是關心隊友，絕不僅僅隻是為了八卦。
絕對不是。
……
賀子月在去數據中心的路上碰到了楚辰離。
沒有記錯的話，今天好像是應該是他跟小白約一對一特訓的日子。
賀子月一邊打著哈欠，一邊下意識看向楚辰離身後，問：“小穆沒跟你一起？”
楚辰離搖了搖頭，問：“你沒看到小穆嗎？”
賀子月搖了搖頭。
楚辰離想了想就反應過來：“那大概是去找阿瑾了。”
賀子月不由嘀咕道：“這可真稀奇，難得看到是你找小穆。”
楚辰離聞言倒是愣了一下，問：“很奇怪嗎？”
賀子月點了點頭：“其實仔細想一想倒是沒什麽，不過慣性印象裏總覺得應該是小穆總是追在你屁股後麵跑。”
但事實上，楚辰離去找穆言深的次數也不算少。
隻不過多數時候都是在小隊分散的情況下，楚辰離跑去救人——雖然很多情況下穆言深其實並不需要他去救。
楚辰離笑了笑，說：“可能是平時我對他的關心確實不夠多。”
賀子月覺得這個說法怪怪的。
“他又不是小孩子了，就算按照咱們碰見的時候算——”她扒了扒手指，“那也得是小學高年級了。倒是阿離你，有時候也別對他縱容太過頭了，就像教育熊孩子，也不能一味遷就，不然很容易就上房揭瓦……”
楚辰離思索了片刻，然後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了。”
說完他朝賀子月揮了下手，轉身就走。
賀子月懵了一下，這就知道什麽了？
不過她隻來得及問了一句：“你去哪兒？”
已經走到拐角的楚辰離回答說：“去找小白訓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