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基地的最高會議中心。
這是沈玄意參加的第十七次正式會議。
粗略算下來平均一個月至少三次， 但會議本身並不是什麽形式化的例行公事，參會者都是中央基地幾大部門的最高層領導，包括軍隊那部分。
會議內容五花八門， 並沒有什麽硬性要求。
大到大規模的對外清剿活動、內部部門結構重組、重要領導人更替，小到最新的覺醒者的安排， 隻要有人覺得有必要， 就會變成會議的議題之一。
沈玄意從一開始安靜到全程不發一言的旁聽者， 現在已經逐步成為主導者之一。
而在座的人當中，他的資曆最淺， 自然有人不滿。
不過針鋒相對過幾次都落了下風之後，他們現在都學聰明了， 不會直接攻擊沈玄意本人， 而是找起他身邊人的茬。
“那個賀子月， 整個基地的數據和通訊係統權限， 那麽重要的東西怎麽可以全都交到她的手上？”有人站起身，提出異議。
這次被針對的是賀子月。
不過比起之前攻擊花瑾和醫生他們的那幾次不痛不癢的爭論，這個問題得到了更多人的認同。
醫生不用說，天災之前就已經是高級研究員了，接觸到的核心機密說不定比在座的人都要更高、更早，回歸之後， 他直接空降研究所高層，這點並沒有多少人有異議。
後來的花瑾也還好說， 治病救人， 都是實打實的功績， 平時也隻顧著治病救人， 順帶教導新人， 也沒空插手別的事。
至於還沒來得及出現在討論話題中的穆言深和楚辰離就更低調。
什麽管理權限都不經手， 跟任何部門都不沾邊，也沒四處去耀武揚威，偶爾才直接聽從沈玄意的命令執行探查任務，在大多數人眼裏就是純粹的打手，並不足以叫人警惕。
但賀子月就不一樣了。
她在天災前的背景資料並不難查，大學還沒畢業的黃毛丫頭，甚至還有過一段被人為抹去的信息犯罪記錄。
結果一來到中央基地，沈玄意就直接把整個基地的數據權限都移交到她的手上。
往小了說，數據庫中的所有人員信息在她眼裏都一覽無餘，往大了說，哪天她借此向隊員發布錯誤的強製命令，亦或是直接背叛基地將所有信息泄露倒賣，後果都不堪設想。
這件事早就引起了不少人的不滿，但之前沈玄意有意壓著，一直沒能成功提出來。
但最近隨著異能者數量不斷增多，高層很快意識到這些異能的信息是足以左右他們實力的發揮的。
一旦讓泄露出去，很容易讓對手提前掌控他們的弱點。
“別忘了，現在有可能威脅到人類安全的可不僅僅隻是那些進化的異種，還有像是應辰基地那樣的恐|怖|分|子流竄在外。以他們的所作所為來看，恐怕是更願意和異種合作傷害普通人類。”
“萬一讓他們截取了這些信息，再設陷阱害死我們的戰士，這個責任就憑你們幾個小輩能承擔得起嗎！”
前任數據中心的主管情緒激動地拍起了桌子。
旁邊的人雖然也在勸他冷靜，但臉色也都多少有些微妙。
坐在上首位置的沈將軍碰了碰茶杯蓋，輕輕咳嗽了兩聲，其他人都不由自主地安靜下來。
前主管臉色一僵，終於還是在身邊人的拉扯下坐回位置上。
即便是跟在座的人比，沈將軍也是最德高望重且位高權重的人之一，他手下掌控的軍區至少也是目前基地戰力的半壁江山。
——另一半目前已經逐漸掌握在他兒子沈玄意手裏了。
父子倆雖然明麵上沒有太多的交流，但沈將軍支持兒子的態度還是實打實的。
研發中心的總領導老院士是沈將軍的故友，也是自始至終毫無異議地站在沈玄意身後的人之一。
所以其他人縱然有再多不滿，也清楚自己說出來的話僅僅是“提議”，采不采納是沈玄意的事。
沈玄意一如既往地溫和——這也是他飽受部分人詬病的原因之一，表現得並不是那麽有魄力。
哪怕對方實際是在表達對自己安排的不滿，攻擊懷疑的也是與自己同生共死的同伴，他也依然做出了認真思考的動作。
等到話題提出者冷靜下來坐回原位，沈玄意才慢條斯理地開口。
“嗯，你說的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但是口說無憑，還是要有實質性的證據支撐，才能讓大家信服。這樣吧，麻煩盧教授盡快整理成一份報告出來，至少要包括信息泄露的概率極其後果，以及改良通訊係統對於基地各部門的利弊，如果還有什麽擔憂之處請一並整理好，等到下次會議我們再具體討論這件事。”
盧教授臉色接連變了幾番，好幾次想打斷他說些什麽，卻始終無從下口。
在沈玄意話音落下的同時，會議時間結束的鈴聲適時地響起。
這本就是他們最後一個議題，沈玄意拍了拍手，說散會。
參會者神色各異地起身，相繼走出會議廳。
除了沈將軍和老院士獨自走在人群外麵，低聲交流著什麽，剩下不少人跟在了沈玄意身後，接下去他們還要商討一下新一周的工作安排。
其中很多都是其他基地分部的領導人。
盧教授走在最後，看到沈玄意有條不紊地走在前麵的樣子，神色沉了幾分。
旁邊同樣不滿的某部門領導撇了撇嘴，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忍不住啐了一口：“進了個破遊戲出來就騎到我們頭上了！也不知道那些傻子是怎麽想的，這都能忍！”
後麵收拾著文書的秘書聞言不由翻了個白眼，麵露鄙夷：“你們不會以為沈會長就是個單純的空降玩家吧。”
盧教授理所當然地接道：“還是沈將軍的兒子。”
他要是有這麽厲害的靠山，肯定比現在的沈玄意表現得囂張多了。
抱著資料的秘書搖了搖頭，露出一臉“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
“能研發出那種遊戲的研究小組，你們以為他們真的就隻會研究出這麽一個遊戲來嗎？”
“而且別說他們的研究成果都在沈會長手上，就算是天災之前，能一瞬間就要了你們所有人的命的東西……那些權限，也都在他手上。”
這才是沈玄意的底氣來源。
——之一。
盧教授和部門領導的神色瞬間變得很難看，他們不是沒想過這個可能，隻是至今不能接受整個世界的命運一下子就掌握在了一個乳臭未幹的後生小輩手裏。
而且還能在什麽成就都沒看到的情況下，就能夠對他們這些資深者頤指氣使。
“就算他運氣好拿到了那些東西，其他那幾個裙帶關係又憑什麽？”
部門領導有些恨恨地說道：“我那個大侄子兢兢業業為基地奉獻了多少年，出生入死都不知道多少回了，憑什麽他一來就把我侄子踩下去，換了個什麽經驗都沒有的新人！就是為了打壓我們這些老人捧自己的人嗎？心思未免太狹隘了！”
還不是因為您大侄子霸占著醫療部吃拿卡要的，還出於嫉妒險些害死了重傷的新生治療能力者。
秘書心裏腹誹著，臉皮還真是夠厚的。
她知道他們其實是心理不平衡，哪個地方都少不了這樣的人，她也並不妄圖糾正他們的觀念和心態，嘀咕了兩句轉身就走了。
“跟沈會長一起回來的人，那能隻是吉祥物嗎，真是天真。”
沈玄意對背後那些閑話並不知情，但也能猜到個大概。
不過這種小事並不在他煩惱的範圍之內，接手管理權總要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更何況是這麽大的基地。
沒直接把隊友全拉進去也是出於這樣的考慮，有些麻煩事他一個人就足以解決，沒必要再讓他們平添煩惱。
現在最重要的幾大關節處都已經掌控在自己手裏，他並不怎麽焦慮。
應付完會議上的後續工作之後，沈玄意難得有了些空閑，準備去訓練區看看。
但還沒有走到目的地，他先在半路上看到了徘徊的穆言深。
“小穆。”沈玄意朝他走過去。
“隊長？”穆言深聞聲抬起頭，眼底的黑眼圈依然突兀。
沈玄意都停頓了一下，好一會兒才把視線從他的眼睛上移開，然後看了看他的前後左右。
在他再開口說些什麽之前，穆言深已經學會搶答了：“阿離去訓練場找小白了。”
沈玄意閉上了嘴，想了想，然後又問：“要一起去看看嗎？”
穆言深猶豫了片刻。
沈玄意看出點端倪：“你跟阿離之間，出什麽事了？”
穆言深不自覺地抿了下唇，再看向沈玄意的時候又掛上了習慣性的笑容，他唯獨不太想跟沈玄意細說這個問題，所以主動岔開了話題。
“那就去看看吧。”穆言深說道，“我也挺好奇小白現在被訓練到什麽程度了。”
沈玄意沒有戳穿他，點了點頭跟他並肩往訓練場走去。
兩人肩對著肩，但中間始終隔著一段距離。
沉默著走了一段路之後，沈玄意先開口問：“你還在生氣我懷疑你的事？”
“沒有。”穆言深飛快地回答，“畢竟我的身份擺在那裏，你要是什麽都不想，才愧對隊長這個身份。”
是不是真心話沈玄意沒問，也沒說什麽幸好之類的話，好像真的隻是隨口問了一句，然後就岔開話題，問起他的身體。
“你和阿離最近有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沒有。”除了昨晚睡眠不足。穆言深頓了下，問，“怎麽了？”
“上次任務不是受傷了嗎，我擔心會影響到你們的身體，現在異種進化的方向很難預測，前兩天有人發現植物也有了變異的跡象。”
“需要我們去看看情況嗎？”
“等過一段時間再說，也有可能是虛驚一場。如果有需要的話我會通知你和阿離的。”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走到了訓練區的邊緣。
穆言深時常過來，所以很清楚平時楚辰離和小白通常會在哪裏出沒，腳步毫無停頓地走向了露天訓練場的一角。
這裏臨靠山群森林，雜草密布，人跡罕至，但勝在僻靜。
楚辰離訓練小白也隻能訓練他的肉|體，自身能力有穆言深，看在過去的淵源上，他偶爾也會指點一二，不過這種唯心主義的能力更吃自身的精神狀態，隻靠三言兩語的提點效果並不那麽明顯。
雖說最初本意是拿小白做一下唐北河的訓練參照物，但楚辰離訓練小白也還算用心，他也希望日後萬一遇到危險，小白多幾分生還的可能。
如果是往常，這場訓練至少會持續三個小時以上。
但今天，小白卻頗為緊張地站在了訓練場的一角。
楚辰離擋在他的前麵，不遠處是幾個滿臉囂張與不屑的青年，其中兩個手裏還拿著武器，一上一下地在手裏顛著。
“你是新來的教官？還是新人？還是說光躲在這裏訓練這種廢物，能讓你產生什麽成就感？”
他們的視線不屑地掃過小白的臉。
落到楚辰離臉上的時候，那份輕蔑與愚弄又醒目了幾分。
大概是因為楚辰離看起來比小白更顯得“柔弱”一點。
小白顫抖了一下，一半是因為氣的。
他想起來這幾個人是晨練的時候碰見過的，期間恰好距離他很近，最後跑步測試的時候他們還故意過來撞了他一下。
事實上這幾個才是新人，因為是有其他基地選拔後直接統一送過來的，他們還沒有去過心理谘詢室，也壓根不知道小白的身份。
當然，對於楚辰離的身份，他們更是一無所知。
隻是在看到小白以及其他幾位文職的訓練表現後，心底便生出鄙夷與不屑，原來中央基地的實力也不過如此。
不巧最近訓練場遲遲沒能找到管理秩序的總教官和總管理員，隻靠幾個從別的部門轉過來的前輩阻止訓練和維持秩序。
顯然他們的威信還沒有建立起來。
常規訓練早早完成，這幾個新來的就忍不住出來找樂子了。
“既然閑得無聊到這種份上，不如來陪我們玩玩？就當是交個朋友。”
領頭的那位抬手指了指身後的某個方向，可以說是訓練場，也可以說是宿舍附近的娛樂區域。
楚辰離就當他們說的是前者：“可以。”
對麵的人得意地笑了兩聲，伸手就要搭上他的肩，但楚辰離恰好往前麵跨了一步，對方的手就落了空。
站在原處的小白嘴角微微**了一下。
在餘光瞥見站在角落看熱鬧的某兩個熟悉的身影時，小白的眼角也跟著**了一下。
剛剛還在生氣的他已經忍不住開始為那幾個可憐蟲默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