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人**了一下嘴角, 覺得嘴都張不開,愣愣地說不出話來。
程隊長和秦遠遙也已經擠進來,一邊一個, 連忙將他架開,又連連跟花瑾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 花醫生。這……這是他唯一的親哥哥, 他一時激動才、才這麽冒犯。還請您見諒。”
花瑾理了理被拽得淩亂的衣領, 搖了搖頭說沒事。
他伸手揉了下楚辰離的肩,低聲寬慰了兩句:“跟一小孩兒計較什麽。也挺可憐的。”
楚辰離僅僅是放下了手, 什麽話也沒有說。
方洗羽也終於從人群外麵擠進來,一把攬過楚辰離的肩, 將他拉到一邊, 然後才問起發生什麽事了。
程隊長叫來那個女孩子, 說實話他現在也還一頭霧水。
女孩子這時候已經稍稍鎮定了一些, 靠在隊友的懷裏,結結巴巴地說她剛剛路過車廂,原本想進去拿瓶水,結果就看到了這副慘狀。
至於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她也並不清楚。
程隊長隻能自己另外去問剛剛那個情緒激動的年輕男人。
男人捂著臉哭了半天,又痛又難過, 好半天才說出來完整的話。
十七號基地這邊原本是那個年輕男人負責守後半夜,但他哥哥覺得太辛苦了, 就說自己也睡不著, 便代替弟弟守夜。
以往這樣的事時常發生, 弟弟也沒當回事, 實在熬不過困意, 便留了哥哥和另一位搭檔守夜, 自己睡了過去。
醒過來的時候就聽到了那個女孩的尖叫。
不巧的是,另一位守夜的搭檔也支撐不住倦意,睡了過去。
等到程隊長找到他,睡得人事不知的他才被人搖醒。
聽說搭檔死了,他才一個激靈驚醒過來。
“不、不是我!跟我沒關係!”搭檔被嚇得手腳並用地往後退,然後陡然想到什麽似的,連忙大喊,“丁萱!肯定是丁萱幹的!”
程隊長一愣,下意識轉過頭掃視了一圈。
確實沒看到丁萱的身影。
但他還是不太敢相信,因為在他印象裏,丁萱是一個很內向膽小的人,平時碰到外人都不敢高聲說話,整天都悶在實驗室裏。
要不是他時常要去實驗室交樣本,每次都會路過她的實驗室門口,大概連她的臉都記不清楚。
就在他們這些幸存者當中,都還有好幾個壓根不知道丁萱是誰的。
這樣的人會殺人?
“會不會是什麽異種?”程隊長猜測道。
“不、不對,肯定是丁萱!”急於給自己疏於職守脫罪的搭檔連忙說道,“昨天晚上我還聽到她跟老何說什麽此地不宜久留、跑路的話要帶多少多少食物,還有什麽幸好車上還有點吃的之類的話……不信的話你去看看車上有沒有少東西就知道了!”
程隊長皺著眉頭轉身,回到車廂前。
搭檔跟在後麵絮絮叨叨地回想著“證據”:“對了,昨天她還主動給我和小於端茶送水的,以前看她跟人說話都要臉紅半天,結果昨晚說什麽感謝我們照顧她說得一套一套的,明明救她的人是花醫生,也沒見她說一聲謝謝。”
“而且就是喝完她的茶之後,我和小於都困得不行,以往我們通宵兩天都不帶累的……肯定是她給我們下藥了!”
程隊長停下來,搭檔一頭撞上他的背,忍不住“哎喲”了一聲,伸手捂住酸痛的鼻子,慢慢蹲下去。
程隊長也很想訓斥他是在胡說八道,但車上確確實實少了不少東西。
他們逃跑的時候走得急,根本來不及另外裝水和食物,裏麵都是之前幾次任務或出行時留下的一點物資,還包括一點藥品。
昨晚給大家分完食物之後,剩下的量就不多了。
然而此刻,車上所有的藥品都不見了蹤跡,食物也少了大半,他們不得不猜測,還能留下一些東西單純隻是因為對方人少,帶不走太多的東西。
另一輛車上少了幾瓶水和幾袋壓縮餅幹,比較小件的醫療用品也全部都消失不見了。
逃走的人壓根沒想給留下的人留條活路!
程隊長臉色漸漸沉下去。
剩下的人此時都已經被叫醒,原先算上傷員以及中央基地的人才二十人出頭,眼下又死了一個、逃了一個,剩下的人就更加一目了然。
除了死者和丁萱以外,還有一個年輕人不見蹤影,是實驗室的實習生。
不知道是跟著丁萱一起跑了,還是也遭遇了不測。
程隊長叫餘下的隊員去周邊搜尋了一圈,如果那個實習生也出了事,以丁萱的身體素質,是不可能把屍體帶走得太遠的。
擴大範圍找了一圈之後,也不見實習生的身影。
八成是跟著丁萱一起跑了。
“瘋了嗎!”程隊長忍不住用力地錘了一下車廂。
無論是殺人,還是之後偷了物資逃跑,整件事從頭到尾都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為什麽要這麽做?
現在他們憑借自己根本沒辦法離開這裏,唯一的辦法就是等待資源,不然就是往實驗區深處走——那根找死沒什麽兩樣。
如果想要活下去,當然還是人越多越安全。
丁萱不是什麽初出茅廬的單純新人,不可能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程隊。”秦遠遙帶著石哥找過來。
兩人的表情都有些凝重,裏麵還夾雜著幾分愧疚。
尤其是石哥,他甚至有點悔恨:“如果我早點注意到她的不正常就好了。”
程隊長意識到這之前還發生了什麽事。
“不怪你,我們都沒有注意到。”程隊長說道,“而且這件事到底是誰主導的,暫時還說不準。你先說說昨天發生了什麽事。”
石哥說:“其實我昨天還遇到林楊了,就是在丁萱隔壁實驗室的那個。他們好像是同一批逃出來的。”
石哥和秦遠遙是一批,他們原先就是主要負責巡邏和護衛基地安全的小隊成員,進了實驗區分散開來之後,他漫無目的地走了很久,期間聽見有人呼救,便本能地過去救人。
不過林楊運氣沒有丁萱那麽好,石哥在草叢深處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奄奄一息了。
渾身上下幾乎沒一塊好肉,要不是衣服上還掛著工作證,石哥也認不出來他是誰了。
石哥跪到他身邊,去摸他的心口看還有沒有心跳,隨即就被他死死抓住了手。
「丁萱、丁萱……」
他反複叫著這個名字,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但始終就差那麽一口氣。
隻有眼睛越瞪越大,又惶恐又畏懼。
然後在某一刻便斷了氣。
如今再想來,那時候他可能是在提醒石哥要小心丁萱。
但當時石哥並沒有多想,還以為他是再告訴自己丁萱還活著,讓自己趕緊去救她。
於是他便強忍著痛苦,將林楊的屍體簡單地掩埋了一下,轉頭繼續去找別的幸存者。
之後不久,他就碰到了楚辰離,然後也看到了丁萱。
直至此刻,丁萱突然失蹤,石哥才猛然驚覺,是不是自己會錯意了。
現在再仔細回想,他便覺得林楊當時的表情很不對勁。
說不定那時候丁萱就已經做了什麽傷害同伴的事。
幾人的臉色都越來越沉重。
另一邊,孟封淮和花瑾清點了一下他們自己車廂裏的物資,沒缺什麽東西。
而且大部分東西都在孟封淮空間裏,暫時倒是不用擔心短缺問題。
兩位研究員隻顧著抱著自己的寶貝儀器暗暗慶幸。
畢竟是楚辰離和穆言深守夜,有什麽動靜他們很快就會發覺。
但程隊長那邊不知道是怕打擾他們,還是有意防備,距離他們這邊還是比較遠的,偶爾有人起來上個廁所,他們也不會時刻關注著。
對麵殺人搶東西逃跑的全過程都沒鬧出太大的動靜,這邊也沒有注意到。
其實就連穆言深也沒有預料到那邊會這麽快就發生自相殘殺的事件。
原本他還以為起碼得等到沒東西吃的時候才會出點亂子的。
不過基於這個事實再回去逆推的話,他倒是很快反應過來大概是什麽原因了。
花瑾則在疑惑,會不會是那個實習生要挾丁萱。
丁萱昨晚被楚辰離背回來的時候,幾乎就隻剩一口氣吊著了,花瑾治療她時花費的時間和精力都是最多的。而且最後並沒有直接徹底治好她,而是讓她再靜養一段時間。
也就說,她離開的時候,其實身上還是帶著傷的。
雖然並不危及生命,但她本身就是個體質偏弱的普通人,很難想象,她會在那樣的情況下還能殺掉一個成年男人並逃跑。
“說不定是真的瘋了。”穆言深說道,“她從有意識開始,大腦一直都很混沌,好像是做了很久的噩夢。”
原本他還以為那個女人是被嚇傻了。
現在看來恐怕是精神出了問題。
“做了什麽噩夢至於去殺人?而且那還是她的同伴。”花瑾皺起眉頭,格外地不解。
就算是被嚇到了……
在這個時代,真的還存在這樣“單純”的人嗎?
天災已經降臨十多年了,被保護得再好也不可能從未親眼見過那些怪物的恐怖之處。
更何況她的研究項目還是整天都要跟那些怪物打交道的。
“屍體啊怪物之類的,漫山遍野都是斷肢,整個世界都在爆|炸,到處都是火海,然後地表崩裂,幾乎全部都被海水淹沒……她總覺得自己要死在一場宏大的災難之中。”穆言深漫不經心地複述。
那都是一些零碎的場景圖拚接而成的畫麵。
近處就有這片實驗區裏的景象,她被山上滾落的碎石砸死,下一秒又被怪物攔腰咬成兩段,有時候還夢見隊友將刀子捅進她的心髒。
期間夾雜在一些意味不明的空境,像是災難最盡頭的模樣。
毫無邏輯地發散,更像是人類漫無邊際的妄想。
楚辰離原本對這件事已經不怎麽關心,聽到穆言深隨口的描述,神色微微動了動。
“……末日?”楚辰離看向穆言深,“她還看到了什麽?”
穆言深注意到他說的是“看到”了什麽。
但他也無法籠統地概括那些夢境,說是“災難”又不全是,非要說的話,大概就是“死亡”。
丁萱看見了自己一場又一場的死亡。
小至意外黴運,大至末日天災的傾軋。
穆言深回憶著他無意間觸碰到的丁萱的夢境的所有細節。
包括在一場巨大的爆|炸中瞬間化為煙塵的枝杈剛剛生出嫩芽,海水覆蓋地表之後,人類與動物的殘骸飄**在冰塊之間,視角的主人好像趴在浮冰之上,凍得瑟瑟發抖,跟隨著海麵的波浪飄**起伏……
楚辰離愣怔了片刻,然後驀地站起了身:“我們得找到她!”
剛回來的方洗羽有些懵:“誰?”
楚辰離已經跳下了車:“丁萱。”
他走向了程隊長和秦遠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