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瀾舟最終無奈地點了點頭,接受了向壬曦的建議,以及他從杜醫生那裏開來的安神藥。

這能讓他放鬆連日緊繃的神經,暫時睡個好覺。

像這樣的小事,向壬曦總是做得很細致很貼心。

出了實驗室之後,葉瀾舟腳步自然一轉,跟向壬曦一道往自己宿舍的方向走過去。

路上,向壬曦問起黃疏音的事:“你怎麽想到叫她去帶楚辰離?”

葉瀾舟說:“她很厲害啊。”

黃小姐再厲害,楚辰離也未必跟得上。

向壬曦沒把揭穿這個事實,隻是說:“黃小姐實力確實很強,但性格也有點衝動,聽說早上還鬧了點動靜出來,你就不怕你那個小男朋友受欺負嗎?”

葉瀾舟皺了皺眉,但不是為了他的話,而是因為那個怪聲怪調的“小男朋友”。

以往楚辰離昏睡著,向壬曦心裏有點不滿,他也能理解。

但如今楚辰離醒了,向壬曦這樣冷靜理智識大局的人是不會再想對他下手的。

不過之前畢竟也芥蒂討厭那麽多年了,一時之間改不過來習慣也無可厚非。

真正跟他一起上過刀山下過火海,還幫他分擔了繁重事務的,都是向壬曦。

而且他不求名不求利,甘願充當葉瀾舟身邊默默無聞的綠葉,其實也受過不少委屈。

偶爾也該有個發泄口。

所以在這些不涉及底線的小事上,葉瀾舟通常都默不作聲,沒有刻意去糾正什麽。

葉瀾舟略過了那個稱呼的問題,解釋道:“疏音不是一味無理取鬧的人。前段時間受傷躺了那麽久,心裏有點怨氣也正常,但她尊重強者,又喜歡研究那些格鬥技,以後說不準能跟阿離相處得很好。”

向壬曦玩味地琢磨他的用詞:“你覺得楚辰離是‘強者’,還是抗揍?”

他已經盡力讓自己的語氣不要顯得太過嘲諷了。

葉瀾舟卻想也不想就說:“阿離很厲害。”

短短幾個字裏的驕傲崇拜懷念都展現得淋漓盡致。

葉瀾舟對楚辰離的記憶還停留在十年前。

十年前的楚辰離跟“弱”字壓根沾不上邊。

不說他對各種冷兵器都能操縱自如,單說那一身力氣就足以在末世之中自保。

要不是為了給葉瀾舟擋槍……

葉瀾舟閉了閉眼睛,不願意再深想那些痛苦的記憶。

人不可貌相,就是對楚辰離最貼切的形容。

那時葉瀾舟總是被楚辰離保護的那一個,最初的格鬥技巧也是由楚辰離手把手教出來的。

因為當時差距過大,他反而無法客觀地認知到楚辰離實力的上限在哪裏。

哪怕後來楚辰離沉睡了十年,葉瀾舟也沒有將“強”這個字的標簽從他身上撕下來。

他也理所當然地認為,楚辰離會恢複,黃疏音也會喜歡上他。

向壬曦冷淡地戳穿事實:“瀾舟,已經過去十年了。”

已經十年了。

十年時間,所有的人都在成長進化,所有人都在變強,甚至現在的老弱婦孺放到十年前,說不準也能混成一方霸主。

隻有楚辰離始終在原地踏步。

就算他曾經真的很厲害,那也早已是過去式了。

向壬曦繼續給葉瀾舟潑冷水:“沉睡那麽久,對身體機能必然有很大的損傷,他現在還能站起來就已經是個奇跡了。而且還有件事我忘了告訴你了。”

葉瀾舟愣著神,下意識問:“什麽?”

向壬曦說:“他基本上不可能覺醒了。”

葉瀾舟神情一片空白。

……

直到第二天早上,楚辰離也沒有等來葉瀾舟。

反倒等來了提前過來的黃疏音。

黃疏音還是和昨天一樣的打扮,一身灰色勁裝,樣式不怎麽好看,勝在行動方便,長到耳後的短發大約是許久未剪又長長了,被紮成了一個四麵亂炸的小揪揪。

不過隻要臉長得漂亮,氣勢夠足,衣著打扮再隨便也是好看的。

而且她今天沒有再摔門,而是呼吸平穩地、禮貌地走進了病房。

小白看到她的時候,先是一驚,有點害怕她來找麻煩,跟著又有點不好意思地紅了紅臉。

但在她開口的下一秒,小白的紅臉刷得就又白了。

黃疏音對楚辰離說:“在這兒當望夫石呢?別看了,葉隊一早就跟向壬曦出基地了,我親眼看見他們一塊兒從宿舍出來的,食堂都沒去,直接就走了。”

小白拚命給她使眼色。

黃疏音瞥了他一眼:“你眼睛抽筋?”

小白:“……沒有。”

黃疏音沒理會他,繼續精準地在雷區蹦迪:“不過就算沒出去,你也不用指望葉隊總過來陪你,他要忙的事情可多了,顧不上往醫療部跑。”

“也別想著在他休息的時候安慰他來點什麽什麽風花雪月了,這事兒向壬曦做得比你熟練多了,有些事都得他們自己商量著來,找你一點用都沒有。”

“你也別怪我的話說得難聽,現在這個時代跟以前不一樣了,長得好看也不能當飯吃,也不要信什麽救世主會平等地保護眾生的鬼話,現實就是沒有利用價值的人死得要比別人容易很多。”

黃疏音說著又轉向小白:“你要不要去找醫生看看眼睛?”

表情有些扭曲的小白:“……”

現在他都有點分不清黃疏音是不是故意的了,但重點是病**的那一個。

小白擔憂地看向楚辰離。

楚辰離果然聽得有些懵,臉上露出幾分茫然的神色。

他問:“向壬曦是誰?”

從他醒過來到現在,不知都是有意還是巧合,沒有人在他麵前提起過向壬曦這個名字。

他當然還不知道這個人是誰。

黃疏音沒有小白那樣的委婉,直接說道:“葉隊的副手,基地的二把手,聽說十年前就是搭檔了,也是葉隊最信任的人。”

向壬曦不像是葉瀾舟那樣盛名在外,隻是因為他為人比較低調,而且戰鬥能力並不算太突出,更偏向軍師輔助後勤之類的定位,瑣事處理得很好,但沒有那麽引人注目。

不過這僅僅是對外,內部對他的評價向來是不低的。

向壬曦有著罕見的第二屬性,還是治療屬性,雖然不如專精治療屬性的覺醒者那麽強,但在戰場上應急已經綽綽有餘了。

再論起資質,他也僅次於葉瀾舟。

一個是多年前的老情人變成如今的負累,一個是一同出生入死過十年的並肩戰友。

孰輕孰重,不言而喻。

小白都恨不得把頭埋進地裏去,他不想看到楚辰離傷心失落的模樣。

但黃疏音說這些也不是為了故意諷刺楚辰離,看他臉上的茫然不似作偽,不由停下來問:“葉隊沒告訴你?”

楚辰離搖了搖頭:“我隻見了他一麵。”

隻來得及問一聲身體感覺如何之類的話,連敘舊也沒有,隻是安靜地坐在一邊守到他在藥力作用下再睡過去。

那時楚辰離意識並不太清醒,後來覺得來日方長。

到現在蘇醒的第三天,他對這個時代九成的了解都是來源於小白。

黃疏音又問了一句:“向壬曦也沒來看過你?”

楚辰離說:“我沒有見過其他人。”

“也不算叫人意外的事。”黃疏音撇了下嘴,“大忙人嘛。”

或許就是性格和習慣的問題,她提起誰都帶著一股諷刺勁兒,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一視同仁了。

楚辰離反過來說了句公道話:“他沒有來看望我的義務。”

黃疏音掃了他一眼:“你不在意?”

楚辰離麵色有些蒼白,但神情和語氣都還是淡淡的:“是我沒有那樣的資格。”

也沒有那樣的運氣。

誰叫他當初沒能活過來呢?

葉瀾舟願意背負著他這個累贅的責任一直到現在,已經仁至義盡了。

失落不可避免,但楚辰離也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

他也不喜歡遷怒別人。

相反,有人這麽長久地陪伴在葉瀾舟身邊支持著他,酸澀之餘,楚辰離更多地感覺到慶幸。

一個人孤零零地走在這世上的感覺有多難受,他比誰都清楚。

黃疏音語氣不明地說了一句:“你還真是大度。”

她心說平時向壬曦往醫療部跑得比誰都積極,上至覺醒者,下至老弱普通人,誰不知道他向隊是個細心體貼的大好人。

唯獨漏了楚辰離,叫基地裏的人見了隻會覺得是楚辰離有什麽問題,才讓這樣的老好人都避而遠之。

不過她也懶得再去特意挑明。

她對這三人之間的愛恨情仇毫無興趣,隻不過想給楚辰離招呼打在前麵,免得訓練不到一半就吃不消去跟葉瀾舟告狀。

葉瀾舟不是不講理的人,但黃疏音實在不喜歡應付這種麻煩。

前話說完,黃疏音就嚴肅了語氣,叫楚辰離趕緊收拾收拾跟她去訓練場。

這才是她今天來的目的。

前麵的話題也就隨之告一段落。

楚辰離起身的時候感到了一陣暈眩感,旁邊小白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

“你沒事吧?”小白有些緊張地問道,“要不再休息一會兒再說?”

黃疏音一回頭就看到楚辰離腳步發飄的樣子,小白像是雞媽媽一樣緊張又擔憂地在他旁邊繞來繞去,時不時還抬頭眼巴巴地看她。

就好像自己是把刀架在無辜者脖子上的凶殘暴|君一樣。

黃疏音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他都睡十年了,換你你也得飄著走。多動動就沒事了,好歹是個男人,哪兒那麽嬌氣!”

小白縮了縮脖子,尷尬地笑笑,又小聲請求:“那、那訓練的時候能不能下手輕一點?”

黃疏音忍了又忍,強行按捺下將這個小白臉二號揍一頓的衝動。

她勾起一抹冷笑,陰沉沉地問他:“那要不然你先代他試一試我的輕重?”

小白感覺到空氣中無形的壓力,默默閉上了嘴巴。

黃疏音又去看楚辰離的臉色。

好像是比之前還要蒼白一些,配著身上大號的病號服,看起來整個人都輕飄飄的,仿佛風一吹就要倒了。

黃疏音雖然嘴上嘲諷了一通,但心底也跟著生出幾分憂慮來。

“你自己呢?”黃疏音問楚辰離,“要是真不舒服就直說,我可不想在你剛醒沒多久就又把你給送走了。”

楚辰離搖了搖頭,說:“沒事。”

那一陣最劇烈的眩暈感過去了、習慣了,就沒什麽事了,他也覺得可能是自己睡得太久了,一時間也沒有多想。

但在去訓練場的路上,黃疏音還是忍不住一直回頭看他。

好像很害怕他真的會突然栽倒下去碰瓷她。

這人這麽弱不禁風的模樣,在十年前到底是怎麽活下來的?

黃疏音忍不住在心裏想,總不能真的隻是因為葉瀾舟愛他愛得深沉吧?

而就在幾分鍾之後,她的疑問得到了解答。

訓練場的大門緊閉,陪同而來的小白試著拉了拉門,發現拉不開,黃疏音也上前試了試,發現大門被鎖住了,不由地皺了皺眉。

“最近又沒什麽集訓,怎麽還鎖門?”黃疏音轉身準備去管理室,“你們在這兒等我,我去拿鑰——”

一語未盡,就聽見後麵傳來“哐當”一聲悶響。

黃疏音被嚇了一跳,下意識轉頭,一眼就看到楚辰離手裏抓著的……鐵門。

三米多高幾百斤重的鐵門被他直接卸了半扇下來,拎菜板似的一手抓著門把手,胳膊肘一碰,便輕鬆抵住了將要往下傾倒的鐵門。

原本裝著門的地方空****地串著風。

黃疏音:“……”

小白:“……”

楚辰離:“……”

“不小心。”楚辰離幹巴巴地解釋,“手滑了一下。”

說著頓了頓,在其他兩人沉默又震驚的視線注視下,他又有點心虛地補上一句:“抱歉。”

他也沒想到這門這麽脆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