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二和同村的老蘭子、大華子,準備偷偷去上海看看。趙二跟她倆提到這事,她們一拍即合。她倆都有些胖,長得不很好看。大華子圓臉很白,老蘭子長臉稍黑,這兩個家夥都有些自命不凡。八月十六,便是她們定下的離家出走的良辰吉日。那幾天趙二暗暗準備行李,將一條破被絮曬曬,縫上被裏被麵,用一條化肥袋子裝著。換洗的衣服都疊得整整齊齊的,也裝在一個化肥袋子裏。她還炸了油炸鬼——路上當飯吃的。還有後來偷賣了二百斤稻子的錢,包好放在衣服的夾層裏了。一想到就要出去掙錢,她就激動。掙到的錢屬於她的,最多給家裏一部分,自己剩著一部分。她這個人愛激動,一激動把剩給自己的也交給了家裏。趙二要邀功,讓他們看看我趙二掙的錢多不多。

大華子和老蘭子半夜就來了,她倆都穿著新衣服。大華子一身墨綠色人造皮夾克,的卡褲子;老蘭子穿著平絨褂子,喇叭褲子。趙二也準備了新衣。那是她花五塊錢買她姐夫的一件草綠色軍裝,四個口袋幹部服,穿上這件衣服,她就有些八路軍的架勢了,她在華子家試穿的時候,背上華子爸爸的鳥槍,武裝帶往腰裏一煞,那家夥活脫脫的一個剿匪大隊長。她本來是想找小周做衣服的,可是賣稻子那天裁縫店關了門,小周裁縫這家夥作風不好出去鬼混去了。她姐夫說那衣服賣給別人是不止五塊的,趙二心想你還想賣十塊嗎。她還偷跑到姐姐家,拿了晶體管收音機,帶去上海也有個娛樂。她們仨擠在**都裝啞巴,怕驚動趙二家裏人。挨到天麻麻亮的時候,她們就偷偷摸摸背著行李出了門。每人還都帶了三十斤米——怕上海沒米吃。趙二輕輕地拉開插栓,大門發出輕微的吱呀聲。她先從門縫裏探出頭,卻見大華的父親杠著糞耙子站在門口, “小丫頭你們到哪去?”

大華子的爸爸有早起拾糞的習慣,背著糞框到處亂跑。哪裏婦女們多他就趕哪裏,跟婦女們講閑話,把糞筐子擱在樹蔭下,雞爪子把他拾到的糞抓得到處都是。

大華眼看走不掉了,她父親嚷嚷道,“小姑娘們出去算什麽事?有哪個正經人家的姑娘往外跑的,這是沒有家教,說出去祖宗十八代的臉都丟了啦。”然後他就把妖晴說得一無是處,他說,“廣田家的丫頭妖晴,一個小姑娘家,跟男的一陣來一陣去,被人脊梁骨都指斷了,華子你敢學她,我就一糞耙把你打死,省得讓人家看笑話。”華子捂著眼睛哭著跑了。

趙二媽聽到動靜起床,看到如此場麵,張口便吼道:“膽子不小啊,反了天了,一個個吊起來打,看她還往哪裏跑。”

老蘭子也像泄了氣的皮球焉了下來。趙二是個急性子,到了這樣的地步,開弓沒有回頭箭。

“老蘭子、大華子你們願走就走,不願走就拉到。少掉你們,我趙二就寸步難行了?我要讓你們看看,沒有你們,我趙二仍然獨闖大上海,仍然會在大上海的滾滾人流裏留下我淺薄的身影。”

趙二氣呼呼的背起行李,狠狠地瞪了華子父親一眼,然後憤然奪門而出。“要嚼舌頭根子回家嚼,別在人家門口胡咧咧!”華子的父親還想煽風點火,似乎被趙二的吼聲嚇了一跳,背著屎筐子灰溜溜走了。趙二媽知道趙二脾氣倔強,她年幼生病時候吃了激素藥,不能受刺激的。卻又擔心她從未出過門,走出去怕就是死路一條。“罷了,是死是活由她了,就似她生病死了一樣。這個死丫頭是個妖怪投胎來的,磨死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