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不在海文的半個月裏,白天鵝在這座城堡的地下網道內布置了許多源自市長藏書的機關陷阱。

雖然這些陷阱缺少動力源,需要白天鵝親自上手控製,但它們卻並非徒有其表的樣子貨。

比如說目前位於兩人正前方的大型懸空獨木橋,這座長橋搭建在一個數十米深的人造地下懸崖上。

崖底布滿了各種材質的尖錐,一旦失足,等待著受害者的,將是無法逃脫的絕地。

這還不算完,處於人道主義考慮,白天鵝在獨木橋兩旁非常貼心的布置了兩個不斷擺動的巨大鐵鉞。使得過橋人除了要注意腳下以外,還要時刻注意兩邊,以防自己被斧刃劈成兩瓣。

當然,作為天鵝堡如今的主人,伊甸不需要像入侵者那樣對抗這些機關陷阱,有“導遊”帶領,他完全可以無驚無險地逛遍整座地下網道。

現在也是一樣,白天鵝隻是朝著獨木橋揮了揮手,木橋便由圓柱轉變為長方體,兩個鐵鉞也在同一時間停下了擺動。

模糊的白色人形伸出右手,對伊甸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嗯,曆任市長的藏書你看完幾本了?”

行至木橋中段,伊甸突然沒頭沒尾地來了這麽一句,聽得白天鵝有點蒙圈。

但她很快就反應過來,回答道:“三分之一。”

“挺好。”伊甸非常滿意這個答複,“我再問你一個問題,如果給你一個機會,你是選擇回歸本體,還是選擇成為一個獨立的人?”

“這...”這個問題把白天鵝問住了,自誕生以來,她還從未想過這個問題,於是她反問伊甸,“你為什麽突然問這個,本體那邊出狀況了?”

“是的,離開海文之後,我和小白講述了一些關於我們過去的事情,知道這些事情以後,小白的記憶或者說是人格就發生了很大的改變。雖然現在暫時恢複了,但遲早會變回去,也就是說,你雖然明麵上受限於她,但實際上已經和獨立個體沒什麽區別了。”

“真的?”白天鵝狐疑地注視著伊甸,想要從他臉上看到開玩笑的意思。

“千真萬確。”

“你把這些事情告訴我,就不擔心我化身天網,給你們來一出人工智能反叛的戲碼?別忘了,你現在正身處於我的陷阱當中。”

“你和她一樣擁有我的部分記憶,所以你應該知道我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這也是我來找你的原因。與其讓問題越拖越大,不如在它還小的時候就解決掉,現在穩定的你肯定比日後失控的你好相處,不是麽?”

說這些話的時候,伊甸也沒忘記跟小白實時轉播外界的畫麵,如果白天鵝真的暴起傷人,他也隻能讓小白這個本體來決定分身的歸宿。

“就算你所言非虛,我又該如何獨立,如今的我從身體到記憶全部源自於她,離開了她,我還是我嗎?”

“確實是個問題。”伊甸頷首,“但不完全是問題,你的記憶雖說是源自於小白,但大多數還是我的記憶,來自她的不過穿越後這兩三個月,你完全可以帶著這些記憶獨立。”

這話聽起來十分抽像,但白天鵝還是聽懂了一些:“你的意思是,我還是我,但她不是她了?”

“很高興你能這麽輕易地抓住重點。”

“三句話就能說明白的你給我繞這麽大一個圈子?謎語人又不是小醜,你成為他也沒辦法擊敗他啊。”

雖然白天鵝語氣不怎麽友善,但她那不完全的百變怪身體還是出賣了自己的真實想法,伊甸有些欣慰地端詳著這個即將獨立的小白分身,嘴角彎起一絲弧度。

“對了,你覺得我應該叫什麽名字好,都獨立了,總不能還叫小白吧。”

沒有留意伊甸表情的白天鵝努力在臉上畫出五官,並用它們做出一副相當期待的表情,仿佛一個期待父親帶自己改名的女兒。

“就叫懷特·斯萬吧。”

“哈?你能告訴我這名字到底啥意思嗎,聽起來怪蠢的。”

白天鵝不是很能理解伊甸為自己取的名字,她總覺得這個名字有些違和。

“就是白天鵝的音譯,如果你覺得這個符合伯雷坦情況的名字不好聽,也可以改成白天鵝或者白鵝。”

“都不好聽。”白天搖了搖頭,“為什麽一定要帶個鵝?白天多好聽。”

“這倒是我想差了,白天確實比白鵝好聽許多,所以你決定用這個當自己的名字了?”

“嗯哼~”

白天發出一聲輕哼,表示自己很滿意這個名字。

“那行,送我上去吧。”

“你不準備遊覽網道了?”

“以後有得是時間,我還是先複活卡加吧,可不能讓他等急咯。”

伊甸笑著拿出死者蘇生,將其展示給白天。

“收獲頗豐呀,如果你沒辦法帶這孩子一塊旅行,就讓我這個知識儲備和你相近的人來當他的老師吧。”

白天自告奮勇的行為讓伊甸眼前一亮:“你可真是幫了我大忙,這樣一來我就不需要為他去麻煩那幾個老人家了。”

“為什麽不是我......我也可以在房間裏幫你帶孩子啊。”

因為看不慣伊甸的行為,小白從房間裏飛出,擋在他和白天中間。

然後被一句話嗆到無話可說。

“除了我們以外,還有哪個活人能自由進出房間?”

“好吧,我的錯,再見。”

說完,小白自暴自棄地回到房間裏並把裝有卡加屍體的棺槨送到外麵。

伊甸抱起沉睡在棺槨當中的卡加,在白天地幫助下來到市長書房,將死亡多日的男孩鄭重地放置在書桌之上。

“接下來,就是見證奇跡的時刻。”

話音落下,死者蘇生化為青色光點飛向卡加,光點在貫穿男孩心髒的傷口前停下,具象出一個青藍色的安卡十字。

那道猙獰的傷口在十字架地作用下緩緩愈合。

沒過多久,卡加那顆稚嫩的心髒再一次搏動起來,看著男孩微微起伏的胸膛,伊甸心中的大石頭總算是落了地。

“我的學生,當你複活的那一刻起,整個海文的森林都在低語著這個名字:卡加。”

白天躡手躡腳地來到卡加身邊,在他的耳邊低語著隻有三個地球人知道的梗,聽得伊甸尷尬症都要犯了。

“小天啊,你就不怕他在未來做出父馬可親的決定?”

“有什麽好怕的,他還能殺死整座天鵝堡?”

“這裏...是死後的世界?“

卡加終於睜開了緊閉的雙眼,他的記憶卻停留在被弓箭貫穿心髒的那一刻,因此,他以為自己正身處父親口中死後的世界。

年幼的聲音打斷了拌嘴中的兩人,他們和剛出房間的小白一起望向嚐試著從書桌上坐起的男孩。

“ok,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二位女士了,我還有事要做,就不打攪你們敘舊了。”

三個多月的冒險生活使得伊甸有些不在狀態,過去的教師生活對於現在的他而言已經和夢境差不多了。

在這種情況下,他非常樂意讓別人接替自己成為卡加的教師.

因此,麵對蘇醒的男孩,他沒有選擇像數月前那樣友好交談,而是悄悄離開,把舞台交給小白和白天。

兩人的怨念也沒能挽留住去意已決的伊甸,他快步走出書房,連異界三人組都懶得看望,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天鵝堡。

“略帶寒意的秋風輕輕拂過樹林,為翠綠的樹葉染上一層金黃,等等,這樹葉的黃化速度是不是有點快,剛剛不還是綠色的嗎?”

伊甸正想為海文的秋景寫一篇小學生作文,卻被眼前怪異的景象嚇到了,他呆呆地望著秋風中大片枯萎的樹葉,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不一會兒,厄尼河岸在沒有半點綠色,放眼望去,隻剩下金黃色的植物在風中搖曳,給人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

這下伊甸再遲鈍也知道那陣秋風不對勁了,他緊張地環顧四周,想要找到導致植物枯死的凶手,但卻一無所獲。

直到他看見了同樣被染成金黃色的厄尼河。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抬頭望向天空,確定太陽位於正上方以後,他快步走到河邊,看著完全不透明的金黃色河水中,他陷入了沉思。

【發生腎麽事了,剛剛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成這鬼樣子了,難道我誤入了秘境?】

用手輕輕蘸了一點河水,伊甸發現這些**並非自己所熟知的二氧化氫,而是某種能夠在常溫下保持液態的黃金,他用力扣下凝固在手指上的金箔,心中充滿了疑惑。

“這種既不科學也不符合常理的現象背後肯定存在某種更深層次的誘因,考慮到這種大規模點金現象不可能沒有人在意,所以我大概是誤入了某個秘境......”

他又從地上抓起一把枯萎的黃金草,確定構成這些植物的物質也被某種神秘力量替換為黃金以後,他再也沒辦法用語言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天呐,如果這些物體全部被變成了黃金,那我隻需要在離開以前屯上幾立方米的黃金,就再也不用擔心價值的問題了,小白的移動別墅也可以......】

被黃金蒙住雙眼的伊甸此刻隻剩下一個念頭,就是在離開以前盡可能多地收集黃金,讓它們充滿隨身房間。

搜集財富固然是沒問題的,但他顯然忘記了尋找離開的方法。

“糟。”看著堆滿黃金的房間和逐漸暗下來的天色,伊甸終於想起了離開的事情,可這時候想起顯然太晚了。

懸在頭頂上的黃金月亮無時不刻在提醒他:你完蛋了。

“現在有兩種可能,第一,我中了某種幻術,所以才會看什麽都是黃金;第二,這是上個紀元的位麵,其中一切都是由黃金構成的。”

雖然伊甸在這時候得出了兩個結論,但想要證明它們卻不是容易的事情,所以他決定先回一趟天鵝堡,根據情況對自己的結論做出相應的調整。

然而天鵝堡如今的樣子卻讓他的心情跌落至穀底:不論是城牆還是塔樓都和他離開時別無二致,唯一的變化就是構成物質從石磚變成了黃金。

但這些並不足以讓伊甸徹底絕望,真正可怕的是位於書房裏的三人,他們同樣變成了黃金。

“最起碼現在我可以推翻之前的兩個可能了。”

伊甸拍了拍金色小白的臉頰,確定她真的變成一座黃金雕像以後,他克製住自己的情緒,自嘲道。

“第三個可能,如今的異常是‘暫停’的變體,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麽他們都變成黃金了我卻仍能行動。如果真是這樣,我接下來的目標就該是找到那個持有道具的家夥,然後打到他交出道具為止。”

經過長達半小時的思考,伊甸終於得出一個邏輯還算完備的推測。

他歎了口氣,將徹底變為黃金雕像的小白收入隨身房間,踏上了漫無目的的尋人之路。

第一站自然是海文城,這座有可能成為第二埃莫爾帝國首都的城市並沒有因為公爵駐守而幸免遇難。

來到市政廳的伊甸麻木地看著整齊排列在市政廳當中的黃金人像,臉上寫滿了無奈。

“麵對‘點金術’唯唯諾諾,麵對‘暫停’重拳出擊,我覺得這句話挺適合你的,你說是不是啊,公爵先生?”

變成黃金的奧德爾·弗朗索瓦自然不可能回答他的問題。

對此,他也隻能用力捶打雕像,以宣泄自己的不滿。

“算了,這樣做也沒什麽意義,還是別在這浪費時間了。”

漸漸的,伊甸厭倦了這種半天得不到回複的行為,轉身離開了這座黃金市政廳。

離開海文以前,伊甸最後看了市政廳一眼,並發出了這樣的感慨。

“即使鍍上了一層黃金,赫曼的市政廳依舊是這樣樸實無華,這就是老頭子經常掛在嘴上的‘隱藏在外貌之下的真誠’?”

之後的日子裏,他去了很多地方,可不管是危機四伏的普蘭諾還是無人生還的芒德,如今都被黃金所覆蓋。

直至再次回到海文,他也沒能找到導致世界變為黃金的幕後金手。

但伊甸沒有因此絕望,房間裏的小白和沿途的樂子激勵著他不斷前進,直到他結束這一切,或是死在這座黃金打造的囚籠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