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出現得非常突兀,它甚至沒有半點預兆,伴隨著一同出現的,還有不遠處銀蛇般的閃電,以及讓所有士兵進入備戰狀態的驚雷。
聽到房間外的各種動靜,伊甸放下了剛舉起的棋子,將意識重新轉移到本體身上。
回歸的瞬間,他的目光對上了某個不懷好意的大樹公爵。
“艾薩克,你醒得正是時候,元素領主即將降臨此地,如果你想要進入第四幕預言,就必須在這裏將其擊敗。”
“......”
見伊甸沒有回話,德拉根繼續說道:“請你快點下定決心吧,在這退縮可是沒辦法活著離開的,況且你並非孤軍奮戰,我和我的士兵會為你提供幫助。”
忽略掉上一次的遭遇,那麽此刻的大樹公爵可以說是非常為伊甸著想了,不僅提前過來提醒,還提出要幫助他,堪稱NPC界良心。
但問題是,根據這貨之前的表現,他極有可能在麵對元素領主時突然反水。
鑒於上千年的重複很可能使得公爵精神出了問題,伊甸不準備聽信對方的謊言,哪怕它聽上去十分真誠。
但他也不準備現在就掀桌內戰,一來是因為兩人目前還沒能力殺死一名公爵,二來則是風暴將至,這時候掀桌有害無益。
於是,伊甸咽下到嘴邊的真話,平靜地說道:“我會的,但在這之前,我希望你能讓人確定一下元素領主的確切方位。”
說著,他用手指了指正在備戰的普通士兵:“身為將軍,我想,你應該也不希望自己的下屬被風暴撕碎。”
“哦,你說的沒錯。”德拉根讚成地點點頭,“但這時候派人偵察隻會徒增傷亡,你知道的,風暴雖然不會在意偷窺者,但祂也不會繞開偷窺者,所以......”
大樹公爵的態度非常誠懇,仿佛他真的是在為士兵考慮。
但是個人都看得出來,這時候的大風根本無法對人的行動造成影響,即使派出士兵偵察,他們也能在風暴降臨之前安然歸來。
【我是不是必須掀桌了?】
德拉根這些連傻子都騙不過的謊話自然不可能騙過伊甸,實際上雙方都知道對方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如果伊甸繼續裝傻,那麽德拉根就有其他理由來對付他,可如果不裝,便隻能通過掀桌子來離開這裏。
也就是說,大樹公爵又出了一道選擇題,而這道題目的選項和上次一樣,都隻有兩個。
但既然“暫停”和無限骰子都已經充能完畢,伊甸也就沒必要繼續和對方虛與委蛇,所以他選擇直接攤牌。
“詹特雷先生,你覺得自己的騙術很高明?”伊甸摘了一片樹葉,並將其高高舉起,“看呐,你所謂的風暴連一片樹葉都吹不走,又怎可能撕碎全副武裝的士兵?”
“你不需要在意。”見目的達到,德拉根也不裝了,他直截了當地豎起兩根手指,“我給你兩個選擇,留下來替我們迎擊風暴,或者,死。”
“我原以為千年時光不過如此。”伊甸左手“晨昏”右手“黑暗藝術”,鄙夷地看著大樹公爵,“但現在看來,是前兩位的偉大幹擾了我的判斷,以至於我下意識認為你也是位高尚者。”
“既然你選擇了赴死,那我便成全你。”
話音落下,無數藤蔓自泥土中湧出,以蠕動的方式向將伊甸包圍。
“說實話,你的心態不像是一個活了近千年的公爵。”伊甸遁入陰影,用略帶回響的聲音說道,“倒像是一個剛成年不久的大男孩。”
“如果咒罵能讓你死時少些怨恨。”德拉根一邊說一邊控製藤蔓放出光芒,“就請將你的不滿發泄出來。”
“我覺得從時間上看,你應該要比我早一點離開這個世界。”
雖然沒能即使掏出藤蔓的範圍,但不遠處逐漸出現的巨大風暴讓伊甸明白,自己拖延時間的目的達到了。
“什麽?”德拉根佯裝驚訝地說道,“我隻需要殺死你便可暫停預言,又怎會死於風暴之中?”
在大樹公爵的控製下,這些寄生於大樹之上的藤蔓迅速收縮,對無法動彈的伊甸發起絞殺。
而德拉根本人則滿意地站在一旁,準備欣賞沾血的藤蔓,以及藤蔓中破碎的軀體。
但是被禁錮不代表回歸物質,在“黑暗藝術”的效果結束之前,伊甸並不會受到物理傷害。
反而是那些撲向他的藤蔓,在接觸到暗影的瞬間被陰影固化,不僅體表的光芒被黑暗遮蔽,還連帶著其餘藤蔓一同陷入暗影。
沒過多久,伊甸便從這座被暗影包裹的“藤屋”中走出,並在匕首效果之前逃之夭夭,讓德拉根和他的士兵留下來對付將要出現的元素領主。
不符合常理的暗影法術使得大樹公爵陷入震驚,但身體卻沒有因此停下,他拋棄了手底下毅然赴死的士兵,向陰影遁走的方向追去。
風暴再度吞沒這些可憐的士兵以前,德拉根追上了恢複實體的伊甸。
“該死的,你為什麽就不願意為他們考慮一下?”大樹公爵一把握住伊甸的脖子,質問道,“就是因為你們,我的士兵才會一次次被風暴殺死!”
親眼看著信任自己的年輕人死去三次不是什麽好的體驗,最起碼這位年紀的公爵就差點被接二連三的悲劇逼到失去理智。
“你本該直接殺死我的。”伊甸冷漠地看著拿自己宣泄憤怒的德拉根,“如果你真的在乎他們。”
他暫停了時間。
呼嘯的風聲在刹那間停息,雖然風暴仍會在時停結束後再度肆虐,但至少現在,那些試圖用肉身抵禦元素領主的士兵不會被風暴撕碎。
“雖然不知道你在前三位那裏遭遇過什麽,但是吧,如果你願意和我好好合作,這風暴還真算不上什麽。”
因為德拉根並沒有下死手,伊甸在用盡全力後勉強擺脫了握住自己頸部的手掌。
“看在你留一線的份上,我就不用聖防對付你了,再見。”
伊甸深知自己在不使用聖防的情況下無法擊敗公爵,所以他選擇轉身離去,不再做徒勞的嚐試。
時停結束之前,伊甸獨自穿過風暴外圍,來到元素領主晶核所處的風暴之眼。
除了某顆因為沾染深淵而顏色駁雜的晶核之外,這裏和大多數風暴眼沒什麽區別。
雖然不清楚元素領主為何盲目無知,以及如此小一顆晶核能夠製造一場巨大的風暴,但伊甸還是決定先解決掉風暴再說。
畢竟一直以來惡心自己的人是某個公爵,而不是那些誓死保衛凡人的普通士兵。
由於時停裏瑪格麗莎無法活動,伊甸又缺乏接近晶核的手段,所以他在時間恢複流動之前幫對方從房間裏出來,並將自己的計劃全盤托出。
“待會時停結束,你直接飛過去,把那塊石頭收進房間裏,明白了嗎?”
“......”
“不說話我就但你默認了。”見瑪格麗莎如此支持自己,伊甸選擇回以同等的信任,所以他提前按下“暫停”按鈕,將時間從停滯中解脫出來。
“我可沒有默認啊,這都是你強加給我的,完成之後記得打錢。”
瑪格麗莎雖然不喜歡在時停裏商量事情,但眼下情況緊急,她也隻好先解決掉頭頂上的元素領主,回頭再來解決自己和伊甸的事情。
但領主的晶核卻沒有兩人想象的那樣機械,它不光會在感知到有生物接近的時候進行規避,還會時不時地喚來兩股烈風,將靠近自己的物體吹向遠處。
因為無法在麵對深淵時動用同化的能力,直到大樹公爵再一次出現在兩人視野當中,瑪格麗莎也沒能達成自己的目的。
眼看著晶核離自己隻有幾米遠,伊甸卻再度被公爵抓住,她的心中愈發焦躁。
就在瑪格麗莎將要賭一把的時候,邪惡雙子頂著烈風飛來,用手按住了她的肩膀:“這不是還沒到最終時刻嘛,要拚,也等我用完聖防再說。”
“那可是...”
“不打緊,卡牌就是拿來用的,現在用還可以測試一下預言機的上限。”
“好。”聽伊甸這麽說,瑪格麗莎收回了不斷延伸的雙手,“你用吧。”
她的話雖被風暴的聲音蓋過,但聖防綻放的光芒卻在瞬間照亮了整個風暴之眼。
即使是身處風暴邊緣的艾科納弗士兵,也在絕望之中看到了這超越太陽的光芒。
而某個試圖殺死伊甸的艾科納弗公爵,則在聖防地照耀下逐漸潰散,他又一次回憶起被前兩位傳奇擊敗的慘痛經曆,即將消散的眼眸中滿是不甘和怨恨。
如果我選擇直接殺死他......
臨終之際,德拉根最後抬頭看了一眼天空,他本以為自己會看到肆虐的風暴不斷向前推進,自己的士兵被風暴裹挾,如同脆弱的秋葉在空中盤旋,直至徹底碎裂。
但他隻看到逐漸恢複平靜的雲層,以及自雲層中顯現的太陽。
“父親,這就是你所說的......”
德拉根還想說些什麽,可軀體和靈魂的潰散已經蔓延到了頸部,即使他長大嘴巴,也沒辦法發出半個音節。
最終,這位曾經懷有理想的大樹公爵死了,他可能死在預言結束之前,也可能死在預言開始之前,但具體死在什麽時候,沒人清楚。
包括親手送他上路的伊甸。
看著由實體向迷霧轉變的預言,伊甸總感覺有什麽東西壓在胸口,給他帶來一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但當他低頭望去,卻隻看看到某顆依舊流淚的小石頭掛墜。
“又是你......”伊甸歎了口氣,用拇指為“穀底”拂去眼角的淚水,“整天啥事不幹,隻知道給我添堵,遲早把你隨掉。”
“你敢。”瑪格麗莎突然從房間裏冒出來,抓住了某人伸向無限骰子的手,“還記得嗎,四麵骰的隨機和你的隨機是兩回事,長子權可以幫我們無視後者,卻沒辦法無視前者,到時候別說是穀底了,我也得跟著一塊被roll。”
“......”被她這麽一提醒,伊甸趕緊放下手中的無限骰子,“抱歉,和你相處太久,我都快忘記你是小百變怪了。”
“我真不該指望你的記性...”瑪格麗莎一把握住無限骰子,並將其塞入自己體內,“為防止你因為手滑而喪妻失子,我決定幫你保管這個骰子,直到我不再是小百變怪為止!”
“隨你。”伊甸繞過她,來到渾身是傷無頭騎士之前,“但我覺得就目前來看,這家夥的狀態比穀底要更差一些。”
漂浮於無頭騎士頸部的麵具已經瀕臨破損,其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裂縫,看來之前聖防擊殺公爵時的光芒也傷害到了它這個預言發生器。
“神軀天隕,擋汝前行,天梯重現......”
即使下一秒就有可能徹底破碎,麵具仍試圖說出最後的預言,可惜的是,它再也沒辦法演化出最後一幕了。
“哢嚓。”
伴隨著一聲輕響,麵具上大大小小的裂縫在這一刻擴大,它們匯聚在一塊,令這張存在千年的麵具完全碎裂開來。
強撐著站立的無頭騎士也在此時灰飛煙滅,隻留下一張張深紅色的虛幻臉龐漂浮在他原本存在的地方。
“這便是威廉二世的恐懼。”桑·赫特拄著拐從樹林中走出,朝伊甸豎起了大拇指,“幹得不錯,夥計,真沒想到你居然能做到傳奇都做不到的事情,看來兩位皇帝對你的重視程度還不夠高。”
“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伊甸一邊將議長遺留轉化為道具,一邊對桑·赫特說道,“我的報酬呢?”
“你手上這張就是。”老情報人指向議長恐懼所化的麵具,“沒有什麽比議長的負麵情緒更適合你這家夥了。”
“......”
雖然他說得沒錯,但伊甸總感覺有什麽地方不對:“這樣一來,我不就白給你打工了?”
“那我再加上一條:三年內,你的秘密不會出現在兩國皇帝麵前。“桑在自己胸前畫了一朵火花,以表示自己的態度,“不知這樣能否讓你滿意?”
“你們這些情報工作者就是喜歡空手套白狼,看在三幕預言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地接受你這並不平等的報酬吧。”
“感謝你的理解。”桑·赫特將手掌平舉至胸前,向伊甸行了個告別禮,“再見,我最好的合作夥伴。”
說完,他像魚兒入水般躍入自己的影子,消失在這片不再鬧鬼的密林當中。